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蜀山剑侠后传 [book_author]还珠楼主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240095 [book_dec]《蜀山剑侠后传》还珠楼主著。五集(初版本),总二〇回,二十五万字。上接《蜀山剑侠传》五〇集第四回。未完成。香港地区曾流传十集总四七回本,据黄汉立等人考证,后六集二七回实属未知名者伪作。民国三十七年十一月,上海正气书局出版第一集;民国三十八年三月,第五集出版。西元1988年,岳麓书社出版十卷本《蜀山剑侠传》,前九卷为本传五〇集,第十卷为《蜀山剑侠后传》一集至五集,并收入伪作六集。西元1995年11月,岳麓书社出版五卷本《蜀山剑侠传》,第五卷前半为本传四四集至五〇集,后半为《蜀山剑侠后传》一集至五集,并收入伪作六集。西元1998年8月,山西人民出版社联合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四十六卷本《还珠楼主小说全集》,《蜀山剑侠后传》与《峨眉七矮》合订为第十一卷。西元2012年7月,作家出版社出版《蜀山剑侠后传》与《峨眉七矮》合订本,全一卷。 [book_img]Z_14905.jpg [book_title]前引 本书前传已五十集,初意物价高昂,书局成本奇重,读者购买力弱,原拟暂时结束。 俟将来纸张、印工稍廉,再续后传。不意消息传出,读者函电交驰,多谓拙著篇幅浩长,头绪繁多,如不全部完成,实太可惜云云。家人良友亦以此书曾耗作者廿年心血,中经忧患,备历艰危,断而续者数次,近三年始应正气书局主人陆君宗植之约,再四敦劝,于可能范围内完成全书。虽囊笔三载,砚田未丰,近顷举室南迁,栖迟旅舍,欲谋一椽之借而不可得,幸蒙海内外读者谬赏,神交日众,时复敦勉,今销行由南洋以迄美洲,遽尔中断,认为憾事,平居相对,时以为言;书局方面,劝勉尤殷。于是乃有后集之作。 惟是近数月来,迭接海内外读者函电,都千百封,大抵雅爱关切,盛谊勤厚,宏奖过情,愧无以任,每拟匀旬日之功,勉力复谢,无如笔债山积,日草万言,犹不暇接。亲朋音问皆疏,亦由于此。时序殷流,迁延未报,翘首高雯,徒增惭感。兹特附志敬意与感谢之忱于此,仍乞谅其苦衷,时锡周行,以匡不逮,神交千里,企幸易极!①《蜀山剑侠传》从1930年底至1948年9月陆续问世50集,因“物价高昂,书局成本奇重,读者购买力弱,作者曾拟中辍,鉴于读者要求,才续写《后传》。但《后传》出至第5集,又因国家形势大变,再次中断,致使该书未成完壁。后来香港曾流行《后传》10集本,其后5集实为伪作,故本全集只收前5集。 [book_title]第1回 随飓入遥空 天宇混茫伤只影 飞身同一叶 卿云缥缈遇真仙 《蜀山剑侠传》末回说到女神婴易静为追魔教元凶赵长素,误人赤身教主鸠盘婆所居九环山新辟魔宫之内,被魔法困住。凌云凤新收女弟子石慧,因奉异人之命,先到三日,也被铁姝困入阵中,藏伏地底,待机而动,问出易静乃本门师伯,便照途遇女仙所说,乘着鸠盘婆师徒残杀情敌情夫时,破禁而入,两人会合,一同守在阵内。易静见敌人手法残忍,说了几句,鸠盘婆早知大劫将临,心存戒惧,便将赵长素残魂消灭,正和易静问答,意欲乘机下台。不料恶贯满盈,魔运将终。易静想起前生所受惨祸,性又疾恶,此来拼受危难,为正邪各教除此大害,本就不肯善罢。石慧初出茅庐,更是胆大气盛,一听对方说话狂傲,心中不服,口中喝骂,扬手便是二十多团石火神雷。鸠盘婆师徒虽未受伤,正中四十九面血河阵主幡,竟被神雷震破了二十来面。鸠盘婆一时疏忽,吃此大亏,不由激发凶野之性,厉声怒喝:“今日有你无我!”扬手发出四十九柄血焰金刀,易静深知魔法厉害,刀上血焰得隙即入,比铁姝所用还凶十倍,正嘱石慧留意,爱徒上官红忽然飞到。易静知她决非鸠盘婆师徒对手,忙用传声禁止时,鸠盘婆看出来人仙根灵秀,想摄生魂祭炼法宝,正令铁姝去撤上空禁网,一片青霞已带着千万根巨木光影和轰轰发发风雷之声自空飞堕。当头血焰吃青霞一冲,雪崩也似四下飞散,立被冲开一条血街,鸠盘婆师徒不禁大惊。 易静对上官红十分钟爱,见她施展先后天乙木神光,竟将上空碧目天罗禁网冲破,所到之处,青霞闪闪,巨木横飞,金光万道,霹雳连珠,冲行血海烈焰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暂时看去,虽具极大威力,但是敌人神通广大,魔法高强,决难持久。果然,晃眼之间,血焰烈火倏地加强,前面刚被青霞冲开,两旁身后又复排山倒海潮涌而来。加以鸠盘婆连将阵法倒转,不令双方会合,一任传声疾呼,相隔仍是甚远,自己又不能离开当地,致受暗算,眼看青霞尽管加强,精光迸射,宛如暴雨,魔光血焰也越来越浓,行进已较迟缓。一时情急,关心过甚,忙用传声,告以门户方向。一面取出三粒灭魔弹月弩,一粒牟尼散光丸,再将六阳神火鉴准备停当,正想候到时机,只要上官红和自己一对面,立将三宝同时发出,冲开血浪,把人接应过来。忽听上官红传声疾呼:“师父不必担忧,弟子得有陈仙子仙法相助,赐有一道灵符,决可无虑。”易静闻言,方觉爱徒是说安心的话,将信将疑,猛瞥见一片碧森森的魔光由左侧飞起,朝上官红当头罩去,当时师徒二人便隔为两处。凭着易静的目力,竟看不见一点人影,这一惊真非小可。 原来上官红自从听说恩师将有一次大难,每日忧心如焚,又以仙机难测,不知应在何时何地。心想:“此时幻波池仙宾云集,内有好几十位法力高强的师叔,鸠盘婆日内如来,再好没有。就怕恩师胆大好胜,像上次孤身涉险三探幻波池一样,或是先发制人,深入魔窟,那就糟了。”平日对师恭谨,深知师父性情,又不敢开口劝说,每日愁闷在心,老守在易静身旁,防备万一有事,多上一人,不论相助求援,或是事前哭谏,多少总好一点。当易静离山之日,上官红恰巧奉命往后洞炼那五行仙遁。初意师父有这么多同门至好在此,决不会走。谁知易静同了朱文,偶在前山闲游,忽然谈起申若兰久未见面,怜她身世,欲往迎来相聚,已同飞走。等到炼完仙法,遍寻师父不见,心中一动,仍以为是在静琼谷中游玩,正待往寻。墨凤凰申若兰忽带裘芷仙匆匆飞来,告以易、朱二女追敌之事,上官红已自愁急,当时便要追去。癞姑见她面上杀气甚重,再三劝阻,勉强等了一会。先因朱文也未回来,以为师父已将妖道杀死,往追朱文,以致耽延在外,正和众人商说,请其代劝易静,暂时不要离山,即便定数难移,和众人在一起,到底要好得多。朱文忽然回转,上官红见她面上神情十分忧惶,心已怦怦跳动。再听朱文说起途遇白犀潭韩仙子,得知易静穷追凶魔,误入魔宫,已在九盘山绝壑之中被困等语,越发心魂皆悸,“哎呀”一声,悄悄退出,惟恐癞姑拦阻,也未告知众人,立纵遁光,往川滇赶去。 鸠盘婆老巢,上官红曾听师父说过。行时匆忙,心乱如麻,也忘了询问途径,九盘山是在何地,照直便往魔窟老巢飞去。仗着近来功力大进,飞行神速,不消多时,便飞到川滇交界大雪山上空。眼看前面冻云弥漫,冷雾沉沉,冰雪万丈,绵亘不断。天气尽管奇寒,下面却一点风也没有,万山丛杂,全被坚冰积雪布满,阴森森的,宛如死域,休说人迹,飞了一阵,连个禽乌生物均未见到。后听下面冰裂之声,杂着巨响,轰轰隆隆,山摇地动,料有冰崖坍塌。想起这类前古冰崖时有变动,禁不起丝毫震撼。人行其下,偶然大声说话,均能将万丈冰壁震塌。最厉害的是只有一处断裂,发出巨响,震波所及,往往千百里雪岭冰崖全遭波及,一时雪尘高涌,冰沙横飞,宛如万雷怒鸣,天崩地震,声势猛恶,出人想象之外。以为自己飞行太低,下面冻云受了冲荡所致。又知雪山虽极荒寒,却有大群野兽不时经过,如野骡。黄羊之类,常是千百为群,好几天才能过完,骤然遇到这等变故,十九埋葬在内,何苦多伤生灵。 心念一动,立把遁光升高。雪山本就极高,这一上升,不觉入了罡风层内。上官红温柔谨厚,用功极勤,从不恃强卖弄。平日空中飞行,俱都适可而止,避开地面上俗人目光已足,似此高飞,尚是初次。上来还不觉异,及至飞行了一阵,突又遇见天际罡风旋飙,赶路心急,不曾防备。这类罡气乃两天交界最厉害的气流,离地已在万丈以上,如是常人,早被吹化;便功力稍差的道术之士,也必禁受不住,或被卷入风旋之中。如若不死,超出大气层外,只要真气凝炼,能够辟谷,不特无妨,凑巧还许遇见仙缘,都不一定。人一到此,身轻如燕,天气也颇温和,丝毫风也没有。仰视星辰,多在头上,仿佛可摘,比常见要大百倍,到处明星灿烂。一轮红日,与明月东西相对,时近时远,月光只是一团冷轮,光并不强,却极好看。更无昼夜寒暑之分。要想下降,却被那万丈罡风隔断,非遇机缘,遇到风洞,或是再遇由上而下的风旋罡飙,还须深知底细,拼受数日夜的苦难,才得如愿。但是这类机会极少,由上望下,只是一片红黄沉沉的雾影,随着罡风吹动,宛如狂潮起伏,万马奔腾,非有极好慧目法眼,或是带有透视云雾之宝,休想看出风气中有什空隙。 上官红毕竟修道年浅,无什经历,哪知厉害。先见罡风猛烈,似难禁受,便将身剑合一,又把陈岩新近所赐法宝取出防身,居然无事。心中一喜,又是顺风,满拟这等走法,只有更快。忽听异声起自身侧,宛如海啸。心想:“怪不得师长常说罡风厉害,单这声势,已有如此惊人。且喜宝光神妙,身剑合一,吹不上身,反倒加快,否则,如何忍受?”心念才动,猛觉眼前一暗,身子一紧,连人带宝光,全被卷入风旋之中,往上飞去。先仍不知入了危境,只觉风力奇猛,无法与抗。转瞬之间,身子竟和转风车一般,一路激旋,随风上升,这才看出厉害。先因那风与寻常不同。色作深黑,目光不能看远,忽略过去。及至身被狂风卷入漩涡,不能自制,稍不留意,连防身宝光也受了震撼,丝毫不能与抗,这才心慌。定睛一看,才知卷入风柱以内,风色青蒙蒙的,好似一幢圆锥形的青气,其大无比,用尽目力,也看不到。人在中心,随同急转,势子比电还快,威力之大,重如山海。如不与抗,不过随同向上滚转急飞,还好得多;只朝相反方向略一挣扎,休说敌它不过,丝毫无用,连身外宝光也似要被风绞散,威力大得出奇。没奈何,只得听其自然,往上升去。想起恩师现入危境,心如刀割。无奈身外宝光已被罡飙裹紧,晃眼便是千百转,早已头昏眼花,更须镇静心神,运用飞剑法宝防身。虽有法力和别的法宝,也难施为,空自惶急,无计可施。 似这样吹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飞有多高,后来快要力尽神疲,暗忖:“造化威力,如此猛烈,不可思议,如今凶多吉少,风再不散,非死不可。恩师尚未见到,反倒送了性命,不特冤枉,也实辜负恩师与各位师叔朝夕爱护厚恩。”再想起从小孤苦零丁,受人虐待,逃来依还岭,长了一身绿毛,简直成了野人,和畜生差不许多。幸蒙圣姑垂怜,传以乙木仙遁;又蒙恩师收为弟子,好容易才有今日。哪怕见上恩师一面,再死也好,否则,死不瞑目。越想越伤心,不禁悲从中来。正在伤心哽咽,猛觉身外漩势忽止,身又不住东摇西摆,颠荡之势更加猛烈,心想:“我命休矣!”紧跟着,脚底却有一股大力朝上涌来。同时叭的一声惊天价的巨响,震耳欲聋。头上倏地一松,人也被那股大力托住,猛然朝上抛起。惊悸百忙中,还不知身已脱险,人被抛起老高。因这一日夜间只是运用玄功,守定心神,不令宝光离身,不曾主持飞行,身外一空,便往下落,目光又被罡风裹住,急转了不知多少亿万次,眼前发花,先未看真。后觉身似落叶飘荡,身外压力全数消散,料是脱险,方始定睛一看,面前立现奇景:只见满天星斗,大如盆盂,天色分外清明,微风不扬。俯视脚底来处,数十百幢又高又大的风柱,宛如狂涛山立,突作雪崩往下分散。一片红黄色的风烟似海中波浪一般,接连几个起伏,便自平静下去。 相隔脚底,约有千百丈,竟不知方才怎么会上来的。知道身已冲出两天交界之上,想起平日师长所说,到此地步,再想下去,却是万难。估计离地少说也有几万丈,试按遁光往下一冲,谁知脚底看似无边无岸,一片红黄色的雾气,那阻力大得出奇。连用法宝飞剑试探,均被挡退,端的来也艰难,去更麻烦。末一次施展乙木神光,几乎受了反应,身遭重伤。见此情势,分明下降之望已绝。想起师恩深厚,从此远隔人天,何时才能相见?惊魂乍定,重又伤心起来,当前奇景,也无心观赏。方向早已失迷,寄身气层之上,俯视脚底,朝前急飞,打算寻到空隙,再试一下。偶一回顾,平日所见明月,竟有数十丈方圆,明镜也似停在空中,月光已为星光所掩。心正称奇,猛瞥见一点白影,由月旁掠过。待了一会,略微隔近,刚看出是条人影,脚底还托着一片白云,忽然掉头,朝自己这面飞来。心想:“两天交界之上,来人至少也是地仙。相隔太远,看去高才寸许,也不知是男是女。我正走投无路,何不去朝仙人求救?”忙催遁光,迎上前去,同时又发现斜刺里也有两个同样白点移动。 上官红急于下降,无心多看,仍朝近的一个飞去。晃眼临近,果是一位仙人,由一片白色仙云托着迎面飞来,看出是位相貌清奇的女仙,含笑而至。刚一下拜,女仙已先问道:“你可是被罡风狂飙由下界卷上来的么?此处已超出人天界外,比子午、来复两线还高,并有上下之分,凭你功力,已难回去。看你仙骨仙根,灵慧可爱,难得有此旷世仙缘,拜在我的门下如何?”上官红跪禀道:“仙长厚爱,感谢万分。无如弟子初入师门,受恩深重,家师女神婴易静现为仇敌魔法所困,急于往赴危难,偶过雪山,为罡风卷来天上,虽蒙仙长垂青,实不敢辜负师恩。还望大发慈悲,施展仙法,助弟子回到下方,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女仙闻言,面色一沉道:“此是两天交界,寻常修道之士日夜清修,想过此关而不可得。你只微末道行,逢此奇缘,他人求之不得,如何反要回去?便你师父见你自误良机,也非怪你不可。道家师徒不是凡人,有什相干,事有定数,如何不能达观?此时你不愿意,一到下方,再来无望,那时悔之晚矣。”上官红看出对方法力甚高,对于自己甚是看重,孤身在此,虽会飞剑法术,如何能与天仙为敌,恐其行强相迫,躬身答道:“弟子本是依还岭上一个毛女,幸蒙师恩收留,得有今日。 恩师现在危难之中,心如刀割,除赴师难外,全非所望。休说天仙位业,便堕地狱轮回,也绝不敢背弃师恩。如蒙怜念愚忱,助弟子回往下界,固是终古不忘大德;否则,弟子任受千灾百难,也必冒着罡飙凶威,穿云而下,虽死无悔,还望仙长宽恕才好。” 女仙闻言,好似触怒,才说:“你这女娃叫什名字?为何不识抬举?”忽听远远有人高呼:“道友不必介意,容我一言。”上官红回看,正是方才所见两朵仙云,已经飞近。云上立着两位女仙,云据霞裳,明丽绝伦。内一穿青罗衣,身材微高,容貌更美,见面拦住前一女,笑对上官红道:“你是峨眉门下再传弟子么?”上官红见二女仙人既绝美,又笑语温和,令人可亲,与前见不同,忙即下拜,说了来意。穿青衣的笑对那一女仙道:“蒋道友,这便是上次和你所说峨眉派的再传高弟。入门不久,已有如此功力,根骨之好,更不必说,可见前言不虚。道友无心相遇,未曾推算底细。我二人却是奉命而来。休看她不知好歹,这正是她的好处。假如辜负师恩,只图自己成仙,这等门人,有什稀罕?我令她向道友赔罪,请回仙府去吧。”上官红会意,忙向女仙下拜,说自己师恩深重,此后便历千劫,也决不敢违背,乞恕无知之罪。女仙笑道:“我不过见你根骨太好,分明是天仙中人,爱之过甚,一半怜才,一半也在试你。这等说法,反显我气量太小了。今日总算有缘。闻令师现为邪魔所困,方才袖中推算,此女也有二十来天灾难,势甚凶险。现赠你金花一朵,此是清虚仙府奇珍,虽然未必制胜,防身御敌,颇有灵效。他年有缘,当能再见。好自潜修,仙业不远。我知二位道友和你还有话说,行再相见吧。”说罢,举手转身往侧飞去,仙云冉冉,转眼不见。 上官红一看手中金花,形似两寸方圆一朵菊花,金光闪闪,耀目难睁,知是异宝奇珍,可惜未传用法。同来一位穿白女仙笑道:“蒋仙子近修上乘道法,欲求天仙位业,如何还是当年盛气?”穿青女仙笑道:“即此已是难得。因为强迫收徒,不好意思,倒便宜上官红得了一件法宝。此宝只要学会太清仙法,便能应用。她连用法都未传授,岂不可笑?”上官红近习太清仙法,已能应用,闻言甚喜。忽想起师父被困,心又愁急,忙问二女仙姓名,方欲求助。穿青的已先说道:“贫道陈文玑。此是师妹赵蕙。令师虽然有难,无须愁急,到时自有解救。但你此行却甚凶险,总算仙福深厚,因祸得福,吃罡风吹来天上,得此奇缘遇合,既免到得太早,受那魔光照体之厄,并还得了一件至宝奇珍。此宝威力甚大,防身之外,兼能降魔。到时如能稍忍苦难,暂缓施为,运用玄功,使与心灵相合,既多妙用,并免邪魔警觉,打草惊蛇。等到转败为胜之际,再将此宝冷不防施展出来,敌人见你败军之将,必不留意,也许一下将其制住;即或不然,也可增加许多威力。老魔鸠盘婆只有二十余日数限。日前凌云风门人石慧路过小寒山附近,曾遇忍大师元神借一道友法身出游,在彼救人,将其唤住,指示机宜,现与你师同困阵内。 你等七日之后再去,便可免却好些危难。但你对师忠义,定必不肯,事关定数,也不勉强。似你这样美质,到处受人怜爱,仇敌强傲乖张,你只要一味哑斗,除和你师父传声问答外,不要开口,鸠盘婆性虽凶残,但最爱才,只不伤她,便觉你忠义可怜,不致就下毒手,就许妄想收你为徒,都在意中。可仗此宝防身,到了时机,自然与你师会合。 我另赠你灵符一道、神雷一丸,此是九天罡煞之气所炼,任何邪法,均可冲破。此时魔宫已非原地,老魔师徒早移居九盘山大壑之中,下设血河大阵,上有碧目天罗笼罩。到时可用神雷开路,另用乙木神光破阵而入。一任魔法围攻,声势多么猛恶,在我灵符神光与乙木仙遁防护之下,只要把心神守住,决可无害。阵中血焰,阴毒无比,得隙即入,上身便自无救。这个还在其次,敌人更擅摄神呼音和各种极阴毒的魔法,专害人的六贼。 你虽学道年浅,已得玄门正宗传授,意魔自然无害,耳目所及,最易中她暗算,尤以目光为甚,必须留意戒备。到了危急之际,应变须要机警神速,事前便将双目闭上,也无妨害。令师固是危急,你也无须疑虑。能早会合自好,否则,便在七日之后,援兵到来,再作计较,千万冒失不得。稍一疏忽,虽不至于死伤,元气必有损耗。此事关系非小,不可大意。”说罢,赐了灵符、神雷,传完用法,便同起身。 上官红早听师父说过,灵峤三仙门下弟子陈、赵二女仙,和各位师叔颇多交厚,不禁喜出望外。再看那灵符,乃是一片玉页,上有朱文符。神雷只有豆大,托在手中,滴溜乱转,时紫时青,时黄时红,五色均备,变幻不停。料知不是寻常,连忙拜谢。陈文玑刚伸手一拉,赵蕙扬手飞起一片仙云,将三人一同裹住,由九天高处,朝下飞堕,晃眼冲入罡风层内。上官红见那仙云宛如一片轻绡,笼罩身外,仿佛雾约烟笼,吹弹欲破,可是那么强烈的罡风,竟吹不到身上。最奇是下降千余丈,由内望外,先前缠绕自己上升的大风柱随时可见到,都是高如山岳,电旋星飞,凌空急转,呼呼之声,杂以一种极尖锐刺耳的厉啸,震耳欲聋。仙云共只薄薄一层,在陈、赵二女仙主持之下,由那风柱之中穿行绕越,一个也未被卷上,只在里面时东时西,时上时下,往地面降去。心中惊佩羡仰已极。陈文玑笑道:“你不必羡慕我们,将来成就,也许还在我们之上呢。” 上官红自是逊谢。文玑又道:“我是实话,并非夸奖。这类风柱,布满两天交界罡风层内,为数何止亿万,照例互相激荡,分合无端,终古以来,永无休息。你方才恰遇见一个大的,如非心有主宰,法宝神妙,比你功力还高的人,也非受伤不可,休说是你,便我二人,也不敢遽樱其锋。除却仙佛两道,具有极大神通之人,才可任意往来。你没见我们上下绕越,多费事么?不肯常往人间,便为相隔太高,上下艰难之故。等你将来道成,就可往来自如,比起今日,强得多了。”上官红见二仙对她十分看重,奖勉了一阵,重又提到魔窟寻师之事,不厌其详,指示机宜,神情十分关切。料知此行危机密布,一发千钧,心中谨慎,对于二仙更是感谢。 二仙又说:“幻波池不久还有好些事故,又当开启宝库藏珍之时,虽不似此行凶险,于你关系颇大。便你各位师长,如无通盘筹计,稍一疏忽,便要做错。如见令师和李英琼、朱文二位师叔,可代我二人致意。并告以北洞水宫池中灵钥和那锁链,实是开启水宫之宝,非它不可,千万残破不得。如因开库艰难,妄用法宝、飞剑之类,稍微毁损,难免不生枝节呢。”上官红回答:“弟子遵命,决不敢忘。”飞行神速,仙云已越过罡层,直往下降,上下相隔,仍有三四千丈。陈文玑执手笑道:“我二人尚还有事,不能送你前去。照我手指,朝西北方直走,越过雪山最高峰不远,如见乱山之中有一广大绝壑,便是九盘山魔宫所在。鸠盘婆此番对敌,实受孽徒铁姝之累,骑虎难下,情非得已。 下面魔法虽极厉害,为防被人看破,上空已用禁法掩蔽,望去只是一片由壑底冒起来的云雾,不知底的人决难发现。但是云雾下面那层魔网厉害非常。照我所说,破去以后,那时老魔口发狂言,心实畏祸,虽将她法宝毁去,也只怒火头上,虚声恫吓,七日之内,不会伤你,过后难说。小心应付,再相见吧。”说罢,把手一扬,同驾仙云飞去。 上官红连忙下拜,人已飞远。一看当地,乃是武夷山上空,离开雪山甚远。心想: “欲速不达,想快反慢。早知如此,问明魔窟途向,再行起身,哪有此事?虽然巧遇仙缘,因祸得福,又蒙二仙指点,经此二三日,不知师父光景如何?”心中一急,把陈文玑所说的话多半忘掉,忙催遁光,二次往雪山飞去。因为先前耽搁,上来便以全力飞行,远望直似一道银虹,冲空破云而渡,其急如电,不消多时,便达雪山上空。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十分飞高。再看下面,震势早已停止。只见冰峰刺天,雪岭排云,万山杂沓,冷雾凄迷,到处静悄悄的,声息皆无,和先前差不许多。暗付:“这次飞行较低,只有更快,为何不听冰裂之声?难道前日冰崖崩塌,与我无干,另有其人不成?”心念才动,猛瞥见左侧一座小山前面,似有金霞微闪。急于寻师,也未细看。只照西北方飞去。约有半盏茶时,乱山罗列之中,现出一大片冻云冷雾,知已到达。因见地域广大,拿不准师父是在何处,打算问明地方远近,以便冷不防冲开魔网,破禁而入,一到便与师父会合。忙用传声,朝下询问。果听师父回应,说下面魔法厉害,情势凶危,不令飞降。上官红一听形势这等险恶,越发情急。因听传声来处就在脚底,不知魔阵神妙,变化无穷,咫尺之隔,犹如千里,素来恭谨,不敢违命,惟恐师父再用传声阻止,难于违抗,只答得一句:“弟子无妨。”忙把神雷连同乙木神光一起施为,猛力朝下冲去。 初意那丸神雷至多和乾天一元霹雳子威力相同,即使再大,也是一发就完;魔法厉害,罗网周密,仇敌又是著名的动作如电,神速无比,稍微耽延,必误事机。于是急不如快,神雷一发,立运乙木神光,跟踪飞堕,往下冲去。谁知陈、赵二女仙奉了师父之命,特意相助,那丸神雷是由别处讨来转赠,威力大得出奇,并还生生不已,至少能延七日以上,方始逐渐消灭;并还与乙木神光生出感应,两下会合一起。扬手先是豆大一粒星光,冲向妖云之中,妖法立破。上官红乙木神光同时发动,见那神雷宛如飞星下泻,并未爆炸,心正奇怪,忙催遁光追去。神雷在前,相隔也只一两丈,目光到处,发现脚底现出大片奇怪碧光,宛如亿万只碧绿怪眼,闪闪生光。神雷已然射将下去,两下才一接触,只听密雷爆发,连珠霹雳声中,脚底数亩方圆一片鱼鳞也似的碧色魔光,立被炸开一个大洞,千万形如人眼一般的鬼火,化为碧萤暴雨,四下迸射,满空飞舞。俯视脚底,已成血海,烈焰飞扬,鬼哭神号。师父同一少女,在好几层剑光宝光织成的光幢之中,凌空而立,并未受伤。心中惊喜,连念头也不容转,便朝血海中冲去。同时神雷爆炸以后,化为大蓬五色火球,其大如杯,竟与乙木神光会合一处,连珠爆炸,直似百万天鼓,同时怒鸣。雷火夹在神光之中,往外飞射,纷纷爆炸。所到之处,身外血焰魔火,金刀毒叉,宛如狂雪山崩,惊涛飞舞,纷纷四散。以为相隔不远,照此威力,晃眼便可会合。 谁知鸠盘婆神通广大,上官红刚到上空,破了妖云禁制,便被警觉。只为自恃太甚,心想:“来人是个无名后辈,有何法力,一近碧目天罗,立可将人擒到。”连手都不动。 不料那丸神雷乃仙府奇珍,具有极大妙用,对方邪法愈强,反应之力越大。否则,看去只是豆大一团光华,并无异处,一时疏忽。心想:“此女由幻波池而来,那团豆大紫光,颇似乾天一元霹雳子,虽然厉害,决破那碧目天罗不了。”口正发着狂言,要擒来人生魂,祭炼法宝。话未说完,猛听万雷暴发,碧萤飞如星雨,魔宫十四宝中的碧目天罗,竟被震破了一个大洞。跟着,便见一片青霞,中杂千万巨木光影,和潮水一般的五色雷火,往血焰火海中冲下,当时冲开了一条血衍,魔幡也在无意中被冲破了七八面,消灭了好些魔鬼。这类血河魔幡,曾用多年苦功,威力至大,不料被两个无名少女先后破去了一大半。虽然当中最重要的五面主幡未破,尚可重炼,但此幡上魔鬼均是左道妖人的凶魂厉魄,爱徒铁姝费了无数的事,树了许多强敌,才得祭炼成功。这班妖魂又极凶险狡诈,炼时费力不少,稍一不慎,便为所乘,中有两次,几受群魔反噬,身遭惨死。最爱的魔教中至宝,一旦葬送,不由怒火上升,正要施展毒手,忽朝来人看了一看,心念微动,当时改了主意:扬手一片暗碧色的阴影飞将出去,一面倒转阵法。 易静师徒立被隔断,各不相顾。上官红本来在魔阵之中,一面传声问答,一面朝前猛冲。初意以为相隔咫尺,当时便可冲到师父面前,与之会合。谁知冲行了一阵,全无用处。始而觉着身一紧,四面血焰魔光倏地加盛,内中带着一种粘滞之力,冲行逐渐艰难,心方一惊,紧跟着一片碧影当头罩下,被身外乙木神光挡住,一闪不见。先也不曾理会,及至往前一看,师父那幢防身宝光本来停在离身不远的右边一带,几次想要冲将过去,师父也在传声疾呼,吩咐正面相对,以便接应。偏是魔光血焰越来越盛,左右前后,轻重不等,不是偏左,便是偏右,始终不能对上。看似甚近,又未移动,不知怎的,就这晃眼之间,无故失踪。连用传声询问,也无回应,越发惊疑。正在狂呼:“师父你在哪里?”面前倏地碧影一闪,现出一个鸠形鸽面、奇丑无比的瘦老太婆,下面赤着双脚,瘦硬如铁,却穿着一身金碧辉煌、非僧非道的服装,手持一根鸠杖,鸠口内黑烟缕缕,目射碧光,神态丑怪,无异鬼物。那么强烈的神雷宝光,竟会挡她不住,突在身前出现,含笑而立。 上官红不知此是鸠盘婆元神幻化的虚影,有意迷惑人的目光,如非先听易静传声警告,将陈文玑所赐灵符先行发动,只差这一眨眼的工夫,元神就要被吸去,除却降伏,休想活命。鸠盘婆本意是来人仙根仙骨,禀赋奇厚,从所未见,打算强收为徒,先将元神摄去。为了爱极来人,求得之心太切,明见敌人宝光强烈,威力甚大,竟不惜损耗元气,把多少年来轻易不用的魔教中化体分身之法施展出来。这类魔法最是厉害,一经施为,万一遇见强敌,对方棋高一着,害人不成,便要反害自身,凶毒无比。行法时,必须将本身肢体用魔刀行法切断,作为化身。对敌时,看是一条似虚似实的人影,却和本身一样,具有极大威力,凭着行法人的主持,言动施为,多么神妙的飞剑法宝,也易被其透进。本想先劝说两句话,对方稍微倔强,立可手到擒来。鸠盘婆也是自恃太甚,此时上官红灵符又未发动。那符又极神妙,不似寻常,发时一片极淡青光微微一闪,便将人全身包没,看去无踪,仿佛行法人的容光更好,只微微带着一点青色,身上衣服也更鲜明,并无奇处。暗中却具极大威力,无论敌人邪法多么厉害,离身丈许,便被一种潜力阻住,莫想上身。上官红乙木神光又是青色,所以那么厉害机警的老魔头,一毫也未看出。先觉对方五色神雷和那乙木神光猛烈非常,虽得冲人,本身元气已消耗了一些,与初料不同,心中已自惊疑。再一对面,还待前进,无形中忽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潜力把路挡住,休想再进分毫。不禁大惊,才知来人年纪虽轻,不是易与。想了又想,心终不死,手指上官红,阴沉沉笑道:“小姑娘,你师父易静,连那绿发贱婢,均已被我擒往魔宫,听候发落。你只要肯降伏,拜我为师,从此受用无穷。她师徒二人,也可看你面上,容她活命。否则,此间上有天罗,下有地网,坚如精钢,具有无上威力。你方才来时,不是我疏于防范,岂有那等容易。你此时行动艰难,比起方才相去天渊,当已知我厉害。如不听话,我一扬手之间,你立成亩粉,元神还要被我擒去,受那炼魂之惨,永世不得超生,岂非自取灭亡!” 上官红见师父失踪以后,身影皆无,这丑怪妇人正和师父所说相貌一样。那么猛烈的神雷和乙木神光,竟会被其从容飞进,一任全力运用青光神雷打将上去,敌人直似一条虚影,立在神光火雨之中,若无其事。如是妖人元神,理应冲散,偏又不见散碎之迹,心已万分惊疑。再听这等说法,越发惶急,以为敌人既然不畏宝光神雷,凶多吉少。又知这类魔教长老,照例除行法时阴险诡诈,无所不为外,本人说话,向来不说诳语,所说当有几分可靠。否则,师父纵令被困,本门传声何等神妙,如何也不听回应?当时悲愤交加,情急心横,哪还再暇寻思。蒋仙子所赐金花,又只要稍会太清仙法的人便能使用,当由两天交界冲破罡风气层,往下飞降途中,又经女仙陈文玑传授指点,更是收发随心。一急之下,心想:“危机业已临身,师父吉凶难料。想不到老魔邪法如此厉害,灵符发动以后,只觉身子似被什东西微微托住,便不见有别的妙用。久闻老魔神通广大,并能颠倒阴阳,施展魔法禁制,迷乱敌人心目,自知大劫将临,处心积虑,暗有布置,陈仙子不曾算出,被她瞒过。神雷既然无用,单这一道灵符,如何防身?”不知鸠盘婆已被潜力阻住,误认仇敌妄想收徒,先礼后兵,惟恐说完,只要自己抗拒,便遭毒手。 心想:“恩师如若遭劫,何以为生?这朵金花,听陈仙子说得那么大的威力,反正凶多吉少,何不冷不防拼上一下?即使不能得胜,多少也可出气。”念头一转,因为愤师被擒,伤心惶急太甚,连用金花防身之意俱都忘记,手中灵诀往外一指,那朵金花立由头上飞起,随着上官红的心念,暴长数十百丈,光芒万道,中杂细如游丝的金色光线,仿佛一个其大无比的烟火花炮,突然爆炸,电一般急飞起,朝着对面魔影当头罩下。 鸠盘婆原用一节手指化身行法,先见上官红鬓边插着一朵金菊花,宝光闪闪,映得容光分外美艳,知是一件法宝,本就奇怪,偏看不出有何用处,自恃神通,也未在意。 不料此是九天仙府奇珍异宝,经陈、赵二仙用仙法将宝光隐蔽了一大半,看去仿佛一件寻常法宝。及至对方手才一扬,面前倏地奇亮,金花耀眼,强烈非常,方觉出中杂威力极猛的绝灭光线。心中一惊,来势神速,连念头都不容转,相隔又近,骤然发难,逃避无及,只一闪,全身便被亿万金光神线罩住,由下而上,急翻过来,仍是一朵金花,但那魔彩却被花心光线裹住。四周花片也似的金光再往上一合,成了一朵将开未开,大约三四丈的金色菊花,停空而立。只听一串轻雷微微响过,花朵由合而分,魔影便自消灭。 鸠盘婆无端失去了一指,成道以来,第一次遭到这等惨败,不禁大怒。先前尝过味道,看出那朵金花是件降魔至宝,不是当时可以成功。急怒交加之下,便将全阵一起施为,等待时机,下那毒手。上官红还不知道大材小用,见鸠盘婆已被金花消灭,四外血焰魔光反而更盛,这才疑心前见乃是幻象。那金花尚停面前,霞光闪闪,幻为丽彩。四外血焰魔光潮水一般冲将上去,近前便即消灭。猛触灵机,想起此宝还有防身妙用。伸手一招,花便飞回,立时停身其上。上官红也是仙福深厚,不该遭难。鸠盘婆晦气临身,动辄得咎,平日下手最快的人,又因丝毫之差,稍微慢了一些,等到施展毒手,上官红已恰在金花包围之中,安然无事。上官红自己还不知道。 鸠盘婆初受重伤,却是愤急非常,瞥见敌人持有这样从未见过的仙府奇珍,竟不会运用,任其停在身前,以为有机可乘,复仇心盛,连伤也不暇顾,就着那截断指,往前一扬,立有一粒血珠飞将出去,到了上空,化为一片暗赤色的阴云,正朝敌人当头罩下。 这类魔教中的碧血神焰,乃灵元真气所化,本身功力越高,威力越大。鸠盘婆又是魔教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更厉害得多,上官红虽仗灵符护身,虚惊仍所难免,稍微疏忽,连元神也会被摄去,必受大害无疑。鸠盘婆方在咬牙痛恨,断定十九成功,谁知总共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敌人却将金花收转,飞身其上。本意猛下毒手,只要将金花与人隔断,即便当时不能成功,也有法想。那朵金花头一个先难运用,凑巧还许施展魔教中的大法,收为己有。万没想到对方同时施为,两下恰巧撞上。那朵金花偏又是专制这类魔法的一件至宝,双方动作都快,无法收回。那菊花形光瓣本已合拢,将人围在当中,魔光往下一压,突由花心之中射出一蓬大如米粒的金色光雨,只一闪,一片咝咝之声,全部爆炸,化为无数细如牛毛,长才尺许,数寸不等的光线。看似极细,满天花雨,缤纷电射,奇丽无俦,只有美观,看不出有何妙用,偏具极大威力,当头魔光挨着,立被冲散。鸠盘婆当时心神一震,知道不妙,又惊又急,此是本身元气所化,忙即回收,已损耗了不少。 经此一来,越发暴怒。因是一向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越是怒极,神态越发镇静,至多阴沉沉地带着两分狞笑;不似别的妖邪,一来就破口大骂,暴跳如雷。下手更是又狠又稳,又辣又快。接连两次重创,败在一个无名幼女之手,并不发怒,反更从容。自知这件法宝威力来路,不曾看透以前,不宜妄动,索性沉下心去,二次把手一指,现出一个化身,飞向金花之外,狞笑道:“小女娃不知利害轻重,早晚必形消神灭了。” [book_title]第2回 宝气明霞 力援爱侣 疾风劲草 苦斗神魔 上官红侥幸得胜,本在将信将疑,本意在金花护身之外,横冲直撞,搜寻师父踪迹。 无奈此宝新得到手,虽经仙人指点,只惜练习太清仙法为日不久,不能发挥此宝妙用。 人又小心谨慎,觉着师父那高法力,尚有二十日灾难,此时吉凶难定;何况对方有名邪魔,自己只是情急拼命,原非对手。魔阵如能破去,决不至于师父声音全未接到。心生疑虑,只管情急,并未冒失妄动。果然晃眼之间,鸠盘婆二次出现,仍和方才一样,是片虚影,立在面前,只未侵入宝光以内,才知所料不差,仇敌仍然无恙。想起师恩深厚,此时不知何往,吉凶如何,重又悲愤情急,戟指怒喝:“老魔鬼,你快引我去见师父,否则我囊中还有专破九子母天魔的至宝,比这金花厉害得多,乃是紫虚仙府一位天仙和陈仙子所赐,说你尚有二三十日恶运未终,故未下手。如将师父还我,或任相见,便不与你一般见识。否则,我豁出逆天行事,不到日期,便以全力施为,那时你形神皆灭,和你所说一样,悔无及了。” 上官红素不喜说谎,这次原因救师情急,偶然想起平日耳闻和陈文玑所说魔运将终之言,又知仇敌近年畏惧大劫,颇知敛迹,心存警戒,故意编这一套话,想试探师父果真被擒也未。此举原极幼稚,偏沾了根骨灵慧的光。鸠盘婆才一见人,便起怜才之意;又见对方美慧灵秀,分明天府仙娃,来至人间。说时又用剪水双瞳注定自己,神光湛湛,英姿玉映,匆促间本看不出作伪形迹。所说的话,又恰中心病,猛想起昔年所遇女异人“绿散红消”的偈语,敌人姓名,和前日绿发少女的话又相合,两次提到陈仙子,女异人也正姓陈。尤其近年所炼九子母天魔,专为抵御天劫之用。后听人说佛、道两家各有两件专破天魔的至宝,均是前古奇珍。内中一件,名为归化神音的,上次沅江取宝,已被峨眉派得去。得信之后,还自愁急,后才得知此宝峨眉派专为消灭妖尸谷辰而用。近年又向各正教表示好感,除却新近由一真大师门下改归峨眉的强仇易静而外,并未再与正教中人发生纠葛。峨眉开府,并还令爱徒金银二妹前往致贺,对方也以客礼相待。二妹回府,说起妙一夫人颇为奖勉,如非铁姝力言彼此道路不对,万难相容,徒自取辱,不令妹子再去,自己也因多年盛名,恐人见笑,不便明言,两下早已来往,才放了一点心。铁姝以前妄借神魔与两妖人,致与峨眉弟子朱文结怨,总算尸毗老人出头作梗,将事情揽了过去,这才免生许多枝节。不料易静仍是寻来,事情虽然又由铁姝而起,无奈她是衣钵传人,对师忠孝,将来抵御天劫,又是自己替身,非她不可。加以素来好胜,从不服人,一旦胆怯示弱,爱徒自是不快,便自己苦在心里,也无法出口。日前已觉兆头不妙,易静来时,还想设法下台,稍过得去,便与言明,化敌为友,或是放掉,以免败固无幸,即便得胜,也是后患无穷。偏是阴错阳差,敌人好似胸有成竹,稳扎稳打,明有脱身机会,偏作不知,一味自保,只守不攻。所说的话,又太使人难堪,逼得无法,只好先占上风,相机化解,稍有机会,立时下台。谁知越来越凶,敌人虽被困住,均有仙佛两门至宝防身,一个也伤她不了。有心施展最后毒手,无奈敌人身后尚有无数强敌大援,来人如死,决不甘休,比起天劫,更难躲避。越想越心寒,本就骑虎难下,再听这等说法,分明敌人有恃无恐,专为诛杀自己而来。那么诡诈机警的人,竟受了上官红的骗,信以为真。只是无法改口,心中惶急,当时没看破,冷笑一声,便退了下去。 上官红先测不透仇敌是何用意,所说原是假话,先以为敌人不会相信,便未再提。 鸠盘婆满腹惊惶,心中痛恨,开头三日误信上官红之言,以为真个是在静守待机。否则,此女来援乃师何等情急,别的法宝虽未见过,便这一朵金花冲行全阵,固然不能脱身,到底不易拦阻,魔光血焰也必有不少损耗,怎会停住不动?因是忧祸心切,只想一边,以为仙法神妙,初来时那朵金花便插在敌人鬓边,并未看出它的妙用。敌人师长法力高强,仙机微妙,只要被占了先机,便难算出底细。易静被困阵中,又正以强力相抗。绿发少女的石火神雷,又是魔鬼克星,此女胆大灵慧,擅长地遁之法,不时乘隙而动。阵中恶鬼,均经多年祭炼,得来不是容易。此女藏身宝光之中,稍有空隙,便将神雷朝外乱打,恶鬼已被伤了不少。一心不能三用,无暇再以魔法推算,心虽恨极,惟恐激变,总想凭自己心计法力,必能想出两全之法,最后杀手。再如无效,立遭惨败;决计也用稳扎稳打。好在敌人全困阵内,除非果如所言,带有专破九子母天魔之宝,万无逃出之理。事须慎重,非到万不得已,这类最干天忌的阴毒无比秘魔大法,还是不宜轻用。否则,只一发难,事便不可收拾。但一想到多年盛名,无论正邪各派,对于自己均带几分敬畏,从无一人敢于侵犯,却被一个小女孩把手指毁去一截,伤了不少元气,所毁坏的魔幡异宝还不在内,此仇岂可不报?越想越恨,怒从心起。似此举棋不定,不觉挨了好几天,只管以全力运用阵法,九子母天魔始终不曾施展,白便宜上官红少了几天苦难。 并还乘此时机,运用太清仙法,使那金花与心灵相合,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威力。这原是头一日情急见师,心中忧虑太甚,无暇及此。后渐觉出强拼无用,同时想到师父累世修为,功力深厚,以元神炼成法体,持有师传七宝和师祖所赠许多仙府奇珍,此是何等威力,我一微末道行尚未遇害,何况恩师。也许被老魔用什邪法将传声隔断,故难通话,人决无恙。否则,老魔最厉害的九子母天魔早已出现,如何不曾见到?念头一转,便把心神镇静,藏身金花之内,用起功来。 其实上官红已将鸠盘婆哄信,就此相持下去,原可不致受难。只为对师忠义,时候一久,仍不放心,到了第五日,突然想起:“老魔二次现身时,说得那么厉害,经自己说了一套假话之后,便自退去,不曾再见。后在阵中冲行了几次,不曾生效,一想师父不会遭劫,便停了下来。宝光层外,血焰魔光,连同金刀飞叉,鬼声魅影,虽比以前还要猛恶,但都无害。难道老魔被我哄信,不敢下那毒手不成?”一时心动,想用前言再试一下。谁知弄巧成拙,鸠盘婆原是大劫将临,心中忧疑,一时受愚,便不再开口,迟早也必醒悟,这一开口,越发露出马脚。鸠盘婆一听敌人所说,和方才一样口气,暗忖: “这般初出茅庐的少女,只知向道坚诚,死都不怕。她方才情急寻思之状,决不知道利害轻重,为何只冲了几遍,见不是路,便退了下来,一味枯守神情,又带几分忧疑?果如所言,带有降魔之宝,断无不用之理,怎会如此安静?”忽然大悟,暗骂自己阴沟里翻船,那高法力智慧,竟被一小女孩瞒过,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再朝对方仔细一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不特仙根仙骨,灵慧异常,并还美秀入骨,仿佛美玉明珠,自然流照,人和冰玉铸成一般。心想:“无怪峨眉势盛,休说尘世之中无此人品,便天上神仙,纵令道法多高,也未能有她这等美秀。”由不得越看越爱,竟连先前断指之仇,都几乎忘掉。觉着自己在为一教宗主,以前收徒太滥,闻得声名狼藉,怨恨冲天,不去说它。 后来清理门户,男女魔徒诛杀殆尽,由此不收男徒。屡次想收几个好的女弟子,费尽心力,多年物色,一个也未遇上。铁姝姊妹当初本在一位散仙门下,只为乃师说她姊妹夙孽太重,金银二蛛心性柔善,到时就不免难,至多转上一劫,铁姝结局却是极惨,万无幸理。铁蛛天性刚愎,闻言大忿。又因犯规受责,被逐师门,自知只有投身魔教,炼就上乘魔法,具有极大神通,才可免难,所以用功独勤。入门不久,又乘前师不在,强迫金银二蛛,转投到自己门下。先还恐其心性不定,后来才知师徒投缘,忠心异常。金银二蛛虽然忠于师门,只是天性仁柔,过于凶恶的魔法,便不肯去学,以致相随多年,比起铁姝功力,差得太多。照着此女这等人品,却未见过。一面起了怜才之念,一面又想这等仙骨仙根的少女,不知几生修为,才有今日,岂可葬送在自己手内,自来逆天不祥,况是天劫将临之际。心中迟疑,正不知如何是好。 铁蛛数中注定是鸠盘婆的魔障,天性凶残,和乃师一样,不知利害,刚愎狂做,复仇心重,更有过之。先见师父有些怯敌,看神气直恨不能化敌为友,才对心思,早就大愤。几次想要劝说,但知乃师刚愎残忍,有己无人,言如律令。以前几次示意,不令自己去与正教中人为敌,因未十分遵从,已是不快。当日老魔被杀,敌人又是自己的老魔勾结,才得引来,损毁了好些法宝和所炼恶鬼神魔,师父虽然不肯示法,却埋怨自己,定必有气,甚而暗怪自己为她惹祸,都不一定。当时成败关头,稍微主张,或是话说不好,发生误会,胜了还好,万一挫败,便不好意思公然责罚,以师父的为人,定必借题发挥,加以重责。自己行事,委实也有狂妄背命之处。想了又想,站在一旁,只干生气,不敢冒失开口。这时见双方相持已好几天,费了许多事,毁悼好些神魔异宝,只将敌人师徒暂时隔断,并未占着一点上风,不特九子母天魔不曾放出,连好些厉害魔法均未施为,坐视敌人在飞剑法宝防身之下静待援兵,毫发也未伤到一根,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拿话点道:“恩师迟不下手,可是算出敌人还有后援,想要一网打尽么?” 一句话把鸠盘婆提醒,暗忖:“自己今日行事,为何如此颠倒?敌人明是胸有成竹,大援在后,在此坐守,以退为进。方才所说二十余日数限之言,与自己以前推算出的天劫时期差不许多。已然势同骑虎,成了不能并立之局,如何还要大意?反正非拼不可,无法化解,不如趁其援兵未到以前,先将敌人杀死,不问如何,也好得多。”念头一转,凶心顿起,朝着铁姝冷笑说道:“今日之局,早在我意料之中。不过你不作成,发难没有这么快而已。我已决计与仇敌一分胜败,因见此女功力太差,对师忠义,来此犯险,一时怜才,意欲保全,打算困她数日,再如不知利害,方下杀手。至于易静贱婢,狂做无理,早应取她性命。只为看她师父份上,又因此女前生所受委实甚惨,难怪怀恨,近年我又不愿多开杀戒,想使悔祸,迟了几天。如若怕她身后有人,我不放却,也必早下手了。你既不耐久候,可去代我主持中央神坛,我先给她一个厉害。”铁姝看出乃师说话时,面色格外阴沉,一双碧绿的怪眼注定自己,不住闪动,隐藏凶毒,与往日大不相同。深知乃师阴险狠毒,一朝触怒,不论亲疏,此时已成有胜无败之势。想起以前处治门人之惨,那九子母天魔,便有几个以前得意同门在内,不禁吓了一跳,当时诺诺连声,由此存了戒心。不提。 鸠盘婆说完,又朝铁姝看了一眼,方始冷冷地朝着易静说道:“你虽一再逼我动手,我总想息事宁人,不愿轻开杀戒。今已数日,我并未施展全力,所炼九子母天魔也未发动,你三人便被困阵中,行动不得,即此当知我非庸手。道友能有今日,也非容易,就算前仇深重,道友不经此劫,何能转祸为福?事须三思,免劳后悔。”易静笑骂道: “无知魔鬼,少发狂言。想你以前行为,何等凶残。此时不过自知大劫将临,首鼠两端。 既然怕死,我在幻波池开府清修,本来不曾寻你,还不是你那孽徒铁姝,勾结老魔赵长素,引我来此。仇人相见,本就放你不过,又见你所设魔阵,以及处治异己时的残忍,人天共愤,这才想把你师徒就此除去,免留大害。我早知有此二十四日耽延,当我难满之时,你的劫运也自降临。如有本领,只管施为,谁还怕你不成!”鸠盘婆闻言,自是愤急。心想:“双方仇深恨重,敌人这等说法,已下决心,多言徒自取辱。”心中恨极,表面仍不露出,阴沉沉笑道:“你既不知好歹,难怪我不看你师父情面。你那爱徒上官红,实是美质,可惜随你一同葬送。她为情急寻师,不自量力,仗着一两件法宝,妄想和我拼命,现被困住。我本想将你师徒隔断,分别处死,只因怜爱此女忠义,特容你两师徒一见,免其死不瞑目,有何法力,可速施为,莫要信口发狂,到时禁受不起。只要真个动手,便有你无我了。” 易静本来困在阵内,自从上官红传声一断,虽知此女仙骨仙根,福缘深厚,无如双方强弱太差,由不得心中悬念。一听这等说法,心想:“红儿此时不知如何受罪,魔法神妙,连语声均被隔断,如能见面,自然是好,再要乘机会合,也可免却许多顾虑。” 同时想到敌人阴险狡诈,所说也许藏有阴谋,还须留意,免得上当。心念一动,冷笑答道:“老魔鬼,你那邪法毒计,我全知道。休看我门人年幼道浅,但她累世修积,才有今日,仙福至厚,又是圣姑伽因记名弟子,你决害她不了。此时虽受你那邪法阻隔,不过恶运未终,暂时被困,时机一至,你便形神俱灭,能奈她何?见否在你,如有神通,无须闹鬼阻隔。她那微末道行,难道你还怕她是我援兵不成?是好的,放她过来,与我会合,看你所炼魔鬼有多厉害?”鸠盘婆也未答话,接口冷笑一声,重又不见。易静毕竟老谋深算,见多识广,情知仇敌不怀好意,持久无功,必下毒手。方在暗中戒备,暗命石慧不可事前妄动,乱发石火神雷,以免一时疏忽,受了魔法暗算,难于补救。眼前倏地一花,先前密布阵中的血焰魔光,连同百万金刀、烈焰、飞叉,全数不见,上下四外,只是一片黄昏暗赤色的沉沉雾影,只不见一丝天光。仇敌师徒,仍是不见。却在东南角上,现出大片金光霞影,定睛一看,正是爱徒上官红,在一朵金花之上盘膝而坐。 身外本有飞剑法宝金光笼罩,外层又有乙木神光笼罩其上,无数巨木光影,排列若城,把人围在其内,青霞湛湛,时隐时现。本就戒备重重,魔光血焰,决难侵害。那菊花形的金光,再由外而内,往里合拢,看去恰将三四层宝光一齐包住。光华虽然强烈,人却看得逼真,看出不是幻象。暗忖:“红儿哪里得来的仙府奇珍?便此坐守之法,也似受了高明指教。”心中大喜,知道无害。试用传声笑呼:“红儿,可能看见我?” 上官红原因用尽方法,不能传声,第二次向仇敌发话恫吓,又未回答,自知无效,只得澄神定虑,安稳垂帘,端坐金花之上,静守待援。忽听师父传声相唤,不禁狂喜,忙即回应。抬头一看,师父同一从未见过的绿发少女,同坐兜率宝伞之下,身外光芒万道,宝气腾辉,更比平日所见要强得多,光幢却不甚高。不知鸠盘婆居心残忍,凶毒无比,听出易静口气坚决,己然横心。只不过怜爱上官红,适才收徒妄想仍未去尽,准备先使师徒见面,再下毒手。能迫对方降顺,固如心愿;否则,索性豁出树敌,放出秘魔九鬼,把敌人生魂精气吸去。这类元神炼就的法体,最能增加本命神魔的威力。上官红再如倔强,便把生魂摄来,以为祭炼主幡之用。表面二人东西相对,实则中有魔法禁制,可望而不可及。并还利用对方七情哀乐,去分仇敌心神,以便进攻。上官红初经大敌,自然不知。因见师父并未被擒,心中欢喜,只觉宝光太小,忙用传声回问。鸠盘婆当日心中有事,神志不宁,忘了峨眉传声最为神妙。先前隔断双方语声,本出无心,此时更未想到。易静虽见爱徒在前面出现,因那金花广约数亩,宝光强烈,在易静眼里,也有亩许大小,初见此宝,不知底细,以为本来如此,不曾在意。及听爱徒回话一问,猛想起魔教中好些最阴毒的邪法,不禁大惊。本来一见上官红,就想接应过来,及被提醒,便知仇敌阴谋毒计,巴不得双方会合,只一行动,立即上当,不禁大惊,忙喝:“红儿,魔法厉害,千万不可妄动。万一少时传声,再被老魔隔断,无须愁急,上来我已占了机先,防备周密。只为命中该有此难,不能避免,在此坐候,并非真个被困。现已数日,至多二十天内,援兵一到,老魔便即伏诛。你决不可一误再误,老魔阴险诡诈,稍不留意,必为所乘。只可照仙人指点,默运玄功,静坐花上,千万不可妄想与我会合;否则,你固无幸,我也心分两地,好些不便。”随问上官红金花来路,来时所说陈仙子,是否石慧所遇小寒山神尼忍大师元神化身。上官红便把前事说了一遍。 鸠盘婆因觉敌人师徒所用法宝均具极大威力,急切问决难兼顾,意欲准备停当,再以全力施为,一举成功。一面指示铁姝机宜,一面暗中布置,满拟仇敌师徒情重,只一见面,必想合会,稍微行动,便可驱遣神魔暗算。不料对方一个久经大敌,见多识广,一个素来谨细,心有成见,竟不上当。虽然误入幻境,闻声见人,并未妄动。跟着上官红便奉师命,专心防守,以待时机。等到鸠盘婆魔法布置停当,觉出敌人各自静守,直如无事,心中奇怪。试一查看,上官红目注前面,樱口微动,一字也听不出。这才想起峨眉千里传声之法,一时疏忽,忘了禁制。易静又是行家,必命爱徒静守,阴谋已难成功。重又急怒交加,忙施魔法时,最关紧要的几句,敌人已然说完。恨到极处,先朝上官红冷笑道:“无知女娃,我已成全你的心志,许你师徒见上一面,再不见机降顺,就来不及了。我先给你尝点味道。”说罢,把手一扬,立有一条魔手,看去比血还红,由左臂上飞起,晃眼加大,布满空中,朝上官红当头罩下,似被金花宝光往上一冲,便自飞回。 上官红先觉金花宝光强烈,魔手难侵,尚自心喜。因奉师命,不令言动,也未出声发话。猛觉那带着大蓬黑烟的血手只空抓了一下,便自撤回,不知怎的,心旌摇摇,神魂似欲飞越,离体而去,暗道不好,忙运玄功镇摄。正在戒备,忽听远远鬼哭之声,十分凄厉刺耳,若远若近,惨不忍闻,听去似在呼喊自己名字。刚宁静的心神,重又起了震悸,老想朝那哭声奔去。料知仇敌正用呼音摄神之法,意图暗算,忙用本门心法,潜光内视,不令心神稍受摇惑,一切付之不闻不见,果然要好得多。可是那血手魔影和那鬼啸呼名之声,由此起伏循环不停,此去彼来,不胜其扰。虽听女仙陈文玑说过,只要人坐花中,静守不动,在灵符法宝联合防护之下,至多暂时神志昏迷,昏坐花中,决不至于受什伤害,无须害怕,终觉可虑,哪敢丝毫大意。到了后来,看出魔法越来越凶,只得把双目闭上,连师父也不敢看。心神虽得勉强镇静,但是身上时冷时热,烦躁不安,有时更如芒刺在背,说不出那样难过。 当魔手初发之时,上官红便接师父传声,说:“仇敌已下毒手,最好谨防六贼,一念不生,连我也置之度外。尤其耳目两官,最为厉害,倘能守定心神,不为所惑,多厉害的魔法也难伤你。中间我若被魔头擒去,或受恶鬼啃咬,不是我想仗着石慧带来忍大师的佛家无相神光护体诱除凶魔,便是幻象。须知你尚无害,何况于我。时机一到,自然正胜邪消。千万不可惊慌,致为仇敌所害。”上官红自与师父二次传声,证明老魔所说被擒之言是假,心便放了一大半。不知易静受有神尼指点,意欲借此减消夙孽,并想试验自己的道法定力,拼受十余日痛苦,准备以身啖魔,诱那九子母天魔来犯,到时将其困住,以待最后成功。因恐爱徒见那惨状伤心,平白受害,自己又无法兼顾,所以编了上面一套言语。上官红素来敬奉师长,信以为真。心想:“平日听说恩师这场劫难简直一发千钧,存亡关头,此时一见,不过该有二十四日灾难,并不妨事,此来反似成了恩师累赘,岂可还让恩师分心?”主意打定,索性端坐花中,用本门心法入定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忽听有人怒喝:“鸠盘婆魔鬼,你恶运已终,还敢害人,今日叫你知我厉害!”口音是个熟人。因前数日虽然受了许多无形无声的侵扰,苦痛非常,近三日因为定力日坚,金花已与元灵相合,鸠盘婆的秘魔六贼已无所施其技,心智澄明,身便康泰。知道本身道力已然战胜,多日不曾查看恩师是何光景,一听有人呼喝,当是援兵到来,忙即睁眼一看,不禁心神皆颤。原来易静仍在神光宝光笼护下,端坐兜率宝伞之下,只是上半身衣服已全毁去,身上钉着九个拳大死人头颅,都是白发红眼,獠牙森列,不知何时被其侵入宝光层内,将前后心和左右膀一齐咬住,二目凶光四射,口中呼吸有声。宝光层外,更有一幢时碧时红的血光,似一口极大的钟,连人带宝光一齐笼罩在内。石慧不知何往。易静头上,似有一圈淡微微的金光将头罩住,和画上佛光一样,但是眉头紧皱,咬牙切齿,满脸均是痛苦之容。方才发话的,正是师父三生好友陈岩,独自一人,肩上背着一个花篮,身外裹着一片白色仙云,手指一道朱虹,口中喝骂,正朝师父身前赶去。 上官红这一惊真非小可,心中悲愤,情急欲起。忽听一幼童传声说道:“红儿不可妄动。陈哥哥不听话,说好待机而动,他偏心急,见你师父受难,便不顾命一般赶来,其实徒自陪同受苦,并无用处。鸠盘婆老魔只有限数日的寿命,但她魔法之高,与尸毗老人各擅胜场,不在以下,你我只能在她要紧关头,寻她晦气,要凭我们除她,实是万难。你师父虽然受难,因祸得福,结局甚好,只管放心,听我调度。方才石慧见你师父受苦,激于义愤,她本知道此中因果,仍想螳臂当车,如非干神蛛道友夫妇赶来,乘着老魔心慌意乱之际,冷不防用一件法宝由地底冲入,将她救走,几遭不测。此女年纪轻轻,看去那么娇小和善,对敌之时,却不顾性命,竟比她兄弟石完还要蛮横。如非认得干道友,白救她一场,还几乎翻脸,闹个没趣,大家都说你好,千万听话,免得误事。 如今老魔师徒正在当中魔坛之上闹鬼,你往东南方一看,便能看出。只等日内铁姝离坛飞起,忽然不见,便到紧要关头。此时万动不得,否则,我素不服人,看你师父受罪,岂能置之不问么?”上官红听出李洪口音,惊喜交集,忙问:“李师叔怎得到此?师父何时出困?九鬼啖生魂之言已验,结局有无妨害?”问完井无回应。猛想起恩师前说之言,既然九鬼附身,如此苦痛,为何身外各层宝光依旧原样?心疑是幻象,陈岩已往光层之中冲进,百忙中似见师父微微睁眼,朝陈岩叹了口气。宝光分而复合,电也似急闪得一闪,最外层血光先被陈岩冲破,竟似活的一般,待要随人侵入宝光层内,势甚神速。 陈岩似有防备,回手一扬,手上飞起一片明霞,将血焰挡得一挡,人也飞入,与易静会合一起。看了心上人那等惨状,不禁悲愤已极,扬手一片红光,待朝那九个魔鬼飞去。 易静突把双目一睁,疾呼:“五哥不可妄动,事决无害,不受此苦,如何成道?此时我以全力在此苦熬,你如动手,累我前功尽弃。无暇多言,守在一旁,共此患难也好,你只说你来意便了。”陈岩见她说时忍痛挣扎惨状,越发不忍,只得停手,空自愁急,无计可施。强忍悲怀,说了经过。其实易静此时身受奇惨,如非神尼暗助,将本身元神隐向头上,早为九鬼所啖。因知陈岩情深爱重,不惜死生相随,故意如此说法,好使放心,免得知道此是自己存亡关头,稍一疏忽,便铸大错,哪有心肠听话。陈岩不知心上人心意,为想减少易静苦痛烦闷,一面戒备,防那九鬼暴起伤人和仇敌魔法暗算,一面将别后情形详细说出。 原来陈岩自从同了笑和尚、李洪、甄艮、甄兑,在北海绛云宫听苏宪祥、归吾、虞孝、狄呜歧说易静误入魔窟,被鸠盘婆师徒困入魔阵,九鬼啖生魂的噩耗,心如刀割,恨不能当时飞走。偏生事情未完,为与绛云真人、赤尸神君双方解和,又耽延了一会。 及至二次向众催行,众人知道易静难期未满,去也无用,再三相劝。李洪更说:“来时本定先去灵峤仙府,求取蓝田玉实,不料机缘不巧,先来此地。此是必须之物,你和易姊姊均非它不可。这次是她屡劫多生的成败关头,难期未满,去决无用。最重要的一件事如何忘却?你只顾情急赴难,可知她已被困魔阵,元神必有损耗,不将蓝田玉实先取到手,就算手到成功,将人救出,试问用何灵丹,培养她的真元?”陈岩一听,空急无用,只得一同起身,往灵峤仙府飞去。 那灵峤仙府乃东海尽头落涤过去,是高接天界的一座海上神山,由中土前往,中隔十万里流沙,始到天蓬山下。上面还有七层云带,离地万丈以上,罡风凛冽,吹人欲化,黑风如潮,冰雪蔽空,更要经过三四处寒冰风火之区,才能发现生物。由此往上,始见嘉木繁花,珍禽奇兽,沿途景物,也越往上越灵秀。再冲过未了一片云层,快到绝顶,灵峤仙府便在其上。众人久已听说,心生向往。除陈岩一人心中有事,愁闷不解,全都兴高采烈,亟欲前往观光。笑和尚和苏宪祥二人知道归吾和余、狄二人以及南海双童飞行较慢,谈完前事,互一商量。因笑和尚虽未到天蓬山去过,曾听师长谈说途向走法;甄氏弟兄更因金蝉、石生、英琼、朱文等几个男女同门,均得灵峤三仙爱怜,曾命日后有暇,前往一游,女仙陈文玑更和几位女同门交厚,说得途程和上升之法十分详细,因而得知如何走法。当下便由笑和尚为首,甄氏弟兄指点途向,陈岩、李洪、苏宪祥三人相助,主持遁光,一同飞行,余人全都藏在里面。这一来,飞行自然快得多。尤其笑和尚自东海面壁以来,功力大进,炼就师传佛家心光遁法;苏、李、陈三人又都各有擅长。 四道遁光联合一起,把余人拥在其内,上来先似一道带有金花银霞的五色彩虹,冲空破云,横海飞渡。后来苏宪祥见四人遁光过于强烈,惟恐招摇,生出枝节,令将遁光行法隐蔽。果然飞不一会,便连发现两次强烈遁光,由斜刺里飞来。内中一道,也分不出是邪是正。看那神气,竟似在远处发现众人遁光,跟踪飞来,在众人来去路上,往来急飞了好几次,方始退去。好似有心寻事光景,功力也似不弱。众人见状,多半不忿。依了李洪,竟想离开众人,向其询问:双方素昧平生,何敌如此追踪?陈岩惟恐多生枝节,好在遁光已隐,连破空之声多听不出,对方不曾发现,相隔已远,力主不要理睬,再三劝阻。众人见相隔已远,也就不愿多事,仍自朝前急飞。 飞行神速,不消一日,越过东海,到了落涤上空。众人知道由此前行,便是东极大荒南星原与无终岭。再要往南微偏,掠过南星原右角,前飞七八万里,才到天蓬山境。 中途因有数万里黑风冰雹与火云热沙之险,亘古以来,不论仙凡,均无一人在此停留。 不似去往南星原、无终岭两处,沿途还有好些岛屿。那头一关神枭岛,也不好过,中间更隔着一层卢妪所设的神屏天堑。东极荒海,又伏有亿万精怪,处处均要有备。尽管风雹火云厉害非常,好在众人均有极深厚的功力。像归吾、虞、狄三人,功力剑遁虽然稍差,但有众人同路,人在飞剑宝光维护之下,丝毫没有感觉。虞、狄二人见除苏宪祥外,全是新交,双方又非同派,但自一见面,便祸福与共,同在一起,对方不特没有门户之见,并还个个诚恳谦和,没有丝毫见怪之意,尽管法力悬殊,也未存着一点轻视之意,于是由投机变成亲密,由佩服变成羡慕,把起初妒念私心全去了个干净。众人见他正教门下,人甚忠诚,又听诸葛警我说过,知是未来同门,本就另眼相看。二人再因对方不曾歧视,同进同退,自己私心向往的蓝田玉实,如无众人同路,这数万里的流沙落涤,罡风火雹,也通不过。这类旷世仙缘,谁也各凭缘福,不肯公之于众,仿佛视若当然,丝毫不在心上。心里感佩,双方越来情意越厚。笑和尚早受诸葛警我指点,看出二人大有钦佩之意,只因师恩深厚,不愿背弃本门,略用言语试探,口气尚还坚决,也未往下深说。 一路无事。遥望前面,烈焰飞扬,热烟弥漫,时见大量山石熔汁,由高就下,瀑布也似,流向山脚大海之中,海水如开了锅的浆一样,热气蒸腾,高涌数十百丈。仰视天空,已被火云布满。上面火山喷口,已被那千百丈浓烟火云遮住。只近海面数十丈,略为看见一点被熔汁沸浆常年冲刷的大小凹漕,哪还看得出山底的形貌。仰望一片暗赤浓黑的烟雾,更见不到丝毫天色。海沸之声,轰轰发发,震耳欲聋。众人虽在飞剑法宝防护之下,冲行热烟火云之中,不曾受伤,但也觉着天时奇热,不甚好受。李洪笑道: “这里便是天蓬山么?热得难受。灵峤仙府,就在顶上,我们还不快些追上,省得受热。”笑和尚笑道:“洪弟,这地方我并不曾来过。昔年听恩师说,这一带有三百六十几处火口。离地五千丈,有两处火穴,含有元磁真气和太火毒焰,多高法力到此,也须小心,否则不死必伤。尤其五金之质所炼法宝飞剑,只一挨近,或是妄想冲过,当时便被它炼化。那两处大火口,占地虽只数百里方圆,到底躲远一点要好得多。”宪祥接口笑道:“道友之言有理。别的不说,单这数百处火口的毒焰烈火所结火云,厚达数千丈,长逾千里,也极厉害。此时离它尚远,李道友已说热得难耐,再要进入云层之内,如何禁受?前途不远便是雷泽,只要将那两根冲天火柱越过,便可上升,不致涉险了。” 话未说完,遁光已绕过山角。只见前面愁云低幕,天水混茫,烟雾越发浓烈,黑压压好似天连水,水连天,两下里合为一体,光景黑暗异常。可是一片浓黑影里,却现出两根冲天火柱,一大一小。四外那等黑暗,火柱光色却是鲜明已极,海上万丈洪波,无边恶浪,全被映成异彩,霞辉片片,在暗影中不住闪动,奇丽夺目。天色偏是那等阴晦黑暗,除火柱以外,看不到一点山形。众人见那火柱直似两根殷红如血而又透明的撑天晶柱,好看已极。笑和尚知道火柱之下,便是雷泽,这还只是每月朔望半夜,照例出现的一次奇景。那七百九十年涌现一次的雷泽神砂已然过去,当日所见,不过泽中宝光连同神砂火气偶然上腾,已是如此猛烈雄奇,可知厉害。法力稍差的人,休说由此上升,便在附近逗留也必不敢。 众人因宪祥见闻最广,一齐推他引导。宪祥方答:“我和笑道友一样,全是听来。 只知绕过火柱,到了一处海峡之内,由此上升,直达仙府。只是中隔七层云带,并有数万丈罡风旋飙之险,单凭遁光和此时几件法宝,恐难胜任。最好由洪弟用金莲神座托住我们,另用如意金环防住上面,再将大家飞剑法宝一齐用上,比较稳妥。”李洪笑道: “我们虽是未学后进,各位仙长不致见怪,三仙门下弟子甚多,我们这样卖弄家当,不怕人见笑么?”话未说完,猛瞥见两道亮晶晶的青光由斜刺里飞来,直投入两根火柱之中。那么强烈的雷泽神砂,众人虽有宝光防身,相隔百余丈外,便难忍受。似此奇热,来人竟如无事。方觉奇怪,那两根火柱本是静静地矗立黑烟之中,青光刚一飞进,立生反应,发出一股比电还亮百倍的火星,将来人裹住。众人因见青光不带邪气,当是海外散仙,妄恃神通,来此涉险。又深知雷泽神砂的厉害,除笑和尚和苏宪祥外,全代来人担心。李洪更是义侠仁厚,惟恐来人受伤,又想借此一试金莲神座威力,口方喊得一声: “不好!”同时一纵遁光,离群飞起,扬手先是一圈佛光金霞,朝前飞去。紧跟着放出金莲宝座,待要赶往相助,救人心切,动作太快,人还未到,那分合由心的如意金环已电掣而出。事前也未和众人商量,本心为好,谁知来人竟是故意。目光到处,那两股火花已将人裹住,冲霄直上,青光也自收敛,现出两个妙龄少女,各在一片青色光影笼罩之下,吃那两股火花拥住,电也似急便往上升。 李洪先觉火花强烈,只一闪便将人裹住,青光立时消去大半,一时不察,误认来人已入危境,人还未到,如意金环先自出手。近日功力大进,这两件佛门至宝早与心灵相合,念动即出,神速无比。双方动作,都是极快,等到金环佛光把人罩住,看出对方故意如此,已是无及。那两股火星吃佛光一挡,一闪即灭,仍回原状。二女立时面现怒容。 李洪把金环撤回,双方人已对面。笑和尚和苏宪祥首先看出不妙,忙率众人赶上。两少女本要发作,及见李洪坐在金莲宝座之上,通身都是金光祥霞笼罩,同来众人所用法宝飞剑,又无一样不是仙府奇珍,料知不是好惹。内一年纪稍长,朝同伴看了一下,似要走去。另一少女好似气忿不过,朝长女冷笑道:“我和他们素昧平生,无故作梗,原不关我的事,莫非还不容人说话不成?”宪祥终较老练,听出活风不妙,忙道:“二位道友不必介意。这位李道友因见雷泽神砂火气厉害,惟恐道友犯险,情急相助,不知道友欲借神火飞遁上升,一时疏忽,出手稍快,望勿见怪,请上路吧。”少女冷笑道:“即连这一点都看不透,还由数万里远来现世作什?此时叫我上去,可知我们是容易么?这无知顽童叫什名字?可有师长没有?也不知入门才几天,便借着两件法宝,出来闯祸。 你们人多势众,我姊妹已然扫兴,不愿再上。暂时也无暇和这无知顽童怄气,是好的,报上姓名来历,一年之内,我自寻他。” 宪祥还未及答,李、陈、虞、狄四人已越听越有气,方要开口喝问二女,就算作梗,也是事出无知,好意救人,为何口出恶言?笑和尚已笑嘻嘻抢先发话道:“你两姊妹不必生气。此是我小兄弟李洪,家师妙一真人之子,寒月大师谢山门下。他常年不在峨眉,便在武夷,如有清暇,只管赐教。我这兄弟虽是顽童,并不怕事。你两姊妹说话颇有情理,想必没有师长,日后既要见教,何不把名字来历留下呢?”说时,二女面上好似微微一惊。听完,长女也冷笑道:“你们连百花岛农家姊妹都不知道,也敢远来东荒气人! 此时我们有事,无暇理论,到时自会往中土去寻你们。”说罢,朝少女一拉,青光一闪,立时刺空飞去。虽是一道青光,但与常见不同,作圆锥形,光不甚强,但是快极,一晃刺入黑烟火云之中,声影皆无。 宪祥说道:“这才叫好心变作恶意。但这神砂火气已然试出,我们不卖弄家当,恐难上去,只好被主人见笑了。”随听上空有一少女接口道:“嘉客远临,求之不得,现奉师命来迎。只为农家姊妹气量太小,恐其不曾走远,或是另有他谋,不愿被其看破。 请诸位道友仍用原来遁光,由右面海峡中上升。只要飞近头层云带,便无须御遁飞行了。” [book_title]第3回 瑶草琪花 勤求蓝田玉 仙裳异宝 同破碧目光 众人闻言大喜,忙即朝上行礼,请问姓名。上空少女答道:“贫道管青衣,现奉家师之命,来迎诸位道友上山一叙。”李洪和甄氏弟兄前在峨眉,曾经见过管青衣,知道是灵峤三仙中丁嫦的得意弟子,一面答谢,一面告知众人。随照所说,越过火柱不远,果有一片海峡,来路黑烟已被那突向海中的参天峭壁、万丈悬崖挡住。那峡又深又大,海口一带还有一点烟雾,入内才二三里,渐现天光,里面碧波平匀,宛如镜面,面上仍有热烟缕缕冒起,和温泉差不多。众人便照管青衣所说,同驾遁光,往上飞升。刚将崖顶越过,仰望火云渐稀,头上现出一片云层。快要越过,忽见一片彩云冉冉飞坠,中一女仙云鬓霞裳,貌甚清丽。李、甄三人首先认出来人是管青衣,连忙上前行礼。管青衣拉着李洪的手笑道:“李道友九世修为,果异恒流。回忆峨眉开府光景,如在目前。彼时道友转世未久,尚是一个童婴,想不到此时相见,便有这高功力,怎不令人敬佩呢!” 李洪自是谦谢。双方礼谢了几句,便同起身。众人知道灵峤诸仙得道年久,便第三代门人和仙府男女侍者,少说也都得道四五百年以上,均执后辈之礼。灵峤诸仙个个谦和。 青衣更比陈文玑还要温婉,再三逊谢,说:“家师祖昔年曾与长眉真人相见,大师伯赤杖仙童与大方真人为至友,那年峨眉开府,三位师长又与妙一真人定交在前,我们原是平辈,不必太谦,请到山上再谈吧。”众人见她说时不住朝农家姊妹去路注视,知有原因,笑答遵命。由此一班峨眉后辈,便与陈文玑等同辈相称,成了至交不提。 青衣随请众人收去遁光,扬手发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青霞,将众人全身围住,一同上升。刚越过头层云带,便见外面罡风大作,黑烟如潮,比起来路所见,情势似更凶险。 身外青霞,好似极薄一片轻云,但飞行黑风之中,那么强烈的黑风旋飙,只管澎湃奔腾,海啸山立,不特吹不上身,也未见有丝毫波动,飞行更是极快,不消片刻,便往上升了好几万丈。那云带过了一层又一层,越高越险,不是飞行烈焰之中,由火山之上冲过,便是遇到冰雪玄霜之险,火还在其次,最厉害是那些满布万年寒冰玄霜的奇寒所在。那一带离地更高,相隔两天交界只有两三万丈左右。天是静得一点风都没有。那云带也不似真云,看去好似一片银玉结成的天幕,五色缤纷,光怪陆离,和北极磁光仿佛相同,其大无垠,静静地悬在当空。乍看平如镜面,多高慧目法眼也望不到底。等到再往上升,冲入五色晶云之中,才知那是无数五色寒霜结成,看去并未冻结成冰,冲越起来,却是艰难已极,厚达千丈以上,阻力奇大。 众人多半均未觉得,只宪祥、陈岩经历较多,见管青衣飞近晶云之中,虽仍谈笑自若,但已不似先前松懈,身外青霞已由圆形变为圆锥形,前头成一尖角,射出一股青色奇光,朝前猛冲。飞行似较前慢,所到之处,只听一片飒飒咝咝之声,甚是洪厉,十分刺耳。回顾脚底静止的晶云,吃青霞一冲,卷起无数千重霞漩,重又合拢,分合闪变之间,光景奇丽,忙指众观看。笑和尚、李洪也已警觉,同赞仙法神妙,如非管仙子相助,凭着我们功力,如何能够飞渡。管青衣笑道:“由海面上升,本分两路。以诸位的功力法宝,并非不能通过。只是这几日南北极光正对子午线,把天际寒沙全幻成了一片晶霞,此是百余年一次的奇景,但那酷寒之气和无量阻力,也比平日胜强十倍。按说诸位道友持有仙、佛两门至宝,虽然无害,到底初来,不知底细,惟恐到时疏忽,或因乍见奇景,稍不留意,难免不受伤害。为此禀明家师,持青麟囊来接,索性改走山阴一面,使诸位见宇宙之奇,我也得以先作良晤。如非师门至宝,哪有这等功力?” 正说之间,忽听上空有一女子笑呼:“管姊姊,怎到此时才回?当真这次寒沙冷云受了极光反应,比那年还厉害么?”青衣笑答:“和上次差不多。只是方才农家姊姊借来一道丙火灵符,欲借雷泽神砂火遁,强冲七层云带。我因此举要将第五层的寒沙冷云冲一大洞,我们固然无妨,但这方圆万里之内,天时必生剧变。此虽东极荒海,长年人烟弥漫,海如沸汤,无什生灵受害,但远方天时也难免不受反应,发生酷热奇寒之灾。 尤其农家姊妹自恃神通,为了一句戏言,明明可由我们接引上升,她偏不肯,非要仗着本身道力来取蓝田玉实,行事又如此霸道,迹近示威。实在气她不过,本来就想和她取笑,不令上升。偏巧诸位道友来此,见她妄将神火引发,李道友一时好心,恐其涉险,用佛家至宝相助,以致反德为怨。当时自知不敌,不曾翻脸,心却愤恨,负气飞走。我恐她发现纠缠,又恐暗中闹鬼,略停了停,直到她姊妹走远,方接诸位道友飞上,所以就来迟了。” 话未说完,人已冲出晶云寒沙之上,眼前倏地一花,仰望上空,立现奇景。一个年约十六七的仙女,正由上空飞坠,相隔尚在千百丈间,估计方才来路问答,少说也有五六千丈,竟和对面谈话一样,好生惊奇。青衣向众人引见道:“此是我十四妹罗锦春,乃七师叔罗茵侄女。上次被困尸毗魔宫,便有她在内。多蒙李道友与峨眉诸道友相助,才得脱险,时生感念。彼时急于回山复命,未得领教。今闻光降,喜幸非常,家师偏不令她同来,故在这里等候。她和十五妹一样性急,得道多年,犹有童心,诸位幸勿见笑。”众人见那罗锦春生得娇小玲珑,美秀入骨,一双明如秋水的秀目不住注定李洪,仿佛以前曾经相识,当时均未在意。由此往上,已入仙境,虽然还有两层云带,比起来路,已是判若天渊。只见卿云纠绳,天气温和,一路琪草瑶花,嘉木清泉,绵亘不断。 等把第六层云带越过,景更清淑灵秀。仰望大片楼阁台檄,已在仙云缥缈,繁霞拥护之中,知道灵峤仙府快要飞到。又有一些少年男女各踏仙云,冉冉来迎。互相礼叙通名之后,又往上升。那末层云带,只是一片不时疏卷的五色祥云,色并不浓,霞光潋滟,互相辉映,奇丽绝伦,头上又是一碧澄霁,青湛湛的,好看已极。正在指点云霞,互相赞赏,云层已经越过。管青衣早将青麟囊收去,忽改平飞,前面仙山楼阁,和大片花林玉田,已全在望。众人正要停下,管、罗二女仙笑说:“诸位道友无须客套,这还有好几十里路呢。”众人终觉主人年辈甚高,执意不肯,勉强飞离仙府前面十来里左近,坚为步行。众仙见他们意诚,也就不再深劝。 宾主十余人刚刚走上通往仙府的玉阶,忽见两名侍者走来,说真人访友刚回,请来客人见。众人在途中已听管青衣说起灵峤仙府第三代门人近奉师命去往人间行道,共只眼前十余个男女同门,以及为首三仙中的赤杖仙童阮纠、七师叔罗茵、九师叔兜元仙使邢曼有限几位师长不曾他往。师祖赤杖真人上月奉到天府玉牒,有事往灵空仙界访友未归。真人本来早成天仙,只为天生情种,不舍这班门人弟子,地仙岁月又极逍遥,以致延迟多年。众人好容易十万里外赶来,渴欲求见得点指教,不料缘悭一面,真人竟会他往,未得如愿。正觉失望,不料却在此时回来,全都心喜。知道仙缘难得,忙即澄神定虑,恭恭敬敬,随同来人,往上走去。沿途山灵水秀,万花齐放,美景无边。众人也无心观赏,均想见了真人之后再说。 罗锦春始终陪着李洪,并肩前行。见众矜持,笑道:“家师人最随便,既肯相见,便是有缘,无须太谦。”李洪素不喜欢和女子一起,不知怎的,竟和罗锦春谈得十分投机。对方得道年久,已近天仙一流。加以从小便蒙对方师长怜爱,所赐三宝灵效甚大,感念之余,由不得心生敬仰,有了成见。加以素来天真,只一投机,便无什避忌,一路笑语前行,神情越来越亲密。笑和尚见李洪身材比对方矮不多少,自从初见,二人便在一起,仿佛多年至交,久别重逢之状。女的固是笑语殷勤,有间必答,男的也是专和对方一人说话,双方谁也没有顾到同行诸人。等走到殿前平台之下,二人只顾说笑,竟落了单,均觉奇怪。陈岩和李洪累生至交,深知他九世元真,历劫多生,除第一世经历未听说起,只知为报亲恩,许下宏愿,并无情缘纠缠,和一初见少女如此亲密,尚是初见。 暗忖:“洪弟九世清修,莫非还有一个最前生的情侣,相逢九世之后不成?”心念才动,管青衣已引众人走向平台之上。殿门内又一女仙迎出传命,说真人召见。众人间知仙女正是兜元仙史邢曼,忙即下拜。邢曼笑说:“诸位道友无须太谦。家师原因诸位远来不易,特地赶回,请进去吧。”随领众人入门。 赤杖真人端坐殿旁玉榻之上,旁立阮纠等两代男女门人、侍者,神态甚是冲和。见众趋前礼拜,含笑令起,两旁坐下。众人因旁立男女仙人有师执在内,同声敬谢。真人也未勉强,笑说:“诸位来意,我已尽知。蓝田玉实现成,行时当命门人分赠。共分两种,小者最多灵效。女魔鸠盘婆恶贯已盈,不久伏诛,最好到日再去,免受好些困苦。 但是陈道友急难关心,定非所愿。上官红情急救师,已被困在血河阵内,必须李道友前往暗助,才可无事。去只管去,陈道友却不宜先动手。最好仍照以前预计和我所赠柬帖,分头行事。陈道友到后,如见易道友正受苦痛,须知定数使然,可用我所赠灵符防身,守在一旁静待时机。即使动手,也须在魔女铁姝被温娇引走之后。否则,难免多受好些险阻艰难,吃亏多了。今蒙惠顾,无以将意,除玉实每位一两枚外,陈、李二位道友另赠灵符两道,辟邪仙裳一件,锦囊一封。到时开看,自然现出字迹。等幻波池开府之后,小徒他们也许有事奉烦,事应十年之后。锦囊用罢,还望暂留,到时自知。”随命李、陈二人近前,亲手交了两封锦囊,两件仙衣,又各指示了几句,说是他年还要再来。随命管青衣等同辈男女弟子,陪往游玩全山,说何时起身,全听客便。众人见那仙衣看去只是三四寸方圆一叠轻纱,用时只照所传太清仙诀往外一扬,立有一片云光紧附身上,由此万邪不侵,即便被困,本身元灵仍能守护,人也不致受伤。知道真人乃前辈仙长,道尊德重,不便殿中久停,一同拜谢,恭礼辞别,退将出来。 陈岩听出真人口气,好似易静身受十分凶险,恨不能当时赶往,才称心意。无如这类神山仙境,旷世难逢,同行人多,不是自己一个。奇缘难再,将来能否重寻旧游,实所难言。众人贪玩仙景,俱都兴高采烈,赞不绝口。女仙罗锦春更当众提议,宾主双方各自结伴闲游,不必都聚在一起,已和李洪结伴先走。主人情意殷殷,大家游兴又浓,均说易静该有这二十四日灾难,早去无用,陈岩不便独异,只急在心里。宪祥见他愁闷,暗用传声劝慰说:“易道友是峨眉高弟,功力甚深,如有疏失,各位师长决不坐视,事必无害。这类神仙宫阀,灵景无边,何等福缘才得到此,何苦失之交臂,致误良机?真要情急救友,等将蓝田王实取到,受完主人款待,再走也不迟。莫如照着前计和真人指示,由宪祥同了虞、狄诸人回山,唤来门人杨孝夫妻,令照前计,用铁姝前赠妖人白虹的魔光信火将其诱来,再由温娇出面将其绊住。宪祥同了虞、狄诸人,从旁相助。这类魔教信火,均有神魔主持,任多艰危之局,一接信火,便非赴约不可。铁姝乃九子母天魔最重要主持人之一,一旦离开,你和洪弟便可随心行事,时机千万不可错过。你如去早,只恐有损无益,何苦来呢!” 陈岩也是关切太甚,命中该有一场魔难,那高法力的人,良友相劝,竟未深信,老觉心上人虽该有这一场苦难,多一帮手分忧,到底要好得多。闻言随口应诺,说完往前一看,众人已由主人陪伴,分成三四起各自走开,只自己和苏宪祥且谈且行。管青衣似因二人密谈,不愿惊扰,同了三个男女同门缓步相待。李洪同了女仙罗锦春,单作一路,已步入花林深处。李洪手持锦囊,似已开看,宾主二人互相说笑前行,神情分外亲密。 因李洪既看锦囊,必现字迹,再看自己所得,仍是一字俱无,意欲赶往探询。吃宪祥止住,笑说:“你何必忙此一时?难道洪弟有什事还不对你说么?”跟着,便见管青衣回顾笑道:“二位道友如无什事,可同愚姊妹和二位师弟随意游玩一会,再去九春亭上小饮,蓝田玉实,酒后奉赠如何?”陈岩只得谢诺。宾主六人,一同游玩过去。那九春亭乃仙府最高之所,亭馆高大,玉栋珠梁,华丽无俦。一面沧波万顷,一碧无际。下余三面,晨光如海,繁霞流辉。端的气象万千,美不胜收。陈岩也无心情观赏,坐了一会,管青衣见他神志不属,笑道:“家师最喜根骨灵秀的后起之士,你和李道友最蒙青眼,才有双锦囊之赠。休看薄薄一封,也许还有别的法宝附在里面呢。”陈岩闻言,伸手一摸,锦囊内果有碍手之物,只不知李洪那一封怎先现字迹? 正谈笑间,先是归吾、南海双童由主人陪着一同走来,跟着虞孝、狄鸣歧也由主人分别陪到。仙筵早由侍者陈设停当,管青衣便请入席。另有一姓华道童笑说:“李道友和十四妹还未来呢,可要等他们一会?”管青衣笑道:“李道友已由十四妹陪往后殿参见太婆去了,等他们作什?大家均非尘俗中人,只灵玉酿是本山特产,他处所无,下余无什兼味,我们先吃也是一样。”说罢,请众入座。陈岩因见主人盛意殷勤,不便辞谢,意欲吃完告辞,满拟李洪一会自回。谁知这一席酒吃了许多时候,李、罗二人也终未见到,蓝田玉实也未送来,心中愁急,又不便问。暗忖:“此是神仙宫室,仙山岁月,无日无夜,最是悠长,也不知已过多少时候?”心正悬念,忽见两个年约十二三的垂窘幼女手持花篮,由下面花丛中姗栅走来,篮中盛着许多桃、李般大的仙果。管青衣惊喜道: “此是后山去年结成的万年玉实,比前山玉实不同,灵效要大得多,更有美颜妙用。当初原是师祖母得来的九天仙种,所产无多,我们每人前后所得不过三枚。师祖母勤修仙业,后殿常年仙法封禁,我们平日也不能随意前往参拜。十四妹把李道友领去,得了她老人家的爱怜,才有这等遇合。方才师祖曾说,本山玉实,小者最佳。我想前山只有那一种大的,这类万年温玉所结灵实,均在后山百灵苑中,就自己人也难得到。那年凌真人夫妇曾来几次,均未得过一枚。师祖何出此言,心还奇怪,谁知事情已早算定。照此看来,诸位福缘不小,师祖母既肯见客,必有深意。陈道友此行,成功无疑,不必再多虑了。”说时,两少女已将花篮献上。 众人见那玉实俱都色如翠玉,宝光四射。只有两枚色作淡红,鲜艳无比。二女传命说:“篮中玉实共十九枚,除陈岩得那两枚红的,每人一枚,下余均交南海双童,给金蝉等未到场的七矮带去。”并说:“李洪同了罗锦春已在后殿赐宴,还有话说,事完自会前来。太婆因觉鸠盘婆凶险阴毒,大是不平,已向李道友指示机宜。如愿先往魔阵应援,等他回来,便可起身,只虚惊难免而已。”陈岩闻言,心中略宽,碍着众人,不便出口。宪祥和虞、狄二人看出他的心意,相继说道:“方才真人原有他年再来之言,陈道友归心似箭,待会洪弟一到,便同起身。他年专程拜谒,索性多留些时,以饱眼福,比起今日心中有事,游观不畅,岂不是强得多么?”管青衣和男女群仙再四挽留,均说: “师祖神妙通玄,洞悉前因,听方才口气,陈道友如若早去,难免受累,虽幸师祖母作主,虚惊仍所难免。依我们之见,最好在易道友脱难前三数日赶去最好,何必忙此一时呢?”陈岩再四辞谢,宪祥也帮同分说,众仙微笑而止。又待了一会,李洪才同罗锦春并肩走来。陈岩问其何往。李洪笑答:“太仙婆不令事前泄漏,知道陈哥哥忙着起身,令我来此一同上路,否则回来还不会这么快。内中也有几句可说的话,路上再说吧。” 群仙一听师祖母令众起身,便未再劝,众人随即告别。管青衣还要送众下山,罗锦春笑说:“无须。李道友已有灵符防身,可供一来一去之用,比起青麟囊只有更快,由他去吧,不久还要来呢。”说罢,众人一同起身,辞别群仙。李洪先朝罗锦春笑道:“我这次原是私自出门,师父虽不至于怪罪,但我在此一半年内,先是往返小南极光明境,新山北海金银岛刚回中土,又来东极大荒灵峤仙府,飞行所经者何只三十万里,实在跑得太野。回山之后,师父必命加紧用功,在山时多,姊姊如往中土,千万去到武夷山寻我才好。”锦春笑答:“那个自然。”众见李、罗二人情更亲切,与众不同,俱都奇怪,当着主人,不便探询。陈岩又暗中连催起身。李洪笑道:“陈哥哥,你我屡世患难之交,理应安危与共。本来不宜早去,幸而大仙婆深恩相助,虚惊虽所难免,但无大害,我且陪你同往魔阵试上一回。”说罢,取出一片玉叶,扬手一挥,立有一幢银霞飞起,拥了众人,电驰星飞,朝下射去,晃眼之间,回顾群仙,已只剩下豆大几点人影,飞遁神速,直出想象之外。 陈岩两次探询锦囊可曾现字?太仙婆如何见到?有何赐教?李洪摇手示意,不令开口。飞遁神速,不消多时,便将七层云带相继越过,竟比上升时还要容易得多。跟着飞渡了万里落-流沙之险,也是一瞥即过,总共不过大半日光阴,便达中土。到了岷、峨上空,李洪方把遁光停住。先朝宪祥说了几句,请其回山,速将杨孝和魔女温娇寻来,令其依言行事,用陈岩那粒形似白骨的魔光信火,将铁姝诱来绊住,历时越久越好。随手又递过一张柬帖,说:“此是真人所赐锦囊仙柬之一,只等字迹现出,立照前言行事。 魔女温娇,须早来待命,不可离开。”并请南海双童随往相助,归吾不妨同行。自和陈岩前往九盘山魔宫,相机行事。虞、狄二人见众人相待甚厚,连共安危,又各得了一枚蓝田玉实,现当有事之秋,焉能不顾而去,坚欲随往相助。李洪笑说:“二位道友本身尚还有事,去晚难免耽误,悔无及了。”二人忙问何事?李洪笑道:“本来我也不知,乃是赤杖仙姥预示先机,但不许我泄漏,还望恕罪。相见当不在远,请回南川金佛寺,自知底细。”二人闻言,心中一动,不便追问,匆匆谢别飞去。 笑和尚笑道:“洪弟,你此时成了三军主帅,愚兄为何赋闲?莫非没有我的事么?” 李洪笑道:“笑哥哥莫糟蹋我,你的事情多着呢,照样也有柬帖一封,到时照以行事,功劳不小。但有一件,你回东海钓鳌矶后,不奉师命,最好不要离开。果真非走不可,飞行时,务要避开巫山峡上空一带。详情实不深知,因听赤杖仙姥之言,好似此中颇有利害。她不许我先说,我仍具实奉告,只望笑哥哥遇事小心,免得多生枝节才好。”说罢,一同分手。笑和尚等众起身,取出柬帖一看,一片霞光过处,上面果现出一半字迹,看完又惊又喜,立照柬帖仙示飞去,不提。 陈、李二人另作一路,刚一飞起,陈岩重又探问。李洪笑答:“陈哥哥是什交情,遇事焉有隐瞒之理?只为此行关系重要,必须留意,我已答应主人不先泄漏,未便食言。 何不把你那锦囊取出,试看一下,也许和我一样,里面还附有飞剑、法宝之类呢。”陈岩依言,取出一看,上面也是一片霞光闪过,锦囊不见,手上多出一张柬帖和一件大只两寸方圆,形似丝网之物,不知何用。再看柬帖上,竟有一半字迹出现,看完惊喜交集。 李洪笑说:“你我锦囊仙示大同小异,法宝却不相同,又蒙仙姥多赐了一道灵符,一件形似风车,上有无数刀刺之宝。虽然这样,还是谨慎些好,不到上面所说日子,千万不可妄动。一入魔阵,便自分头下手,我专救护红儿,你在暗中看守易师姊。能等到铁姝离开魔坛,固是最好,否则也等五七日后,不可冒失。”陈岩因见仙示说得十分详细,也自安心,不再愁虑。二人联合同飞,一路谈说,不觉已到九盘山上空,各仗仙传灵符,冲破魔网,直往阵中飞降。 仙法神妙,本不至于惊动仇敌,无奈事不关心,关心者乱。陈岩连经李洪途中力劝,本来说好,潜伏魔阵,待机而动,觑便再给仇敌一点苦吃,并扰乱仇敌心神,决不轻举。 及见易静已被九鬼咬住全身,吮精吸血,不禁悲愤填膺,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大喝一声,忙即赶去。那灵符甚是神妙,除隐形防身而外,并能用以抵御血焰魔光,但是一经运用,便难隐身。李洪见陈岩不听良言,知有数日苦难,想起仙姥之言,只得专顾一头,并且暗用传声,令陈岩留意。陈岩见自己虽然冲进宝光层内,一听易静那等说法,神情又极悲苦,空自愁急,无计可施。费了许多心力,干看着心上人吃苦,不能以身相代,越把老魔恨如切骨。等把前事说完时,仔细查看,见易静身受虽苦,精气却甚凝炼,本身真元全聚在紫阙命门之内,一任恶鬼啃咬吮吸,一味苦熬,不加理睬。对于以前多年苦功炼成的法身,好似自知无力保存,拼为魔鬼所啖,已不再顾惜。陈岩虽料易静别有用意,终是心如刀割。时候一久,渐觉易静已有不支之势。正在咬牙切齿,打算拼苦受难,给仇敌一个重创,不知如何竟被易静看出,未等发难,便听传声低语道:“玉哥,如今只剩数日苦难,终能转祸为福,无须忧疑。老魔不知我已将本命真元以佛法和本身定力护住,你如妄动,无益有损。”陈岩不知易静此时仗着仙、佛两门上乘的道法固守真元,并欲借此磨练,试验本身功力,那九魔鬼乃是故意放进,以为有意宽心,但又不忍违背,本来方寸已乱,自禁不起敌人挑拨,几次想要动手,均因赤杖真人仙示不令早动,易静又是那等说法,心存顾忌而止。 正在痛心疾首,进退两难,面前黑烟飞动,魔女铁姝突然出现,狞笑道:“你这娃儿叫什名字?看你并非峨眉门下,如何来此找死?乖乖随我往见魔主,或者还能活命;否则,九子母天魔变化无穷,一弹指之间,你元神精气必为所啖,连鬼都做不成了。” 鸠盘婆因见敌人意志坚强,难于和解,再经铁姝怂恿,明知此仇一结,永无了时,即便天劫能够避免,也是未来大患,偏又势成骑虎,欲罢不能。心意再被对方看破,话更难听,一时急怒,妄将九子母天魔发将出来。初意仇敌既发狂言,已有准备,谁知那九个魔鬼刚一飞近,敌人防身宝光略一抗拒,便自放进。方觉事太容易,宝光已分而复合,将外层血焰魔光挡住。九魔初见这等美食,出时纷纷怒吼,争先恐后,势子又太快了些,以致血光丝毫不曾侵入。以为敌人自知不是对手,故意将神魔隔断在内,再施法力,将其消灭,心还暗笑:“仇敌乃佛道两门高弟,怎会不知厉害?”后见易静只在神魔初飞入时,放起一片神光,不多一会,便被神魔所困,除头上有一圈佛光护住而外,前后心和两臂均被神魔咬紧,毫无抗拒。知道敌人欲以定力道法,拼舍原身,专护元神。暗骂: “贱婢,任你多大神通,也必遭我毒手。何况四外万丈血焰包围,加上本教许多厉害魔法异宝一齐施威,便你师长到来,也难通行自如。至多挨上几天,早晚你那元神炼就的法体,先被神魔吸尽,妄想逃走,如何能够?我已横心,无所顾忌,且做到哪里是哪里,先消了恨再说。” 正寻思间,石慧初出茅庐,年幼胆大,哪知厉害。先见九个大如车轮的魔鬼头七窍喷烟,各在一团黑气笼罩之下电驰飞来,虽和易静商定,照着来时途遇女仙所说行事,胸有成竹,终是愤恨。及至易静用佛家灵符护住真元,并将魔鬼放进,变成九个白骨骷髅,咬住前后心,有十余日的痛苦,满了二十四日限期,才能免难。见那身受之惨,不由气往上冲,仗着所遇女仙赐有防身灵符,竟把家传灵石真火,用本身元气运用,发出九股细如米粒的石火神光,穿入恶鬼七窍之中,妄想将仇敌神魔炸成粉碎。这类墨绿的石火神光,虽能克制魔鬼,无如这九子母天魔变化无穷,与鸠盘婆师徒元灵相合,神通甚大,比铁姝所炼更胜十倍。本性又既贪且狠,上来虽将敌人咬住,无如对方元气坚定,与寻常肉体不同,除使多受痛苦外,呼吸艰难,仿佛含着一块美味,但是坚韧异常,空自垂涎,不能真个到口。又受佛法暗制,非把敌人精气吸尽,决不肯退。吃那灵石真火一烧,不住厉声怒吼。 [book_title]第4回 地底传声 双蛛援石女 莲心御劫 九鬼陷神婴 鸠盘婆因见石慧灵慧可爱,又看出不是凡人所生,妄想杀死易静之后,强迫石慧为徒,真要倔强,再摄生魂祭炼魔法,因此未下毒手。如今见石慧发出石火神光,不禁大怒。因知敌人外有宝光防护,难于侵害,恨到极处,竟将魔教中至宝,轻易不用的六贼阴魂圈发将出来,想将石慧擒去,或是昏倒宝光之内,听其摆布。石慧危机将临,还不自知,正在运用法力烧那九魔。忽听脚底有人低声喝道:“快将灵石真火收去,随我出险。难道陈仙子所说的话,忘了不成?”石慧闻言,猛想起前遇异人曾说,到了十四天上,易静如为九魔所啖,便须逃走,不可再留之言。心方一动,猛瞥见万丈血焰中突飞起六个光圈,时大时小,五颜六色,晃眼之间,化生无数,齐在宝光之外连连转动,闪变不停。同时鼻端闻到”一股香气,耳听音乐艳歌之声,十分娱耳,口生异味,身上也有了奇怪感觉。她不知鸠盘婆自恃心盛,以为一个无名后辈,只要下辣手,还不手到擒来,方才收徒妄念,心未全死,不曾施展全力;本身又禀灵石精气而生,占了好些便宜,否则人早昏倒。当时觉着心神摇荡,十分不安。一听这等说法,还想:“易师伯在此受难,无人陪伴,如何能够舍之而去?”心念才动,感觉头脑昏眩,人已难支,暗道: “不好!”先前因想接引上官红进来,想用独门地遁之法,由地底通行过去,先被易静止住,后来暗试,果是艰难。易静二次力阻说:“你那独门地遁之法,必须留作最后脱险之用,免我到时不能兼顾,反受其累。”因跟着看出事太艰险,方止前念。及听地底有人发话,忙即回问:“你是哪位师伯叔?怎知本门传声之法?”地底答道:“我非贵派门下,总算是你长辈。老魔六贼阴魂圈阴险狠毒,真不逃走,悔无及了。”话未说完,前面地底一声大震,飞来一条形似蜗牛,头作如意形,当中和两头特大,头胯特长,下具多足,一张平扁大口,宛如血盆,长达数十丈,共有六首九身四十八足的怪物,突然出现,晃眼暴长,由血光之中朝前飞去。 随听鸠盘怪笑道:“此是小南极光明境万载寒-,擒来大是有用,速急收复,不可放它逃走。”说时迟,那时快,话未说完,一蓬绿气刚由那六个怪嘴中喷出,同时脚底叭的一声,一朵形似银花的宝光出土爆散,显出一个二尺方圆的地洞。石慧神思昏迷中未及看清,一蓬灰白色的光网已罩上身来。忙用灵石仙剑抵御,已是无及,竟被来人擒去。心中急怒,入地以后,.神志渐清,仙传灵符已能应用,正待施为。目光到处,上面光影一闪,怪物失踪,铁姝厉声怒啸,地底立有大片暗绿色的魔光潮涌而来。耳听前人喝道:“我是干神蛛,魔法已经发动追来,我夫妻冒着奇险救你,如何不知好歹?” 易静初被九鬼附身,受创不重,干神蛛夫妻来历,原听金石诸人说过,闻言忙喝:“石慧速退,不可倔强!”石慧也认出于神蛛乃师父的好友,忙即礼见。跟着便是朱灵由地底飞来,疾呼:“魔法厉害,已然发动,现由地底追来,势甚神速,我们快走!”干神蛛笑答:“无妨,我已有了准备。”随说,夫妻二人带了石慧,只一闪,便同遁去。 易静原在阵中,会见石慧之后,说起路过雪山时,遇一姓陈的女异人对石慧说: “你此去寻师,未必能够寻到。但有一事,如能办好,自有不少好处。你师伯易静,现在九盘山魔窟有难,我有两个门人与她交好,本定往援,不料近炼禅功,无暇及此,不愿失约,向我求说,我也无暇前往。算出她有二十四日魔难,尚还未满,只要能躲过,回转幻波池,取出水宫藏珍,她的功行便完满了一大半。无如魔法厉害,数中有此一劫,不能避免。如仗师传法宝和本身道力,虽可免去九鬼啖生魂之厄,一则,不经这一番魔难,不能增加她的道力,她那前生良友劫后重逢,到了四九天劫那一关,仍难避免,暂时少受痛苦,反留大害。再则,鸠盘婆近年畏祸,虽较以前敛迹,无如天性凶残,为了抵御天劫,苦炼秘魔元经,不得不将本命元神与天魔合为一-体,于是受了暗制,双方成了息息相关,天劫一过,自觉成了不死之身,定必任性妄为,不知要害多少生灵。这次虽和易静对敌,仍以天劫为重,为防多耗九鬼元气,始终不肯全力施为,除她较易。 如能乘此时机,将她师徒本身元灵相合,大小由心,相生相应的九个白骨骷髅先行除去,凭你师徒之力,虽不能将她杀死,天劫一到,无此凭借,铁姝还有些日数限,元恶必为所灭。此举功德不小,但是时机瞬息,稍纵即逝。首先在我佛家有无相神光守护心神之下,须能忍受诸般痛苦,表面更须装得极像,免使警觉。此层我已有了准备,至多消耗一点精气。九鬼为佛法所迷,只觉对方元神坚凝,不易吸取,不知对方除受苦痛而外,元神精气始终未受摇动。等苦熬满了二十四日,鸠盘婆大劫也已降临。这时关系更为重要,必须把握时机,不令九鬼飞出光层之外。同时更须防到老魔情急拼命,与旁边相助的人合力下手,将那九个鬼头用法宝收去。千万不可当时毁掉。到了紧急之时,也许有人赶来相助。事虽必成,毕竟关系太大,总以谨慎为是。”随又指点石慧机宜,以及如何下手之法,赐了一道贝叶灵符,命交易静观看。又命伸出手来,在上面画了一圈。石慧久闻这位易师伯大名,好生惊喜,谢别之后,立往魔宫飞来。一到,先被铁姝困住,出其不意,暗将对方本命神魔的一面元命法牌盗到手内,遁入地底。不久,易静寻来会合之后,说完前事。易静接过贝叶灵符一看,上面果现字迹,详示前因,并说小寒山二女因事羁身,未能及时来援,心甚不安,托代致意,日后也许能够赶来,那时难关已过,前路明但。刚一看完,金光一闪,灵符不见。猛觉神志清明,胸前却多了一片贝叶形的金影。同时石慧把手一扬,又是一圈淡微微的佛光飞向头上隐去,才知所遇竟是小寒山神尼。 这时易、石二人已然被困了好几天,鸠盘婆持久无功,把所有魔法异宝施展了一多半。先还举棋不定,末了一次问答,看出敌人心意已决,铁姝又在怂恿,羞恼成怒,顿犯凶心,将九子母天魔放将出去。上来还自慎重,惟恐泄漏机密,又想这类九子母天魔神通变化无不由心,威力可大可小,发时不曾施展全力。谁知刚炼成不多几年,这类魔鬼均是左道妖邪的凶魂炼成,天性凶残,又经魔法苦炼,越发强暴,急于饱啖对方元神,本来势子太快。易静又有准备,只一到便将九鬼放入,使甚隔断在宝光层内。同时运用玄功,本身元神聚在头上,拼受十余日苦痛,以待时机。眼看剩不多天,在佛法暗制之下,老魔并未觉察,心方暗幸。谁知陈岩不忍心上人受此苦难,自恃法力,又蒙赤杖真人赠有两件法宝,当时愤无可泄,竟往宝光层外冲去。易静见状大惊,忙即传声阻止。 一片暗绿色的阴影突自前面飞起,陈岩立被卷入血影之中,不见踪迹。百忙中似见陈岩身上飞起一片明霞,周身银光乱爆如雨,闪得一闪,便已不见。想起先前所说,虽知无碍,三生爱侣,终是关心。易静连受九鬼环攻,本受苦痛万分,这一分神,魔头立时乘虚而入,本命元神几受摇动,忙运玄功镇慑,吃亏已是不小。由此起,身受苦难越重。 到了末两天上,简直不能支持。陈岩忽在前面现身,四处都是血焰包围,身外宝光渐被魔火炼化。如换别人,见此惨状,必定情急心乱,只要心神再一摇动,立有不测之忧,变为两败俱伤。易静却因先前吃了大亏,知道陈岩既被魔光卷去,忽又出现,不是幻象,也是老魔故意诱敌,至多一二日便可脱难。当此紧要关头,不问真假,只索付之不闻不见,免为所乘。略一观望,重又强捺心神,固守元灵,苦熬下去。 光阴易过,不觉又是一天。易、陈二人,各有仙、佛两门灵符法宝防护心身,元神虽未受什大伤,但那苦痛烦恼,直非人所能堪。另一面,鸠盘婆见面前两个敌人均非寻常,连施秘魔大法,均未成功。相持多日,一个虽被九鬼围困,想啖生魂,不知怎的,敌人始终端坐不动。最奇的是九魔鬼与本身元灵息息相通,竟无感觉,怎么也想不出一个道理。男的虽被魔光困住,连用诸般魔法异宝进攻,对方元神十分坚定,身外又有一片明霞防护,至多使其感受一点苦痛,想要摄取元神,简直无望,本就愤急。这日忽想起事情已隔多日,敌人又曾有二十四日难满之言,惟恐夜长梦多。这类天劫,多高法力也难推算。果如所言,不特前功尽弃,并有形神惧灭之忧,越想越觉可虑。再屈指一算,敌人被困已有二十二日,再有两日,便当脱难,自己也必遭劫无疑。一时情急,暗中咬牙切齿怒骂:“我不将你们这几个小狗男女事前杀死,誓不为人!”因受佛法暗制,只知事情可虑,怒发凶威,欲下最后杀手,致敌死命,始终忘了那九个魔鬼,尚被禁在宝光层内,能否收回,还不一定。心念一动,立命铁姝代为镇坛护法,一声格格怪笑,身形一晃,化为两蓬黑烟,中杂两只大约亩许赤阴阴的血手,分朝易、陈二人飞去。到了面前停住,将手连连招动。易静身有佛家有无相神光护住元灵,加以前在幻波池被困,久经大敌,元神凝炼,道力坚定,苦难虽然加重,还能忍痛支持。陈岩却是心魂摇摇,如非至宝防护,早无幸理。 又隔了半日,易静先当陈岩现身,是仇敌诡计,不去理睬,专顾自己,还可无事。 无如二人情分太深,但有丝毫机会,仍不免于暗中查看。后来看出不是幻象,发现危机,又深知仇敌的厉害,由不得二次着急起来。谁知鸠盘婆因见眼前三敌,连上官红一无名后辈,均持有九天仙府奇珍,难于伤害。另外好似还有一个强敌,隐身在侧,偏观察不出影迹,一时无暇兼顾,只得放开。另两敌人均已全力防卫,始终不懈,用尽方法,全无用处。心想:“敌人功力甚深,似此相持,决难成功。”于是以退为进,时松时紧,故意给敌人放出一点空隙,诱使上当。易静良友关心,开头虽极小心,仍中圈套,自从看出陈岩受罪,心便不安,暗忖:“我有佛光护身,尚且难支,玉哥只凭几件法宝,如何能是仇敌对手?”本就愁虑,后见陈岩神情越来越糟,已不似初发现时施展法宝还攻,激昂悲壮之态,后来竟似如痴如醉,似要昏倒神气,心中一急,顿忘利害,忙用传声警告,令其留意。话未说完,鸠盘婆元神早已化成一片黑影,笼罩宝光之外,待机而动,见状大喜,立即施为,无影无形,来势比电还快。 易静先受九鬼环攻,法体被其咬紧,不住吮吸,身虽受苦,元神毫未摇动。自从陈岩飞出,九鬼乘机潜侵,防御已是艰难,这一传声发话,鸠盘婆乘机暗算,九鬼凶威越盛,眼看一发千钧,稍一把握不住,连元神带法体纵不为九鬼所啖,也必损耗一半道力。 所剩只一天的工夫,便可难满脱险,自己已是支持不住,不到期限,又难解脱。一班友好同门,可助自己免却多受痛苦的,只得数人。而英琼、癞姑须在幻波池坐镇,不能远离;小寒山二女是极好援兵,偏又有事不能来。想来想去,只女殃神郑八姑,身兼正邪两家之长,并有一粒雪魂珠,炼就元神之身,任何魔法、异宝,均难侵害。得她来此,用她那粒雪魂珠相助抵御,心身立转清凉,并还可助陈岩先行脱难,免去好些愁虑。无奈那面传音法牌,已在南疆碧云塘无意之中用去。灾难还有一天多才满,危机已临,九鬼已将本身真气吸住,苦痛加增还在其次,真气一散,便无幸理。一面还须强熬毒楚,拼死忍耐。 正在危急万分,难于支持,忽听远远鬼啸之声,划空而至,来势如电,一团形似阴磷的魔火,突似流星飞泻,直坠阵中,一闪不见。面前两只血手影忽然收去,身上微微一轻。立时乘机将本身真元二次凝炼起来,果比先前要好得多。心方奇怪,忽又听魔女铁姝与鸠盘婆争论之声,入耳即止,紧跟着一溜黑烟,冲空而去。正不知是何原故,忽听李洪传声说道:“易师姊再有多半日,便可脱难了。陈哥哥不听话,对你关心过切,忘却仙人之诫,阵中魔法、妖鬼虽被他除去不少,鸠盘婆师徒却把他恨极,连用魔法异宝将他困住。幸而灵符防身,仙衣护体,至今不曾受害,还算便宜。红儿因得陈,赵二仙子怜爱,巧遇仙缘,得了一件仙府奇珍,我再从旁暗助,也未受伤,功力反倒加深。 我知易师姊悬念,特来告知。如今铁姝已被魔女温娇用陈哥哥那年所得魔教中的信符,将其诱往大咎山绊住。苏宪祥道友和南海双童均在那里埋伏相助。小弟原和陈哥哥同来,因在灵峤仙府受了赤杖仙姥指教,你们三人动静安危,均所深知。老魔明知事关重大,铁姝不应离开,无如魔教中信火,均与本命神魔互相应合,接到之后,如不赶往,行法人必受神魔反噬,没奈何只得任其飞去。老魔恶贯满盈,以为铁姝来去如电,相隔又不甚远,不消多时,便可往返。因护法无人,只得自往魔坛坐镇,想等铁姝回来,赶在二十四日限期以前,将敌人全数杀死,带了九子母天魔,飞往西昆仑星宿海绝顶布下魔坛,求一左道中人相助,等把天劫避过,索性大举,专与正教为敌。明日中午是她生死存亡之际,千万不可放她逃走。”易静闻言,才略放心。 光阴易过,一晃到了次日辰已之交。易、陈二人自接李洪传声,知道难期将满,快要转败为胜。仇敌又因天劫应在日内,防护本身要紧,铁姝未回以前,不暇他顾,也改为守多攻少,以防变生仓促,难于抵御。鸠盘婆先因铁姝魔法高强,飞遁神速,又下严令:到后不论胜败,必须急速赶回。如其行凶反噬,不妨遇人便杀,使其饱啖,以便早回。既与正教为仇,我已无所顾忌。铁姝嫡传弟子,并非不知厉害,如何许久不归?自己心绪烦乱,竟会忘了传声呼唤。今日已满敌人所说限期,莫非当真遭劫不成?想到这里,又急又怒,立用传声呼唤。不知何故,并无回应。暗忖:“铁姝如为敌人所杀,法坛本命魔灯如何不曾熄灭?照此情势,连传声也被敌人隔断,分明遇见魔教中能手无疑。 眼前同类,尸毗老人已然皈依佛法,不会多事。此外能和自己对敌的,只有一个魔母温良玉和冷魂峪波旬婆。但是一个已早尸解,元神虽在,决不至于无故为难。再说双方素无仇怨,自顾不暇之际,如何寻人树敌?另一个是我妹子,昔年虽有迫令毁容之恨,一则骨肉姊妹,再则她夫妻早奉公冶黄之命,本身从不离山一步,如何会与铁姝作对?要说是正教中人,又不应是这等景象。” 越想越觉奇怪。眼看天色近午,重又行法观察,面前两强敌各在宝光防身之下,陈岩痛苦全失,朝着自己咬牙切齿,不时回头左顾,嘴皮微动,仿佛有人在旁对谈神气。 易静身上虽仍钉着九个神魔,因自己畏惧天劫,恐其骤然降临,铁姝一去不归,无人护法,不得不来坛坐镇,以防万一,面上痛楚神情已减去了一大半,口角上反现出一丝笑容。不知是李洪暗告易、陈二人,故意诱敌,本就有气。再一细看,易静仍是好好的,这些日来,痛苦虽似受了不少,元神却不曾摇动,真气也似无什损耗。凭自己的法力,这些日来,还当敌人灵元逐渐消耗,已快不支,谁知竟是假的,丝毫不曾看出。知道上了敌人的当,照此情形,必有极高法力的人暗中主持,待机发难。否则,决不至于如此颠倒。这一惊真非小可。始而料定敌人前言不差,天劫不久即至,又急又怕,把铁姝痛恨入骨。 愤怒了一阵,忽然把心一横,先用传声把金姝、银姝唤来,告以:“你姊不听我话,专与正教中人为敌,以致引鬼上门。我料天劫不久降临,近年虽将九子母天魔炼成,能否脱难,尚无把握,何况加上好些强敌作梗,到时必难兼顾,凶多吉少。我已准备与敌一拼,如能躲过这场大难,以后自是惟我独尊,否则,能保得一点残魂已是万幸。我已准备,到了万分危急之际,把我本命元神,用本派滴血分身大法,拼舍肉体,分附在九个神魔身上,能逃得一个是一个。真要运数当尽,也是无法。我擅长玄功变化,法体虽保不住,元神当能脱险,无如天机微妙,事尚难定。你两姊妹根骨人品无一不好,虽然性太仁柔,不能尽得我的传授,但我对你姊妹仍是极爱。今当生死关头,特地唤来指示,乘此胜负未分、天劫未临以前,速先遁走,以免万一不幸,玉石俱焚。好在你姊妹平日便喜结交正教中人,我也明知不问。此去任你们心意行事,便改投正教,也是无妨。时机紧迫,少时便与仇敌一决存亡,乘我临难以前的一念仁慈,将你们本命神魔禁制撤去,急速逃走。再如留连在此,你姊妹奉命行事,得我恩允虽然不算背师叛教,但我天性残酷,到了危机一发之间,只图杀敌报仇,便不论亲疏是非,恶念一生,就许用你姊妹生魂肉体助长魔法威力,休说性命,连生魂也保不住了。为念师徒之情,未曾发难,先放你们逃走,便由于此,快些去吧。” 金、银二姝虽然心慕正教,不喜乃师所为,对于师恩却甚感念,从无背叛之意。又知乃师以前为恶太甚,近炼九子母天魔,伤害不少修道人的元神,和乃姊铁姝同恶相济,表面敛迹,实则并未悔祸,早料不会有好结果,果然大祸临身。闻言想起师门恩义,好生依恋,不禁放声大哭起来。跪在地下,哀声求告,欲以婉言解劝。仗着前往峨眉赴会,与易静等正教门下处得甚好;又知前生孽重,今生又误投魔教,虽然平日小心,从无恶迹,早晚仍不免于兵解,意欲先劝好师父,得了允许,再向对头哭求,拼舍一命,为双方解和,报了师恩,就便兵解转世。主意原打得好,鸠盘婆只一应允,即便天劫难免,易、陈、李洪三人必受感动,鸠盘婆也能保住残魂,前去投生。哪怕罪孽太重,大劫之后,凶焰尽去,转世仍难幸免,多此一线生机,到底要好得多。无如恶贯满盈,运数已终,又知自己只此片刻善念,过后即完,竟不容开口,冷笑道:“你姊妹随我多年,难道还不知我性情?再不快走,就没命了。” 二姝还在哭诉,刚说:“弟子舍不得恩师。”鸠盘婆阴森森一张丑脸上,突发狞笑,二目凶光远射,注定二妹,冷冷他说道:“我师徒之情已尽,少时莫要怪我心狠。既然如此忠心,且借你二人元神一用。”随说,一只缺了拇指,形似鸟爪,瘦硬如铁的怪手,已缓缓扬起。手臂上碧光隐隐,一条碧森森的魔手突然出现,也快飞起。金姝还未答话,银姝想起师父虽是邪魔,如不是她,姊妹三人已早惨死妖邪之手,明知那条魔手一经飞出,生魂立被抓去,竟然一点不怕,抗声说道:“弟子身受师恩,粉身碎骨,均非所计,愿为恩师效命。”说罢,不等魔手来抓,首先施展魔法,待将元神遁出,往前扑去。金姝也已激动,哭喊道:“弟子等宁遭百死,不愿辜负师恩,只请把这两具肉体保存,暂勿毁损便了。”银姝回顾哭道:“姊姊,我姊妹既拼百死千灾,以报师恩,本命元神尚拼葬送,这副躯壳要它何用?”说时,连用魔法,元神竟难出窍,好似被什法力禁住。 心方惊奇,忽听鸠盘婆厉声喝道:“你二人既不怕死,再好没有。”说罢,将手一扬,一片惨碧色的魔光电掣飞出。二姝以为师父已生恶念,这秘魔神光只一上身,休想活命。 本来立志殉师,与共存亡,也就不在心上。刚把双目一闭,听其所为,猛觉身子悬空,电驰而起。四顾茫茫,除身外一片暗绿色的阴影而外,什么都看不见。反正无幸,姊妹二人对看了一眼,猛然触动悲怀,不禁抱头痛哭起来。满拟转眼之间,更遭惨死,师父胜了还好,万一失败,就许形神俱灭,同归于尽。正在伤心,忽听远远喝道:“你姊妹委实真诚忠义,连我这样残忍狠毒的心肠,也会被你们感动。无如恶念已生,偶发天良,可一而不可再,为此于百忙中将你二人送往千里外,在我魔法禁制之下,归路已迷。以你二人心性,本不应在我门下,便我不死,也无须回来见我。再如执迷不悟,我向来不收覆水,只一回山,休想活命。”话未说完,底下便住了声息。二姝知道师父常说平生从未发过慈悲,有此例外之举,料是临难以前天良发现,语气如此坚决,便想回山赴难也办不到。只得痛哭一场,向空谢恩,自去寻人不提。 鸠盘婆原是强忍愤怒,遣走二姝之后,满腔怒火,立时上攻。正待横心拼命,施展全力,二次进攻,欲在天劫以前,先将敌人杀死,以免到时不能兼顾。即使大难临身,不能避免,好歹也先出了这口恶气。她这里运用玄功,刚把本身元神二次飞起,忽听东南方天空中起了一种异声,随听有一幼童暗中喝道:“无知老魔,还敢生心害人,可知天劫已临,就要伏诛,形神俱灭了么?”鸠盘婆本就觉那异声来得奇怪,闻言心动,情知凶多吉少。虽然咬牙切齿,痛恨仇敌,临此危机瞬息,生死系于一发之际,也由不得心胆皆寒。不顾再寻仇敌晦气,匆匆遁回神坛,忙将先前准备好的魔法一齐发动。立有一朵金碧莲花离地飞起,射出万道光芒,当中拥着一个血红色的光球,将人笼罩在内。 同时传声铁姝,令其速回,以防惨败。又把手一招,魔阵立收,万丈血焰,立似狂涛涌来,将那金碧莲花紧紧围住,当时成了一个百余丈的大血球,停在空中,看似实质一般,由里到外,不下数十百层之多。那残余的二十几面血河妖幡,同时暴长,环绕在外,时隐时现。一时光焰万丈,刚现出来的天空,立被映成暗赤颜色。 易静先见陈岩受难,愁急万分,微一疏神,几受邪魔暗算。眼看危机一发,忽然化险为夷,先还不解,惟恐有误。忽听李洪传声,才知铁姝已被魔女温娇诱走,另有救星来助,知道灾期将满,精神大振。同时乘着老魔改攻为守,又将元神凝炼,不致再陷危境,心越放定。暗忖:“此时已将近午,仇敌伏诛在即。九子母天魔十分厉害,方才未用全力,又有佛光暗护,身受尚且那等苦痛,少时老魔为御天劫,必要将其收回,如为宝光所隔,情急之下,必以全力拼命,如何禁受?此事关系不小,一被逃脱,立成大害。”忙用慧目观察,同时运用玄功加意戒备。先前金、银二妹突在阵中出现,和老魔问答了一阵,忽被魔光拥走,一闪不见。自从被困以来,仇敌师徒便是时隐时现,魔阵神坛中枢要地,更未见过,怎会全部现出,毫无隐蔽?心正寻思,忽见鸠盘婆目射凶光,望着自己,狞笑了一声。看神气,似要运用玄功,以本身元神,全力来拼。身上九鬼与老魔元灵相合,外层宝光未必抵御得住。只要被冲进与九鬼合为一体,自己就不当时惨死,元灵必受重伤,万难避免。 易静正在心惊,忽听李洪又在传声疾呼:“易师姊,老魔恶运将终,不必多虑。” 声才入耳,天边便有异声隐隐传来。鸠盘婆面容立时惨变,重又飞了回去,前列神坛立化莲花飞起,魔阵血焰,同时撤退;仿佛一心避祸,抵御天劫,眼前仇敌,已无暇顾及。 再运慧目定睛四顾,魔阵虽撤,那残余的二十余面魔幡,依然布成一个阵势,分列血团之外,隐现无常。同时瞥见上空突有十余片金碧光华微微一闪。知道仇敌一面情急求生,一面仍想伺机报仇,凶心丝毫未减,反更加甚。妄想暗用魔法愚弄敌人,为她抵御天劫,作替死鬼,至不济也使同归于尽。表面魔法全收,却用秘魔大法埋伏空中,比起先前,只有更厉害阴毒。暗骂:“老魔鬼,空自心劳,哪知天劫微妙,我已早有防备。再说此中还有气机相引,岂能伤我分毫?”心正寻思,鸠盘婆原是诱敌之计,以为魔阵一收,面前三敌就不群起来攻,也必抢先会合。只一行动,立用毒计,豁出损耗无神,施展解体分身秘魔大法,再行断一截手指,附在敌人身上。或是暗中挡向前面,引那乾罡神雷、九天煞火,将敌人震成粉碎,使代自己先挡一阵,减少雷火威力。谁知敌人早得前辈仙人指点和李洪分头传话,全有准备,一个也不上套。自己动作虽快,也有半盏茶时。这类天劫,来势比电还快,甚或无影无声,说来就来,任是多高法力,也难防御。怎会异声起自天边,经有半刻之久,未见动静?听去好似由远而近,就要到达,偏看不出丝毫迹兆。 时候一久,鸠盘婆更加生疑。再看眼前敌人,仍分作三起,望着自己面现喜容,大有幸灾乐祸之意。易静身材矮小,除头以外,全身几被神魔钉满,连经多日围困,直如无事。眼看日色已快当午,那九个白骨骷髅咬紧敌人身上,一个个目射凶光,厉声怒吼,与前些日神情迥不相同。猛想起天劫不久降临,这九子母天魔如何忘了收回?照此心神慌乱,顾此失彼,决非好兆。心中一慌,忙用玄功回收,竟无回应。 初意九鬼贪吸修道人的元精,不愿回转,还不知道已被宝光隔断。后来连收三次,不曾如愿,只见鬼口狂喷毒烟,凶睛怒突,不住怒吼,全不听命,只得把极厉害的魔法禁制施展出来,迫令回转。同时准备把本身精血损耗一些,去喂神魔,免其事急之际,怀恨反噬。铁姝不在,短了一个大帮手,一旦无力兼顾,反受其害。刚把魔钟一摇,如法施为,恶狠狠猛伸魔手,朝胸前所悬三角晶牌拍去。九鬼受了魔法催动,立舍易静,怒吼飞起,仍吃宝光隔断,不能飞回。鸠盘婆见状大惊,这才觉出敌人宝光威力神妙,本身元灵虽与九鬼应合,那九个多年苦功祭炼而成的白骨骷髅,乃是有质之物,已被宝光隔断,休想收得回来。这一急真非小可。同时又听天空异声,仍和先前一样,由远而近,听去来势神速,始终不见飞到。细一观察,恍然大悟,自知中计,越发急怒攻心,忍不住厉声喝道:“易静贱婢,我不将你化炼成灰,形神皆灭,誓不为人!” 说罢,突由千重血焰中射出几根细如游丝的五色魔光,直朝易静射去。到了宝光层外,看似挡住,不知怎的,那九个拳大骷髅竟受了感应,连声怒吼,同时暴长,一个个大如车轮,又朝易静扑去。易静深知仇敌阴毒,永远一张死人脸子,说话阴沉沉的,似此厉声怒吼,分明愤怒已极,早就防她情急拼命。以为难已受满,不足为虑,天已正午,老魔伏诛在即。刚运玄功,待要抵御,不料这次鸠盘婆看出空中异声,乃是敌人虚声恫吓,虽然疑虑未消,恨毒之下,竟施全力。那九鬼二次来攻,并不上身,只作一环,将人团团围住,五官七窍,同喷毒烟,四面激射。易静方觉厉害,暂时虽能勉强抵御,时候稍久,便本身元灵在佛光环御之下不致受伤,元气也必损耗。天劫又无降临之意。 心正忧疑,忽听耳旁有两个少女同声笑道:“易姊姊经这多日的九鬼啖生魂,元神、精气均无损耗,虽受十余日苦痛,反更见出道心坚定,法力高深。大难已去,不久开建仙府,功行圆满,可喜可贺。我姊妹三日前已然飞来,只为姊姊难还未满,不便相助。 后来实忍不住,略施小技,惹得老魔鬼手忙脚乱。待我为她叫破,你只按照赤杖真人仙示,等天劫降临,如法施为便了。”刚听出是小寒山二女口音,心中一喜。忽听谢琳空中娇叱道:“无知老魔鬼,你上我的当了。本来你在秘魔神光与诸般魔法异宝防身之下,你那九子母天魔所附骷髅,虽被易姊姊宝光隔断,不能由心运用,到底还能抵御些时。 如今你将本身元灵分出了一半,妄想增加九鬼凶威,不料反害自身。先前以假为真,如今天劫却真降临,再想逃命已无及了。”鸠盘婆因为先前上当,心想:“多年威望,那高法力,竟被几个无名后辈闹得心慌意乱,神志昏迷,即便能够得胜,也太丢人。”闻言侧耳一听,方才异声已住,碧空如洗,白日当空,静荡荡的,哪有丝毫影迹。知道敌人机智绝伦,以为又是诡计,把两只碧光闪闪的鬼眼注定发话之处,冷冷他说道;“你是何人?怎不出来见我?” 随听空中答道:“老魔鬼转眼形消神灭,不必闹鬼。我乃小寒山忍大师门人谢琳,曾习绝尊者灭魔宝-,专除你这类邪魔,如非另有因果,早就容你不得。你这类鬼眼搜魂的魔法。岂能伤我?如当假话吓你,你只往当空一看,就知道厉害了。”鸠盘婆原因恨极敌人,人还未见,便将秘魔六贼消魂大法施展出来。照例这类魔法凶毒无比,对方只要目光一对,元神立被摄去,比先前对上官红的还凶得多。但自己天性凶残,因为魔法凶毒太甚,最耗行法人的真气,从不轻用。满拟敌人隐形不论多么神妙,只要目光相对,无论明暗,当时非先下坠不可。即便功力较高,再加上呼音摄魂之法,敌人也决无幸免,不料竟无用处。再听这等说法,忙抬头向空一看,天色仍是好好的,只日中心有一黑点,似在移动。仔细一看,不禁大惊,颤声喝道:“谢道友,你是陈仙子门下么? 昔年曾与令师一面,可曾听她谈起此事?”跟着又一少女接口喝道:“我师父自然谈过。 她说你不纳忠言,忘了前诫,今日该遭恶报。如非念在昔年香火因缘,曾下严命,三日前我姊妹来此赴约,见你用九鬼欺我良友,早用七宝金幢加上灭魔宝-,将你师徒一齐炼化成灰,和毒手摩什一样,临死还受许多苦痛,连铁姝也同伏诛了。”话未说完,鸠盘婆怒吼一声:“罢了!”声如果鸣,洪烈凄厉,四山皆起回应,令人闻之心悸。小寒山二女也已现身,立在易静旁边,目注空中,微笑不语。易静也得了李洪传声,一面运用玄功护住心神,强忍恶鬼所喷魔焰焚身之苦;一面准备灵符,待机而动。 日光中那粒黑点刚出现时,大只如豆,看去无奇。鸠盘婆却似手忙脚乱,惊怖已极,却不逃走,不住手掐魔诀向外连指,同时朝胸前三角晶牌连击不已。待不一会,黑点已由九天高处日光影里冉冉飞堕,也只数寸方圆,降势并不甚快,但不知怎的,好似含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力。鸠盘婆身外魔光尽管大如山岳,竟似被其吸住,不能移动。鸠盘婆急得口中连声厉啸,头发已全披散,神情越来越恐怖。后来黑点离地渐近,鸠盘婆似知无幸,竟朝小寒山二女悲鸣求告起来,大意是说:自知孽重,只求二道友作个调人,向易道友求和,将神魔放回,容她一试,免得两败俱伤。谢琳笑道:“老魔鬼,你做梦哩!前日来此,见易姊姊身受九鬼啖魂之惨,恨你入骨。无奈恩师严命,易师姊灾难未满,不得不愧负良友,看她受罪。此时你恶贯满盈,自作自受,有何伎俩,只管施为,谁还怕你不成?” 鸠盘婆闻言,自知绝望,怒吼一声,立时咬破舌尖,朝前喷去。九鬼突然暴长数十百倍,立将宝光撑满。易静见势不佳,手往胸前那片金贝叶一按,金霞一闪,人先脱出光层之处,随即将手连指,宝光也自随同加大。鸠盘婆满拟施展魔法,震破光层,连敌人一齐粉碎,不料敌人仗着佛家灵符护身,九鬼刚一施威,便已遁出宝光层外,宝光也随同鬼头往外加大,急得九鬼不住怒吼厉啸,冲逃不出。眼看黑点越降越近,身外血焰全被那无形潜力吸紧,黑点己成了尺许方圆一个黑球,四面乌光隐隐,映得日华幻为异彩。估计还有半盏茶时便要形神俱灭,突然一声悲啸,通体裸露,头下脚上,倒立金碧莲花光球之中,不住乱转。跟着身边现出十八个玉雪一般的男女幼童,都是赤条条一丝不挂,随同倒立魔光之中,舞蹈急转起来。 李洪见状,知道老魔已与九天煞火生了感应,至多仗着魔法抵御片刻,己不能再肆凶毒伤人。于是一面现身与小寒山二女相见,一面招呼陈岩、上官红同往会合,各照预计行事。众人聚在一起,忽听天空中殷殷雷鸣之声,密如擂鼓。抬头一看,那团黑光离头不过千丈左右,待往下落。突由千层血焰包围的金碧莲花心里,激射起九股魔光,将其托住,就空中星丸跳动,电漩急转,时上时下,滞空不降。再看鸠盘婆,以头着地,双脚朝天,八字开张,射起九股魔光。那十八个男女婴儿已然不见:九鬼越长越大,与外层血焰相接。再一细看,鸠盘婆七孔流血,各有一丝血光朝前飞射。九鬼悲鸣厉啸之声,也越来越急。上官红、陈岩俱都恨极仇敌,几次跃跃欲试,均吃易、李二人止住。 不多一会,空中黑球接连滚转了数千万次,突发奇光,乌油油比电还亮,精芒四射,耀眼欲花。鸠盘婆越发情急。突取出一把金刀朝胸刺去,立有一蓬血珠,暴雨一般朝外打来。谢琳忙喝:“姊姊留意,我二人不便出手,速将法宝收回,免为所毁。再说也是时候了。”话未说完,易、陈二人原有准备,易静将手一招,把防身七宝连同飞剑一齐收回,又把手中法诀往外一扬,胸前金贝叶立化佛光,挡在众人身前。同时陈岩喝道: “无知魔鬼,教你知我厉害!”话未说完,扬手一片明霞电掣飞出,二次将那九个魔鬼笼罩在内,往里收缩,晃眼挤成一团,隐闻鸠盘婆悲叹之声。就这同时发生句把话的工夫,忽听空中轰轰之声大作,雷电交鸣,震得山摇地动。黑球突然由黑而红,由红而白,射出万道奇光,朝下压来。 上官红见那光芒强烈,恐遭波及,忙往后退。易、李二人同声道:“这类九天煞火专除恶人,我们气机不与感应,射向身上也无妨害,你只留神老魔闹鬼便了。”上官红受了仙人指点,初当大任,未免矜持,上来又因情急债事,越发提心吊胆,惟恐有失,闻言忙又前进。那团煞火已朝血焰打下,先前九股魔光也早收去。只见煞火光球在血焰中连起落了三次,光焰万丈,魔影纵横,一串悲呜惨号之声。先是山岳一般的血焰,全被煞火炼尽,化为乌有。跟着金碧莲花上面停着的光球也被压紧。鸠盘婆已成了血人,咬牙切齿,神情惨厉,看去恐怖已极。似此相持不多一会,忽然一声怒吼,全身跃起,倒跌莲花之上,震成粉碎,成了一滩,血肉狼藉。花上煞火往下一压,那合拢的花瓣,连同花心中的血球,一齐震散。叭的一声惊天大震,千万道银芒,迸射如雨,连煞火带莲花,同时消灭,一闪不见。 上官红还在注视,耳听谢氏姊妹同喝:“红侄留意!”就这煞火魔光一闪之间,先是一线黑烟,由煞火中激射而出,晃眼暴长。上官红知是鸠盘婆的残魂,忙把金花一指,百丈金光刚将黑烟裹住,现出鸠盘婆的魔影,吃金光一裹,便已消灭。心方一喜,忽听易、李二人同声大喝。目光到处,原来煞火、碧莲刚一消灭,又有八九股同样黑烟,分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易、李二人各指飞剑、法宝正追过去,内中李洪的金莲神座、如意金环最为神妙,晃眼便被迫上了好几股,佛光照处,一声惨号,消灭了一多半。易静连施牟尼散光丸、灭魔弹月弩,又打灭了两股。上官红见状情急,忙指金花追上,正赶内中一股被李洪急追过来,迎头拦住,忽听一声悲啸,那股黑烟倏地化为二,一股迎面冲来,中现鸠盘婆的魔影,周身碧光乱爆,张牙舞爪,来势如电,狞恶非常。上官红深知仇敌厉害,以为元神逃出天劫,有意拼命,心中一惊,忙指金花迎上,略一疏忽,另一股黑烟已朝地底射去,等李洪赶到,已是无踪。方朝众人笑道:“我们费尽心机,易姊姊还受多日苦难,老魔所炼九个元神化身,仍被逃脱一个。虽然元气已去八九,无足为害,这九个骷髅却须善为保藏才好。” 话未说完,忽听破空之声,抬头一看,正是南海双童甄氏弟兄赶到。众人还未开口,甄艮首先说道:“幻波池现有急事,且喜易姊姊大难已脱,请快回山主持去罢。”众见双童神色匆忙,易静先已愁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book_title]第5回 义重同门 惊心闻友难 情殷旧雨 长路阻仙云 前文说到易静师徒在九盘山魔窟刚一脱险,与李洪,陈岩、小寒山二女大家见面,未及细谈。忽听破空之声,一道遁光穿云飞来。落地一看,正是南海双童甄艮、甄兑,见面便说:“如今幻波池有事,非易师姊与洪弟不解,请快回山去吧。”说完,瞥见小寒山二女在侧,惊喜道:“想不到二位谢家姊姊也在这里,真个再好没有了。”易静大惊问故。谢璎笑道:“诸位道友先不要忙,来时家师已然说过此事。倒是易姊姊新脱大难,身受重伤,尚未复原,如何去法?还有鸠盘婆老魔虽然伏诛,尚有一个化身逃走。 这两处魔宫也有不少侍者和许多被魔法禁制的生魂,虽然这类多是凶魂厉魄,在我佛法仍是一体超度。他们受那炼魂之惨已有多年,难得有此一线生机,就此舍去,非但他们无法超生,再被左道妖邪发现收去,又是未来大害。尤其那些男女侍者多半凶顽,除有一小半在金、银二姝手下极少为恶,法力也差而外,下余无一善良。愚姊妹虽然带有恩师贝叶灵符,也只能将其制住,想要感化使其归善,仍非一日之功所能办到。只得暂时收下,事完带回山去,再作计较。所幸这班凶魔生魂法力高的,均经鸠盘婆魔法禁制,非用家师灵符不能解脱。下余本要逃出,经干神蛛道友夫妇行法困住。有几个最凶横的,妄想乘机遁走,往寻铁姝,被石慧的石火神雷全数震死。否则,铁姝最是凶残,又记师仇,此去不知要害多少人。干道友夫妇这场功德真个不小。依我之见,最好同去魔宫,先将金银岛、灵峤仙府求取来的灵药,与易姊姊服下,等人复原再走。虽要耽搁数日,只一回山,立可成功,免却好些顾忌。就势将这两处魔宫封闭,以免日后妖邪发现,或是铁姝回来盘踞,死灰复燃。” 易静接口道:“前奉恩师仙示,幻波池自兀南公来过之后,从此多事,尤其开建别府以前最为严重。我已离山日久,实不放心。二甄师弟虽然未及详言,也可略料一二。 我意欲请贤姊妹与干家夫妇相助扫荡魔窟,收那凶魂;我和各位师弟门人先回幻波池,到后眼药静养,也是一样。”陈岩见易静神情憔悴,十分痛心,几次想要开口,均被暗中止住,当着生人,又不便大显,闻言忍不住劝道:“姊姊,话不是这等说。你这等神气,如何应敌?还是听二位谢道友的话为是。”易静早看出陈岩关心惶急之状,想起他为了自己,往返飞行数十万里,多历仙山灵岳,出死入生,受尽艰危,才将灵药取到,由不得心中一酸,不忍辜负他的热爱痴情。但又担心幻波他诸人虽然近年功力大进,毕竟修为年浅,又料仇敌是由自己引来,好些放心不下。正在为难,谢琳笑道:“幻波池形势虽然紧急,决能渡过。不过癫姊姊看在你的情面,不肯毁灭敌人而已,并非真个凶险。最厉害的是你回山之后,取那宝库藏珍的三二日内。此时前往,无益有损。再说陈道友对你深情盛意,也不宜于辜负。”易静闻言,想了想,慨然说道:“我委曲求全,已历三世,这冤孽只好由他自作自受了。”说罢,转问甄氏弟兄,这次来犯的是否自己那魔星?谢琳笑道:“易姊姊不必多问,事完,愚姊妹陪你同去。此时多问,徒乱人意。”甄氏弟兄原因事情紧急,受一前辈仙人之命来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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