[book_name]二侠传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集,完结 [book_length]174797 [book_dec]明代文言轶事小说集。明徐广编纂。存明万历四十一年刻本。共二十卷。此书杂采正史与小说人物, 自周至元,男始甾丘诉,终以郑思肖,共七十人,女始宣姜后,终以吴氏女,共一百八人。书之所以标名曰“二侠”者,其序言曰: “盖取男之磔然于忠孝,女之铮然于节义”。从中可见其思想倾向。此书还可注意者,颇重女性。其《凡例》曰: “古有男侠而未闻以女侠。呜呼!兹搜其捐生就义,杀身成仁者续于简后,殊见妾妇可为丈夫,丈夫可愧于妾妇乎!”故书中所列女侠数量也大大超过了男侠。编者徐广,福建柘浦(今浦城)人,字广居;校者黄国士,四川平昌人,字允符,两人生平皆无可考。 [book_img]Z_13641.jpg [book_chapter]男侠传 [book_title]凡例 十二条 一、周、元相距,历二千五百二十五年,其间以侠名者,猗欤成哉!第作实无闻,未经传述,不臆为采缀,以滋鱼目之溷。 一、本传俱照名笔,稍勤删茇,俾观者不惟揖其人品,且赏其文章。 一、韩子云:儒以文犯法,子文武犯禁,是儒侠判晨星,文武相水石,岂真然欤?非所论矣。夫侠者挈纲常,激烈时用之;儒者守名义,和平处维之。维不用,胡以征意气,用不维,胡以试精神。是一迂腐、一强暴尔,岂侠耶?侠者抱有尽之身,成儒者无穷之业,文需廊庙,武济边陲,大儒不可无侠心,直儒不可无子骨,侠豆片言只语所能衡哉?景行者,味孔子思刚,孟氏养气,斯得之矣。 一、侠之义为杰杰出于人,而旦暮植千秋之行,故不论穷达显晦,有一时卓斝一事也,明辄录之不置。 一、古有男侠,而未闻以侠鸣女,兹搜其捐生就义、杀身成仁者,续于简后,殊见妾妇可为丈夫,丈夫可愧于妾妇乎。 一、男侠七十人,女侠一百八人,非偏有所多寡,男核其详,女收其略,略故多,详故寡也。 一、传中有一人而及二三人,如荆轲之于田光,红拂之于乐昌公主,时同事异,或合汇,或分载,各因其旧,不敢强析,以辱大观。 一、骆宾王有可考而见于武照之传,隐君子不可考而得于东波之记。慕彼余馣,惮夫肇述,故互存以彰豹彩,聊旁拾以备龙脔。 一、不任侠而能侠者,前金印后铁椎;不知侠而自侠者,前宝珥,后玉钗。凡我同志,幸输震日之眼,母徒井埳之思。 一、始于周,而周之上不及。去古未远,侠难以德收终。干元而元之下,不及于今,为烈侠难以人尽。 一、辑诸书参订,鞭心役目,殆经载余,毫无鲁鱼亥豕之病。 一、著书体圣贤之心,披书觌圣贤之面,幸毋以辞害意,岂曰虽丽非经。 [book_title]目录 男侠传目录 卷一、周、甾丘䜣。佽非、苏秦、鲁国、曹沬、楚国。申鸣、优孟、成文子 卷二、楚国、伍子胥、晋国、豫让、卫国。弘演、荆轲,齐国鲍叔牙、晏平仲、淳于髡、司马喜。 卷三,齐国,孟尝君、聂政、田单、鲁仲连。 卷四、赵国程婴、青笄。平原君,蔺相如,吴国,季札、专诸、要离。 卷五,魏国,信陵君,范雎。 卷六、燕国,蔡泽、秦国。吕不韦、优旃、陈胜。 卷七,后楚,项羽。 卷八、西汉,张良、韩信。 卷九,西汉田横、郦食其、朱家、季布、栾布、郭解、袁盎。 卷十,西汉,灌夫、郑庄、汲黯、司马相如、李龟寿,东汉,杨贤。 卷十一,后汉,郭亮、裴宽、臧洪、西晋,石崇、辛稼轩、唐。骆宾王。 卷十二,唐杜牧、周简老,门下生,岐王、王琚、韩滉、干𬱖、韦皋、黄子野。五代义卒。宋,隐君子,吴仲广、张二、法崧、柳仲涂,元,郑思肖。 女侠传目录 卷十三。周,姜后,鲁国,敬姜,黔娄妻。母师,柳下惠妻。宋国。伯姬,楚国越姫、贞姜、樊姬、比郭妇,李园女弟,伯嬴,息夫人,晋国,弓工妻、伯宗妻。 卷十四,齐国田稷母、无盐、义母、御妻、宿瘸女、伤槐女、虞瘸。襄王后、王孙贾母、陶答子妻。赵国。女娟、代夫人、赵娥、吴国、溧阳女子。秦国、相良妻,罗敷女、西汉、王陵母、陈婴母。缇萦、卓文君、隽不疑母、严延年母。 卷十五,东汉,明德马后、王昭君、班婕妤、虞潭母、曹大家,李夫人,王霸妻。礼宗,伏皇后,乐羊子妻。西晋、梁纬妻,陶侃母、东晋、韦母宋氏,后魏,魏涛妻,朝云,魏芒慈母,曹文叔妻。 卷十六。南北朝,鲁秋胡妻,乐昌公主,洗夫人,红拂,唐,绿珠,文德后,徐充容,卢氏,车中女子。 卷十七,唐,李娃、章台柳,红线、红绡,潘炎妻,窦氏。 卷十八,唐。杨氏,无双,上清,聂隐娘,崔慎思妾,玉箫,谢小娥,非烟。 卷十九,唐,倩娘,郑义宗妻。余洪妻,霍小玉,王立妾,木兰女,五代,慈母柴氏,王章妻。毛氏,封景文,章郇公夫人。宋,宣仁高后,张盻盻,琴操,杨娼 卷二十,宋,义娼,刘氏。董国度妾,银瓶烈女,申屠氏,韩非孟,忠臣娟,罗惜惜、马暧暧,谢叠山妻。元,李仲义妻,汤𬊤妻,临海民妻,吴氏女附。京师女,侠妪。 [book_title]卷之一 明柘浦徐 广广居甫辑 明平昌黄国士允符南校。 周 甾丘䜣 周室东海之上,有勇十甾丘䜣以勇闻于天下。过神泉,令饮马,其仆曰:饮马于此者,马必死。丘䜣日:以丘䜣之言饮之,其马果死。丘䜣乃去衣,拔剑而入,三曰三夜,杀二蛟一龙而出,雷神随而击之,十日十夜,耿其左目。要离闻而往见之。丘䜣出送有丧者。要离往见丘䜣于墓所,曰:雷神击子十日十夜,耿子左日:夫天怨不旋日,人怨不旋踵,子至今弗报,何也?叱之而去。墓上扼愤者不可胜数。要离归,谓人日:甾丘䜣,天下勇士也。今日我辱之于众人之中,必来杀我。暮无闭门,寝无闭户。丘䜣至夜半,果来,拔剑柱颈,目:子有死罪三:辱我于众人之中,死罪一也。暮无闭门死霏。二也,寝不闭户,死罪三也。要离日:子待我一言而后杀也。子来不谒,一不肖也;拔剑不刺,二不肖也;创先词后,三不肖也。子能杀我,是毒药之死耳。丘䜣收剑而去,曰:嘻!天下所不若者,唯此子尔。 佽非 荆有伏非者,得宝剑于干,遂还。又涉江至干,中流有两蛟夹绕其船。佽非谓舟人曰:汝常见俩蛟夹舟,而舟中之人有全活者乎?舟人曰:未之见也。攸非曰:若如是,吾固江中腐肉朽骨耳,弃剑而巳,余何爱焉?遂攘臂袪衣,拔剑赴江,刺蛟杀之,而复上船,弁中之人皆获全。荆王闻之,仕以执圭。孔子闻之曰:腐肉朽骨,犹能除害,见机哉! 苏秦 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出游数人,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苏秦闻之而惭,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徧观之,曰:夫士业巳屈首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奚以为?于是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期年以出,揣摩曰: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求说。周显王。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皆少之,弗信。乃西至秦。秦孝公卒,说惠王曰:秦四塞之国,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圵有代马,此天府也。以秦士民之众,兵法之教,可以吞天下,称帝而治。秦王日:毛羽未成,不可以高蜚;文理未明,不可以并兼。方诛。商鞅疾辩,十弗用,乃东之赵。赵肃侯令其弟成为相,号奉阳君。奉阳君弗说之,去游燕,岁余而后得见。说。燕文疾曰:燕东有朝鲜、辽东,亡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滹沱、易水,地方二千余里,带由数十万,车六百乘,骑六千匹,粟文数年,南有碣石、鴈门之饶,北有枣禀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于枣栗矣。此所谓天府者也。夫安乐无事,不见复军杀将,无过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赵之为蔽其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毙,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寇也。且夫秦之攻燕也,逾云中、九原,过代、上谷,弥地数千里,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也亦明矣。今赵之攻燕也,发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军军于东垣矣;渡滹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曰,而距国都矣。故日秦之攻燕也,战于千旦之外;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是故愿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患矣。文侯曰:子言则可,然吾国小,西迫强赵,南近齐,齐,赵,强国也。子必欲合从以安燕,寡人请以□从。 于是资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而奉阳君巳死,因说赵肃侯日:天下卿相人臣及布衣之士,皆高贤君之行义,皆愿奉教陈忠于前之曰久矣。虽然,奉阳君妒君而不任事,是以宾客游士莫敢自尽于前者。今奉阳君捐馆舍,君乃今复与士民相亲也。臣故敢进其愚虑,窃为君计者,莫若安民无事,且无庸有事于民也。安民之本,在于择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而不得,则民终身不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谋人之主,伐人之国,常苦出辞断绝人之交也。愿君慎勿出于口。 请别曰:黑所以异阴阳而巳矣。君诚能听臣,燕必致旃裘狗马之地,齐必致鱼盐之海,楚必致橘相之园,韩、魏、中山皆可使致汤沐之奉,而界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包利,五霸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也;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弑而争也。今君高拱而两有之,此臣所以为君愿也。今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割河外,韩弱则效宜阳;宜阳效则上郡绝;河外割则道不通,楚弱则无援,此三策不可不熟计也。夫奉下轵道,则南阳危;劫韩包周,则赵氏自操兵据卫,取淇、卷,则齐必朝秦。秦欲巳行乎山东,则必举兵而向赵矣。秦甲渡河逾漳,据潘吾,则兵必战于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为君患也。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疆于赵。赵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麦数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此有燕国,无固弱国不足畏也。秦之所害于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也。秦之攻韩、魏也,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国都而止。韩、魏不能,&秦必入臣于秦。秦无韩、魏□规,则祸必中于赵矣。此臣之所为君患也。 臣间尧无三夫之分,舜无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无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士不过三千,直不过三百乘,卒不过三万,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刚主外料其敌之强弱,内度其十卒贤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固巳形于胸中矣。岂揜于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臣窃以天下之地图,按之,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度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为一,并力西乡而攻秦,秦必破矣。今西面而事之,见臣于秦。夫破人之与见破于人也,臣人之与见臣于人也,岂可同日而论哉?夫衡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予秦。秦成则高毫榭,美宫室,听竿瑟之音,前有楼阙轩辕,后有长姣美人,国被秦患,而不与其忧。是故夫衡人日夜务以秦权恐喝诸侯,以求割地,故愿大王熟计之也。 臣闻明主绝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故尊主广地强兵之计,臣得陈忠于前矣。故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以从亲以畔秦。今天下之将相会于洹水之上,通质刳白马而盟□□□。秦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绝其粮道,赵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韩、魏,则楚绝其后,齐出锐师以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齐,则楚绝其后,韩守成皋,魏塞其道,赵涉河、博关,燕出锐师以佐之。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齐涉渤海,韩、魏皆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齐涉清河,燕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不如约者,以五国之兵共伐之,六国从亲以摈秦,则秦甲必不敢出于得谷,以害山东矣。如此,则霸王之业成矣。赵王曰:寡人年少,立国曰浅,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也。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饰车百乘,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约诸侯。 是时,周天子致文武之胙于秦惠王,惠王使犀首攻魏,擒将龙贾,取魏之雕阴,且欲东兵。苏秦恐秦兵之至赵也,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于是说韩宣惠王曰:夫韩北有巩、洛、成皋之固,西有宜阳、商阪之塞,东有宛□酒水,南有陉山,地方九百余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溪子少府时力距来者,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上。违者括蔽洞𮌎,近者锋镝弇心。韩卒之剑戟,皆出于冥山、棠溪、墨阳、合赙、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陆断牛马,水截鹄为,当敌则斩坚甲铁幕,革扶𭇜芮,无不毕具。以韩卒之勇,霰坚甲,跖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夫以羁之劲,与大王之贤,乃西面事秦,交臂而服,羞社□□,为天下笑,无大于此者矣。是故愿大王熟计之。天王□秦,秦必求宜阳、成旱,今兹效之,明年又复求割地,与则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受后祠。且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巳,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巳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谚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今西面交臂而事秦,何异于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窹为大王羞之。于是韩王勃然作色,攘臂□日,按剑仰天太息曰:寡人虽不肖,必不能事秦。今主君诏以赵王之教,敬奉社稷以从。又说魏𮖠王旦: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育、许郎、昆阳、召陵、舞阳、新都、新郪,东有淮、颍、煮枣、无胥,西有长城之界,比有河外、卷衍、酸枣,地方千里,地名虽小,然而田舍庐庑之数,曾无所刍牧。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𫐒殷殷,若有三军之众。臣窃量大王之国,不下于楚,然衡人怵王,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正,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罪无过此者。魏,天下之强国也,王,天下之贤王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臣窃为大王耻之。臣闻越王勾践战敝卒三千人,禽夫差于于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车三百乘,制纣干牧野。岂其士卒众哉?诚能奋其威也。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士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此其过越王、勾践、武王远矣。今乃听于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以效实,故兵未用而国巳亏矣。冗群臣之言事秦者,皆奸人,非忠臣也。夫为人臣,割其王之地以求外交,偷取一时之功,而不顾其后,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愿王熟察之。周书曰:绵绵不绝,蔓蔓奈诃?亳厘不伐,将用斧柯。前虑不定,后有大患,将柰之何?大王诚能听臣,六国从亲,专心并力一意,则必无甍秦之患。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之诏诏之。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尝得闻明教。今王君以赵王之诏诏之,敬以国从。因东说齐宣王曰:齐南有泰山,东有琅琊,西有清河,比有渤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三军之良,五家之兵,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泰山,绝清河,涉渤海也。临菑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于远县,而临菑之卒固巳二十一万矣。临菑甚富而实,其天,无不吹竿黄瑟,弹琴击筑,斗难走狗,六博蹋鞠者。临菑之涂,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之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莫能当,今乃西面而事秦,臣箫为天王羞之。且夫韩、魏之所以重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界也。兵出而相当,不出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则国巳危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之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径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喝,骄矜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夫不深料秦之无柰齐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是故愿大王少留意计之。 齐王曰:寡人不敏,僻违守海穷道,东境之国也,未尝得闻余教。今足下以赵王诏诏之,敬以国从,乃西何说? 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王,天下之贤王也。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径塞、郇阳,地方五千余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文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强,与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欲酉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西面而朝于章屋之矣。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强则秦弱,秦强则楚弱,其势不高立。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巾,则鄢郢动矣。臣闻治之其未乱也,为之其未有也,患至其后,忧之,则无及巳。故愿大正蚤熟计之。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诏,委社稷,奉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诚能用臣之愚计,则韩、魏、齐、燕、赵、卫之妙音美人必兄,后宫,燕代橐驼良马必实外既。故从合则楚王,衡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臣窃为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雠也。衡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奉雠者也。夫为人臣,割其王之地,以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礿。夫外挟强秦之威,以内劫其主,以求割□□□□□,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德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二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诏之。楚王曰: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于秦患,不可与深谋。与深谋,恐反人以入于秦,故谋未发而国巳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不见胜也;内与群臣谋,不足特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摇摇然如县旌,而无所终薄。今主君欲一天下,收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祀稷以从。于是六国从合而并力焉。 苏秦为从约长,并相六国。比报赵王,乃行过雒阳,车骑𬨎重,诸侯各发使送之甚众,□于王者。周显王闻之,恐惧,除道,使人郊劳。苏秦之兄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苏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委蛇蒲服,以面掩地而谢曰:见季子位高金多也。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雒阳附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于是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初,苏秦之燕,贷百钱为资,及得富贵,以百金偿之,徧报诸所尝见德者。其从者有一人,独未得报,乃前自言:苏秦日:非我忘子,子之与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时,我困,故望子深,是以后子,子今亦得矣。 苏秦既约六国从亲归赵,赵肃侯封为武安君,乃投从约书于秦,秦人不敢𬮭函谷关十五年。其后,秦使犀首欺齐、魏,与其伐赵,以败从约。齐、魏伐赵,赵王让苏秦,苏秦恐,请使燕必报齐。苏秦去赵,而从约皆解。秦惠王以其女为燕太子妇,是岁,文疾卒,太子立,是为燕易王。易王𭃡立,齐宣王因燕丧伐燕,取十城。易王谓苏秦曰:往日先生至燕,而先王资先生见赵,遂约六国从。今齐先伐赵,次至燕,以先生之故,为天下笑,先生能为燕得侵地乎?苏秦大惭曰:请为王取之。 苏秦见齐王,再拜,俯而庆,仰而吊。齐王曰:是何庆吊相随之速也?苏秦曰:臣闻饥人所以饥而不食乌喙者,为其愈克觞而与饿死同患也。今燕虽弱小,即秦。王之少婿也,大王利其十城,而长与强秦为仇。今使弱燕为鴈行,而强秦敝其后,以招天下之精兵,是食乌喙之类也。齐王愀然变色日:然则柰何?苏秦曰:臣闻古之善制事者,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大王诚听臣计,即归燕之十城。燕无故而得十城,必喜;秦王知以已之故而归燕之十城,亦必喜。此所谓弃仇雠而得石交者也。夫燕、秦俱事齐,则大王号,今天下莫敢不听,是王以虚辞附秦,以十城取天下,此霸王之业也。王曰:善。于是乃归燕之十城。 人有毁苏秦曰:左右宾国,反复之臣也,将作乱。苏秦恐得罪,归,而燕王不复官也。苏秦见燕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无有分寸之功,而王亲拜之𭩫庙而礼之于廷。今臣为王郤齐之兵,而攻得十城,宜以益亲。今来而王不官臣者,人必有以不信伤臣于王者。臣之不信,王之福也。臣闻忠信者,所以自为也;进取者,所以为人也。且臣之说齐王,曾非欺之也,臣弃老母于东周,固去自为而行进取也。今有孝如曾参,廉如伯夷,信如尾生,得此三人者,以事大王,何若?王曰:足矣。苏秦曰:孝如曾参,义不离其亲,一宿于外,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事弱燕之危王哉?廉如伯夷,义不为孤竹君之嗣,不肯为武王臣,不受封侯,而饿死首阳山下。有廉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行进取于齐哉?信如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有信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却齐之强兵哉?臣所谓以忠信得罪于上者也。燕王曰:若不忠信耳,岂有。以忠信而得罪者乎?苏秦曰:不然。臣闻客有远为吏而其妻私于人者,其夫将来,其私者忧之。妻曰:勿忧,吾巳作药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举药酒进之。妾欲言酒之有药,则恐其逐主母也;欲勿言乎,则恐其杀主父也。于是乎侔僵而弃酒。主父大怒,笞之五十。故妾一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而不免于笞,恶在乎忠信之无罪也。夫臣之过,不幸而类是乎?燕王曰:先生复就故官,益厚遇之。易王母,文侯夫人也,与苏秦私通,燕王知之,而事之加厚。苏秦恐诛,乃说燕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齐则燕必重。燕王曰:唯先生之所为。于是苏秦佯为得罪于燕,而凶走齐,齐宣王以为客卿。齐宣王卒,湣王即位,说湣王厚葬以明孝,高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齐而为燕。燕易王卒,燕哙立为王。其后齐大夫多与苏秦争宠者,而使人剌苏秦不死,殊而走。齐王使人求贼,不得。苏秦且死,乃谓齐王曰:臣即死,车裂臣以殉于市,曰:苏秦为燕作乱于齐,如此,则臣之贼必得矣。于是如其言,而杀苏秦者果自出。齐王因而诛之。燕闻之曰:甚矣齐之为苏生报仇也。苏秦既死,其事大泄。齐后闻之,乃恨怒燕,燕甚恐。苏秦之弟日代,代弟苏厉,见兄遂,亦皆学。及苏秦死,代乃求见燕王,欲袭故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窃闻大王谊甚高。鄙人不敏,释𬬺耨而干大王,至于邯闻所见者绌于所闻于东周,臣墙负其志。及至燕廷,观王之群臣下吏,王天下之明王也。燕王曰:子所谓明王者何如也?对曰:臣闻明王务闻其过,不欲闻其善。臣请谒王之过。夫齐、赵者,燕之仇雠也;楚、魏者,燕之援国也。今王奉仇雠以伐援国,非所以利燕也。王自虑之,此则计过无以闻者,非忠臣也。王曰:夫齐者,固寡人之仇,所欲伐也,直患国敝力不足也。子能以燕伐齐,则寡人举国委子。对曰:凡天下战国七,燕处弱焉。独战则不能,有所附则无不重。南附楚,楚重,西附秦,秦重,中附韩、魏,韩、魏重。且苟所附之国重,此必使王重矣。今夫齐长王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畜聚竭,西困秦三年,士卒罢敝,北与燕人战,覆三军,得二将。然而以其余兵南面举五千乘之大宋,而包十二诸侯,此其君欲得其民,力竭,恶足取乎?且臣闻之,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敝矣。燕王曰:吾闻齐有清济浊河,可以为固,长城钜防,足以为塞,诚有之乎?对曰:天时不与,虽有清济浊河,恶足以为固?民力罢敝,虽有长城钜防,恶足以为塞?且异曰:济西不师,所以备赵也;河圵不师,所以备燕也。今济西、河比尽,巳役矣,封内敝矣。夫骄君必好利,而凶国之臣必贪于财。王诚能无羞,宠子母弟以为质,宝珠玉帛以事左右,彼将有德燕而轻凶宋,则齐可凶巳。燕王曰:吾终以子受命于天矣。燕乃使一子质于齐,而苏厉因燕质子而求见齐王。齐王怨苏秦,欲囚苏厉,燕质子为谢巳,遂委质为齐臣。燕相子之与苏代婚,而欲得燕权,乃使苏代侍质子于齐,齐使代报燕。燕王哙问曰:齐王其霸乎?曰:不能。曰:何也?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专任子之,巳而让位燕。大乱,齐伐燕,杀王哙、子之。燕立昭王,而苏代、苏厉遂不敢入。萨,皆终归齐,齐善待之。苏代过魏,魏为燕执代。齐使人谓魏王曰:齐请以宋地封泾阳君,秦必不受。秦非不利有齐而得宋地也,不信齐王与苏子也。今齐、魏不和,如此其甚,则齐不欺秦,秦信齐,齐、秦合,泾阳君有宋地,非魏之利也。故王不如东苏子,秦必疑齐而不信苏子矣。齐、秦不合,天下无变,伐齐之形成矣。于是出苏代代之宋,宋善待之。齐伐宋,宋急,苏代乃遗燕昭王书曰:夫列在万乘而寄质于齐,名卑而权轻;奉万乘,助齐伐宋,民劳而实费。夫破宋残楚,淮北肥大,齐雠强而国害,此三者,皆国之大败也。然且王行之者,将以取信于齐也。齐加不信于王,而忌燕愈甚,是王之计过矣。大以宋加之淮北,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一齐也。比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鲁、卫,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二齐也。夫一齐之强燕,犹狼顾而不能文。今以三齐临燕,其祠必大矣。虽然,智者举事,因祸为福,转败为功。齐紫败素也,而贾十倍。越王勾践栖于会稽,复残强吴而霸天下,此皆因祀为福,转败为功者也。今王若欲因福为福,转败为功,则莫若桃霸齐而尊之,使使盟于周室,焚秦符,曰:其大上计破秦,其次则长宾之。秦挟宾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伐诸侯,今为齐下秦,王之志苟得穷齐,不惮以国为功。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此言说秦王曰:燕、赵破宋肥齐,尊之,为之下者,燕、赵非利之也。燕、赵不利,而势为之者,以不信秦王也。然则王何不使可信者接收燕赵?令泾阳君、高陵君先于燕、赵,秦有变,因以为质,则燕、赵信秦。秦为西帝,燕为圵帝,赵为中帝,立三帝以令于天下。韩、魏不听,则秦伐之;齐不听,则燕、赵伐之,天下孰敢不听?天下服听,因驱韩以伐齐,曰:必反宋地,归楚、淮比,反宋地,归楚、淮圵,燕赵之所利也。此立三帝,燕赵之所愿也。夫实得所和,尊得所愿,燕赵弃齐,如脱躧矣。今不收燕、赵,齐霸必成。诸侯赞齐而王不从,是国伐也。诸侯赞齐而王从之,是名卑也。今收燕赵,国安而名尊;不收燕赵,国危而名卑。天去尊安而取卑危,智者不为也。秦王闻若说,必若剌心,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苦言说秦,秦必取,齐必伐矣。夫取秦,厚交也;伐齐,正利也。尊厚交,务正利,圣王之事也。燕昭王善其书,曰:先人尝有德苏氏。子之之乱,而苏氏去燕。燕欲报仇于齐,非苏氏莫可。乃召苏代,复善待之,与谋伐齐,竟破齐,湣王出走。久之,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苏代约燕王曰:楚得枳而国亡,齐得宋而国亡。齐、楚不得以有枳、宋而事秦者,何也?则有功者,秦之湲雠也。秦取天下,非行义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告楚曰:蜀地之甲,乘船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乘船出于巴,乘夏水而正汉,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积甲宛东下,随,智者不及谋,勇士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欲待天下之攻□谷,不亦远乎?楚王为是故十七年事秦。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断大行。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二日而莫不尽繇。我离弥周而触郑,五日而国举。韩氏以为然。故事秦。秦正告魏曰:我举安邑,塞女戟,韩氏太原卷。我下轵道,南阳,封冀,包两周,乘夏水,浮轻舟,强弩在前,钦戈在后,决荥口,魏无大梁,决白马之口,魏无外黄,济阳,决宿胥之口,魏无虚顿丘。陆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魏氏以为然,故事秦。秦欲攻安邑,恐齐救之,则以宋委于齐,曰:宋王无道,为木人以写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绝兵远,不能攻也。王苟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巳得安邑、塞女戟,因以破宋,为齐罪。 秦欲攻韩,恐天下救之,则以齐委于天下,曰:齐王四与寡人约,四欺寡人,必率天正以攻寡人者三,有齐无秦,有秦无齐,必伐之,必凶之。巳得宜阳、少曲,致蔺石,因以破齐,为天下罪。 秦欲攻魏,重楚,则以南阳委于楚,曰:寡人固与韩且绝矣,残均陵、塞𫑡阨,苟利于楚,寡人如自有之。魏弃与国而合于秦,因以塞于阨,为楚罪。 兵困于林中,重燕、赵,以胶东委于燕,以济西委于赵,赵得讲于魏,至公子延因犀首属行而攻赵,兵伤于礁石,遇败于阳马而重魏,则以叶蔡委于魏。巳得讲于赵,则劫魏不为割,困则使太后弟穰侯为和,嬴则兼欺舅与母。适燕者曰以胶东,适赵者曰以济西,适魏者曰以叶蔡,适楚者日以塞𫑡阨,适齐者曰以宋。此必今言如循环,用兵如刺蜚,母不能制,男不能约。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陵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晋国之礿,三晋之牛,秦祠如此其大也。而燕、赵之秦者,皆以争事秦说其王,此臣之所大患也。燕昭王不行,苏代复重于燕,燕使约诸侯从亲如苏秦时,或从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苏氏之从约。代、厉皆以寿死,名显诸侯。 鲁国 曹沬 曹沬者,鲁人也,以勇力事鲁庄公。庄公好力,曹沐为鲁将,与齐战,三败,比鲁庄公惧,乃献遂邑之地以和,犹复以为将。齐桓公许与鲁会于柯而盟。桓公与庄公既盟于坛上,曹沬执七首劫齐桓公。桓公左右莫敢动,而问曰:子将何欲?曹沬曰:齐强鲁弱,而大国侵鲁亦巳甚矣。今鲁城坏,即压齐境,君其图之。桓公乃许尽归鲁之侵地。既巳言,曹沬投其化首,下坛,北面就群臣之位,颜色不变,辞令如故。桓公怒,欲倍其约。管仲曰:不可。夫贪小利以自快,弃信于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与之。于是桓公乃遂割鲁侵地。曹沬三战所凶地,尽复予鲁。 楚国 申鸣 楚申鸣者,孝闻于国。王欲授之相,申鸣辞不受。其父曰:王欲相汝,汝何不受乎?申鸣对曰:舍父之孝子,而为王之忠臣,何也?其父曰:使有禄于国,立义于庭,汝乐,吾无忧也,吾欲汝之相也。申鸣曰:诺。遂入朝,楚王因授之相。居三年,不公为乱,杀司马子期。申鸣将往死之,父止之曰:弃父而死,其可乎?申鸣曰:闻夫仕者,身归于君,而禄归于亲。今既弃子事君,得无死其难。遂往,而以兵围之。白公谓石乞曰:申鸣者,天下之勇士也,今以兵围我,吾为之柰何?石乞曰:申鸣者,天下。之孝子也,往劫其父以兵。申鸣闻之必来,因与之语。白公日善,则往取其父,持之以兵,告申鸣曰:子与吾,吾与子分楚国。子不与吾子,父则死矣。申鸣流涕而应之曰:始吾父之孝子也,今吾君之忠臣也。吾闻之也,食其食者死其事,受其禄者毕其能。今巳不得为父之孝子矣,乃君之忠臣也,吾何得以全身?援桴鼓之,遂杀曰公,其父亦死。王赏之金百斤。申鸣曰:食君之食,避君之难,非忠臣也;定君之国,杀臣之父,非孝子也。名不可两立,行不可雨全,如是而生,何面目立于天下?遂自杀。优孟优孟者,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啖以枣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梗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齐、赵陪位于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翼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柰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垄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称粮,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我孙叔敖之子也。父目死时,属我贫。因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余,像孙叔敖。楚王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优孟前为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曰后,优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余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其祀,后十世不绝。此知可以言时矣。 成文子 昔思革子、成文子三人相与为友,闻楚成王好士,三子相传,与俱往,见之于豪嵚岩之间,卒遇飘风暴雨,俱伏于空柳之下,衣寒粮乏,度不俱活。三人相视叹曰:与其俱死也,岂若并衣粮于一人哉!二子以革为贤,推衣与之。 一卷终 [book_title]卷之二 明柘浦徐广广居甫辑 明平昌黄国士允符甫校 楚国 伍子胥 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员。员父曰伍奢,员兄曰伍尚,其先曰伍举,以直谏事楚庄王有显,故其后世有名于楚。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为太傅,费无忌为少传。无忌不忠于太子建,平王使无忌为太子取妇于秦。秦女好,无忌驰归报平王曰:秦女绝美,王可自取,而更为太子取妇。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绝爱幸之,生子轸,更为太子取妇。无忌既以秦女自媚于平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杀已,乃因谗太子建。建母,蔡女也,无宠于平王。平王稍益疏建,使建守城父,备边兵。顷之,无忌又日夜言太子短于王。日: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无怨望,愿王少自备也。自太子居城父,将兵外交诸侯,目欲入为乱矣。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问之。伍奢知无忌谗太子于平王,因曰:王独柰何以谗贼小臣,疏骨肉之亲乎?无忌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王且见禽。于是平王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马奋扬往杀太子。行未至,奋扬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将诛。太子建亡奔宋。无忌言于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贤,不诛,且为楚忧。可以其父质而召之,不然,且为楚患。王使使谓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则生,不能则死。伍奢曰:尚为人仁,呼必来。员为人刚,𭠃忍诟,能成大事。彼见来之并禽,其势必不来。王不听,使人召二子,曰:来,吾生汝父。不来,今杀奢也。伍尚欲往,员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脱者,后生患,故以父为质,诈召二子。二子到,则父子俱死,何益?父之死,往而令雠不得报耳。不如奔他国,借力以雪父之耻,俱灭无为也。伍尚曰:我知往终不能全父命,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后不能雪耻,终为天下笑耳。谓员可去矣,汝能报杀父之雠,我将归死。尚既就执,使者捕伍胥,伍胥贯亏执矢,向使者。使者不敢进,伍胥遂凶。闻太子建之在宋,往从之。奢闻子胥之凶也,日:楚国君臣且苦兵矣。伍尚至楚,楚并杀奢与尚也。伍胥既至宋,宋有华氏之乱,乃与太子建俱奔于郑,郑人甚善之。太子建又适晋,晋顷公曰:太子既善郑,郑信太子,太子能为我内应,而我攻其外,灭郑必矣。灭郑而封太子,太子乃还郑。事未会,会自私欲杀其从者,从者知其谋,乃告之于郑。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建有子名胜。伍胥惧,乃与胜俱奔吴。到昭关,昭关欲执之,伍胥遂与胜独身步走,几不得脱。追者在后,至江,江上有一渔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伍胥既渡,解其剑曰:此剑直百金,以与父。父曰:楚国之法,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圭,岂徒百金剑邪?不受。伍胥未至吴而疾止,中道乞食。至于吴。吴王僚方用事,公子光为将,伍胥乃因公子光以求见吴王。久之,楚平王以其边邑钟离与吴边邑卑梁氏俱蚕,两女子争桑相攻,乃大怒。至于两国举兵相伐。吴使公子光伐楚,拔其钟离、居巢而归。伍子胥说吴王僚曰:楚可破也,愿复遣公子光。公子光谓吴王日:彼伍胥父兄为聊于楚,而劝王伐楚者,欲以自报其雠耳,伐楚未可破也。伍胥知公子光有内志,欲杀王而自立,未可说以外事,乃进专诸于公子光,退而与太子建之子胜耕于野。五年而楚平王卒。初,平王所夺太子建秦女,生子轸,竟立为后,是为 王。吴王僚因楚丧,遣二公子将兵往袭楚,楚发兵绝吴兵之后,不得归。吴国内空,而公子光乃令专诸袭刺吴王僚而自立,是为吴王阖庐。阖庐既立得志,乃召伍员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楚诛其大臣却宛、伯州犁,伯州犁之孙伯嚭亡奔吴,吴亦以嚭为大夫。前王僚所遣二公子将兵伐楚者,道绝,不得归。后闻阖卢弑王僚自立,遂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阖卢立三年,乃兴师与伍胥、伯嚭伐楚,拔舒,遂禽故吴反。二将军因欲至郢,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且待之。乃归。四年,吴伐楚,取六、与潜。五年,伐越,败之。六年,楚 王使公子囊瓦将兵伐吴,吴使伍员迎击,大破楚军于豫章,取楚之居巢。九年,吴王阖庐谓子胥、孙武曰:始子言郢未可入,今果何如?二子对曰:楚将囊瓦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之,必先得唐、蔡乃可。阖庐听之,悉兴师与唐、蔡伐楚,与楚夹汉水而陈。吴王之弟夫槪将兵请从,王不听,遂以其属五千人击楚将子常,子常败,走奔郑。于是吴乘胜而前,五战,遂至郢。巳卯,楚昭王出奔。庚辰,吴王入郢, 王出凶,入云梦。盗击王,王走郧。郧公弟怀曰:平王杀我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郧公恐,其弟杀王,与王奔随。吴兵围随,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在汉川者,楚尽灭。之。随人欲杀王,王子綦匿王,巳自为王以当之。随人卜与王于吴,不吉,乃谢吴,不与王。始,伍员与申包胥为交,员之亡也,谓包胥曰:我必覆楚。包胥曰:我必存之。及吴兵入郢,伍子胥求 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后巳。申包胥亡于山中,使人谓子胥曰:子之报雠,其巳甚乎!吾闻之,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破人。今子故平王之臣,亲北面而事之,今至于聊死人,此岂其无天道之极乎?伍子胥曰:为我谢。申包胥曰:吾日暮涂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于是申包胥走秦,告急,求救于秦,秦不许。包胥立于秦廷,昼夜哭,七日七夜,不绝其声。秦哀公怜之曰:楚虽无道,有臣若是,可无存乎?乃遣车五百乘救楚,擎吴。六月,败吴兵于稷。会吴王久留楚,求昭王,而阖卢弟夫概乃凶归,自立为王。阖庐闻之,乃释楚而归,击其弟夫概,夫概败走,遂奔楚。楚昭王见吴有内乱,乃复入郢,封夫概于堂溪,为堂溪氏。楚复与吴战,败吴,吴王乃归。后一岁,阖庐使太子夫差将兵伐楚,取番。楚惧吴复大来,乃去郢徙于鄀。当是时,吴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强楚,比威齐、晋,南服越人。其后四年,孔子相鲁。 后五年,伐越,越王勾践迎击,败吴于姑苏,伤阖庐指,军却。阖庐病创将死,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勾践杀尔父乎?夫差对曰:不敢忘。是夕,阖庐死。夫差既立为王,以伯嚭为太宰,习战射。二年后伐越,败越于夫椒。越王勾践乃以余兵五千人栖于会稽之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王不灭,后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其后五年,而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伍子胥谏曰:勾践食不重昧,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之也。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吴之有越,犹人之有腹心疾也。而王不先越,而乃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于艾陵,遂灭邹、鲁之君以归,益疏子胥之谋。其后五年,吴王将北伐齐。越王勾践用子贡之谋,乃率其众以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嚭。太宰嚭既数受越赂,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于吴王。吴王&不嚭之计。伍子胥谏曰:夫越,腹心之病,今信其浮辞,干&而贪齐,破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且盘庚之诰曰:有颠越不恭,劓殄灭之,俾无遗育,无使易种于兹邑。此商之所以兴。愿王释齐而先越,若不然,后将悔之无及。而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临行,谓其子曰:吾数谏王,王不用,吾今见吴之亡矣。汝与吴俱亡,无益也。乃属其子于齐鲍牧,而还报吴。吴太宰嚭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息猜贼,其怨望,恐为深祸也。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耻其计谋不用,乃反怨里。而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强谏,沮毁用事,徒幸吴之败,以自胜其计谋耳。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谢,佯病不行。王不可不备,此起祸不难。目嚭使人微伺之,其使于齐也,乃属其子于齐之鲍氏。夫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诸侯,自以为先王之谋臣,今不见用,常鞅鞅怨望,愿王早图之。吴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伍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伍子胥仰天叹日:嗟乎!谗臣嚭为乱矣!王乃反诛我!我令若父霸。自若未立时,诸公子争立,我以死争之于先王,几不得立。若既得立,欲分吴国予我,我顾不敢望也。然今若听谀臣言,以杀长者。乃告其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而抉吾眼,县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乃自劲死。昊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命曰胥山。 吴王既诛伍子胥,遂伐齐。齐鲍氏杀其君悼公,而立阳生。吴王欲讨其贼,不胜而去。其后二年,吴王召鲁、卫之君,会之橐皋。其明年,因北大会诸侯于黄池,以令周室。越王勾践袭杀吴太子,破吴兵。吴王闻之,乃归,使使厚币与越平。后九年,越王勾践遂灭吴,杀王夫差,而诛太宰嚭,以不忠于其君,而外受重赂,与巳比周也。伍子胥初所与俱亡,故楚太子建之子胜者在于吴。吴王夫差之时,楚惠王欲召胜归楚,叶公谏曰:胜好勇而阴求死士,殆有私乎?惠王不信,遂召胜,使居楚之边邑鄢,号为白公。白公归楚三年,而吴诛子胥。白公。胜既归楚,怨郑之杀其父,乃阴养死士,求报郑。归楚五年,请伐郑,楚令尹子西许之。兵未发,而晋伐郑,郑请救于楚,楚使子西往救,与盟而还。白公胜怒曰:非郑之仇,乃子西也。胜自砺剑,人问曰:何以为?胜曰:欲。以杀子西。子西闻之,笑日:胜如卵耳,何能为也! 其后四岁,白公胜与石乞袭杀楚令尹子西、司马子綦于朝。石乞日:不杀王,不可。乃劫之王如高府。石乞从者屈固负楚惠王亡走昭夫人之宫。叶公闻白公为乱,率其国人攻白公,白公之徒败,走亡山中,自杀,而虏石乞,而问白公尸处,不言。将烹。石乞曰:事成为卿,不成而烹,固其职也。终不肯告其尸处。遂烹石乞,而求惠王,复立之。 晋国 豫让 豫让者,晋人也,故尝事范中行氏,而无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宠之。及智伯伐赵襄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灭智伯之后,而三分其地。赵襄子最怨智伯,潦其头以为饮器。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巳者死,女为说巳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雠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挟七首,欲以剌𮖠子。𮖠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释去之。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豫让邪?曰:我是也。其友为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巳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既去,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𮖠子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𮖠子乃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仇,而反委质臣于智伯,智伯亦巳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仇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固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固国士报之。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嗟夫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巳足矣。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使兵围之。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前君巳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仇之意,则虽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于是𮖠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卫国 弘演 卫懿公有臣曰弘演,远使未还,狄人攻卫,其民曰:君之所与禄位者鹤也,所富者宫人也。君使宫人与鹤战,予焉能战?遂溃而去。狄人追及懿公于荥泽,杀之,尽食其肉,独舍其肝。弘演 使于肝毕,呼天而号,尽哀而止,曰:臣请为表。因自剌其腹,内懿公之肝而死。齐桓公闻之曰:卫之亡也以无道,今有臣若此,不可不存。于是救卫。楚丘 荆轲 荆轲者,卫人也。其先乃齐人,徙于卫,卫人谓之庆卿,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荆卿好读书击剑,以术说卫。元君卫元君不用,其后秦伐魏,置东郡,徙卫元君之支属于野王。荆轲尝游,过榆次,与盖聂论剑,盖聂怒而目之。荆轲出,人或言复召荆卿。盖聂日:曩者吾与论剑,有不称者,吾目之,试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荆卿则巳驾而去榆次矣。使者还报,盖聂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摄之。荆轲游于邯郸,鲁勾践与荆轲博,争道,鲁勾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巳而相泣,旁若无人者。荆轲虽游于酒人乎,然其为人沈深好书,其所游诸侯,尽与其贤豪长者相结。其之燕,燕之处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居顷之,会燕太子舟质秦,亡归燕。燕太子丹者,故尝质于赵。&秦王政生于赵,其少时与丹欢。及政立为秦王,而丹质于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归。归而求为报秦王者,国小力不能。其后秦日出兵山东,以伐齐、楚、三晋,稍蚕食诸侯,且至于燕。燕君臣皆恐祸之至。太子丹患之,问其传鞠武。武对曰:秦地徧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泾、渭之沃,檀巴、汉之饶,右陇、蜀之山,左关、殽之险,民众而士厉,兵革有余,意有所出,则长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柰何以见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丹曰:然则何由?对曰:请入图之。居有间,秦将樊于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谏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也,祸必不振矣。虽有管、晏,不能为之谋也。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比购於单于,其后乃可图也。太子曰:太传之计,旷日弥久,心惛然,恐不能须曳,且非独于此也。夫樊将军穷困于天下,归身于丹,丹终不以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怜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时也,愿太傅更虑之。 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此谓资怨而助祸矣。夫以鸿毛燎于炉炭之上,必无幸矣。且以雕鸷之秦,行怨暴之怒,岂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为人智深而勇沈,可与谋。太子曰:愿因太傅而得交于田先生,可乎?鞠武日:敬诺。出见田先生,言太子将图国事于先生也。田光日:敬奉教。乃造焉。太子逢迎,却行为导,跽而蔽席。田光坐定,左右无人,太子避席而请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至其衰老,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巳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图国事。所善荆卿可使也。太子曰:愿因先生得结交而荆卿可乎?田光曰:敬诺。即起,趋出。太子送至门,戒曰: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田光俯而笑曰:诺。偻行见荆卿曰: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巳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畹意也。光窃不自外,言足下于太子也,愿足下过太子于宫。荆轲曰:谨奉教。田光曰:吾闻之,长者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而使人疑之,非节侠也。欲自杀以激荆卿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巳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 荆轲遂见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以诫田先生母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谋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岂丹之心哉!荆轲坐定,太子避席顿首曰:先十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弃其孤也。今秦有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 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厌。今秦口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王翦将数十万之众距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赵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则祸至燕。燕小豩,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𬮭以重利。秦王贪,其势,必得所愿矣。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沬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剌杀之。故秦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愿,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见意焉。久之,荆轲曰: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顿首固请,母让,然后许诺。于是尊荆卿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间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久之,荆轲未有行意。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入其地,进兵比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惧,乃请荆轲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得哉?荆轲曰:微太子言,臣愿谒之。今行而毋信,则秦未可亲也。夫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太子曰:樊将军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以巳之私而伤长者之意,愿足下更虑之。荆轲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见樊于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将柰何?于期仰天太息流涕曰:于期每念之,常痛于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荆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者,何如?于期乃前曰:为之柰何?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将军岂有意乎?樊于期褊袒扼腕而进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乃今得闻教。遂自刭。太子闻之,驰往,伏尸而哭,极哀。既巳不可柰何,乃遂盛樊于期首,函封之。于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七首,得赵人徐夫人七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淬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乃装为遣荆卿。燕国有勇士秦舞阳,年十三杀人,人不敢忤视,乃令秦舞阳为副。荆轲有所待,欲与俱。其人居远,未来而为治行,顷之未发。太子迟之,疑其攺悔,乃复请曰:日巳尽矣。荆卿。岂有意哉?丹请得先遣秦舞阳。荆轲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竖子也!且提一七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遂发,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巳不顾。遂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嘉为先言于秦王曰: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举兵以逆军吏,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于期之头及献燕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荆轲奉樊于期头函,而秦舞阳奉地图匣,以次进,至陛,秦舞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荆轲顾笑,舞阳前谢曰:北蕃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震慴。愿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于前。秦王谓轲曰:取舞阳所持地图。轲既取图奏之,秦王发图,图穷而七首见,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拔剑,剑长操其室。时惶急,剑坚,故不可立拔。荆轲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群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方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轲乃逐秦王。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以手共搏之。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秦王方环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贝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不中,中铜柱。秦王复击轲,轲被八创。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倨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于是左右既前杀轲,秦王不怡者良久。巳而论功,赏群臣及当坐者各有差,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镒,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荆轲也。于是秦王大怒,益发兵诣赵,诏王翦军以伐燕,十月而拔蓟城。燕王喜,太子丹等尽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秦将李信追燕王急,代王嘉乃遗燕王书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其后,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欲献之秦。秦复进兵攻之。后五年,秦卒灭燕,虏燕王喜。其明年,秦并天下,立号为皇帝。于是秦逐太子丹,荆轲之客皆亡。高渐离变名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客击筑,旁皇不能去,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从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家丈人。召前,使击筑,一坐称善,赐酒。而高渐离念久隐,畏约无穷时,乃退出其装匣中筑,与其善衣,更容貌而前举。坐客皆惊,下与抗礼,以为上客。使击筑而歌,客无不流涕而去者。宋子传客之,闻于秦始皇。秦始皇召见,人有识者,乃曰:高渐离也。秦皇帝惜其善击筑,重赦之,乃臛其日使击筑,未尝不称善,稍益近之。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复进得近,举筑朴秦皇帝,不中,于是遂诛高渐离,终身不复近诸侯之人。鲁勾践巳闻荆轲之剌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讲于剌剑之术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为非人也。 齐国 鲍叔牙 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少时尝与鲍叔牙游,鲍叔知其贤。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为言。巳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紏,及小白立为桓公,公子纠死,管仲囚焉。鲍叔遂进管仲。管仲既用,任政于齐,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与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食禄于齐,有封邑者十余世,常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 管仲既任政,相齐,以区区之齐,在海滨,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故其称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故论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其为政也,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贵轻重,慎权衡。桓公实怒少姬,南袭蔡,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不入贡于周室。桓公实圵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于柯之会,桓公欲背曹沫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故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管仲富拟于公室,有三归反坫,齐人不以为侈。管仲卒,齐国遵其政,常强于诸侯。 晏平仲 晏平仲婴者,莱之夷维人也。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重于齐。既相齐,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语及之则危言,语不及之即危行。国有道则顺命,无道即衡命。以此三世显名于诸侯。越石父贤,在缧绁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骖赎之,载归,弗谢。人阈久之,越石父请绝。晏子惧然,摄衣冠谢曰:婴虽不仁,免子于厄,何子求绝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闻君子诎于不知巳而信于知巳者。方吾在缧袣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以感寤而赎我,是知我。知我而无礼,固不如在缧绁之中。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 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间而𬮭其夫。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湥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后,夫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 淳于髡 淳于髡者,齐之赘壻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于日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日:此鸟不飞则巳一飞冲天;不鸣则巳,一鸣惊人。于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诛一人,赏一人,奋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语在田完世家中。 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枚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王日:先生少之乎?髡日: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穰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而祝曰: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榖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于是齐威王乃益斋,簧金千镒,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威王大说,置酒后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日: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后,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髡卷鞲鞠,&侍酒于前,时赐余沥,奉觞上寿,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畹,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𬖂。髡𥨙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畹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王客,宗室置酒,髡尝在侧。 司马喜 阴姫与江姬争为后。司马喜谓阴姬公曰:事成则有土得民,不成则恐无身。欲成之,何不见臣乎?阴姬公稽首曰:诚如君言,事何可豫道者?司马喜即奏书中山王曰:臣闻弱赵强中山。中山王说而见之,曰:愿闻 赵强中山之说。司马喜曰:臣愿之赵,观其地形险阻,人民贫富,君臣贤不肖,商敌为资,未可豫陈也。中山王遣之,见赵王曰:臣闻赵天下善为音,佳丽人之所出也。今者臣来至境,入都邑,观人民谣俗,容貌颜色,殊无佳丽美好者。以臣所行多矣,周流无所不至,未尝见人有中山阴姫者也。不知者特以为神人,言不能及也。其容貌颜色,固巳过绝人矣。若其眉目准頞权衡,犀角偃月,彼乃帝王之后,非诸侯之姬也。赵王意移,大悦,曰:吾愿请之,何如?司马喜曰:臣窃见其佳丽,口不能无道尔。即欲请之,是非臣所敢议,愿王无泄也。司马喜辞去,归报中山王曰:赵王非贤王也,不好道德而好色,不好仁义而好男力。臣闻其乃欲请所谓阴姬者。中山王作色不悦。司马喜曰:赵,强国也,其请之必矣。王如不与,即社稷危矣,与之,即为诸戾笑。中山王曰:为将柰何?司马喜曰:王立为后,以绝。赵王之意,世无请后者,虽欲得请之,邻国,不与也。中山王遂立为后,赵王亦无请言也。 二卷终 [book_title]卷之三 明柘浦徐广广居甫辑 明平昌黄国士允符甫校 齐国 孟尝君 孟尝君名文,姓田氏。文之父曰靖国君田婴。田婴者,齐威王少子,而齐宣王庶第也。田婴自威王时任职用事,与成侯、邹忌反,田忌将而救韩伐魏。成侯与田忌争宠,成侯卖田忌,田忌惧,袭齐之边邑,不胜,亡走。会威王卒,宣王直知成侯卖田忌,乃复召田忌以为将。宣王二年,田忌与孙膑、田婴俱伐魏,败之马陵,虏魏大子申,而杀魏将庞涓。宣王七年,田婴使于韩、魏,韩、魏服于齐。婴与韩昭侯、魏惠王会齐宣王东阿,南盟而去。明年,复与梁惠王会甄。是岁,梁惠王卒。宣王九年,田婴相济。齐宣王与魏襄王会徐州而相王也。楚威王闻之,怒田婴。明年,楚伐败齐师于徐州,而使人逐田婴。田婴使张丑说楚威王,威王乃止。田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湣王即位。即位三年,而封田婴于薛。初,田婴有子四十余人,其贱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婴告其母曰:勿举也。其母窃举生之。及长,其母因兄弟而见其子文于田婴。田婴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顿首,因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者,何故?婴曰: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于天乎?将受命于户耶?婴默然。文曰:必受命于天,君何忧焉?必受命于户,则高其户耳,谁能至者?婴曰:子休矣。久之,文承间问其父。婴曰:子之子为何?曰:为孙。孙之孙为何?曰:为玄孙。玄孙之孙为何?曰:不能知也。文曰:君用事相齐,至今三王。矣,齐不加广,而君私家富累万金,门下不见一贤者。文闻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今君后宫蹈绮谷,而士不得短褐;仆妾余梁肉,而士不厌糟糠。今君又尚厚积余藏,欲以遗所不知何人,而忘公家之事日损。文窃怪之。于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宾客,宾客日进,茗声闻于诸侯。诸侯皆使人请薛公田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婴卒,谥为靖郭君,而文果代立于薛,是为孟尝君。孟尝君在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皆归孟尝君。孟尝君舍业,厚遇之,以故倾天下之士,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常有待。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客去,孟尝君卩使使存问,献遗其亲戚。孟尝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饭不等,辍食辞去。孟尝君起,自持其饭比之,客惭自刭。士以此多归孟尝君。孟尝君客无所择,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巳。秦昭王闻其贤,乃先使泾阳君为质于齐,以求见孟尝君。孟尝君将入秦,宾客莫欲其行,谏不听。苏代谓曰:今旦代从外来,见木偶人,与土偶人相与语,木偶人日:天尔,子将败矣。土偶人曰:我生于土,败则归土。今天两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国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还,君得无为土偶人所笑乎?孟尝君乃止。齐湣王二十五年,复卒使孟尝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尝君为秦相。人或说秦昭王曰:孟尝君贤而又齐族也,今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矣。于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尝君,谋欲杀之。孟尝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愿得君狐白裘。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入秦献之昭王,更无他裘。孟尝君患之,徧问客,莫能对。最下坐有能为狗盗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为狗,以入秦宫藏中,取所献狐白裘至,以献秦王幸姫。幸姬为言昭王,昭王释孟尝君。孟尝君得出,即驰去,更封传,变名姓以出关,夜半至函谷关。秦昭王后悔,出孟尝君,求之,卩去,即使人驰传逐之。孟尝君至关,关法鸡鸣而出。客。孟尝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为鶢鸣而鶢尽鸣,遂发传出,出如食顷,秦追果至关卩后孟尝君出,乃还。始孟尝君列此二人于宾客,宾客尽羞之。及孟尝君有秦难,卒此二人拔之。自是之后,客皆服。盂尝君过赵,赵平原君客之。赵人闻孟尝君贤,出观之,皆笑曰:始以薛公为魁然也,今视之,乃耿小丈夫耳。孟尝君闻之,怒,客与俱者下,所击杀数百人,遂灭一县以去。齐湣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尝君。孟尝君至,则以为齐相,任政。孟尝君怨秦,将以齐为韩、魏攻楚,因与韩、魏攻秦,而借兵食于西周。苏代为西周,谓曰: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取宛、叶,以北强韩魏。今复攻秦以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齐危矣。韩、魏必轻齐畏秦,臣为君危之。君不如令獘邑深合于秦,而君无攻,又无借兵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獘邑以君之情谓秦昭王曰:薛公必不破秦以强韩、魏,其攻秦也,欲王之令楚王割东国以与齐,而秦出楚怀王以为和,君令弊邑以此惠秦,秦得无破,而以东国自免也,秦必欲之。楚王得出,必德齐。齐得东国益强,而薛世世无患矣。秦不大弱而处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薛公曰:善。因令韩、魏贺秦,使三国无攻,而不借兵食于西周矣。 是时,楚怀王入秦,秦留之,故欲必出之秦,不果出。楚怀王。孟尝君相齐,其舍人魏子为孟尝君收邑入三友,而不致一入。孟尝君问之,对曰:有贤者,窃假与之,以故不致入。孟尝君怒而退魏子。居数年,人或毁孟尝君于齐湣王,曰:孟尝君将为乱。及田甲劫湣王,湣王意疑孟尝君,孟尝君乃奔魏子。所与粟贤者闻之,乃上书言:孟尝君不作乱,请以身为盟。遂自刭宫门,以明孟尝君。湣王乃惊,而踪迹验问,孟尝君,果无反谋,乃复召孟尝君。孟尝君因谢病归老于薛,湣王许之。其后,秦亡,将吕礼相齐,欲困苏代。代乃谓孟尝君曰:周最于齐至厚也,而齐王逐之,而听亲弗相吕礼者,欲取秦也。齐、秦合,则亲弗与,吕礼重矣。有用齐,秦必轻君。君不如急北兵趋赵,以和秦、魏,收周最以厚行,且反齐王之信,又禁天下之变。齐无秦,则天正集,齐亲弗必走,则齐王孰与为其国也?于是孟尝君从其计,而吕礼嫉害于孟尝君。孟尝君惧,乃遗秦相穰侯、魏冉书曰:吾闻秦欲以吕礼收齐,齐天下之强国也,子必轻矣。齐、秦相取,以临三晋,吕礼必并相矣。是子通齐以重吕礼也。若齐兑于天下之兵,其雠子必深矣。子不如劝秦王伐齐,齐破,吾请以所得封子。齐破,秦畏晋之强,秦必重子以取晋、晋国。獘于齐而畏秦、晋,必重子以取秦,是子破齐以为功,挟晋以为重,是子破齐定封。秦、晋交重子。若齐不破,吕礼复用,子必大穷。于是穰侯言于秦昭王,伐齐而吕礼亡。后齐湣王灭宋,益骄,欲去孟尝君。孟尝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为相,西合于秦、赵,与燕共伐破齐,齐湣王亡在莒,遂死焉。齐襄王立,而孟尝君中立,为诸侯,无所属。齐襄王新立,畏孟尝君,与连和,复亲。薛公文卒,谥为孟尝君。诸子争立,而齐、魏共灭薛,孟尝绝嗣,无后也。 初,冯𬴐闻盂尝君好客,蹑𪨗而见之。孟尝君曰:先生违辱,何以教文也?冯𬴐曰:闻君好士,以贫身归于君。孟尝君置传舍。十日,孟尝君问传舍长曰:客何所为?答曰:冯先生甚贫,犹有一剑耳。又蒯猴弹其剑而歌曰:长𨦇归来乎,食无鱼。孟尝君迁之幸舍,食有鱼矣。五日,又问传舍长,答曰:客复弹剑而歌曰:长𨦇归来乎,出无舆。孟尝君迁之代舍,出人乘舆车矣。五日,孟尝君复问传舍长,舍长答曰:先生又尝弹剑而歌日:长𨦇归来乎,无以为家。孟尝君不悦。居期年,冯𬴐无所言。孟尝君时相齐,封万户于薛,其食客三千人,邑入不足以奉客,使人出钱于薛,岁余不入,贷钱者多,不能与其息,客奉将不给。孟尝君忧之,问左右:何人可使收债于薛者?传舍长日:代舍客冯公,形容状貌甚辩,长者,无他技能,宜可令收债。孟尝君乃进冯𬴐而请之曰:宾客不知,文不肖,幸临文者三千余人,邑入不足以奉宾客,故出息钱于薛。薛岁不入,民颇不与其息。今客食恐不给,愿先生责之。冯𬴐曰:诺。辞行至薛,召取孟尝君钱者,皆会,得息钱十万。乃多酿酒,买肥牛,召诸取钱者,能与息者皆来,不能与息者亦来,皆持取钱之劵书合之齐为会,曰:杀牛置酒。酒酣,乃持劵如前合之。能与息者与为期;贫不能与息者,取其劵而烧之,曰:孟尝君所以贷钱者,为民之无者以为本业也;所以求息者,为无以奉客也。今富给者以要期,贫穷者燔券书以捐之。诸君强饮食,有君如此,岂可负哉?坐者皆起再拜。孟尝君闻冯𬴐烧劵书,怒而使使召𬴐。𬴐至,孟尝君曰:文食客三千人,故贷钱于薛。文奉邑少而民尚多,不以时与其息,客食恐不足,故请先生收责之。闻先生得钱,即以多具牛酒而烧劵书何?冯𬴐曰:然,不多具牛酒,即不能毕会,无以知其有余不足。有余者为要期,不足者虽守而责之,十年,息愈多,急即以逃亡自捐之。若急,终无以偿,上则为君好利,不爱士民,下则有离上抵屃之名,非所以厉士民,彰君声也。焚无用虚债之劵,捐不可得之虚计,令薛民亲君,而彰君之善声也,君有何疑焉?孟尝君乃拊手而谢之。 齐王惑于秦、楚之毁,以为孟尝君名高其主,而檀齐国之权,遂废孟尝君。诸客见孟尝君废,皆去。冯𬴐曰:臣借车一乘,可以入秦者,必令君重于国,而奉邑益广,可乎?孟尝君乃约车币而遣之。冯𬴐乃西说秦王曰:天下之游士,凭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强秦而弱齐;冯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强齐而弱秦。此雌雄之国也,势不两立为雄,雄者得天下矣。秦王跽而问之日:何以使秦无为雌而可?冯𬴐曰:王亦知齐之废孟尝君乎?秦王曰:闻之。冯𬴐曰:使齐重于天下者,孟尝君也。今齐王以毁废之,其心怨必背齐,背齐入秦,则齐国之情人事之,诚尽委之秦,齐地可得也,岂直为雄也?君急使使载弊阴迎孟尝君,不可失时也。如有齐觉悟,复用孟尝君,则雌雄之所在,未可知也。秦王大悦,乃遣车十乘,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冯𬴐辞以先行,至齐,说齐王曰:天下之游士,凭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强齐而弱秦者;凭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强秦而弱齐者。夫秦、齐雄雌之国,秦强则齐弱矣,此势不两雄。今臣窃闻秦遣使车十乘,载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孟尝君不西,则巳,西入相秦,则天下归之。秦为雄而齐为雌,雌则临淄、即墨危矣。王何不先秦使之未到,复孟尝君而益与之邑以谢之,孟尝君必喜而受之。秦虽强国,岂可以请人相而迎之哉?折秦之谋,而绝其霸强之略。齐王曰:善。乃使人至境候秦使。秦使车适入齐境,使还,驰告之王,召孟尝君而复其相位,而与其故邑之地,又益以千户。秦之使者闻孟尝君复相齐,还车而去矣。 自齐王毁废孟尝君,诸客皆去,后召而复之。冯𬴐迎之未到,孟尝君太息叹曰:文常好客,遇客无所敢失,食客三千有余人,先生所知也。客见文一日废,皆背文而去,莫顾文者。今赖先生得复其位,客亦有何面目复见文乎?如复见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冯𬴐结辔下拜。孟尝君下车接之曰:先生为客谢乎?冯𬴐曰:非为客谢也,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尝君曰:愚不知所谓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夫朝趋市者乎?明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后,过市朝者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期物忘其中。今君失位,宾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绝宾客之路。愿君遇客如故。孟尝君再拜曰:敬从命矣。闻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聂政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久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却,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遂间严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后具酒自畅聂政母前。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养亲,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夫人粗粝之费,得以交足下之𬴐,岂敢以有求望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也。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久之,聂政母死,既巳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在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默然而巳乎?目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巳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𠆩者为谁?请得从事焉。严仲子具告曰:臣之𠆩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甚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众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聂政曰: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𠆩,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仗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韩取聂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购县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于邑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胄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闲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巳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柰何?士固为知巳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柰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及其娣亦烈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第俱聊于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田单 田单者,齐诸田疏属也。湣王时,单为临淄市椽,不见知。及燕使乐毅伐破齐,齐湣王出奔,巳而保莒城。燕师长驱平齐,而田单走安平,令其宗人尽断其车轴末而傅铁笼。巳而燕军攻安平,城坏,齐人走,争涂,以韩折,车败,为燕所虏。唯田单宗人以铁笼故得脱,东保即黑。燕既尽降齐城,唯独莒、即墨不下。燕军闻齐王在莒,并兵攻之。淖齿既杀湣王于莒,因坚守拒燕军,数年不下。燕引兵东围即墨,即墨大夫出与战,败死。城中相与推田单曰:安平之战,田单宗人铁笼得全,习兵,立以为将军,以即墨距燕。顷之,燕昭王卒,惠王立,与乐毅有隙。田单闻之,乃纵反间于燕,宣言曰:王巳死,城之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而王齐。齐人未附,故且缓攻即墨,以待其事。齐人所惧,唯恐他将之来,即黑残矣。燕王以为然,使骑劫代乐毅,乐毅因归赵,燕人士卒。忿而田单乃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于庭,飞鸟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单因宣言曰:神来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当有神人为我师,有一卒,曰:臣。可以为师乎?因反走。田单乃起,引还,东乡坐,师事之。卒曰:臣欺君,诚无能也。田单曰:子勿言也。因师之。每出约束,必称神师。乃宣言曰:吾唯惧燕军之劓所得齐卒,置之前行,与我战,即墨败矣。燕人闻之,如其言。城中人见齐诸降者尽劓,皆怒,坚守,唯恐见得。单又纵反:间曰:吾惧燕人掘吾城外蒙墓,聊先人,可为寒心。燕军尽掘垄墓,烧死人,即墨人从城上望见,皆涕泣。其欲出战,怒自十倍。田单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插,与士卒分功,妻妾编于行伍之间,尽散饮食飨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于燕,燕军皆呼万岁。田单又收民金得千镒,令即墨富豪遗燕将曰:即墨即隆,愿无掳掠吾族家妻妾,令安堵。燕将大喜,许之。燕军由此益懈。田单乃收城中,得千余牛,为绛缯衣,画以五彩龙文,刺兵刃于其角,而灌脂,刺苇于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而奔燕军。燕军夜大惊,牛尾炬火,光明炫燿。燕军视之,皆龙文,所触尽死伤。五千人。因衔枚击之,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军大骇,败走。齐人遂夷杀其将骑劫。燕军扰乱奔走。齐人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畔燕而归。田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卒至河上,而齐七十余城皆复为齐。乃迎𮖠王于莒,入临菑而听政。襄王封田单,号曰安平君。 鲁仲连 鲁仲连者,齐人也,好奇伟倜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官任职,好持高节游于赵。赵孝成王时,而秦王使曰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余万。秦兵遂东围邯郸。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魏安厘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不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为急围赵者,前与齐湣王争强为帝,巳而复归帝。今齐湣王卩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 此时鲁仲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柰何?平原君日: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先生。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于将军。新垣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便事有职,吾不愿见鲁仲连先生。平原君曰:胜既巳泄之矣。新垣衍许诺。 鲁仲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曷为反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鲁仲连日:世以鲍焦为无从颂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梁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将柰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鲁连日: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宜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余,周烈王崩,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拆,天子下席。东藩之臣因齐后至,则斮。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莫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新垣衍曰:先生独不见失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而智不若邪?畏之也。鲁仲连曰:呜呼!梁之比于秦,若仆邪?新垣衍曰:然。鲁仲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连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羑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以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湣王将之鲁,夷维子为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笎籥,摄衽枹机,视膳于堂下。天子巳食,乃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籥,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当是时,邹君死,湣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棺,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面南吊也。邹之群臣日: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固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赙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主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巳而帝,则且变易诸候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姫,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巳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于是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已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军,秦军遂引而去。于是平原君欲封鲁连,鲁连辞让使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鲁连笑曰:所谓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 其后二十余年,燕将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谗之燕,燕将惧诛,因保守聊城,不敢归齐。田单攻聊城岁余,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则城中遗燕将书曰: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败名灭,后世无称焉,非智也。三者世主不臣,说士不载,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贵贱尊卑,此时不再至,愿公详计而无与俗同。且楚攻齐之南阳,魏攻平陆,而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小,不如得济北之利大,故定计审处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衡秦之势成,楚国之形危。齐弃南阳,断右壤,定济北,计犹且为之也。且夫齐之必决于聊城,公勿再计。今楚、魏交退于齐,而燕救不至,以全齐之兵,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则臣见公之不能得也。且燕国大乱,君臣失计,上下迷惑,栗腹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以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聊笑,国敝而祸多,民无所归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齐之兵,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外之心,是孙膑之兵也,能见于天下。虽然,为公计者,不如全车甲以报于燕。车甲全而归。燕,燕王必喜,身全而归于国,士民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更俗,功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裂地定封,富比乎陶、卫,世世称孤,与齐久存,又一计也。此两计者,显名厚实也,愿公详计而审处一焉。且吾闻之,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钩。篡也;遗公子紏,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也。若此三行者,世主不臣,而乡里不通卿。使管子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于齐,则亦名不免为辱人贱行矣。臧获且羞与之同名矣,悦世俗乎?故管子不耻身在缧袣之中,而耻天下之不治,不耻不死公子紏,而耻威之不信于诸侯。故兼三行之过,而为五霸首,名高天下,而光。烛邻国。曹子为鲁将,三战三北,而亡地五百里,乡使曹。子计不反顾,议不旋踵,刎颈而死,则亦名不免为败军。擒将矣。曹子弃三北之耻,而退与鲁君计。桓公朝天下,会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枝桓公之心于坛坫之上,颜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亡,一朝而复之,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威加吴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以为杀身亡躯,绝世灭后,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终身之名,弃忿悁之节,定累世之功,是以业与三王争流,而名与天壤相獘也。愿公择一而行之。 燕将见鲁连书,泣三日,犹豫不能自决。欲归燕,巳有隙,恐诛,欲降齐,所杀虏于齐甚众,恐卩降而后见辱,喟然叹曰:与人刃,我宁自刃。乃自杀。聊城乱,田单遂屠聊城,归而言鲁连,欲爵之。鲁连逃隐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干人,宁食贱而轻世肆志焉。 三卷终 [book_title]卷之四 明柘浦徐广广居甫辑,明平昌黄国士允符甫校。 赵国 程婴 赵盾举韩厥,晋君以为中军尉。赵盾死,子相嗣为卿。至景公二年,赵朔为晋将,朔取成公姊为夫人。大夫屠岸价欲诛赵氏,𭃡赵盾在时,梦见叔带持龟要而哭,甚悲。已而笑,弣手且歌。盾十之,占兆绝而后好。赵吏援古曰:此甚恶,非君之身及君之子,然亦君之咎也。至于赵朔,世益衰。屠岸贾者,始有宠于灵公。及至于晋景瓜,而贾为司寇,将作难,乃治云公之贼,以致赵盾。徧告诸将曰:赵穿弑灵瓜,盾虽不知,犹为首贼臣杀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请诛之。韩歉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诸君将诛其后,是非先君之意,而檀妄诛。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屠岸贾不听。厥告赵朔,趋亡,赵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予死不恨。韩厥许诸,称疾不出。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赵朔妻成公妋,有遗腹,走公宫匿。公孙杵臼谓程婴:胡不死?婴曰:朔之妻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无何,而朔妻娩,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朔妻置儿袴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乎,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巳脱。程婴谓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之,柰何?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婴日:立孤亦难耳。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吾请先死。而二人谋取他婴儿,负以文椺,匿山中。婴谓诸将曰:婴不肖,不能立孤,谁能与吾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婴攻杵臼。杵臼曰:小人哉!程婴,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之。纵不能立孤儿,恐买之乎?抱而呼天乎!赵氏孤儿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也。诸将不许,遂并杀杵臼与儿。诸将以为赵氏孤儿巳死,皆喜。然赵氏真孤儿乃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 居十五年,晋景公病,卜之大业之胄者为祟。景公问韩厥,韩脉知赵孤儿存,乃曰:大业之后,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夫自中行衍,皆嬴姓也。中行衍人面鸣噣,降佐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厉无道,而叔帝去周适晋,事先君缪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绝祀。今及吾君,独灭之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唯君图之。景公问:赵尚有后子孙乎?韩厥具以实告。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儿,召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病。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儿。孤儿名武,诸将不得巳,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并命群臣,非然,孰敢作难?微君之病,群臣固将请立赵后。今君有命,群臣愿之。于是召赵氏。程婴徧拜。诸将遂俱与程婴、赵氏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氏田邑如故。赵武冠篇成人。程婴乃辞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思立赵氏后。今子既立为成人,赵宗复故,我将下报赵孟与公孙杵臼。赵武号泣固请曰:武愿苦饰骨以报子,至死,而子恋弃我死乎?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皆先我死。今我不下报之,是以我事为。不成也,遂自杀。赵武服衰三年,为祭邑,春秋祠之,世不绝。君子日:程婴、公孙杵臼可谓信友厚士矣。 青笄 赵襄子游于囿中,至于梁,马却不肯进,青笄为骖乘。襄子曰:进视梁下髅有人。青笄进视梁下,豫让却寝,佯为死人,叱青竿曰:去长者,吾且有事。青笄曰:少而与子友,子且为大事,而我言之,是失相与之道。子将贼吾君,而我不言之,是失为人臣之道。如我者,惟犯为可。乃退而自杀。 平原君 平原君赵胜者,本之诸公子也。诸子中,胜最贤善实客,宾客盖至者数千人。平原君相赵惠文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复值,封于东武城。平原君家楼临民家,民家有躄者,盘散行汲。平原君美人居楼上,临见大笑之。明曰,躄者至平原君门,请曰:臣闻君之喜士,士不远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贵士而贱妾也。臣不幸有罢癃之病,而君之后宫临而笑臣,臣愿得笑臣者头。平原君笑应曰:诺。躄者去。平原君笑曰:观此竖子,乃欲以一笑之故,杀吾美人,不亦甚乎?终不杀。居岁余,宾客门下舍人稍稍引去者过半。平原君怪之曰:胜所以待诸君者,未尝敢失礼,而去者何多也?门下一人前对曰:以君之不杀笑躄者,以君为爱色而贱士,士即去耳。于是平原君乃斩笑躄者美人头,自造门经躄者,因谢焉。其后门下乃复稍稍来。是时齐有孟尝,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争相倾以待士。秦之围耶,闻赵使平原君求救,合从于楚,约与贫客门下有勇力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胜,则善矣。文不能取胜,则歃血于华屋之下,必得定从而还,士不外索,取于食客门下足矣。得十九人,余无可取者,无以满二十人。门下有毛遂者,前自荐于平原君,日:遂闻君将合从入楚,约与食客门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愿君即以遂备员而行矣。平原君曰:先生处胜之门下,几年于此矣?毛遂曰:三年于此矣。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曰请处𬪩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脱颖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 平原君竟与毛遂偕,十九人相与目笑之,而未发也。毛遂比至楚,与十九人论议,十九人皆服。平原君兴声答从,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十九人谓毛遂曰:先生上。毛遂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从之利害,两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从,日中不决,何也?楚王谓平原君曰:客何为者也?平原君曰:是胜之舍人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与而君言,汝何为者也?毛遂按剑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悬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岂其十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楚之强,天下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知恶焉。合从者为楚,非为赵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诚若先王之言,谨奉社稷而以从。毛遂曰:从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谓楚土之左右曰:取鸡狥马之血来。毛遂奉铜盘而跪进之,楚王曰:王当软血而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从于殿上。毛遂左手持盘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与秋此血于堂下,公等录录,所谓因人成事者也。 平原君巳定从而归,归至于赵,曰: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土,多者千人,寡者百数,自以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士,遂以为上客。平原君既返赵,楚使春申君将兵赴救赵,魏,信陵君亦矫夺晋鄙军往牧赵,皆未至。秦悉围邯郸耶郸急,目降,平原君甚患之。切郸传舍吏子李同说平原君曰:君不忧赵亡邪?平原君曰:赵亡则胜为虏,何为不忧乎?李同曰:邯郸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谓急矣。而君之后宫以百数,婢妾被绮榖,食粱肉,而民褐衣不莞,糟糠不岳,民困兵尽,或剡木为矛矢,而君器物钟磬自若。使秦破赵,君安得有此?使赵得全,君何患无有?今君诚能令夫人以下编于士卒之间,分功而作,家之所有,尽散以飨士,士方其危苦之时,易德耳。于是平原君从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遂与三千人赴秦军,秦军为之却三十里,亦会楚、魏救至秦兵。遂罢邯郸复存。李同战死,封其父为李侯。 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平原君请封。公孙龙闻之,夜驾见平原君曰:龙闻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君请封,有之乎?平原君曰:然。龙曰:此甚不可。且王举君而相赵者,非以君之智能为赵国无有也。割东武城而封君者,非以君为有功也,而以国人无勋,乃以君为亲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辞,无能割地不言无功者,亦自以为亲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郸而请封,是亲戚受珹而国人计功也,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而权,事成操右券以责事,不成以虚名德君,君必勿听也。平原君遂不听虞乡。平原君以赵孝成王十五年卒,子不不后,竟与赵俱亡。 蔺相如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济,大破之,取晋阳,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 蔺相如若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赵璧。赵王与大将军廉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宦者令缪贤日:臣舍人蔺相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日:臣尝有罪,窃注欲亡走燕。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日愿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谓臣曰: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东,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负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于是王召见,问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摩可予。不?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柰何?相如日: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王日: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能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请还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群臣议,皆曰:秦贪负其强,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秦之𬴐,不可。于是赵王乃齐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于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薜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观大任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壁俱碎于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佯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日: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齐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济。五日,舍相如广成传舍。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秦王齐五日,后,乃设九宾礼于廷,引赵使者蔺相如。相如至,谓秦王曰:秦自缪公以来二十余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归,间至赵矣。且秦强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秦璧来。今以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臣知叹大玉之罪当诛,臣请就汤获,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绝秦、赵之𬴐,不如囚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 其后伐赵,拔石城。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为好,会于西河外渑池。赵王畏秦,欲无行。廉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日: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曰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王许之,遂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日: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蔺相如前日,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瓶秦王,以相娱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顩,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颔相如日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能溅入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加张目比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缶。相如顾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缺。秦之群臣日: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蔺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恋,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巳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之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谊也。今君与帘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徙以吾而人在也。今而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雠也。廉颇闻之,内袒负荆,因宾客至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𬴐为别颈之交。是岁,廉颇东攻齐,破其一军。居二年,廉颇复伐齐,几拔之。后三年,廉颇攻魏之防陵、安阳,拔之。后四年,蔺相如将而攻齐,至平邑而罢。其明年,赵奢破秦军阏与下。 吴国 季札 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年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勾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太伯卒,无子,第仲雍直,是为吴仲雍。仲雍卒,子李简立。季简卒,子叔达立。叔达卒,子周章立。是时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巳君吴,因而封之,乃封周章第虞仲于周之北故夏虚,是为虞仲,列为诸侯。周章卒,子熊遂立。熊遂卒,子柯相立。柯相卒,子强鸠夷立。强鸠夷卒,子余桥、疑吾立。余桥、疑吾卒,子柯卢立。柯卢卒,子周繇立。周繇卒,子屈羽立。屈羽卒,子夷吾立。夷吾卒,子禽处立。禽处卒,子转力。转卒,子颇高立。颇高卒,子句卑立。是时,晋献公灭周北虞公,以开晋伐号也。句卑卒,子去齐立。去齐卒,子寿梦立。寿梦立,而吴始益大称王。自太伯作吴五世而武王克歈,封其后为二,其一虞在中国,其一吴在夷蛮。十二世而晋绝中国之虞。中国之虞灭,二世而夷蛮之吴兴。大凡从太伯至寿梦十九世,王寿梦二年,楚之亡大夫申瓜巫臣怨楚,将子友而奔晋。自晋使吴,教吴用兵乘车,令其子为吴行人。吴于是始通于中国。吴伐楚,十六年,楚共王伐吴,至衡山。 二十五年,王寿梦卒。寿梦有子四人:长曰诸樊,次曰余祭,次日余殊,次曰季札。季札贤而寿梦欲立之年札让不可,于是乃字长子诸樊,摄作事,当国。王诸樊元年,诸樊已除丧,让位季札,季札谢曰:曹宣公之卒也,诸侯与曹人不义曹君,将立子藏,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节矣。君义嗣,谁敢干君?有国,非吾节也。札虽不材,愿附于子臧之义。吴人固立年札。季札弃其室而耕,乃舍之。秋,吴伐楚,楚败我师。 四年,晋平公初立 十三年,王诸樊卒,有命授弟余祭,欲传以次,必致国于季札而止,以称先王寿梦之意,具嘉年札之义,兄弟皆欲致国,令以渐至焉。季札封于延陵,故号曰延陵季子。王余祭。 三年,齐相庆封有罪,自齐来奔吴。吴予庆封朱方之县,以为奉邑,以女妻之,富于在齐。四年,吴使季札聘于鲁,请观周乐,为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歌剕也。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 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 歌郑日:其细已甚,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 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 歌曲曰:美哉荡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 歌秦曰:此之谓忧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 歌魏日:美哉沨沨乎,大而婉,偷而易行,以德辅此,则盟主也。 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风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 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 歌小雅日: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也。 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璺,其文王之德乎? 歌颂。日: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诎,近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见舞众削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汉者曰:圣人之弘也,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及之?见舞招箾,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焘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无以加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观。去鲁,遂使齐,说晏平仲曰:子远纳邑与政,无邑与政,乃免于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得所归,难未息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于栾、高之难。去齐,使于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以礼,不然,郑国将败。去郑适卫,说遽瑗、史狗、史䲡、公子荆、瓜叔发、瓜子朝曰:卫多君子,子未有患也。自卫如晋,将舍于宿。闻钟声,曰:异哉!吾闻之,辩而不德,必加于戮。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可以畔乎?夫子之在此,犹燕之窠于幕也。君在殉,而可以乐乎?遂去之。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迩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于三家乎?将去,谓叔向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三家。吾子直,必思自免于难。季礼之初,使北过徐君,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还至徐,徐君巳死。协是乃解其宝剑,系之徐君,蒙树而去。从者曰:徐君巳死,尚谁予乎?季子日:不然,始吾心巳许之,岂以死倍吾心哉? 七年,楚公子围弑其王夹敖而代立,是为灵王。十年,楚灵王会诸侯而以伐吴之朱方,以诛齐庆封。吴亦攻楚,取三邑而去。十一年,楚伐吴,至雪娄。十二年,楚复来伐,次于乾溪,楚师败走。十七年,王余祭卒,弟余昧立。王余昧二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焉。四年,王余昧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让,逃去。于是吴人曰:先王有命,兄卒第代立,必致季子。季子今逃位,则王余昧后立;今卒,其子当代。乃立王余昧之子僚为王。王僚二年,公子光伐楚,败而亡王舟。光惧,袭楚,复得王舟而还。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来奔,公子光客之。公子光者,王诸樊之子也,常以为吾父兄第四人,当传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国。光父先立,即不传季子。光当立,阴纳贤士,欲以袭王僚。 八年,吴使公子光伐楚,败楚师,迎楚故太子建母于居巢以归,因北伐,败陈、蔡之师。 九年,公子光伐楚,拔居巢、钟离。初,楚边邑卑梁氏之处女与吴边邑之女争桑,二女家怒,相灭而国。边邑长闻之,怒而相攻,灭吴之边邑。吴王怒,故遂伐楚,取而都而去。伍子胥之𭃡奔吴,说吴王僚以伐楚之利。公子光曰:胥之父兄为聊于楚,欲自报其洹耳,未见其利。于是伍贯知光有他志,乃求勇士专诸,见之光。光喜,乃客伍子胥。子胥退而耕于野,以待专诸之事。 十二年久,楚平王卒。 十三年春,吴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盖、余烛。庸以兵围楚之六,潜使季札于晋,以观诸侯之变。楚发兵绝吴兵后,吴兵不得还。于是吴公子光日:此时不可失也。告尊诸日:不索何获我真王嗣当立,吾欲求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专诸日:王僚可杀也,母老子羽,而两公子将兵攻楚,楚绝其路。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柰我何。光曰:我身,子之身也。四月甲子,光伏甲士于窟室,而谒王僚饮。王僚使兵陈于道,自王宫至光之家,门阶户席,皆王僚之亲也。人夹持鼓。公子光详为足疾,入干窟室,使专诸置七首于炙鱼之中以进食,手七首刺王僚,铍交于匈,遂弑王僚。公子光竟立为王,是为吴王阖庐。阖庐乃以专诸子为卿。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人民无废主,社稷有奉,乃吾君也,吾敢谁怨乎?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僚墓,复位而待。吴公子烛庸、盖余二人将兵遇围于楚者,闻公子光弑王僚自立,乃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王。阖庐元年,举伍子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楚诛伯州犁,其孙伯嚭亡奔吴,吴以为大夫。三年,吴王阖庐与子胥、伯嚭将兵伐楚,拔舒,杀吴亡将。二瓜子光谋欲入郢,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待之。四年,伐楚,取六、与灊。五年,伐越,败之。六年,楚使子常、囊瓦伐吴,迎而击之,大败楚军于豫章,取楚之居巢而还。九年,吴玉阖庐谓伍子胥、孙武曰:始子之言,郢未可入,今果如何?二子对曰:楚将子常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必得唐、蔡乃可。阖庐从之,悉兴师与唐、蔡西伐。楚至于汉水,楚亦发兵拒吴,夹水陈。吴王阖庐弟夫槩欲战,阖庐弗许。夫槩曰:王巳属臣兵,兵以利为上,尚何待焉?遂以其□□□人袭冒楚,楚兵大败走。于是吴王遂纵丘追之,比至郢,于□楚五败。楚昭王亡出郢,奔郧。郧公弟欲弑昭王,昭王与郧公奔随,而吴兵遂入郢。子胥、伯嚭鞭平王之尸,以报父供。十年春,越闻吴王之在郢,国空,乃伐吴。吴使别兵击越。楚告急秦,秦遣兵救楚击吴,吴师败。阖庐弟夫槩见秦、越交败吴,吴王留楚不还。夫槩亡归吴,而自立为吴王。阖庐闻之,乃引兵归攻夫槩。天槩败本楚。楚昭王乃得以九月复人郢,而封夫槩于堂溪,为堂溪氏。 十二年,吴王使太子夫差我伐楚,取番,楚恐而去,断徙郡。 十五年,孔子相鲁。 十九年夏,吴伐越,越王句践迎击之播李。越使死士挑战,三行造吴师,呼自刘,吴师观之。越因伐吴,败之姑苏,伤吴王阖卢指,军却七里。吴王病伤而死。阖庐使立太子夫差,谓曰:尔而忘句践杀汝父乎?对曰:不敢。三年,乃报越王。夫差元年,以大天伯嚭为大宰,习战射,常以报越为志。 二年,吴王悉精兵以伐越,败之夫椒,报姑苏也。赵王句践乃以甲兵五千人栖于会稽,使大夫种因吴太宰嚭而行成,请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昔有过氏杀斟灌以伐斟,寻灭。夏后帝相,帝相之妃后缗方娠,逃于有仍,而生少康。少康为有仍牧正。有过又欲杀少康,少康奔有虞。有虞思夏德,于是妻之以二女,而邑之于纶。有田有成,有众一旅。后遂收夏众,抚其官。职使人诱之,遂灭有过氏,复禺之续,祀夏配天,不失眉物。今吴不如有过之强,而句践大于少康,今不因此而灭之,又将宽之,不亦难乎?且句践为人能辛苦,今不减,后必悔之。吴王不听,听太宰嚭,卒许越平,与盟而罢兵去。 七年,吴王夫差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子胥谏曰:越王句践食不重昧,衣不重采,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其众。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越在腹心疾,而王不先而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遂北伐齐,败齐师于艾陵。至缯,召鲁哀公而征百牢。季康子使子贡以周礼说太宰嚭,乃得止。因留略地于齐、鲁之南。九年,为驺伐鲁,至,与鲁盟,乃去。十年,因伐齐而归。十一年,复北伐齐。越王句践率其众以朝吴,厚献遗之。吴王喜。唯子胥惧日是弃吴也,谏曰:越在腹心,今得志于齐,犹石田无所用目。盘庚之诰有颠越勿遗,商之以兴。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属其子于齐鲍氏,还报吴王。吴王闻之,大怒,赐子胥属镂之剑以死。将死,曰: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为器,扶吾眼,置之吴东门,以观越之灭吴也。齐鲍氏弑齐悼公。吴王闻之,哭于军门外三日,乃从海上攻齐。齐人败吴,吴王乃引兵归。十三年,吴召鲁、卫之君,会于橐皋。 十四年春,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欲霸中国,以全周室。六月戊子,越王句践伐吴。乙酉,越五千人与吴战。丙戌,虏吴太子友。丁亥,入吴。吴人告败于王夫差,夫差恶其闻也,或泄其语。吴王怒,斩七人于幕下。七月辛丑,吴王与晋定公争长,吴王曰:于周室,我为长。晋定公曰:于姫姓我为伯。赵鞅怒,将伐吴,乃长晋定公。吴王巳盟,与晋别,欲伐宋,太宰嚭曰:可胜而不能居也。乃引兵归国。国亡,太子内空。王居外久,士皆罢敝。于是乃使厚币以与越平。十五年,齐田常杀简公。十八年,赵益强,越王句践率丘使伐,败吴师于笠泽。楚灭陈。二十年,越王句践复伐吴。一十一年,遂围吴。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越败吴。越王苟践欲迁吴王夫差于甬东,予百家居之。吴王日:孤老矣,不能事君王也。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遂有刭死。越王灭吴,诛大宰嚭,以为不忠而归 专诸 专诸者,吴堂邑人也。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吴也,知专诸之能。伍子胥既见吴任僚,说以伐楚之利。吴公子光日:彼伍员父兄皆死于楚,而员言伐楚,欲自为报私供也,非能为吴。吴王乃止。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杀吴王僚,乃曰:彼光将有内志,未可说以外事。乃进专诸于公子光。光之父曰吴王诸樊。诸樊弟三人,次日余祭,次日余昧,次日季子札。诸樊知季子札贤而不立太子,以次传三第,卒欲致国于季子札。诸樊既死,传余祭,余祭死,传夷昧,夷昧死,当传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吴人乃立夷昧之子僚为王。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当立,必以子乎?则光真适嗣当立。故尝阴养谋臣以求立。光既得专诸,善,客待之。九年而楚平王死。春,吴王僚欲因楚丧,使其二弟公子盖余属庸将兵围楚之灊,使延陵李子于晋,以观诸候之变。楚发兵绝吴,将盖余属庸跖,吴兵不得还于。是公子光谓专诸日:此时不可失,不求何获?且光真王嗣当立,季子虽来,不吾废也。专诸日:王僚可杀也。册老子弱,而两弟将兵伐楚,楚绝其后。方今吴外困于文,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如我何。公子光顿首日:光之身,子之身也。四月丙子,光洑甲十于窟室中,而具酒请王僚。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门户阶陛,左右皆王僚之亲戚也,夹立侍,皆待长钺。酒既酣,公子光佺为足疾,入窟室中,使专诸置七首鱼,炙之腹中而进之。既至王前,专诸擘鱼,因以七首刺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杀专诸。王人扰乱。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尽灭之,遂自立为王,是为阖闾。阖闾乃封专诸之子以为上卿要离。 要离 许得罪出奔吴。王乃取其妻子,焚弃于市。要离乃奔诸侯而行怨言,以无罪闻于天下,遂如卫求见庆忌,见曰:阖闾无道,王子所知,今戮吾妻子,焚之千市,无罪见诛。吴国之事,吾知其情,愿因王子之勇,阖闾可得也,何不与我东之吴?庆忌信其谋。后三月,拣练土卒,遂名将渡江于中流。要离力微,坐于上风,因风势,以矛钩其冠,顺风而刺庆忌。庆忌顾而挥之,三捽其头于水中,乃加于膝上。嘻嘻哉!天下之勇士也,乃敢加兵刃于我!左右欲杀之,庆忌止之曰:此是天下之勇十,岂可一曰而杀天下勇士仁人哉!乃诫左右曰:可今遣吴,以旌其忠。于是庆忌死。 要离渡至江陵,愍然不行。从者曰:君何不行?要离曰:杀吾妻子以事其君,非仁也。为新君而杀故君之子,非义也。重其死,不贵无义。今吾贪生弃行,非义也。夫人有三恶以立于世,吾何面目以视天下之士?言讫,遂投身于江。未绝,从者出之,要离曰:吾宁能不死乎?从者曰:君且勿死,以俟爵禄。要离乃自断手足,伏剑而死。 [book_title]卷之五 明柘浦徐广广居甫辑 明平昌黄国士允符甫校。 魏国 信陵君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厘王异母弟也。昭王薨,安厘王即位,对公子为信陵君。是时,范睢凶魏,相秦,以怨魏、齐,故秦兵围大梁,砥魏华阳下军走芒卯。魏王及公子患之。公子为人仁而下士,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 当是时,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公子与魏王博而北境传举烽,言赵寇至,且入界。魏王释博,欲召大臣谋,公子止王曰:赵王田猎耳,非为寇也。复博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顷,复从北方来,传言曰:赵王猎,耳,非。为寇也。魏王大惊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援得赵工阴事者,赵王所为客,辄以报臣,臣以此知之。是后魏王畏公子之贤能,不敢任公子以国政。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白: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摄敝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睥睨,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市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徧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因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抱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豫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于是罢酒,侯生遂为上客。侯生谓公子日:臣所过屠者朱亥,此子贤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间耳。公子往,数请之,朱亥故不复谢。公子怪之。魏安厘王二十年,秦昭王巳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公子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于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目下,而诸侯敢救者,巳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收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魏公子日: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辩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计不独生而令赵凶。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侯生日: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决,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曰: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因问侯生,乃屏人间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此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姫父为人所杀,如姫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经头,敬进如姫。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姫,如姫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姫,如姫果盗晋鄙兵符与公子。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授公子兵,而复请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死耶?何泣也?公子曰:晋鄙𩟓𬣾宿将往,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不哉?于是公子请朱亥,朱亥矣日: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俱。公子过谢侯生,侯生曰: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比乡自劲,以送公子。公子遂行,至邺,矫魏王令,代晋鄙。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曰:今吾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国之重任,今单车来代之,何如哉?欲无听。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勒兵王今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界。平原君负辎矢,为公子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当此之时,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公子与公生决,至军,侯生果北乡自到。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公子亦自知也,巳却秦存赵,使将将其军归魏,而公子独与客留赵。赵孝成王德公子之矫夺晋鄙兵而存赵,乃与平原君计,以五城封公子。公子闻之,意骄矜而有自功之色。客有说公子曰: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且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于赵则有功矣,于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乃自骄而功之,窃为公子不取也。于是公子立自责,似若无所容者。萨王埽除自迎,执主人之礼,引公子就西阶。公子侧行辞议,从东阶上,自言罪过,以负于魏,无功于赵。赵王侍酒至暮,口不忍献五城,以公子退让也。公子竟留赵。赵王以鄗为公子汤沐邑,魏亦复以信陵奉公子。公子留赵,公子闻赵有处士,毛公藏于博徒,薛公藏于卖浆家。公子欲见两人,两人自匿,不肯见公子。公子闻所在,乃间步往从此两人游,甚欢。平原君闻之,谓其夫人曰:始吾闻夫人弟公子,天下无双,今吾闻之,乃妄。从博徒卖浆者游,公子妄人耳。夫人以告公子,公子乃谢夫人去,曰:始吾闻平原君贤,故负魏王而救赵,以称平原君。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不求士也。无忌自在大梁时,尝闻此而人贤,至赵,恐不得见,以无忌从之游,尝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为羞,其不足从游。乃装为去。夫人具以语平原君,平原君乃免冠谢,固留公子。平原君门下闻之,半去。平原君归公子,天下士复往归公子。公子倾平原君客公子源赵,十年不归。秦闻公子在赵,日夜出兵东伐魏。魏王患之,使使往请公子。公子恐其怒之,乃诫门下:有敢□魏王使字者死。宾客皆背魏之赵,莫敢劝公子归。毛公、薛公问人往见公子曰:公子所以重于赵,名闻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语未及卒,公子工变色,告车趣驾归救魏。魏王见公子,相与泣,而以上将军印授公子。公子遂将魏。安厘王三十年,公子使使遍告诸侯。诸侯闻公子将,各遣将将兵救魏。公子率五国之兵,破秦军于河外,走蒙骜,遂乘胜逐秦军,至函谷关,抑秦丘,秦兵不敢出。当是时,公子威振天下,诸侯之客进兵法,公子皆名之,故世俗称魏公子兵法。秦王患之,乃行金万斤于魏,求晋鄙客,令毁公子于魏王曰:公子凶在外十年矣,今为魏将,诸疾将皆属诸侯,徒闻魏公子,不闻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时定南面而王。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其立之。秦数使反间,伪贺公子得立为魏王未也。魏王日闻其毁,不能不信,后果使人代,公子将公子。自知再以毁废,乃谢病不朝,与宾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日夜为乐,饮者四岁,竟病酒而卒。其岁,魏安厘王亦薨。秦闻公子死,使蒙𪉑攻魏,拔二十城,初置东郡。其后,秦稍蚕食魏,十八岁而虏魏王,屠大梁。高祖始微少时,数闻公子贤,及即天子位,每过大梁,常祠公子。高祖十二年,从击黥布,还,为公子置守冢五家,世世岁以四时奉祠公子。 范睢 范睢者,魏人也,字叔。游说诸侯,欲事魏王。家贫无以自资,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须贾为魏昭王使于齐,范睢从,留数月,朱得报。齐襄王闻雎辩口,乃使人赐睢金十觔,及牛酒。睢辞谢,不敢受。须买知之,大怒,以为雎持魏国阴事告齐,故得此馈。令雎受其牛酒,还其金。既归,心怒雎,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诸公子曰魏齐。魏齐大怒,使舍人笞击雎,折胁折齿。睢佯死,即卷以箦置厕中,宾客饮者醉更溺。睢故聊辱以惩后。令无敢言者,睢从箐。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谢公。守者乃请出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睢得,山后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范,雎凶伏匿更。名姓曰张禄。当此时,秦昭王使谒者王稽于魏,郑安平诈。为卒侍王稽。王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郑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𠆩,不敢书见。王稽曰:夜与俱来。郑安平夜与张禄见王稽,语未究,王稽知范睢贤,谓曰: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与私约而去。王稽辞魏去,过载范雎。人秦,至湖关,望见车骑从西来。范雎曰:彼来者为谁?王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范睢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内诸侯客,此恐辱我,我宁且匿车中。有顷,穰侯果至,劳王稽,因立车而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又谓王稽日: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徒乱人国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雎曰:吾闻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乡者疑车中有人,忘索之。于是范雎下车走曰:此必悔之。行十余里,果使骑还,索车中,无客,乃巳。王稽遂与范雎入咸阳。巳报使,因言曰:魏有张禄先生,天下辩士也。曰秦王之国,危于累卵,得臣则安,然不可以书传也。臣故载来。秦王弗信。使舍食草具,待命岁余。当是时,昭王巳立三十六年,南拔楚之鄢郢,楚怀王幽死于秦,秦东破齐,湣王常稰帝后,去之,数困三晋,厌天下辩士,无所信。穰侯,华阳君,昭王母宣太后之第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宣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将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于王室。及穰侯为秦将,且欲越韩、魏而伐齐,纲寿欲以广其陶封。范睢乃上书日:臣闻明王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无能者不敢当职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为可愿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为不可久留,臣无为也。语曰:庸王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而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而要不足以待斧钺,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哉?虽以臣为贱人而轻辱,独不重任臣者之无反复于王邪?且臣闻周有砥砚,宋有结绿。梁有县藜,楚有和朴,此四实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圣王之所弃。者独不足以厚国家乎?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为其割荣也。良医知病人之死生,而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虽舜、禹复生,弗能攺巳。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槪于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贱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愿得少赐游观之间,望见颜色,一语无效,请伏斧质。于是秦昭王大说,乃谢王稽,使以传车召范睢。 于是范睢乃得见于离宫,佯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雎缪为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闻其与宦者争言,遂延迎谢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会义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巳,寡人乃得受命,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雎辞让。 是日,观范雎之见者,群□英不酒然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日: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 范雎曰:非敢然也,臣闻昔者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巳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于吕,尚而卒王天下。乡使交王疏吕尚而不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业也。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凶不足以为臣忧,漆身为厉,被发为狂不足。以为臣耻。直以五帝之圣焉而反,三王之仁、焉而死。五霸之贤焉而死,乌获、任鄙之九□而死,成荆背□王庆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书不至于陵水,无以糊其口,膝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箎,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庐为伯,使臣得尽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之说行也,臣又何忧?箕子、接舆漆身为厉,被发为狂,无益于主。假使臣得同行于箕子,可以有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有何耻?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之尽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乡秦耳。足王上畏太后之𩙥,下惑于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阿保之手终。身迷惑,无与昭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则臣死贤于生。秦王疏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违,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于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柰。何而言若是?事无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拜秦王。亦拜。范睢曰:大王之国,四塞以为固,比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奋击百万,战车千乘,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卒之勇,车骑之众,以治诸侯,譬犹驰韩卢而搏蹇兔也,霸王之业可致也。而群臣莫当其位,至今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秦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秦王跽曰:寡人愿闻失计。然左。右多窃听者。范睢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秦王之俯仰,因进曰:天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出师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也,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亲也,越人之国而攻,可乎?其于计疏矣。且昔齐湣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与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弊,君臣之不和也,兴兵而伐齐,大破之,士辱兵顿,皆咎其王,日:谁为此计者乎?王曰:文子为之。大臣作乱,文子出奔。故齐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借贼兵,赍盗粮者也。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释此而远攻,不亦缪乎?自昔者中山之国,地方五百里,赵独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害也。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其欲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惧,必卑辞厚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因可虏也。昭王曰:吾欲亲魏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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