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西汉演义
[book_author]甄伟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263646
[book_dec]明代白话长篇历史演义小说。全称《西汉通俗演义》,又名《西汉演义传》、《西汉演义评》、《西汉全传》。八卷一百零一则。题“钟山居士建邺甄伟演义,绣谷后学敬弦周世用订讹,金陵书林敬素周希旦校锓”。甄伟,号钟山居士,建邺(今江苏南京)人,生平不详。成书于明万历四十年(1612)。现存主要版本有明万历四十年(1612)金陵周氏大业堂刊本,藏日本宫内省图书寮;明末刊《剑啸阁批评东西汉通俗演义》本,藏辽宁省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清初拔茅居刊本,藏大连图书馆;清经纶堂刊本,藏南京图书馆;清味经堂藏板本,藏南京图书馆;清嘉庆二十年(1815)同文堂刊本,藏南京图书馆;清光绪十八年(1892)上海广百宋斋铅印本,藏南京图书馆;清善成堂刊本,藏吉林市图书馆。1985年台湾天一出版社“明清善本小说丛刊”影印明末刊《剑啸阁批评东西汉通俗演义》本,1995年华夏出版社“中国古典小说名著百部”《东西汉演义》排印善成堂刊本。战国后期,赵国俘虏了秦国王孙异人,软禁于邯郸城。赵国阳翟大商人吕不韦,识见精明,善能相人,变卖家产结纳身为人质的秦王孙异人,并把已怀身孕的宠妾朱姬献给异人为妻。朱姬生下一子,取名政。异人得到吕不韦的帮助,逃出邯郸城,回到秦国。后来即位,做了秦王。吕不韦受封为丞相,总揽秦国大权。秦政即位,诛杀了他的生身父亲吕不韦,独揽朝政。他吞并六国,统一了中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建立秦王朝,自称秦始皇帝。始皇死后,宦官赵高弄权,私改遗诏,把太子扶苏赐死,立次子胡亥为帝,称秦二世。二世皇帝的残暴更胜于始皇,于是天下大乱,先后有陈胜、吴广、项梁、刘邦等各路英雄纷纷起兵反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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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回 胜秦师异人被虏
且说七国中,赵国原与秦同姓,祖飞廉,有子季胜,后生造父。当周穆王,有八骏马:一曰绝地,二曰翻羽,三曰奔霄,四曰超景,五曰逾辉,六曰超光,七曰腾雾,八曰挂翼。穆王常乘八骏之车,命造父为御,游行天下,车辙马迹,无处不到。飞至昆仑,会西王母,宴于瑶池,饮之以玉液金浆,食之以龙胞凤脯,穆王乐而忘归。有徐偃王在周作乱,金母谓穆王曰:“汝可速回!恐邦国为人所得。”于是造父御王之车,驰驱回国,借兵于楚,伐徐定周,因此有功,赐赵王于邯郸,遂为赵氏。
造父以后生夙,夙生衰,衰生宣子盾。盾生朔,为权臣屠岸贾所灭,止存遗腹子武,乃赵氏孤儿。后长成,领兵报仇,将屠岸贾诛灭,依旧建都于邯郸,传位一十一世,称王者五。
其时正当赵惠王五年季春,秦昭王命大将王龁、王翦、皇孙异人,领兵十万伐赵。三军启行,渐近赵地,安下营寨。先令人巡哨,回报曰:“离此五十里,地名漳河,有守臣李继叔守城,四门关闭,城上各立旗帜,城下俱有预备。”王翦曰:“赵既有备,且未可轻动。倘我兵初到,一时妄动,恐中其计。再令人去探的实,然后攻打不迟。”
且说漳河守臣李继叔,已知秦兵近城,未敢出敌,令三军紧守各门,急差人飞报赵土曰:“秦遣王龁、王翦、皇孙异人领兵十万,侵犯赵境,已在漳河扎营。”赵王急升殿,会众官商议曰:“秦强赵弱,彼众我寡,兼以王翦善于用兵,今侵犯我境,势不可敌。不知卿等有何退兵之策?”上大夫蔺相如曰:“秦兵远来,人倦马疲,深入重地,不谙向导,此兵法所忌。可差人密领奇兵三万,从蒲吾僻地,兼程前进,堰旗息鼓,两路埋伏,然后遣大将神兵拒敌。如我兵一到,必定空壁来迎,却令兵暗入秦壁,虏其辎重,挠分其势,使彼首尾不能救应。此所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秦兵必走矣。”赵王从其议。随差公孙乾、医和二将,领奇兵二万,由蒲吾小路先行埋伏;随后遣廉颇统兵五万,同谋士王匡,裨将尹纶,来到漳河,传令与李继叔,领兵出城接应。大军近城安下营寨。
次日廉颇出马,与王翦对敌。颇曰:“汝秦王独霸一国,与赵无仇,累次侵扰,乃自取败亡耳!”翦曰:“赵国偏邦,正当归命大国,汝鼠辈不自揣量,乃敢抗天兵乎?”廉颇大怒,举枪直取王翦,王剪挥刀来迎。二马相交,战不三十合,廉颇诈败,翦勒兵不迫。王龁在高处望见廉颇败走,随即挥动人马,鼓噪长驱追赶。王翦急止之曰:“颇非真败也,恐有埋伏。”王龁不听,催哨三军追赶。行不十里之地,早有后攒人来报:“赵国军从两路夹攻,劫破寨营,抢掳辎重,已将皇孙捉去。”王龁、王翦听罢大惊,急调回人马,救援大寨,廉颇已知秦兵中计,乘王龁人马回动,把号旗一展,五万精兵,卷地而来,如波翻山倒,势如破竹,秦兵大败。王龁、王翦急回,正遇公孙乾、医和主力军,两路攻来,不能抵当,颇兵在后追袭甚急。王龁、王翦死战得脱,退五十里下寨,随令副将刘平、毛修,领兵山后夹路埋伏,以防追袭;却领其余败残军马,拔寨起程,垦夜奔回本国,待罪朝外。
昭王已知兵败,又闻皇孙被虏,十分忧忿。即召王龁、王翦责之曰:“汝二人既失军马,皇孙又被虏去,有何面目来见耶?”喝令武士:“将王龁王翦斩讫来报!”安国君出班奏曰:“王翦乃秦之名将,屡建大功。今若斩首,失此股肱,于国不利,且于皇孙又无益也。”秦王见安国君解劝,怒气少息,遂将王龁废为庶人,王翦降为散骑,仍令待罪领军,以图后效。昭王因与群臣计议,且暂罢兵,要救皇孙回国。群臣曰:”皇孙被虏,恐难遽回。不若修书一道,差一能言之士,陈说两国罢兵之利,欲将皇孙为质。待灭诸国之后,唇亡齿寒,赵国孤立,不久称臣于秦,皇孙自有回国之日矣。请大王徐徐图之。”昭王大喜,随遣辩士牛西领书赴赵讲和不题。
且说廉颇大获全胜,独恐王翦有计,不敢追袭,收军回营。即令医和同李继叔添兵紧守漳河,以防秦兵。次日,领兵押解异人回国,来见赵王。赵王大喜,重赏廉颇,犒劳三军毕。唤异人叱曰:“汝祖大肆无道,累次举兵犯境,今被擒,有何理说?”命武士推出斩之。蔺相如急止之曰:“不可!目今秦国富强,若斩却此子,遂成大隙,日后加兵,赵国恐无宁岁。莫若拘质于此,则秦不敢加兵于我,而赵国无事矣。”赵王曰:“然。”
数日后,忽有人来报,秦遣使臣牛西下书。赵王曰:“召进来。”牛西捧书上献,书曰:
秦王稷再拜,奉书赵王殿下:窃谓赵与秦原一姓,各分疆宇,始相支别。未剖宏猷,各争寸土。持两同气,有伤仁爱。昨异人监军,不知禁忌,被擒为俘,命悬旦夕;兹愿罢兵,以全素好,早赐释归。生死骨肉,惟王亮览。不宣。
赵王读毕,宣西近前曰:“汝秦王既知与赵一姓,缘何屡次侵扰?异人受擒,未忍诛戮。今既奉书讲和,姑罢战争,各守疆土,候完好日,再放回异人未迟。”使臣曰:“秦赵虽原一姓,国势自有强弱,较分之间,争夺日起。不独秦国力然,大王至此,亦自不能忍其不侵凌也。即今讲和罢兵,二国甚利。大王诚能抚恤异人,恩以结之,他日归国,感恩图报,秦赵两相结好,诚千载骨肉也;大王如囚禁异人,不得生还,大王虽有连城之壁,亦难解不世之仇矣。大王其思之。”赵王听罢,便问西曰:“汝在秦何官?”西曰:“臣在秦亦备员未僚,不过任给使之责耳。”王曰:“如子可谓不辱君命矣!”款待甚厚,修书回秦。
赵王遂命公孙乾曰:“汝监异人于私第,虽不可纵失,亦不可拘禁太严,恐伤性命。凡饮食之费,官领供给。汝宜谨慎!”公孙承命,领异人归宅。一路并马,行过街市。人丛中立着一人,看了异人容仪,不觉夫声大叹曰:“奇货可居也!”不知此人是准?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回 不韦风鉴识异人
却说见异人者何人?乃是阳翟大贾,姓吕,名不韦,贾于邯郸。其人天资颖悟,识见精明。幼年曾从鬼谷子,授以相法,善能相人。见了异人,便连声赞道:“奇货可居也!”当时异人同公孙乾归宅。
却说不韦见了异人,回到私家,见父问曰:“耕田之利几倍?”父曰:“十倍。”“珠王之赢几倍?”父曰:“百倍。”“立主定国之赢几倍?”父曰:“则无数矣。”不韦曰:“商贾劳心,耕田劳力,其利有算。今秦皇孙异人相貌丰雅,此人后必大贵。见今拘质于此,不得还国,愿以千金赂赵侍臣,讨救还国,以图富贵。此无穷之利也。”父曰:“此事为之不易。如成,则可以为王侯;如下成,破家之道也!汝宜斟酌为之。”不韦曰:“儿之相法,百发百中。料异人后来必贵,儿命亦当发达。此举甚利,父不必忧矣。”
于是不韦遍访公孙乾亲识。城东有一人姓季,名默,与乾姻好,素通关节。不韦备礼往见,以贩贾于此,无所倚托,欲以玉帛之礼,求见公孙一面,以为光宠,再无他图也。默遂允诺。次日见乾,备道不韦行藏,旧与默交厚,欲转托一见,以光蓬荜;不敢骤见,借某以为先容,不知肯容纳否?公孙乾依允。当日默引不韦投见。不韦备黄金十锭,白壁一双进献,乾喜纳,遂留饮竟日,相与接谈。不韦语言便利,应答如流,乾以为相见之晚也。自此,不韦与乾往未情洽,不韦每有好食,或时物,便以送乾。乾以此坦然不疑,遂为契友。
一日值端阳节,公孙乾后园设酒,邀请不韦、季默叙饮,遂请异人出,与不韦相见。不韦佯问:“此何人也?”乾曰:“此秦皇孙异人也,等闲不与他人接见,公乃契交,请出同坐。”不韦再三谦让曰:“皇孙乃秦贵人也,岂敢连席?”乾曰:“俱是一样,不必过谦。”不韦遂与异人连席,乾与默对坐。饮至半酣,情甚欢洽。彼此俱无嫌疑。其日甚乐。至晚,不韦辞归。
次日不韦具彩币求见异人,兼以谢酒为由,来到公孙乾宅内。正值公孙乾进朝未出,不韦就与异人相见,献以彩币。异人曰:“我秦国弃人也,子何相待之深耶?”不韦因见无人,遂密告曰:“吾此来欲大子之门,而不惜千金,以见公孙乾,其意盖深有在也。”异人笑曰:“君不大君之门,而乃大吾门也?”不韦曰:“子不知也,吾门待子门而大。虽欲大子之门,实欲大吾门也。”异人知其心迹,遂引坐深语。不韦曰:“秦王老矣,安国君已为太子,王业大定,国势日强。安国君虽爱幸华阳夫人而无子,若能立嫡嗣者,独华阳夫人耳。况子兄弟二十余人,子为中子,又拘质在赵,日远日疏,情间益久,苦秦王薨,必立安国君为王,诸子旦暮在前者,定争力太子矣。富贵他人得之,吾子徒老死赵国,何能归秦?”异人被不韦说到伤心之处,遂涕泣语曰:“子之说,真金玉之论,肺腑之言也!为今之计奈何?”不韦曰:“子贫困如此,无以奉献于亲及结好宾客。不韦虽贫,请破家为千金,与子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陈说颠末,道子忠爱。料安国君、华阳夫人必喜其说,立子为嫡。得归秦国,将来必为太子。此计如何?”异人乃顿首谢曰:“吾父母邦国,久未归省,终日郁郁,生不如死。子能捐金为我图之,他日还国,再见天日,但有得地之时,富贵与子共之。子可速行,早赐佳音。我在此,屈指悬望也。”
不韦乃以五百金与异人,以为日用交结宾客之需。复以千金卖奇物玩好,并金珠宝贝及随身行李,准备起行。
数日完备,遂赴公孙乾宅内告辞曰:“不韦一向在此贸易,货物将尽,欲出兴贩一两月方归,暂辞门下。”乾遂置酒相别,恋恋下舍,嘱不韦曰:“子远涉风霜,自宜保重。即去早归,不可久恋花柳,致我怀念也。”不韦曰:“谨领尊命。”随辞出门,准备行李起程。未知说秦如伺?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三回 安国君剖符立嗣
不韦带领心腹从者一二人,离赵前赴咸阳。此地沃野千里,天府之国,有八水三川,五关四塞,风景富丽,人物俊雅。当时六国,以秦中为天下第一。见今昭王在位,兵强国富,十分繁盛。
不韦到咸阳进城,寻一僻净店房安歇。随同从人上街市,密访华阳夫人亲属。有人说夫人无亲,止有姐姐皇姨,就在太子府对门住居,临街有闲房百余间,专住往来客商,以此人称为皇姨店。不韦就假以寻房为由,私托阍人传达皇姨丈,具黄金十两,色币一端,以为进见之礼。皇姨丈相见甚喜,便问不韦:“何处乡邑。”不韦曰:“某阳翟人也,姓吕名不韦,贾于赵地。与皇孙异人对居,时相往来,心迹相托。皇孙常仰望皇姨与华阳夫人乃同胞至亲,敬专不韦前来投见,敢求转达,拔救还国。外有黄金五十两,奉皇姨为茶果之资。万乞转达周济。”
姨丈听罢,急令侍婢请皇姨出来相见。不韦见皇姨,行礼毕,将情诉说一遍,就将黄金献上。皇姨大喜曰:“礼物虽出于皇孙,其实有劳于足下。且问皇孙在赵,起居何如?足下想知其详。”不韦曰:“某与皇孙公馆对居,终日相会,交情甚厚,凡事尽心吐露。且皇孙贤明仁孝,仪容非常,结诸侯宾客,天下仰其风采。常曰:‘我以国君夫人为天,日夜思想,不得归省。愿子将我书礼,投献于国君夫人上寿,就如见我国君夫人之面一般’。仰望皇姨转达,今皇孙在赵,度日如年,某不远千里而来,望皇姨救援。倘皇孙得地之日,决不忘大德矣。”皇姨曰:“汝且在我店中安歇,明日引汝见夫人,再从长计议。”不韦乘便,又告皇姨曰:“吾闻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华阳夫人事太子,虽爱而无子。不以此时早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以为嫡,恐太子他日立为王,定将嫡子立为太子,自相标榜。夫人之门,必生蓬蒿,那时人老花残,虽欲进言,而太子终不听也。况今皇孙异人贤明仁孝,仰慕夫人日切,夫人能当宠爱优沃之时,正言听计从之日,肯荐举一言,立异人为嫡,使异人无国而为有国,夫人无子而为有子,世享秦禄,而皇姨亦得常保富贵。此所谓一言以为万世之利也。”皇姨曰:“足下之言甚善,我就将此言转达夫人,救拔异人还国。”
次日,皇姨早起,引不韦入宫见华阳夫人。皇姨先入内见夫人,各叙礼毕。皇姨曰:“今有皇孙异人,一向在赵为质,昼夜思想夫人。今差心腹吕不韦具书礼来,与国君夫人上寿,今见在宫门外伺候,未敢速进。”夫人曰:“既是皇孙差来的人,有书礼,着他进来。”不韦闻命,即整衣鞠躬进宫。礼毕,将书物呈上。夫人开看礼物,乃是明珠四颗,玉钗二只,甚喜。来书且不开封,待国君出猎回时开看。夫人曰:“汝且回店,候国君归来,令人请你相见。”不韦辞回不题。
却说皇姨与夫人闲坐间,将不韦前言,从头细说一遍。夫人闻言,悲切感动,不觉泪下,谓皇姨曰:“不韦之言,极是有理,使我日夜戚忧也。但诸皇孙俱有生母,且喜异人无母,今又如此贤明仁孝,正当册立为嫡,待国君回时,当从长计议,想无违阻。”
正话间,宫人报曰:“国君回宫。”夫人急整衣迎接。同皇姨进礼毕,就将异人哀情,并书礼献上。国君看礼物毕,拆其书曰:
不肖男异人沐浴顿首百拜,君父安国君,母华阳夫人千秋殿下:男以监军伐赵,师败被虏,敌国为仇,自分必死。幸赖使臣牛西驰书仗义,雄辩剖分,不辱君命,赵国畏服,拘男为质,用阻大兵。赵遂以为得计,而男岂能存活耶?日夜思归,彷徨万状。仰念父母,徒形梦寐耳!跬步不忘,一饭三叹。即今心托吕鸿,珠玉上献。悠悠此心,如临膝下。诸凡委曲,吕能悉陈。万乞俯念孤孽,早赐救援,如得生还,昊天罔极。冒干慈威,无任激切惓惓之至。
国君与夫人看罢书,涕泪如雨。夫人就乘国君想念情切,因而进言曰:“异人于诸于中甚贤,凡往来使客,多称誉之。况妾幸充后宫,极蒙眷爱,不幸宠深而无子,孑然一身,形影相吊,虽极目前之欢,恐难永终其好。今闻异人之贤,欲立以为嫡,翕合皇图,实在此举。不识国君许之乎?”夫人于是俯伏在地,颦眉蹙眼,硬咽不起。国君以手扶之曰:“夫人且省烦恼,容吾图之。但恐异人拘质在赵,必不易返,须当奏知父王,共与谋士计议,方有长策。”夫人曰:“今有捎书人吕不韦在皇姨店中,闻他足智多谋,必有救异人之策。若召来一问,便有奇计。”国君曰:“果此人有策,何不请来面议?”随即令人去请。
不一时,不韦跟从人进宫来见安国君。行礼毕,就将破家救异人的一节,从头告说一遍。安国君闻言,大喜曰:“诚如是言,想异人还国必矣。足下之功当铭之金石。他日奏过父王,富贵不轻也。”于是不韦又叮咛以立嫡为请。国君遂命匠刻玉符一道定盟,以异人为嫡,即与夫人收执。又与金五百两与不韦,作皇孙归国之费,仍请以下韦为传写手字合同为照。不韦曰:“殿下既能托臣以心膂。臣敢不肝脑涂地,以期皇孙回国。如有的信,更望殿下命一大将,率领精兵,沿途接应,以防追袭。”国君曰:“不知足下期在何日还国?庶好准备。”不韦曰:“此事恐难遥度,须缓缓图之。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如有的信,先差人预告殿下,不劳多嘱也。”
不韦就拜辞回店,整办行李,辞了皇姨,同从人归赵。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四回 智异人窃通朱氏
却说不韦离秦返赵,一路正值暮秋天气。怎见得?
南陌游人依旧,东篱黄菊飘金。马前西风正急,梧桐叶底鸣禽。正是旗亭唤酒对谁斟?野花虽艳色,无意绕溪寻。
不数日,行抵邯郸。入了城,先到家,见父吕翁,备将前见秦安国君并立嫡一节,告知父亲,吕翁大喜。
不韦归寝,见爱妾朱姬,神思倦怠,态度困懒,便问曰:“我离家才两月余,汝在家或有私情耶?”姬曰:“妾自家君从小抚养成人,幽居闺阁,无事卡敢转出中堂,何有私情耶?妾在月前蒙惠,已有娠矣,连日殊觉倦怠,非有他也。”不韦闻言甚喜,低头自思曰:“吾家当大昌矣。”遂与姬就寝,因以言挑之曰:“汝欲为富家妇耶?欲为王家妇也?”姬曰:“君何为出此言耶?”不韦曰:“见今秦王孙异人在赵为质,我看他仪容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后必大贵,我为他破千金,至秦国说他母亲华阳夫人及他父亲安国君,已刻玉符定盟,立为嫡子矣。异日救还秦国,久后定立为王。我欲明日置酒请来相会,令汝筵前拜见。汝侍酒后,倘异人有留恋之情,汝亦半推半就,与彼私通,我却佯怒,汝即同波哀告,就许为佳偶。倘他日生子,汝当为太皇后,我亦共富贵,世为秦族矣。汝从小举动不凡,亦当大贵,但成事之后,决不可忘今日也。”姬曰:“妾与君数年恩爱,情如胶漆,岂忍速舍耶?”不韦曰:“我欲与汝共图富贵,非汝背其德也。古人云:‘成大事者,不矜细行。’虽汝暂屈一时,实为万世之计,胡乐而不为也?”姬曰:“出君之口,本君之心,妾虽依命,实君之愿也。”不韦大喜,遂计议已定。
次日,不韦准备金樽玉斝二副,犀带一条,来见公孙乾。令门人报知。乾急出,遂与不韦相见,叙久阔之怀,情甚欢洽。不韦曰:“某一向在外生理,偶得金樽玉斝二副,犀带一条,奉公少引芹敬。”乾曰:“君远历风霜,经营劳心,得此奇物,归即见惠,辞之下恭,欲受增愧,深感深感。”不韦曰:“微物表敬,何足挂齿。”乾遂收纳。分付整酒席,留不韦叙饮,仍着异人相见,就令陪席。韦偶见乾进内更衣。乘便将投托皇姨,及见国君与华阳夫人,刻玉符,立为嫡子一节,低言告知。皇孙听罢,大喜曰:“如公之恩,当铭刻肺腑,不敢忘也。”话未毕,乾至。又饮数杯,不韦曰:“不胜酒力矣!乞告辞归。某久欲奉屈车驾,增光蓬荜,但俗事羁绊,未得举行。要在明日奉请,就烦皇孙同往,未识台意以为何如?”乾曰:“贤契远来,正欲一拜,明日当同皇孙趋往。”不韦即回家,分付家僮打扫前后洁净,置酒席不题。
次日,公孙乾与皇孙并马同来不韦家赴席,不韦出迎,各叙礼毕。水陆具陈,笙簧齐奏,正是:宾主交欢情更畅,风光晓弄乐偏多。
比饮酒将阑,不韦复邀请至小园后翠云轩中消饮。其余从人,留阻在外,命家僮管待。不韦却令女婢,唤爱妾朱姬出来侑酒。公孙乾与皇孙见朱姬恍如月殿嫦娥,瑶池仙子,懒临席上,羞对樽前,真西子不能过也。酒酣近晚,高掌银灯,公孙乾大醉,家僮扶去小轩就寝,不韦亦佯醉假寐。异人独与朱姬对饮,左顾右盼,情各眷恋,况异人客居日久,遂与朱姬就席欢洽。不韦忽醒,佯怒曰:“吾爱妾如花,虽千金不易也,汝受我厚恩,反调戏耶?”朱姬跪而言曰:“大人破家为皇孙以图富贵,今若为贱妾,而反致大人之怒,既背大人,又失皇孙,两难之地,不苦死耳!”就拔壁上剑欲自刎。不韦急抱住低言曰:“汝且注,容吾一言。汝今既为皇孙所染,况又皇孙深爱而不舍,两情相入,似难再阻,不若将汝与皇孙为室,他日得地之时,不可忘也。”异人、朱姬含羞向前,顿首谢曰:“若得大人垂念至此,虽粉骨身碎,不敢忘盛德也。”
少顷公孙乾酒醒起来,不韦遂将前事隐下,只说:“皇孙久留客邸,情况无聊,愿将爱妾朱姬与皇孙为配,庶可以遣岁月矣。不知公意以为如何?”乾曰:“子诚可谓大丈夫矣!仗义疏财,世所罕有。”乾即请为媒,就将异人所束碧玉带,留为定礼,容择日过门。是日酒阑,已三鼓矣,二人拜辞回宅。不韦谓朱姬曰:“大事定矣!早晚完亲。汝不可负今日之盟也。”
却说异人自别朱姬后,春心荡漾,客馆无聊,再三向乾哀告,早与不韦讲亲,惟恐日久有变。乾即差人催促不韦,择是年九月念五日,送朱姬赴公孙乾宅,与异人成亲。光阴瞬息,不觉已十个月,是时乃秦昭王五十五年,岁次甲辰六月旦日,朱氏怀娠大期,诞生一子,生得隆准巨目,方额长眉,背上有麟,出世有齿,容貌奇异。皇孙甚喜,取名为政,随差人报知不韦。不韦暗喜曰:“大事成矣!”即同从人至乾处,与皇孙各道恭喜罢,乾与不韦握手至后厅,分宾主坐定,留饮至晚方散,自此常常往来会饮不题。
却又值夏尽秋初天气,不韦与父商议曰:“异人久未还国,大事如何得成?今日父亲可差老妪往公孙乾处,请朱姬与政来家,暂住几日,儿自有计。”吕翁从其言,即差老妪往公孙乾家,去请朱氏并子政到家看望。异人告过公孙乾,就令朱氏与子政,同车到不韦家。不韦即令父吕翁收拾家财细软之物,同几个心腹从人,带领家小并朱氏干政,星夜先往咸阳,报知秦王去讫。但不知不韦在此如何脱身?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五回 不韦窃异人还国
却说吕翁一夜打点家财仆从,同朱氏子母一簇车马,乘五更未晓,从邯郸北门逃走,星夜奔秦不题。
且说不韦次日打听公孙乾连日教场操演军马不闲。一日,正值乾公事稍暇,不韦正往乾家相望。乾曰:“正欲令人奉请,不意下降,甚慰鄙怀。”遂邀不韦至后园少坐。异人出,一同相见。闲话间,乾曰:“日长无以消遣,欲与贤契对一局棋何如?”韦曰:“棋有胜负,不可空着。如输三局者,罚一席。正是‘三百枯棋消永日,十千美酒赏芳晨。’不亦乐乎?”乾遂令左右设棋枰,与不韦对着,不韦连输三局。不韦曰:“某输一席。”异人偶坐观棋,不韦曰:“陛下亦知棋乎?”异人曰:“秦人多善弃者,某自幼颇知其意。盖着棋之法,贵多算胜,小算不胜,况无算乎?更要布置安详,取舍得宜,心随手应,意在机先,此着棋之法,古人心诀之少也。”不韦听罢,大喜曰:“殿下深通棋意,难以对着。”乾曰:“贤契亦与皇孙各睹一局,便见高下。”不韦依言,异人饶他四子,一连输三局。不韦曰:“我正欲请二公子城外小园赏荷花,不意连输二席,明早屈车驾枉顾,为竟日之乐。”乾依允。
不韦辞归,即分付心腹家童,准备前后走路。又令一心腹人,先将跟随人安置一处。酒饭则教预先寻极好浓艳酒二十瓶,差人去丽春馆,叫一起女乐,为王臣侑觞之具。先于后门小耳房藏下四匹能快走的好马。都准备停当。次日,公孙乾、异人出城十里外,到花园下马,与不韦接见。远远的望见一派清音,满园佳景。前人有诗,单道园林景致,诗曰:
盛时作宦暂闲游,更喜郊园景物幽;
山色连云迷晓径,松声绕涧杂清流。
层台渐近朱栏迴,高国悬空翠蔼浮,
喷鼻花香初破蕊,风微帘幕下重楼。
乾甚喜,尽情痛饮,又兼女乐侑觞,雅歌投壶,近晚大醉,卧于对月楼下,不知天晓。跟随从人,亦被家僮灌得大醉,各去清凉树下歇息。异人已知其意,佯为醉容。不韦将女乐打发进城,分付一行从人饱饭毕,遂同异人到后门外上马,星夜望咸阳小路逃走,一夜已行二百里外。
却说这里公孙乾直睡到二更时分方醒,只见烛灭香消,酒阑人散,遍寻不韦、异人,不见踪迹,十分惊惶。即欲起人马追赶,城门已闭,虽有从人,俱沉醉未醒,且又天色甚黑,乾捶胸自悔,坐卧不得安息。等到天明,进城归家,更换朝服,及到朝门外,赵王已升殿毕。乾引从人到不韦家捉拿家小,但见重门锁闭,径无一人。有传说不韦家小在四五日前已远行矣。乾无计奈何,只得到上大夫蔺相如家求计。门人报入,相如出与乾相见,乾将不韦设智盗异人逃走一节,从头细说一遍。相如曰:“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以其有异人为质耳。今被盗去,构怨兴兵,在此时矣。为之奈何?”乾又俯伏涕泣求计。相如曰:“事不宜迟,当作速奏知主上,快调人马追赶,尽夜兼程前进。况异人行尚不远,状可追袭。使少怠缓,大事去矣!”即同公孙乾进朝,传与使臣,转启赵王。赵王急出殿,便宣二人议事。乾见赵王,忙以头叩地不起,喉咽不能出言。赵王曰:“汝有何事乃如此狼狈耶?”乾曰:“昔蒙王命,监押异人,一向小心防管,不敢少纵。不意阳翟大贾吕不韦,与异人私通,买通守门者,将异人窃逃回秦,今行一日矣。奏请大王,即调兵追赶。未敢擅便,自来请死。”赵王大惊曰:“汝走脱异人,秦必兴兵结怨矣,汝为大将,有负委任,致我事败,本当诛戮,且与我作速领兵追赶。如异人捉回,免汝重罪;不然罪难逃矣!”相如奏曰:“乾虽追赶,恐人马众多,不能兼程前进。不若遣人星夜先到漳河,传与李继叔牢把盘诘,先行捉住,庶为便益。王曰:“正合吾意。”当日遣人报与李继叔,用心防守。随差公孙乾领兵五千追赶。
却说不韦自离邯郸,尽夜趱行,况人强马壮,归心似箭,早到漳河隘口,将从人衣服,与异人更换,杂在家僮内,径过漳河。况李继叔素与不韦往来,常不人事馈送,更不盘问,径过关口。未半日,有赵王差人随到,传说走了异人■(一)节,李继叔跌足叹曰:“不韦今早方离此地,未及半日,可疾追赶!”随同医和■(领)精锐兵三百,金弓短箭,星夜往前追赶。
且说不韦异人离了漳河将近两日,来到黄河东岸,忽看后面尘头起处,早有追兵到来,异人曰:“前有黄河之阻,后有追兵甚追,吾必受擒矣!”不韦曰:“殿下休忧。我看东岸边.有一支军马来到,必是国君救兵。”言未已,只见一将拍马向前,欠身言曰:“吾乃秦将章邯,奉国君命来接应殿下,介胃在身,不能行礼。”遂乃放过异人一行人从,拦住来兵。
李继叔、医和齐出,径奔章邯,邯举枪来迎,交战不十余合,章邯手起处,刺医和于马下。李继叔见折了医和,无心恋战,拨回马便走。邯正欲追杀,忽见尘头起处,早有兵到,乃是赵将公孙乾也。乾曰:“汝等快将异人放出,仍回赴赵请罪,以全大信,庶不负两国之好。若听不韦盗去,大兵到此,岂能干休?”章邯笑曰:“昔日牛西致书,不过权为讲和,以存皇孙,买非真和也。汝赵人何痴之甚耶!”乾大怒,抡刀直取章邯,邯举枪交还。战不三回合,公孙乾人马远来,未经歇息,力终不加,更兼章邯的枪法甚熟,人马精锐,不能抵当,只得拍马落荒而走。章邯驱兵大杀一阵,回保皇孙,拔寨起行。
不数日,来到咸阳。不韦曰:“华阳夫人乃楚人也,皇孙当着楚服,以见夫人。”异人依其言,换楚服入官,拜见国君并夫人,各各伤感。夫人复谓安国君曰:“妾乃楚人也,皇孙着楚眼而来见,真吾子也!更其名子楚。”国君曰:“善!”于是子楚复跪而进言曰:“儿被虏为质,幸赖不韦以千金积好左右,又将爱妾与儿为妻,破家竭力,救拔还国,此再生之恩古今绝少。伏望重加官爵,以酬其功。”国君唤不韦进内而谢曰:“吾儿在赵,足下不避斧钺,救拔归秦,希世之功,诚为再造。尊公并家眷到时,已赐田千亩,安置新宅居住矣。明日奏过父王,封官报德。”不韦曰:“微功蒙赐,已荷重恩,岂敢更期望外耶?”就拜辞归宅。子楚同朱氏子政,就在华阳夫人宫中居住不题。
次日,安国君早朝奏曰:“臣子异人,伐赵被虏,久拘于彼,以为质子,我王一向未忍加兵,盖投鼠忌器耳。今阳翟大贾吕不韦,破家废千金,不辞万苦,买赂赵侍臣,今得救拔还国,于秦有光,此不世之功也。奏知我王当加封官。”昭王大喜!即宣不韦朝见,封为太子少傅,兼东宫承局之职。不韦叩头谢恩。自此在秦发迹。又暗嘱皇姨再恳夫人早立子楚为嫡,恐怕有变。皇姨于是入内,见夫人曰:“子楚归秦,皆夫人拔救之力,同玉符合事,盟约已定,须当早立为嫡,以为万世之基。”夫人曰:“此事正欲与国君计议,连日国事不暇,未敢启口。”当乘国君在宫无事,夫人乃进言曰:“国君昔曾许子楚与妾为子,今虽居住宫中,尚未明言于外,恐诸子后日争立,初议有更。”国君曰:“此说正合吾意。”即择日以子楚力华阳夫人之子,宠渥日隆,子楚之业大定矣。此是不韦:化家为国机如海,立种生苗意更深。毕竟将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六回 吕政立暗绝秦嗣
秦昭王五十六年,季春三月,昭王薨。群臣议立太子安国君为王,以华阳夫人为皇后,子楚为太子,朱氏为夫人。命玉翦、章邯统兵伐赵。李继叔失守,城陷,遂得漳河。秦加兵于周王,周兵亦败绩。自此秦日益强大,伐魏,取韩,听到无敌。秦王立一年,薨。群臣立太子子楚为王,封华阳后为华阳太后,生母夏后为夏太后,朱氏为王后,子政为太子,以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佩剑上殿,召命不名,威权日重,群臣莫敢仰视。秦王楚即位三年,薨。太子政立为王,以朱氏为王太后,尊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秦王年少,国政皆不韦统理,出入宫禁,略无忌惮,时时与太后私通。宫门之中,畏不韦之威,莫敢声言。不韦奢侈日极,养家童万人,招致四方食客,常数千人,金玉如山,甲第连云,珍玩奇宝,不可胜数。凡戚属故旧,皆列贵极,金紫满前,任其封赏。又延览天下名士,凡有闻见,著为集论,有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余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行于咸阳市门外,悬千金于其上,招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悬告十余日,无人敢增损之,不韦以为不刊之典,遂将此书颁行天下不题。
且说秦王虽年少,承父祖之余烈,当国家之强盛,东周不祀,六国益衰不韦专内,王翦治外,灭楚伐赵,破燕取魏,天下纵横,藩篱固结。人知秦之强不知秦已灭矣。
却说不韦见秦王盖世,太后荒淫不止,恐祸及己,乃私求大阴人缪毐以为舍人。太后闻,欲私得之,不韦乃进缪毐,诈以为宦者,拔其须眉,奉侍太后遂与私通,心极爱之,封为长信侯。又恐事败,诈卜避时,迁居岐雍大郑宫,凡宫中大小事,皆毐裁决。秦王九年五月五日,太后与毐饮酒,大醉,命御衣夫人季氏进酒,偶酒倾于地,毐怒而叱之曰:“老婢乃敢无礼耶!”季氏曰:“我居宫禁十余年来,侍秦先王,多有辛苦,尔何骂我耶?”毐大怒,令人笞背逐出。季氏怀恨,即奔告太史赵高,说毐实非宦者,而与后私通,见生二子,藏匿在宫,待王上春秋后,二子争图天下。高闻知大惊!不敢隐讳,见秦王,将季氏之言,一一奏知。秦王大怒!就捉缪毐下狱追究,具得情实。至九月,夷毐三族,杀太后所生二子,迁太后于雍地,拘相国吕不韦于幽室。诸大臣宾客极力上言,而死者二十七人,俱断其四肢,积之关下。
有齐人茅焦,不避斧鉞,愿欲议谏。王大怒,按剑而坐,口沫流出,设油镬于殿傍,令人召焦进见,欲烹之,焦徐徐而行,旁若无人。行至王前,再拜谒起,称曰:“臣焦向闻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二十七人,臣来之,固欲满其数矣,臣非畏死者也。凡生者不讳死,存者不讳亡;讳死者不可以得生,讳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圣王所欲急闻也。陛下如欲闻其说,臣当极力上言之;如不欲闻其说,臣即投诸鼎镬,愿死王前,不畏也。”王曰:“汝有何说?吾即听之。”焦曰:陛下有狂悖之行,不自知耶?车裂假父,囊扑二弟,迁母于雍,残戮谏士,桀纣之行,不至于是矣!今天下闻之,尽瓦解而去,无一人向秦者,王独立无与,臣窃为陛下危之。臣言已尽,决知必死。”即解衣径赴油镬,王急下殿,手自接之曰:“先生请就衣,愿今受事。”即爵以上卿。
数日后,王命驾虚左方,往迎太后归于咸阳,复为母子如初。释不韦于幽室,以文信候使就国河南。一岁余,诸侯宾客使者相望于道,请文信侯宴会无虚■(日)。王恐其为乱,召群臣谕之曰:“不韦虽有救先王之功,今隆以重爵,可谓厚■(矣)。况又无汗马血伤之勋,反位居文武百僚之上,恐不足以劝天下也。意欲■(迁)之蜀地,使老死远方,亦不忍加诛之意耳。”群臣莫敢再谏。王乃出手书与不韦曰:
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禄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地,以全不忍加诛之意。勿违朕命,速令起行!
韦见其手书,乃哭泣曰:“吾今年老,何能远行?”自度难免诛戮,遂饮鸩而死。王闻知,乃厚葬于河南洛阳北邙道西也。
秦王自灭不韦之后,侈心益盛。一日,召群臣议曰:“我今并吞六国,一统疆宇,古今全盛,天下一人,当更国号,以新天下耳目。今自谓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故立尊号曰皇帝;又自以我为始,可称一世,相继于后为二世,绵延不已,传至万世,故尊始皇帝。”又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销天下之兵,书一统之法,迁徙天下豪杰于咸阳,铸金人十二,以示国富。起章台于上林,通复道于上阪,大兴工作,创立宫室,尽将所得诸侯美女、珍玩、钟鼓充人。
二十七年,始皇召群臣议曰:“古于圣王巡狩天下,以观民风,朕欲效之出巡,与汝百官计议,汝以为何如?”群臣奏曰:“古先有道之君,巡行天下,以观民间疾苦,谓坐明堂而听政也。若深居九重,天下利病,何从知之?陛下此行,正合古意。”始皇随命驾,先巡陇西北山。偶过鸡头山,登高遥望,见东南有云气非烟非雾,隐隐中有五色祥光。命近臣宋无忌问之曰:“此何兆也?”无忌奏曰:“云气之出,各有不同:有祥云,有浮云,有瑞云,有霁云,有庆云,皆谓之云。臣观此云,非云也,乃大贵之气,龙成五色,其应不小也。”始皇曰:“为之奈何?”无忌曰:“此云非陛下不能镇也,当游巡东南以宝物镇之,可以消此应兆也。”始皇曰:“卿言正合吾意。”遂传命旋车驾,复转回东巡,登邹峄山立石颂功德,封东岳太山,遂以所佩太阿宝剑,瘗于山下。遂渡淮浮江,至南郡而还。驾回咸阳群臣迎接入宫。始皇自回咸阳之后,一向无事,时常追思东南云气,不知有何应兆,心下不乐。有近臣奏请:“连日天气融和,御园中百花争放,陛下何不命驾一游,以悦圣心?”始皇即命驾,带领近侍妃嫔,前至御花园看景。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七回 始皇命徐福求仙
却说始皇驾幸东御花园,入的园来,赏玩佳景,正是:
花过宫袍云锦重, 柳披春仗露梢枝。
风微殿阁飘芬郁, 万紫千红蔼翠薇。
侍臣导引,看毕园景,登显庆殿暂憩,不觉困倦,伏几而卧。忍闻一声响亮,骇动天地!见红日坠于面前,从东一小儿,身着青衣,面如钢铁,目有重瞳,向前欲抱太阳,未曾抱起,从南又一红衣小儿,大叫:“青衣小儿,未可抱去!我奉上帝敕命,特来抱太阳。”两个不服,各努力争打。青衣小儿,连摔红衣小儿七十二交,红衣小儿不服,跳将起来,用力打讫一拳,青衣小儿仆地便倒,气绝而死。红衣小儿将太阳抱起向南去。始皇叫小儿:“且住!我问你是谁家小儿?通个名姓!”小儿曰:“我是尧舜之裔,生于丰沛,先入咸阳,蜀封兴义。沙丘汝归,长安我立,帝简命在,四百之祀。”言罢,向南而去,只见云雾迷天,红光满地,小儿不知所往。帝飒然觉来,细思此梦,凶多吉少,我嬴秦天下,恐怕终为他人所得。遂命驾回宫,终日常常不乐,因与近臣计议,要求长生不死之药,万世为君。
有燕人宋无忌奏曰:“东海中有三神山,山中十洲三岛,蓬莱方丈,八节如春,四时清明,不知寒暑,不识甲子。中有长生不死之药,服之可以寿算无穷也。”始皇曰:“卿曾见此仙境否?”无忌曰:“臣有一方士徐福,曾到东海,见蓬莱方丈,遇神仙乘鸾驾鹤,亦与凡人不同,见在臣家暂居。”帝闻说,就召徐福入见,求长生不死之药。徐福曰:“求药不难,入海得真药为难;若必欲得此药,须入海,方可得也。”帝曰:“如求得此真药,与卿共食,羽化登仙,不亦美乎?”福曰:“必欲臣去,须用大船十只。诸色匠作,俱要预备。要童男童女,各用五百名,■(凡)金珠宝贝,饮食器用之类,俱不可缺。打点整齐,臣便起行。”帝即传令,打造■(船)只,各色完备,着徐福过海采药。
徐福撑驾船只入海访仙,一去杳无音信。帝见徐福去久不回,心急,又着儒卢生入海寻访。卢生行至海边,见惊涛万倾,银汉波翻,烟雾茫茫,不知听往,嗟叹良久而回。自思劳民动众,费了许多钱粮,恐难空回,始皇必加谴责,却数从人,去秦岳山中,遍访真迹。行至东华绝顶,见一人蓬头垢面,卧于石上起。卢生寻思此高处,人不可居,此人居之,定是异人,虚心向前施礼。其人起曰:“公是何人?来此何干?”生曰:“某奉始皇命,来此访仙,求长生不死之药。”其人笑曰:“天数已定,大限难逃,世上安有长生不死之药?始皇可谓误!”卢生见其人言语不凡,再三哀告恳切,务要指示迷途。其人用手推石成洞,久取书一册,上有书名,乃《天箓秘诀》,遂付卢生,嘱之曰:“此书当与始皇详看,上有死生存亡之数。”卢生再要细问来历,其人复卧于石上,合眼不语。
卢生得书,回见始皇言说:“东海茫茫,不知边岸;寻访徐福,杳无踪迹。臣至东华绝顶,见异人授书一册,不敢隐讳,即将原本进上。”帝将书展开观看,上有书名《天箓秘决》,其中有历代转运之图,上书蝌蚪文字,言语多隐讳不可晓。帝命李斯详译字义,中有一言说:“亡秦者,胡也。”帝大惊曰:“此《天箓》之言,必谓亡秦之天下者,必北胡也。”遂令蒙恬起人夫八十万,沿边高筑长城,以防北胡。
始皇既命蒙恬北筑长城,又传令东填大海,西建阿房,南修五岭,创立宫殿。兴工动众,连络不绝,改变制度,大肆更张。又恐人非议其过,乃听李斯之计,尽烧历代诗书,并百家之书,如有偶语者弃市,坑侯生、卢生等四百六十余人,诸生不得居中国。长子扶苏谏曰:“诸生皆诵法孔子,今陛下以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也!”始皇大怒,使北监蒙恬军于郡。
始皇惓惓,只思东南旺气,恐人作乱,又命驾东方出巡,那山东地方,连年不收,百姓嗷嗷,不得安生。始皇车驾一出,日费数十万金,百姓皆逃窜,天下大失所望不题。
却说韩国城西三十里,浅山脚下,有一酒店,有几个乡老在内饮酒。将至半酣,各人谈无论地,说古道今,正是:“畅饮村醪行欲倒,务中闲乐四时春。”内有一老,姓赵名三公,言说五百年前,天下太平,人人快乐。众老便问:“如何是太平?”公曰:“熙熙风景,皓皓年光,黎民鼓平,遍处笙簧。三日一风,风不鸣条,不摧折林木;五日一雨,雨不破块,不打伤禾稼。盗贼不生,夜户不扃;行人扃路,道不拾遗。边庭无征战之劳,朝野无奸邪之患,野外无蝗虫旱涝之灾,百姓无疲倦艰辛之苦,五谷丰登,天下安乐。此便叫做太平时节。”众老又问:“此时如何?”公曰:“此时法度严谨,不敢说。”众老便道:“我等僻处乡村,又无外客你便说何妨?”赵三公只是摇头不说。酒店傍边闪出一个人来,那人高冠博带布袍草履,面如美玉,目若朗星,便道:“你不说,听我说。”众人拱听,那人便说“此时秦始皇无道,男不耕种,女罢机织,父子分散,夫妇离别,南修五岭,北长城,东填大海,西建阿房,焚书坑儒,大肆狂悖,民不聊生,天下失望。”那人罢,又要高声道几句言语,只见那赵三公便起身就走,众老拖住道:“你如何便走?”三公曰:“你众人不怕死耶!今始皇法度,偶语者弃市,我等被人捉去,都是死数。”众老听罢,一齐都走了。那人呵呵大笑曰:“愚人不识我机,但此不世之恨,何处发付也?”未知其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八回 张良使力士击车
却说此人乃韩国人,姓张名良,字子房,五世相韩。因始皇灭了韩国,一向怀恨在心,只要与本主报仇,用千金结交天下壮士,欲杀始皇。因来到村中,遇见这几个乡老,不觉说出这几句言语来,众人都走了。从店后有一壮士出来,张良见那人,身高一丈,相貌堂堂,向良长揖便曰:“贤公适言始皇无道,想要为天下除此暴秦,如有用我之处,自当与公出力。”良曰:“此处不可说话,便请壮士到某家求教。”壮士同良到家,分宾主坐定。良便问壮士姓名,其人曰:“某姓黎,住居海边,人称某为沧海公。颇有膂力,使一百斤铁枪,单管天下不平事。适见公器宇不凡,语言出众,必是奇特之士,故敢剖露肝胆。愿闻姓名,有何指教?”良曰:“某韩国人,姓张名良,五世相韩。今韩被始皇所灭,愿破千金求士,未得其人。今遇壮士,大遂吾愿,况今始皇无道,天下切齿,公若奋力,诛灭此无道,与六国报仇,天下仰德,青史标名,万世不朽也。”壮士曰:“谨遵公教,决不食言。”良遂留壮士在家,打听始皇东巡,何处经过。
后数日,良出探问,得知始皇从阳武县过来。良却令壮士在高阜处悬望,见始皇车驾,将行之三里远,正行到博浪沙地方。壮士只见黄罗伞盖之下,想是始皇,即大步奔走向前,用力举鎚,将车驾打得粉碎,原来始皇恐人暗算,常有副车在前,壮士不知,误中副车,早有护驾御林军将壮士捉住,始皇追问:“谁人主使?”壮士切齿瞑目,大骂曰:“吾为天下诛汝无道,岂有人使之耶?”子房见事不成,暗暗叫苦,即于人丛中走脱,始皇又令赵高勘问,壮士不肯招出何人主使,乃撞柱而死。始皇却令天下大索主使之人,十日不获。子房遂逃难于下邳友人项伯家隐藏。项伯乃楚将项燕之后也,与良交甚厚,遂留居住不疑。
良因偶出城外圮桥边闲立,忽见一老人,身着黄衣过桥下,偶将履溺于泥中,不能出,遂呼良曰:“孺子可将吾履取出!”良见老人仙风道骨,与寻常人不同,急向泥中取履,跪而进之,极其恭谨,老人行不数步,又将履溺于泥中,又令张良去取,良略无异色,又取跪进之。如此者三次。老人曰:“此子可教。”遂指桥边大树曰:“汝于后五日,早往此处等我,我与汝一物,不可违也!”至五日,子房早起到树边,见老人坐于树下,老人曰:“孺子与长者约,何来太迟耶?汝且退,后五日当早来!”子房至后五日,五更时复来,又见老人先坐于树下相等,怒言曰:“孺子何懒惰如此?且退,后五日当早来!”子房至第五日,先夜不寝,即来树下等候,不时老人忽然就到,子房一见,俯伏拜迎。月明之下,见那老人时,比前更精彩,道袍竹杖,皮冠草履,飘然而来,真神仙也。子房跪而言曰:“愿领教。”老人曰:“汝年富力强,勤心就学,他日贵显,当为帝王之师。幸今相遇,千载难逢,授汝秘书三卷,奇谋神算,虽孙、吴不能及也,功成身退,虽连、蠡不能过。汝留为韩报仇,扶立真主,名垂万世,与日月争光,不可负也!”子房向老人前跪而恳告曰:“愿求大名。”老人曰:“你记着,后十三年,大谷城东葬一国君空地内得黄石一片,即我也。”言讫飘然而去。子房藏书,回到伯家,开卷看时,名曰《素书》。暗读默记,自觉心胸开豁,识见精明,与前迥然不同也,
不说张良在项伯家隐藏。却说始皇东巡来到徐州,风景不同,民俗自别,桑麻绣野,禾黍铺田。百姓来献嘉禾,一茎三穗。始皇大喜,赏了百姓,复往东南到沛县,又见旺气,想此地必有异人,分付细加访问,倘或有人,即当杀之,以绝后患。李斯曰:“云气出没偶然耳,何劳陛下忧心!如若差人访察,恐骚动百姓,反生他患。”始皇曰:“卿言是也。”遂命驾起行,来到会稽城中。见十字街人丛中,走出一少年壮士来,要刺杀始皇。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九回 赵高矫诏立胡亥
却说那少年要刺始皇,有一老者急止之曰:“不可!大丈夫当立万世之功,岂可效刺客之流耶?”少年遂止。其人为谁?老者姓项名梁,少者姓项名籍,字羽,楚将项燕之后,下相人也。籍初学书,书不成;学剑,剑不会。梁大怒曰:“尔欲何为耶?”籍曰:“书,记姓名;剑,不过敌一而已。”梁曰;“汝今欲何学?”籍曰:
“吾但欲学万人敌也。”梁甚奇之。今日遇见始皇,意欲刺杀,项梁急止之。因此游行于吴楚之间,潜有图天下之志。
却说始皇三十六年,有陨石见于郡,上刻六字:“始皇死而地分。”使御史逐一缉访不出,遂命尽诛石傍居人,并燔其石。御史复命讫,李斯乘便谏曰:“陛下游巡日久,变诈百出,祥瑞微验,恐难准信。不若回銮归国,修整边备,安抚邦国,高拱无为,自能无事。何必劳车驾远出生事端,致陛下终日不宁也?”始皇从李斯之言,回转车驾。回到兖州,夜作一梦,与东海龙神交战,但见龙神威力骏发,势不能敌,急欲逃走,茫茫苍海,竟无路可出。正在危急之中,忽见一龙,自天而降,遂吞而食之,醒来神思恍惚,四肢困倦,自觉此身若有所夫。行至沙丘,病愈沉重,密嘱李斯曰:“朕昔年东填大海,触犯龙神,自梦来有病,恐不能起。若我崩之后,当往上郡宣太子扶苏立为君,庶不失秦天下。”即日与李斯玉宝、遗诏、玉玺等宝,李斯哭泣拜领。又曰:“卿事我多年,凡一应大小事务,皆托于卿,卿宜尽心王事,勿违朕命!且太子扶苏,仁爱诚敬,足可承继。借我一时见错,误贬远方。卿等务要用心,不可失也!朕之遗言,不可轻泄于人。”言毕遂崩。在位三十七年,寿五十岁。是时知始皇崩者,止公子胡亥、赵高、李斯、宦者五六人,秘不发丧,棺载于温凉车中,随所至进饮食,奏事亦如平时,事后以鲍鱼混其味,无有知之者。
却说始皇虽有遗诏立扶苏为君,尚未发使。赵高急来说李斯曰:“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无权则爵宠去而身危。我欲君侯改诏立公子胡亥,未知君意以为何如?”斯曰:“此亡国之言,非人臣所当出也!”高曰:“君侯自谓长子之信任蒙恬,与君侯孰优?”斯曰:“不如也。”高曰:“扶苏明而能断,刚而有为,平日与君不相得,若立为君,决以蒙恬为丞相,夺君侯之印而与之,君侯决罢归乡里,废为庶人,徐徐侵害,死无葬地矣。君侯何不自悟耶?”斯沉吟良久曰:“子之言亦自有理,但不忍负遗嘱也。”高曰:“与其遵遗嘱而身危,孰若负遗嘱而权久?二者之间,随君侯取之。”斯起谢曰:“谨如子教。”遂即来说胡亥曰:“今日之权,其存亡在公子与丞相及高耳。如若奉诏立长子为君,必权归于人,招之不来,挥之不去,退处僻地,不过一常人耳。乍当宠沃,一旦失位,心独安耶?我与丞相意欲改诏立公子为君,共享富贵,不知公子之意以为何如?”亥曰:“废兄而立弟,乱伦也;违父命而独擅,不孝也;取人之有而害之,不仁也。三者逆埋乱常,天下不服,恐不可为也。”高曰:“信小节而失大事,守微义而泥远图,君子谓其不达也。时不可以错过,权不可以假人,公子急当自思,勿致后悔。”亥曰:“任汝为之。”高大喜,遂与李斯改诏,赐扶苏死,立胡亥为太子。乃遣阎乐赍诏。
阎乐亦不知始皇驾崩,遂于车前承命启行。不一日到上郡,入城传命接诏,扶苏、蒙恬急出迎诏开读,诏曰:
三十七年七月十三日,始皇帝诏曰:三代以孝治天下而敦大本,父以此立伦,子以此尽职,违此则悖理逆常,非道也。长子扶苏,不能仰承体命,辟地立功,乃敢上书诽谤,大肆狂逆,父子之情,似若可矜,而祖宗之法,则不可赦。已诏立胡亥为太子,废尔为庶人,赐药酒短刀自决。其将军蒙恬,稽乓在外,不能匡正规谏,本欲加诛,以筑城之工未完,姑留督理。故兹诏示,尽宜知悉。
扶苏读罢诏,涕泣曰:“君教臣死,不敢不死,父教子亡,不敢不亡。今君父赐死,愿饮酒以全其躯。”方欲饮,蒙恬急止之曰:“皇上使臣统领兵三十万众,驻节边陲,托殿下久住监督,此天下之重任也。既授以重任,而又赐死,中间有诈。不若面见奏过,若果不虚,死未晚也。”扶苏曰:“君父命既出,理不可违,使命前来,岂有不实,如若奏请,愈增不孝。”遂饮酒而死。蒙恬覆太子尸,痛哭不止。三军莫不垂泪。
阎乐见扶苏死,回咸阳复命。李斯、赵高启知胡亥,胡亥伤悼不已,遂传秦始皇车驾启行。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回 芒砀山刘季斩蛇
却说李斯、赵高、胡亥扶始皇灵车,从井陉九原,直道至咸阳,始发丧。胡亥袭帝位,是为二世皇帝。九月,葬始皇于骊山下,以宫女无子者,皆令其殉葬墓中,自此大权俱李斯、赵高执掌。又为严刑酷法,残虐百姓,大臣公子有罪者,辄行诛戮,四海怨望,干戈遍起。二世又思蒙恬在外,兄弟子侄在内,恐复作乱,欲召而尽杀之。子婴谏曰;“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一旦弃绝,而用此无节行之人,是使群巨不自相信,而斗士之意离也。”二世不听子婴之谏,定要尽杀蒙氏九族。蒙恬闻知,叹曰:“吾积功信于秦三世矣,今将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背叛,而宁守义不妄为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不敢忘先王之恩也!”遂饮鸩而死。二世闻蒙恬死,将蒙氏兄弟子侄,尽迁徙于蜀郡,平日李斯、赵高所忌惮者,惟扶苏、蒙恬耳,今皆诛灭,此外一无所畏惮,遂劝二世专行杀伐,凡一应大事,俱按不奏闻。以此盗贼蜂起,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吴楚之间,无一处无兵马。陈胜、吴广起兵于蕲,武臣起兵于赵,刘邦起兵于沛,项梁起兵于吴。四海纵横,天下变乱。二世惟荒淫酒色,恣行快乐,终日有奏事者,伺候不得投见,以此各处奏章,略无所闻。
却说刘邦字季,沛县人也。母媪尝休息于大泽堤塘之上,梦与神交会。忽时雷电晦冥,邦父太公往视之,则见蛟龙见于其上,母遂有娠,后生邦。邦为人隆准龙颜,美须鬓,左股上有七十二黑子。爱人喜施,豁达大度,不事生产。及年壮考试,补吏为泗上亭长,好酒喜色,人多狎侮。独单父人吕文见邦状貌,甚奇之,常曰:“刘季虽贪酒好色,人多轻之,但时未遇耳。若一发迹,其贵不可言。”因归家谋诸吕媪,愿将女吕颜与邦为妻。吕媪怒曰:“往日曾许沛令,今何复许此下贱耶?”文曰:“此非汝儿女子所知也!”遂邀邦入座上,留饮酒。说话间,吕公起身举酒,劝邦曰:“君状貌有大贵,君当自爱,吾有息女,愿嫁君为箕帚之妇,君勿违。”邦曰:“吾有三事未立:第一,幼而失学;二,力弱无勇;三,贫不能自赡。有此三事,岂敢屈公之女耶?”吕公曰:“吾意已决,愿君勿阻。”邦遂出座,向公同吕媪拜谢。
酒深辞出,吕公送邦行百步远,忽见一人望邦长揖曰:“连日访季,欲想与一见也。”吕公相其人,身材凛凛,相貌堂堂,声若巨雷,暗想此人一盛世诸侯也,随于路傍酒馆,复邀邦与其人入饮,便问壮士姓名,其人答曰:“某姓樊名哙,沛人也,以屠狗为事。因访刘季,幸遇贤丈,又辱赐酒,敢问姓氏。”公曰:“某姓吕名文,单父人也,客居沛,闻君名久矣,幸得相见。欲有一言,请问君有内助否?”哙曰:“某少贫贱,无父母,尚未有配。”公曰:“吾长女名颜,已配刘季;次女名须,欲事君,君以为何如?”哙谦退不敢当。邦曰:“今日之会,真奇会也!一日之间,公以二女而许吾辈。公能相人,想知他日吾二人足可以保妻子也,君何辞焉?”遂相罗拜,尽醉而散不题。
次日,沛县遣邦送徒夫赴骊山,中途多逃失者。晓至丰西泽中,邦曰:“公等拘解赴役,劳无期限,逃之者既得生,见在者恐独苦,不若纵汝各任所住,庶免死役所也。”众皆拜伏曰:“秦法甚严,我辈虽得生,恐负累君罪不轻也。”邦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中间有十余壮士,愿相从,不忍舍去。是日,邦被酒大醉,夜从小路潜走,令一人导引,行至前途,还报曰:“前有一大蛇,长十余丈,当径不可进,不如从别路前往,免被伤害也。”邦曰:“壮士行路,何所畏惧?”遂撩衣仗剑,大步急趋向前,觑得切近,用力挥蛇,分为两段,开行数里。众壮士大惊曰:“刘季平日最怯,今奋力勇敢如此,非偶然也。”遂同隐于芒砀山泽间,沛中子弟多归附者。后有人到断蛇处,有一老妪每夜伏蛇哀哭,声甚悲切,人问妪曰:“蛇死除害,尔可哭耶?”妪曰:“吾子乃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被赤帝子斩之,是以哀哭无所归也。”人皆不信,疑以为怪,急欲杖击之,老妪忽然不见。人以此告邦,邦闻之,心独喜自负。
却说刘邦自斩蛇之后,四方归附者数百人,威声稍振。有沛县吏萧何、曹参,见秦益暴虐,赋役烦重,欲议扶沛令,聚众背秦,乃令樊哙召邦,同其商议。邦同哙领数百人赴沛县来,声势赫奕,沛令惊悔,乃召萧曹曰:“尔假以扶我为名,却结引外兵,是招虎为翼,反生内患,侵夺之祸,汝辈起之也。”屡次要斩,众人劝免,是夜,萧、曹纠合心腹数十人,越城投邦举义,因进言曰:“沛令庸才,不足与议大事。公今声势浩大,若乘此得沛城,暂屯人马,渐次招抚逃亡在外之人,倡为义举,四方响应,天下可图也。”邦曰:“贤公若肯俯从大义,必须赚开沛城,袭杀沛令,立贤主以从人望,然后大事可成也。二公计将安出?”萧何曰:“城中父老,正在惊惶之际,若今夜作书,晓谕百姓,陈其利害,束箭射于城中,使其内变,不一二日,城可下也。”邦从其言,即作书,射入城中。书曰:
天下苦秦苛法久矣!民不聊生,豪杰并起。今我倡义聚众,从公议,择沛主,往应诸侯,以共成大事。如若开城早降,免致屠戮,如若罔顺天命,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后悔何及也!
诸父老议曰:“见今刘季勒兵围城,萧、曹俱已归附,恐城破之日,吾父子难保也。”遂帅子弟入公署,杀沛令,大开城门,迎邦入城。萧、曹同众共议立邦为沛令,邦曰:“不可,方今天下扰乱,诸侯并起,苟立主不善,百姓弗宁,我德薄才疏,恐不能为沛县主也,请择贤者立之!”诸父老曰:“闻刘季有奇才,他日当有大贵。且卜筮刘季最吉,当立季为沛主。如若不从,吾辈即解散矣。”邦不能辞,遂立为沛公,萧、曹、樊哙,帅诸父老,拜伏起居。建立旗帜,皆尚赤色,盖谓赤帝子之谶故也。不旬日,得沛县子弟三千人,与陈胜合兵伐秦不题。
是时项梁与兄子项籍,一向潜住会稽,有会稽守殷通,知梁有奇谋,召与计议曰:“今二世无道,陈涉起兵,天下纷纷,各相响应,我欲背秦从义,召子共与谋之。”梁佯为应诺,归与籍议曰:“大丈夫当自立,奈何郁郁久屈于人下乎?况且殷通又无大志,终难成王业,不若吾与彼计议,汝可暗藏利剑,同入衙内,拔剑斩之,占此大郡,招兵聚众,以成大事,不亦美乎?”籍曰:“此正合吾志也。”次日便同项梁来杀殷通。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一回 会稽城项梁起义
次日,项梁与籍见殷通,共谋背秦起义。籍大怒曰:“尔与吾不同!吾家楚将项燕,曾被秦害,誓不共戴天日之仇。汝食秦禄,为会稽郡守,乃兴此叛逆,不忠甚矣!吾杀汝以为人臣不忠之戒。”遂拔剑揪住殷通,剑过头落,提头大呼曰:“殷通背秦,不足以为郡守,今已杀之。愿将印绶与项公执掌,立为郡主,尔等如有不服者,以此头为令。”门卒吏胥,俱各惊惶,尽皆慑伏。时有二牙将季布、钟离昧上堂责之曰:“入其邦,杀其主,夺而自立,非义也。”籍曰:“在殷通为叛臣,在项公为义主,借秦地而报楚仇,天下之大智也。将军若肯相从,共伐暴秦,以复六国之后,名垂竹帛,不朽之功也,何必区区以通为念耶?”二将下堂拜伏曰:“愿从将军指挥。”项梁遂以二将为都骑。旬日,郡县望风归降,得精兵万人,各置部署,赏罚严明,用舍允当,人莫不悦服。
一日,季布、钟离昧复进言曰:“协力足以成谋,得将足以立功,今力虽协,而左右尚未得其助,恐孤立不足以建功也。今会稽涂山中有二将,乃桓楚、于英,统八千精兵,啸聚山林,俱有万夫不当之勇。公如得此二将,可以为助。”梁遂遣籍往招二将。籍同季布等前至涂山,先令一能言小校传说楚将项梁,遣裨将项籍来见将军,人无衣甲,随从不过数人,要陈说大义,以共成王业。桓楚、于英闻说,就请籍同季布相见。籍曰:“方今二世无道,英雄并起,天下莫不欲诛此酷暴,以解生民涂炭。二将军负此武勇,正当为天下除害,奈何潜迹山林,埋名丘壑,使天下诸侯闻之者,皆笑将军为怯也?籍今从项公聚精兵数万,共议伐秦,欲为六国报仇,除此残暴。仰将军之名久矣,待来陈说大义,敬请下山,同力以伐秦,如成王业之后,富贵共之。”桓楚曰:“秦虽无道,而势力甚强,非有盖世之雄,不足以为敌也。公今欲举大义,恐力未瞻耳。愿比试其强,果能力敌万人,吾二人即从之;不然,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者也。”籍曰:“随将军比试,吾力足以当之。”桓楚曰:“山下禹王庙前有鼎,不知几千斤,公能推倒扶起,扶起又能推倒,三推三起,公方可谓无敌矣。”籍曰:“愿往观之。”随同二将并季布众多小校,来到禹王庙前。看那鼎时,高七尺,围圆五尺,约有五千余斤。籍看了一遍,命一强健小卒,尽力一推,分毫不动。籍乃拽衣向前,用力一推其鼎遂倒,籍又应手扶起。一连三推三起,若有不知其为重者。二将大喜曰:“公力足可以敌天下矣!”籍笑曰:“如此试力,不足为奇。”复又拽衣近鼎边,用手插入鼎足下。尽力举个平身,绕殿连走三次,面不改容,气不喘息,仍轻轻安于原处,看二将曰:“汝以为何如?”二将向籍前抱住曰:“公真天神也!吾辈愿随鞭蹬。”众多小校拜伏在地,大呼曰:“公真非凡人,虽古之贲育,亦何以敌其勇哉?”二将遂请项籍一行人进寨,置酒延款。俱各收拾行装停当,次日统领人马同籍下山。
正行之次,忽有一族人惊惶驰走。籍策马近前,便问:“尔居民为何惊走?”众人马头前告曰:“涂山大洋中,有一黑龙忽化为马,每日至南阜村咆哮,揉踏禾黍,民不能禁。闻将军大兵至,愿为民除害。”籍同桓楚等数十人,步行到大泽边,只见那马见人来到,咆哮近前,两足腾起,其势有啮人之状。籍大呼叱咤,捺衣近前,就势将马鬃揪住,直身上马,绕泽边驰骤十余遍,马汗出势弱,遂搭辔徐行一二里,无复跳跃。众居民罗拜于前,愿求大名,籍曰:“某楚将项燕之后,姓项名籍字羽,举义兵伐秦,因招军至此。”中有老人,长揖向前言曰:“某等闻将军之名久矣,幸过荒村,敢望暂将人马屯住,请将军到小庄拜茶,不敢久稽也。”项籍遂同恒楚一行人,入得庄来,施礼毕,老人殷勤进酒,籍问曰:“贤公高姓何名?未曾相识,乃蒙爱如此!”老人曰:“某姓虞,排行第一,人呼某为虞一公。敢问将军青春几何?”籍曰:“某年二十四岁。”虞公曰:“将军有室家否?”籍曰:“尚未择配。”公曰:“某年老无子,止生一女,生有聪慧,幽闲贞静,不轻笑语,虽内戚未尝轻见其面,自幼读书,明大义。其母生时,梦五凤鸣于室,后长成,知其必贵也。村中虽有豪家子弟,皆愚陋不足为配。适才见将军,力能扛鼎,勇敌万人,倡举义兵,志在天下,乃盖世之英雄也。愿以弱息为配。”籍即起再拜称谢。公随呼虞姬出见,兰姿蕙质,真国色也。籍遂解所佩之宝剑为定,又恐人马骚扰,于是传令起行。
来到会稽城内,领二将参见,项梁看那二将时,雄雄将士,纠纠武夫,所领八千子弟,尽是精锐人马。又将所降马,牵过堂下。那马高六尺,长一丈,真龙驹也,梁遂命名曰乌骓,籍又以虞姬许配一节,一一告说一遍。梁大喜曰:“予自起兵来,招亡纳叛,人心顺附,若如此,天下不难图也。”数日,梁遣人娶虞姬归会稽,与籍成亲,就带堂弟虞子期随军听用。
不旬日间,梁续招集四方逃亡之士十余万人,与籍并众将商议伐秦,择日启行。会稽父老遮道告口:“君去谁与为守?”梁曰:“当日取会稽之时,不过借以屯军马,图大事耳。今大军驻扎日久,恐骚扰地方,欲令过江伐秦,与汝除残去暴,他日成大事,会稽免租税十年。尔照旧各安心生理,自有贤守来,与汝为主也。”众父老拜伏在地,不忍舍去。梁挥动人马起行,由大路过江抵淮,三军不能进。哨马报曰:“前有一军阻路。”项梁遣籍哨探,只见旗开处,一人出马,威武雄健,风神峻烈。籍曰:“尔何人?拦阻大兵!”其人曰:“某姓英名布,六安人也,尝闻兵出有名,是谓正兵。尔出无名之师,潜过淮西,助纣为恶,是以阻子。”籍曰“某姓项名籍,楚将项燕之后。见秦二世无道,会稽起兵,降八千子弟,聚兵十万,要与楚报仇,除此残暴,以安天下,何为无名耶?”两家言未毕,只见桓楚闻是英布,勒马到阵前,大呼曰:“英将军何不下马,我已归降楚矣!愿如前约。”见是桓楚,遂下马伏地。籍曰:“二公想亦旧识。”桓楚曰:“英将军武勇,天下无敌。昔曾修骊山,亡命过江投某,某留住他,资助盘费,各相约,但得贤主,同心匡辅,以共图富贵。前日闻在此聚义起兵,未得的信,不意今日相会。”布曰:“难将军兴举义兵,愿与为应。”籍大喜,随引布来见梁,梁喜曰:“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今得英将军,如获万里长城也。”遂后合兵一处起行。不知伐秦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二回 范增献策立楚后
却说项梁收了英布,威势益盛。一日升帐,与众将计议:“今人马将佐,日渐强大,足可代秦,但中间少一谋士。近闻淮阳居巢,有一老人姓范名增,年七十,足智多谋,虽古孙吴不能过也。欲一能言之士,往说归楚;如此人来,大事可就。”有季布起告曰:“某亦知增久矣,愿往说之。”梁大喜,就具币帛遣季布启行。
不一日到居巢,先投客店安歇。次日,整衣冠来见范增。先于邻近,访问增主居,邻人曰:“增住居虽在城,不喜市廛,离城三里,有旗鼓山,增常居山中养静,等闲不与人相见。”季布闻说,寻思此人不得见面,如何说话?遂于从人中,拣一便利者,同扮做远客,因说:“来居巢生理,消折资本,归家不得,闻先生之名,愿求一见,请问资身之策。”增平日好为奇谋,闻家童传报,远客求见,又久在巢生理,遂许相见。季布同从人进山庄,见增童颜鹤发,葛巾布袍,腹隐甲兵,胸藏妙算,飘然淮楚之逸民也。布行礼毕,增问:“公何处人氏?作何生理?”布遂将项梁所具币帛,令从人持立,跪而告曰:“某非远客,亦未曾在巢生理也,奉楚将项梁之命,具礼拜请先生,恐不得见,遂假以远客为名,庶无嫌疑也。目今二世残暴,英雄并起,各杀郡守,以应诸侯,盖为百姓除害,以安天下。凡怀一材一艺者,尚欲效用,况先生抱经济之才,负孙、吴之策,年已七十,栖身蓬蒿,与草木为休戚,有吕望之年,无吕望之遇,空老牖下,诚为可惜。今项将军,乃楚项燕之后,仗义行仁,文武兼备,会稽起义而四方响应;过江西证,而群凶慑服。闻先生之名,特来恭请,望及时应召,垂名金石,与吕望齐驱,作天下之奇士也。速赐裁决,无烦再思。”增听布一篇说话,意欲想算天时,运筹可否,只奈何季布将币帛捧跪不起。增曰:“某闻二世酷暴,民不聊生,恨无路兴兵,以除此无道。今子奉项将军之命,远来礼请,机会可为,正合吾意。但子初会,且请暂回,明日相见,即来领命。”季布跪伏在地,恳求不已,乃曰:“幸见先生,如获珠玉,若待明日,又主别议,愿先生勿却!”增只得将币礼拜领,延请季布上坐款饮。季布至晚,遂宿于增家。增却沉思楚运,默算兴隆,遂跌足道:“楚非真命,终无远图;但大丈夫一言既许,万金不易,岂可悔耶?”当夜就寝。次日,收拾行装,带一二从人,同季布一行人来见项梁。季布预先报知,梁整衣出迎,延之上坐,乃曰:“某闻先生之名已久,日夜悬心,恨军务烦剧,未得求见。昨遣季布礼请下山,幸先生不弃,屈赐垂顾,大慰平生之愿,万望先生尽心吐露,以匡不及。”增起拜曰:“将军世为楚辅,倡此义举,天下归心,万民属望,威武所及,谁不钦服。增今区区老叟,料无长才,乃蒙以礼徵辟,敢不竭尽心力,务成王业,以报今日知遇之恩耶?”就令籍与相见。梁终日与增谈论,每至夜分,运筹决策,实中肯綮。梁甚喜,自谓相见之晚也。
一日,梁因差人探听陈胜消息,差人去旬日,回报陈胜被章邯大破之,行至汝阴,遂为庄贾所杀,各诸侯皆解散,章邯见屯兵南阳。梁大惊曰:“吾欲纠合诸候,助胜伐秦,不意败绩已死,我兵似不可轻动。”遂同范增计议,增曰:“陈胜贪利小人,不足成大事。且今之败,实由不立楚后而自立为王,急欲富贵而无远大之图,所以取败也。且如将军义兵一起,而四方之士莫不闻风而来者,非有他也,盖以将军世世为楚将,必能立楚王后而诛无道也。为今之计,莫若先立楚后,以从人望,天下莫不曰:“项将军非自为也,实欲立楚后,而报六国之仇,为天下之义举也。人心悦服,诸侯响应,秦虽强,一举而可破矣。”梁曰:“此谋甚善。”于是遂以增为军师,乃差人遍访楚后。
却说楚被秦灭之后,子孙星散,国脉已绝,遍求博访,杳无踪迹。差去的人回说,楚地并无楚后。梁大怒,因痛责去人,于是复差钟离昧务严加寻访。昧与从人商议曰:“楚后又不在城市中,或落乡村僻静去处,埋名隐藏,恐人知觉。昧遂同从人下乡寻访,并无消息,心下十分忧闷。一日,行到南淮浦地方,见一群牧羊小童,赶一小童扑打。那小童容貌与众不同,生得丰准大耳,眉清目秀被群儿赶打甚急,略无愠色。昧向前呼小童曰:“汝为何被众儿赶打?”童曰:“各小童皆是人家亲生之子,独我乃王社长从小雇觅牧羊。因我才说众童虽是亲生之子,皆百姓人家,我虽雇觅之人,却仍王侯之族。众牧童见我说起根基,他众人不信,以此赶打。”昧曰:“汝既是王侯之族,定有个姓名。”小童曰:“我自小在外迷失乡贯。”昧就向前再行追问,小童见昧问得紧,便要走,昧却笑着低语说:“小童!我见你容貌比众不同,后必大贵,你若实说,我便与你做主。”小童曰:“我今年一十三岁,来此已八年矣!尝闻我老母说我是楚怀王嫡派子孙,因兵荒逃走,在外潜住,以此知我是王侯之族。”昧听罢,急下马,招呼众人将小童扶马,径到王社长家草堂上,快请老母出来相见。王社长惊恐,不知何谓,遂拜伏在地曰:“某山僻农夫,不知国法,有何触犯,乞大人赦罪。”昧曰:“汝快将小童母亲请出来相见,有话说。”王社长随即将老母衣服更换了,出到草堂上相见。昧却问小童住居籍贯来历,老母初不肯说,昧再三恳求,老母将贴身旧汗衫取出,递于昧。昧看前襟上有字,不甚分晓,随向日色边细照,有子数行写着:“楚怀王嫡孙米心,楚太子夫人卫氏。”宗派相传,俱有根据,上有国宝铃记。钟离昧看罢,大喜。遂拜伏行礼毕,唤王社长吩咐:“与小殿下更换衣服,同送到淮西,见项将军定有赏赐。”王社长闻说,亦拜伏在地,将衣服与殿下更换了,随同钟离昧一行人赴淮西来,见项梁,将前事一一告说一遍,梁甚喜,就择日领大小将佐立米心为楚王,母夫人卫氏为王太后,封项梁为武信君,项籍为大司马副将军,范增为军师,季布、钟离昧为都骑,英布为偏将军,桓楚、于英为散骑,以下大小将官俱有封赏,仍令王社长回乡,赏金五十两,彩帛一束。
却说楚兵自此日加强盛,各处诸候,望风而来。有楚将宋义,在江夏聚兵,闻项梁立楚之后,遂领兵五万,会合伐秦,先来与梁相见。梁引朝见怀王,封为卿子冠军,统率人马与项籍征进,义曰:“淮西虽楚地,不足为都。现今陈婴驻兵盱胎,可合同将兵会婴一让,立为根本,西向伐秦,攻则可破,归则可守,此万全之策也。”籍曰:“善。”遂与武信君奏知怀王,整率大军,前后三路启行,赴盱胎来。头枝人马将近淮河,只见尘土起处,早有三军来到,范增与武信君勒马看时,旌旗动处红光见,剑戟挥时紫气生。增大惊曰:“此一支人马,与众不同,中间必有真命之王。”言未毕,一人跃马而出,尧眉舜目,隆准龙颜,真四百年开基创业之主也。增见,把头低了,暗思:“我错投了主也!。”毕竟此人相见,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三回 章邯劫寨破项梁
却说此一枝人马,为首的姓刘名邦,字季,沛县人也,芒砀山斩蛇,丰西泽起义,聚兵十万,闻项梁兵到,同夏侯婴、樊哙一干众将领兵来迎,纠合一处,协力伐秦。与项梁、范增相见,甚喜。随后兵马俱到,一同过淮河到盱胎,会合陈婴,聚兵一处,怀王建都盱胎,各文武百官朝见讫。
武信君驻扎大军于泗水河,有淮阴人韩信,仗剑来见项梁。梁见信容貌不悦,欲不用,增曰:“此人外貌清癯,中有蕴藉,既来投见,即当留用,如若弃置,恐塞贤路。”梁依增言,封信为持戟郎官,就留帐下听用。初时韩信钓鱼淮下,终日不得一饭。漂母见信有饥色,以饭与之,信谢曰:“吾后日得地,当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一日往市卖鱼,江淮有恶少年辱之曰:“汝常佩剑上街,能刺我耶?如不能刺,当出我胯下!”于是信俯首出胯下,一市人皆笑之,以为怯。独许负者,善相人,一见信曰:“吾子有王侯之贵,当为天下元戎,富贵不轻也。”信笑曰:“一日不能一饭,尚望贵乎?”不意闻项梁兵起,遂来投见,梁只与持戟郎官,信闷闷不悦,维于行伍中伺侯不题。
却说楚兵声势振天,随到归附。传人西秦,赵高恐惧,召章邯计议:“方今天下兵马纵横,吴楚尤甚。项梁立楚后,以收人心,与陈婴、刘邦合兵一处,屯聚盱胎,十分作乱。汝为大将,坐视不行剿杀,以致猖獗,恐兵临秦地,震动京辅,悔将何及?”邯曰:“连日节次传报,正欲具奏出师,不意丞相召邯会议,且兵贵神速,不可迁延,即日启行。”章邯、司马欣、董翳、李由便带领大小将官,统领三十万精兵,出函谷关东向伐魏,以次伐楚。
魏见秦兵势众,不敢出战,便遣二使求救于齐、楚二国。齐王田儋亲领兵救魏;楚以新得襄阳旧将项明兵三万,就令明先领兵临魏境,遥为之势。邯遣司马欣御齐,遣董翳御楚,却自领大兵在后救应。司马欣与齐王田儋对敌,欣令后军分二路为左右翼,却领轻骑一千与儋交战。儋见欣兵少,尽力戮杀,欣诈败,儋驱兵来赶,忽听金鼓齐鸣,秦兵两路从后突出,箭如飞蝗,儋知中计,急回兵,已中箭落马,被欣就势斩于马下,齐兵大败。董翳兵到南魏,正遇项明,翳兵远来未及歇息,人马疲乏,明兵一出,翳不能敌,退三十里,驻扎未定,明又领兵追杀,翳大败奔走。正在危急之际,章邯后兵已到,遣李由急出救援,项明追翳昼夜未定,李由生力军初到,不三合,斩明于马下,大杀楚兵。秦兵三路人马,通合一处,魏兵闻知救兵已败,孤城难守,魏王咎遂同魏豹弃城,出西门奔楚。章邯兵入城安抚百姓毕,随启行,前至东阿驻扎,差人探听不题。
却说项明败残人马,回见楚王,奏曰:“秦将章邯,兵势浩大,齐魏兵俱败今屯住东阿,指日东向入寇,乞陛下早遣人剿捕。”王召武信君会议,梁曰:“臣亲领一枝兵,先斩章邯,次起兵伐秦。”王准奏。于是项梁同项籍、范增一干众将领兵二十万,赴东阿来,离城三十里下寨。梁遣项籍出马刺探,籍到阵前,大叫章邯出马。邯领兵出阵,与项籍答话,籍曰:“尔秦二世无道,赵高大肆恶逆,汝辈结党害民,不过鱼游釜中,尚不知死,乃敢东向入寇耶?”邯曰:“某上国天兵,所向无敌,汝乃湖南草莽,妄立楚后,岂足为天人之应哉!”籍大怒,举枪直取章邯,邯举枪相迎。战不三十合,章邯败走,籍遂驱兵来赶。不十里之地,有秦健将李由,李由乃李斯子也,放过章邯,拦住去路,籍大喝一声,暗哑叱咤,李由马倒退二十步之远。籍举枪正欲刺由后心,司马欣、董翳接住,各挺兵器来迎,籍撇了李由,力敌二将,不二十合,二将不能抵敌,拍马望后便走。羽正欲追杀秦军,武信君恐羽深入重地,复差英布、桓楚、于英领兵五千接应,大杀一阵。章邯退五十里远下寨,与秦将商议曰:“楚兵势猛不可力敌,我今渐次退后,当用缓兵之计,使彼将骄兵惰,不相提防,然后一战而楚可破矣。若以力战,项籍勇不可敌,徒自取败耳。”众将曰:“将军所见甚当。”遂按兵不出。
却说项籍领兵回见项梁,备说章邯败兵,已退五十里下寨,明日密统领三路人马,分头截杀,决获全胜。梁曰:“章邯旧有虚名,年老力乏,料彼无能为也。”梁遂宴会诸将,高歌饮酒,尽欢而散。次日,籍仍领兵分三路出战,籍自引兵敌中路,英布敌西路,刘邦敌东路,鼓噪呐喊大进,向章邯营杀来。邯各队人马,见三路大军势众,住扎不定,拔寨通起。楚兵挥动三军,分头追赶,遂将秦兵折为三处,章邯走走陶,司马欣、董翳走濮阳,李由走雍丘。
却说项羽人马,正赶至雍丘,追上李由,由与羽交战,不三合,刺由于马下,秦军大败。刘邦追司马欣等至濮阳,一昼夜行三百里,萧何急止之曰:“穷寇莫追!防有伏兵,以逸待劳,反中其计,不如且屯兵于濮阳,以观其变。”邦遂依言屯住人马不题。
且说英布追章邯兵至定陶,邯进定陶屯住人马,固守不与布战。英布于城下安营,终日搦战,邯兵只是不出,布无计可施。人报武信君大兵到来,英布出迎,项梁大军安营毕。梁曰:“邯兵势穷力竭,逃入孤城,正好极力攻打,如何坐守迁延?恐师老兵疲,救兵或至,将如之何?”布曰:“邯兵虽败,人马尚多,四门坚闭,恐难遽破,意欲相时而动,庶为便益。”梁叱之曰:“为将无谋,俄延时日,伐兵既到,立等破城,何待相时而后动耶?”遂将布喝退。随即分付四边每队军士,各设云梯上城攻打,喊声振举,惊动天地,不期城上火炮火箭齐发,云梯尽着,又兼矢石如雨,站立不住,只得退下城来。梁又安排数百辆冲车,鼓噪呐喊而进,邯急令铁索贯穿铁锤,绕城飞打,冲车皆折。千方百计,城不罢破,梁十分暴躁。有执乾郎韩信密至帐下告禀:“大军人马久住城下,恐敌军窥见我军懒怠,夜黑开城,攻劫营寨,一时无备,反遭毒手,攻城之策小,提防之策大,请将军思之。”梁大怒曰:“吾自起兵会稽,所向无敌,量此孤城,何足为难!章邯闻吾之名,心胆皆碎,何敢出城劫吾营寨耶?尔何等之人,乃敢妄为筹策,以阻军心?”遂将韩信叉出。有宋义闻信言,急说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必败!今士卒懈怠久矣。秦见虽围困在城,连日养精蓄锐,又兼章邯秦之名将,善能甲兵,果如信言,甚干利害,信言亦良策也。”梁益不听。是夜章邯果分付将士饱饭毕,人各衔枚,开放城门,统领三军,暗分二路,来到楚寨,楚兵正睡熟,章邯密传将令,一声炮响,金鼓大振,杀人楚营。夜晚兵来,如天覆地陷,山崩海沸一般。此时项梁已带酒不能起,左右扶出辕门,未曾上马,一将杀入中军来,乃秦偏将孙胜也,梁措手不及,被胜一刀斩于门旗下。项梁被诛,各队人马惊惶乱窜,自相践踏。宋义、英布禁止不住,只得弃营逃走。杀到天明,秦兵大获全胜,径趋外黄,入陈留屯住人马,声势复振。
刘邦知梁败绩,领兵来定陶救援,已无及矣。遂同义等收回败残军马,急投雍丘来报,说武信君被邯所杀。项羽闻知,大叫一声,气倒在地下,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分解。
[book_title]第十四回 项羽杀宋义救赵
却说项羽闻武信君被章邯所杀,哭倒在地,诸将再三解劝。羽曰:“某自幼无父,蒙叔父抚养成人,教习兵法,视我如子。今一旦功业未竟,中道而殂,此心如碎,安能已于情乎?”言毕又哭。范增曰:“为国捐躯,臣子之大节尽矣。项将军虽命数如此,而楚之大业已就,天下望风归附者五十万众,将军果能承继其志,恢宏疆宇,灭秦定楚,追封武信君为王,血食百世,将军之大孝毕矣!何必效儿女子区区于悲泣之间,何足以收服人心耶?”羽起谢曰:“谨如先生所教。遂起兵急趋定陶,会宋义、刘邦,合兵一处,与武信君挂孝,率诸将抚棺行祭,遂收梁尸,以武信君服色,葬于定陶。于是起军径奔陈留而来,未及楚兵到时,章邯军已渡河击赵矣。赵王歙、陈馀、张耳等出战,俱被章邯杀败,遂夜奔钜鹿,坚壁不出,随差人赴楚求救不题。却说项羽与宋义、范增计议曰:“今章邯渡河,声势复振,武信君新葬,怀王独守盱胎,恐非长策。不若回军,迁都彭城再作区处。”众以既定,传令三军回到盱胎。诸将朝见怀王毕,怀王闻项梁死,十分哀痛。项籍复奏曰:“武信君新亡,我军锐气已挫矣。见今章邯屯兵钜鹿,破赵后必入寇西楚,不如先调兵征剿,我王迁都彭城,以为犄角之势,不可缓也。”言未毕,有人来报赵遣使求救,王召入,即问章邯虚实,使曰:“秦兵三十万,围钜鹿将一月矣!赵军食尽,人马死者过半,指日城破,生灵受害。愿大王怜而救之。”怀王闻知大惊,即以宋义为大将军,项羽为副将军,范增为军师.领二十万人马,往钜鹿救赵。
兵至安阳,宋义按兵不动,欲遣子宋襄相齐,乃曰:“邯兵困赵日久,今心志懈弛,人无斗志。我兵迟缓数日,坐观其敝,待邯兵懈怠,我却以兵攻之,邯必擒矣。”义遂迁延四十六日不进。羽曰:“秦军围赵甚急,城内死者七八。若能乘彼攻围日久,鼓噪大进攻击其外,赵兵杀出以应于内,内外夹攻,秦军必走,而邯可擒也。”义曰:“不然!搏牛之虫,不可以破虮虱,志在于大,不在于小也。若章邯胜,则秦军疲乏,我却承其敝而攻之,必破矣;若章邯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亦必可破矣,此兵不劳而观胜负也。若夫披坚执锐,我不如公,坐运筹策,公不如我。”遂传令军中曰:“纵使三军之猛如虎,其狠如羊,其贪如狼,苟有违令不从者,必斩。”又阴遣其子宋襄为齐国相,宋义亲送至无盐而回,复饮酒高会。时至天寒,大雨,士卒在雨中冻馁不可当,羽暗行军中,则各营有怨言,羽乃厉色正言曰:“诸将奋勇戮力,急欲攻秦,今却久留不肯引兵渡河,况今年岁饥民贫,士卒不得饱饭,又无积粮,却乃饮酒高会,必待秦兵破而后击之。夫秦兵强大,赵兵怯弱,以弱敌强,何得秦敝?且武信君新丧,楚王坐不安席,今尽将境内之兵总属将军,非专为救赵,实欲假此破秦,以雪前日之恨。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终日私宴,非社稷之臣也!”义终不听。羽深恨之。次日,宋义早升帐,羽仗剑入帐,大呼曰:“宋义与齐谋反,令子宋襄与齐结连外应,故留兵不进,意欲吞取西楚。吾今奉楚王密旨斩义,以晓谕三军。”宋义听罢,便欲从帐后逃走,羽大步赶上,将义拉住,一剑挥为两段。众将俯伏帐下,皆曰:“首立楚后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此叛逆,正合人心。”众将俱立羽为假上将军,职专征伐,急使人追赶宋襄,将至齐境,遂杀之。又使桓楚报命与楚王,数宋义叛楚之罪。王遣钟离昧持节封羽为上将军,自此军威大振,名闻诸侯。
于是遣英布为先锋,将军二万,渡河。邯闻布至,急差司马欣、董翳渡河南岸,立营以抵来兵。将领兵渡河,营寨方才立定,英布前军早到,二将出马与布交战,布并不答话,举斧径奔二将,二将来迎。正战之间,只见秦军不战自乱,从后一将杀至,乃上将军项羽也。二将大惊,撇了英布,径投河南营寨,时已被楚军占庄,只得弃营望河北逃走。项羽大获全胜,所得军器辎重,不知其数,收军进营。待后军陆续俱到,遂领军北渡河,按剑高坐,候后军渡毕,乃尽将船只沉入河南,釜甑打碎,庐舍烧毁,止持三日行粮,晓谕三军,务要竭力死战,无复退志。三军踊跃大呼曰:“愿从将军决一死战!”鼓噪连夜攻章邯。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五回 楚项羽九败章邯
二世二年十一月,项羽大兵进攻章邯。范增、钟离昧相议曰:“项将军急欲进攻,破釜沉舟,粮食俱在后,倘三日未下而军无粮,将如之何?此时当差心腹牙将,星夜催载粮食近河。如三日胜邯,不必运过河;如三日不能胜,须过河预备军需,庶不失机。”昧曰:“先生所虑甚远。”随即差人催载军需不题。
却说司马欣等被项羽、英布冲杀一阵,回见章邯,备说英布武勇不能敌,项羽人马已北渡河矣,即当作急提备。言未毕,有人来报楚兵过河,破釜沉舟,要与秦兵决一死战,声势甚大。邯闻说,急召秦将王离、涉间、苏角、孟防、韩章、李迈、章平、周熊、王官等至帐下,分付曰:“项羽勇冠三军,不可轻敌。汝各队人马分为九路,连寨结营,待我与彼对敌,每队以次接应,待楚兵深入重地,九路人马合兵截杀,必获全胜。”众将得令,各调人马准备。只见楚兵已到,项羽一马当先,章邯出马对敌。羽见邯出,咬牙切齿大骂曰:“逆贼杀吾季父,此仇不共戴天!”遂跃马挺枪,直取章邯,邯举枪相迎,二马交战,杀五十合,邯败走。未及五里远,早有王离人马接应,章邯退后,王离出马与羽交战,不二十回合,羽卖了个破绽,让王离一枪刺来,羽却躲过,就势将王离活捉过马来,众军将王离绑缚归阵。邯见王离被擒,拨转马便走,羽大叫:“逆贼那里去?”催动人马追赶,羽骑的是乌骓马,日行千里,众军跟之不上,俱落在后,羽一骑马飞奔章邯。章邯见羽无兵,复回马交战,项羽一根枪,恨不得即时刺死章邯,章邯只是架隔遮拦,如何当敌?正在危急之时,早有秦将涉间兵到,接住厮杀。羽更不答语,直取涉间。战不十合,项羽按住火尖枪,顺手取出鞭来,望间一鞭打去,涉间急躲时,早中左肩,翻鞍落马。秦阵上章邯见涉间落马,即领牙将宋文等死战来救,只见项羽大军又到,英布、桓楚各领兵冲杀过来,章邯折军大半,大败而走。
项羽见天色将晚,恐有伏兵,不去追袭,鸣金收军,安下营寨,当有军师范增进言曰:“将军深入重地,天色阴晦,须防贼兵劫寨。”羽曰:“军师之言是也。”范增即传令于小山口,另安营寨,屯住大军,却于大寨堆积柴草,虚立旗号,以等待敌兵。却唤桓楚、于英、丁公、雍齿四将上帐分付曰:“汝四人领兵埋伏,但看大寨火起,章邯必定中计,汝等领兵四面剿杀,阻住去路,不可走脱。”四人领命去讫。又唤英布分付曰:“汝可领兵三千,于正西大路埋伏,阻当秦军接应,不可误也。”各各分布已定,请项羽于小寨内专等敌军。
却说章邯领败残军马,投苏角寨来,与司马欣、董翳合兵一处,离楚营三十里下寨。角曰:“今楚兵得胜,人马疲倦,不作准备,某引轻骑人马,从东路杀奔楚寨之后,劫彼营垒,将军却从西路杀来,两路夹攻,使彼首尾不能救应,此兵法所谓‘攻其不守’,虽不能至大获全胜,亦可以挫其锐气也。”邯曰:“正合吾意。”苏角遂领本部一万生力人马,暗暗往楚寨进发。不久,来到楚营,见旗帜不整,辕门紧闭,只说中计,大刀阔斧杀下营来,见是空管,即欲回时,楚寨中一声炮震,四下火起,喊声大振,角急杀出寨来,投西便走,只见左有桓楚、于英,右有丁公、雍齿,一齐拦住去路,不能得出,便望西山东小路而走。只听鼓角齐鸣,喊声大举,一将大叫曰:“无谋匹夫,认得楚将项羽么?”苏角惊慌,莫知所措,被羽一枪刺于马下。
却说章邯听得东路鼓声大振,喊杀连天,又不知苏角胜负,只得领人马缓缓哨探。未及两个更次,只见楚兵大兵已冲杀来。此时天色将明,秦兵各队拔寨前走,章邯断后。早有英布人马先到,与邯决战,二马相交,兵器并举,战五十合,不分胜败。羽军到,见布战邯不下,领人马冲过来,邯兵败走。正欲追赶,刺斜里一军杀来,乃是秦将孟防接应,与楚兵交战。桓楚挺枪直取孟防,孟防来迎,只一合刺防于马下。章邯见折了孟防,拍马投西便走。桓楚自思捉住章邯,胜他将百倍,就拍马追赶。邯马连日困乏,又兼未得草料,前走甚急,后赶又近,马过山冈地,将马绊倒,邯撞于马下。桓楚急向前,用枪便戳,山脚边早转出一枝兵来救应,乃是秦将韩章,一马抵住桓楚,众军士救起章邯。桓楚方欲与章交战,早有于英人马杀到,接住与韩章斯杀。未及十合,项羽大兵又到,韩章不能抵敌,拨回马就走。羽挥动后军,一并追赶。却有秦将李遇原领本部精兵一万。扎住在此未动,章邯同众遂投李遇营暂歇,楚军陆续也都到了,见秦兵当头扎营,未敢前进,传令且屯住人马造饭。
日已平西,范增与项羽曰:“今晚秦兵恐楚劫寨,定于高阳坡下有埋伏人马,却设空营待我去劫,伏兵一起,决中其计。”羽曰:“先生有何妙策?”曰:“将军统一枝人马径奔秦营,鸣锣击鼓,遥为之势,却差两枝精兵,去截住伏兵来路,秦兵决出交战,候两路兵得胜,却三路合兵一处追杀,将计就计,使彼措手不及,邯可擒矣。”羽随即差英布领一万军暗出南路,桓楚领一万军暗出北路,自领三万出中路,各分派已定。
却说章邯与李遇商议:“楚兵连日得胜,今晚定来劫寨。尔可领兵五千南坡下埋伏,韩章领兵五千北坡下埋伏,我同司马欣等众将大营后埋伏。候楚兵到来,三路并攻,必擒项羽。”众将依令调兵去讫。
项羽到晚一更时候,南北两路人马衔枚暗出,项羽却自领精兵三万,密从中路,行至五里远便不动,却大举金鼓火箭火炮,一齐发言。章邯正欲从寨后杀出,只见南北二路秦兵败回本寨边,楚兵杀来,章邯不敢出战,急拔寨便走。项羽知楚兵二路得胜,急催动人马追杀,十分混乱,行二十里,已到赵城。城里听得城外鼓噪震天,知是楚兵已杀到城下,陈馀、张耳等急上城探望,天色渐明,见秦兵大败,遂开城门,领一枝人马杀出来接应。章邯顾不得中军,领数骑落荒逃走。英布望见,带领本部人马追赶,追到东门,正遇秦将章平急来救应,放过章邯。与布交马,战三十回合,章平无心恋战,急回保着章邯,奔曲阳小路来,正遇周熊、王官二枝人马接着。英布见有救应,遂同桓楚合兵一处,回见项羽。
有赵王歙同张耳、陈馀城外置酒拜伏,迎接楚兵进城。羽曰:“且未可进城,乘章邯残败之后,直捣秦境,剿杀残孽,灭杀秦之族,正在此举。若人马进城,迁延时日,养成贼势,终是费力。”遂留季布、钟离昧在赵城外,统兵三十万驻扎,斩王离、涉间以示威武,却领精兵三十万,追赶章邯。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六回 秦赵高权倾中外
却说项羽统兵追袭章邯,所到郡县,箪食壶浆,迎候楚军,各路诸侯,膝行而见,羽势益震,以此日行五十里,或三十里,邯兵遂远遁。范增谏曰:“章邯远遁,诸候顺附,天人响应之时,正将军化家为国之日也,何必亲冒矢石,追此穷寇?况三日之间已经九战,破秦军三十万,古今用兵,将军为首称也。以增愚见,不若且屯兵漳南,养此精锐,吾料赵高乃妒忌小人,二世昏暗,不知征战之苦,章邯居外,兵不应手,心志恍惚,持疑不定,兼之以将军之神武,破邯灭秦指日可见矣。”羽曰:“谨如先生之教。”遂屯兵漳南不题。
且说章邯收拾败残人马十万,过漳河,屯住于函谷关。早有人传入西秦,说章邯折兵三十万,天下诸候,各据一国。不久楚项羽侵夺秦地,此时关口上十分紧急。近侍宦官宫妾闻了这信,各各惊惶,寝食不安,秦公子族人都在朝门外,又不得进内启奏。赵高只是把持住内外,稍有不顺意者,便寻事害了性命,以此群臣不敢侧目而视。忽一日,高献一只鹿与二世,却指说是马,二世笑曰:“丞相误矣,此鹿也,非马也。”二世问左右近臣,或有不言者,或有阿顺其意言马者,或有直言是鹿者,高却就中阴害其言鹿之人。群臣愈加畏惧,绝口不言国政,大权总是高执掌。李斯常郁郁不乐,高窥见李斯有不乐之意,遂乘便来见斯曰:“关东群盗蜂起,章邯新败,国家岌岌乎不宁矣!况阿房宫工程浩大,亦当暂止,我是宦竖,不当进言,此正君侯之事,何不进谏?”斯曰:“上在深宫之中,无由得见。”高曰:“君侯其奏,我与通之。”于是高侍二世正在宫中燕乐之际,女嫔满前,却使人告李斯曰:“此时可奏事矣!”李斯一连请谒三次,二世大怒曰:“我在此燕乐,李斯何敢侮慢如此耶?”高曰:“沙丘主谋,李斯预力。今陛下贵为天子,斯不得裂土为王,时常怨望。前时长子李由为三川郡守,与楚贼相通,至今未明。李斯居外,权重于陛下,与楚人往来,斯实有意焉。陛下当察之!”李斯闻高有阴谋之意,却上书言高之罪,二世曰:“赵君为人,清廉强力,不通人情,上能适朕之意,朕实意赵君之贤,而君乃疑之者,何也?且朕若无赵君,将谁为任哉?如君止我罢阿房工役,阿房宫乃先帝所为,君不能禁止盗贼,却欲我违先帝之志,以成不孝之名,是上不能报先帝,次不能以忠于我,何以居相位耶?”遂下廷议鞠问,以为私通楚盗,谋危社稷,论五刑当腰斩,夷三族。于是缚李斯于咸阳市,斯顾其中子曰:“吾欲与尔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外,逐狡兔为乐,岂可得乎?”父子遂放声大哭,腰斩,夷三族。赵高自害李斯后,权势愈重。
章邯屯军函谷关,士卒无粮,马无草料,各路诸侯皆与楚会合,同力攻秦,势危力极,甚难支持。邯差人节次传报,赵高通不投进。众宫妾风闻这个消息,终日焦愁,独二世恣意快乐。通不理论外事。一日,二世出猎回宫,众宫妾迎入内,二世就寝宫安歇。未睡着,只听众宫妾低言与内使说:“今日外边消息如何?”内中一近侍说:“今日闻外边人说,章邯领兵,连败九次,折兵三十万,楚兵不日过关,我等却如何是好!”二世听罢,就寝床上起来,急叫才说话的宫嫔内使:“快来!我问他说甚的。”众人俱到二世前泣奏曰:“今天下诸侯,十分变乱,章邯新折兵三十万,秦地不久为楚兵所夺,臣等死无葬地矣!”二世大惊曰:“汝等如问得知?”众曰:“内外无一人不知,惟陛下被赵高蒙蔽,不得知也!伏望陛下早早发兵遣将征进,免致生灵涂炭也。”二世当时召赵高,大骂曰:“汝为丞相,事无大小,皆汝执掌,今兵败于楚,天下变乱,国家正在危急之秋,汝如何不奏我知,尚终日在我前欺诳?罪当诛戮!”赵高免冠叩首曰:“臣虽备员丞相,只管理得内事,侍奉陛下,坐享太平。若征讨贼寇,却在大将军章邯、王离等掌管,臣一人岂能兼管?如今门差人追问章邯等慢军之罪,再遣大将征进,自然无事。外边声势不过是人传说,况章邯又无奏报,陛下何必听宫宦之言,却怒怪微臣耶?”二世听高遮饰之言,遂依旧安心不理政事。
高归家,寻思二世责怪之意,定是章邯因前来奏事,不与举行,想密有人通与内宦,以此二世知道,今乃如此怪责,连日正嗔恨章邯,却有人来报说,章邯差长史司马欣来奏事,高曰:“且在朝门外伺候。”一连三日不着见面。欣急躁,用金帛买求门吏,转通家僮,打听音信。忽一日,家僮来说,丞相十分恼怪章邯将军,要追问慢军之罪,汝今来奏事,正入网中,不如不见为妙。欣听说,急离朝门外,到下处同从人吃饭毕,各备鞍马装束,星夜出咸阳,望函谷关逃走。
却说赵高稽留司马欣三日,要寻个圈套,拘留三家老小,追问重罪,不想欣已知此信,径自逃走。高却令门官召欣入见,门官到外边跟寻;并无下落,转问欣下处,人说欣昨日已同从人起身去了,今已两日矣。门官急来回复赵高,说司马欣已去二日。高大怒,即令牙将四人,各备快马,务要捉欣回来。牙将得令,追赶两日不见踪迹,寻问前途人,俱说已去三百里外,如何追得及?牙将闻说,只得回见赵高,备说司马欣已先去二日,如何追得上?高十分忿怒,痛责牙将。随进内奏知二世,说章邯等久专阃外,略无寸功,丧师启衅,招来外寇,关中震动,恐贻患地方。缘情论罪,法当赐死。今再选大将,代彼征伐,庶为便益。二世准奏。高就令侄,赵常为使,召回章邯等问罪不题。
却说司马欣连夜逃回来,见章邯,告说:“赵高专权,内外蒙蔽,因二世怪责欺诳之罪,高遂致疑,要谋害将军,故稽留某在外,寻事问罪。某因知此消息,径回与公同作商议。”邯闻说大惊曰:“内有权奸,外又有劲敌,两难之地,如何区处?”遂请董翳等众将从长计议。翳曰:“赵高心计最难测度,一言之间,李斯夷族。今若嗔怒,吾辈定遭毒手。”傍有谋士人等从咸阳来,亦说:“赵高定计,已将三家老小拘禁在狱,目下有人来取将军,为李斯标榜矣。如据兵抗命,尚可存活,苟随之入关定丧全躯。请将军思之。”言未毕,早有使命赵常到营,众将迎接诏书,到营开读,诏曰:
征讨之命,皆出于天子,阃外之寄,实主于元戎。建树功勋,威震海内,必克乃济,庶副委托。尔章邯等统兵征伐,丧师辱命;差官奏事,未有旨降,乃敢辄回;上下之分,殊为背叛。今差骑将赵常往拘,系颈来见,顺命不违,尚有酌处,如复违抗,罪不容诛,惟诏奉行!
邯等读罢诏,与众将不跪都起,将使命揪住,乃大呼曰:“我等披坚执锐,亲冒矢石,万死一生,受了多少辛苦,前与楚人九战,一连十数日,昼夜不眠,每日不得一餐,今屡次差人奏事,赵高不容报进,却反问我等重罪!与其随使命而赴死,不若斩使命而雪恨。”遂拔剑来斩赵常。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七回 项羽听谏伏章邯
却说章邯要斩使命,众将曰:“不可!若斩使命,实为矫抗,不若且将赵常拘留在此,却备细奏闻,看二世喜怒何如。”邯遂按剑不斩,却拘留赵常在营。未及具奏,有陈稀等众将劝邯曰:“赵高已拘公等老小,蛊惑之言,已入君心,纵有大功,谁则知之?夷族之祸,恐终难免。不若斩使,以决其忐。”邯尚犹豫不能决。
后数日,陈馀差人自赵来下书,邯拆书,曰:
白起为秦将,两并鄢郢,北抗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卒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世矣,所亡失已十万数,而诸侯并起,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以脱其祸。君居外,多年隙,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下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除佞以清君侧,外不能约诸侯而制强邻,孤立而欲长存,岂不危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南面称孤,孰与身伏斧铖,质妻子为戮乎?陈馀百拜谨书。
邯看罢书,与众将说:“馀之言,亦自有理。但不知投何处去为上?”陈稀曰:“别国新立,志多狐疑,未可归附,惟楚将军,功烈震当时,气节盖天下,又兼兵强将猛,威势大振,虽大国诸侯,亦肘膝而见,吾知他日灭秦者,必楚也。公当谛楚,不失封王之贵。”邯曰:“吾昔杀项梁,与楚有世仇,楚将军岂能容我?”稀曰:“我与将军见楚,陈说便利,料楚定从其议。”邯曰:“子往说之,吾专候来命。”
陈稀遂匹马到楚营。传报有秦使见元帅,羽曰:“着进来!”稀入营,见羽行礼毕,羽曰:“困久不行纳命,欲使汝为说客耶?”稀曰:“两军相持,势力俱困,费用不赀,百姓疲敝,非惟不利于秦,抑且不利于楚。”羽曰:“尔欲何为?”稀曰:“章将军劳苦三年,身经百战,持兵日久,功难报秦,奈何赵高日相陵替④,今者抗命拘使,情愿归附将军,共成王业。今其士卒,如赤子之望父母也。不识尊意以为如何?”羽大怒,拍案大呼曰:“邯杀吾季父,千载之恨,百世之仇,正欲砍首以为溺器,方可泄吾之恨,岂容其归附于吾左右耶?”陈稀冷笑不止。羽益怒曰:“汝冷笑,欲试吾宝剑耶?”稀曰:“吾笑将军所为者小,所失者大也。且大丈夫为国忘家,用贤略仇。彼邯之行兵,乃各为其主耳,此人臣之忠,而智者所必取也。将军何拘滞于心,而示人以不广耶?”范增曰:“且令陈稀暂在帐外管待,某有一言以告将军。”羽呼稀曰:“汝权且暂出帐外酒饭,容吾思之。”稀遂出帐,羽令人管待不题。增乃进言曰:“公威势甚大,而持兵日久,不得入关者,以其有章邯为之藩篱也。今邯为二世赵高疑忌,欲遣使赐死,逼迫甚急,以致邯进无所往,退无所归,两难之际,不得已而仰附于将军。诚使将军不念旧仇,抚之以恩,结之以义,连属其心,而俯纳之,彼必感恩图报,虽蹈汤赴火,而卒为将军用也。且秦之所恃者,邯也;苟邯去,则藩篱撒,而国无所倚重矣。盖国无主将,是谓无国。将军乘其虚,而鼓兵以进,破秦如建瓴之易耳。今苟舍此,拒而不纳,使邯据兵以投他国,结连为援,以图大事,是秦未亡,而又增一秦矣。古人云‘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将军宜舍私仇,速赐刚断,忘小仇而成大谋,天下之豪杰也。”羽闻增言,遂悟曰:“军师之言,诚确论也。”即召陈稀上帐曰:“吾熟思子之言,始恨章邯有杀季父仇,本不容降,但以国家用人,不怀旧恨;季父之仇,一人之私也,国家用人,天下之公也,岂可区区以报仇为念,而忘用人之大公乎?如邯果有实心向我,姑免旧忿,准彼来降。就传吾言,可速斩秦使,统领本部人马,赴漳南来见。如能建立功勋,他日灭秦之后,富贵当与共之。”
陈稀领命拜辞,回复章邯。邯曰:“据子之言,即当斩使投降,但恐范增多谋,或诱我归楚,因而致害,反中其计矣。子可再往,以探虚实。”陈稀仍又赴楚寨见羽曰:“章邯即欲来降,但恐将军犹念旧仇,反自投陷阱矣。”羽曰:“大丈夫一言,重如泰山。欲杀章邯,岂无别计?苟诱而杀之,使人有欲来降者,皆以章邯为藉口矣,不亦自塞贤路耶?”羽遂折箭为誓,付与稀。稀遂以折箭来见章邯,备说项将军如此义气。邯大喜,就升帐取出赵常来,当即斩首示众。纷会诸将,同领十万兵,一声炮响,呐喊摇旗,径赴漳南来。三十里安营,章邯领众多秦将,赴楚寨来,拱手辕门外,听候参见。
范增却令楚兵提列旌旗,严整队伍,两边站立许多将官,俱是鲜明衣甲,十分威仪。羽居中坐定,先发擂三冬,开了辕门,分付着新降章邯等人入见。邯进见行礼毕,流涕告羽曰:“邯因赵高谗言二世,不发救兵,反下诏赐死,拘禁老小,逼迫不过,无处容身,仰归将军,如婴儿之望父母。但因昔日定陶行兵之际,奋不顾私,有伤尊公,罪当万死。今蒙有宽,恩同天地,敢不竭力报效,以图建立微功,上报将军不杀之恩,下雪佞臣谗戮之恨。幸惟收录,以任驱使。”羽因安抚之曰:“尔等既归命于我,我今必当重用,正宜忠心报国,勿兴异念。灭秦之后,富贵共之。”邯等众将,叩头谢恩,就着本部人马,伺候征进。
有函谷关守关将校等,知章邯降楚,飞马报入咸阳,说章邯杀使命,带领十万军降楚,见今项羽统兵会合诸侯,攻函谷关,十万紧急。赵高见杀了他侄儿,只得奏知二世,说章邯素有反心,今果然叛秦降楚。二世大怒,遂将各家老小,夷于咸阳市。
却有人传报与章邯等,说将三家老小,尽夷于咸阳市。邯等闻知,各放声大哭。就来禀告项羽,乘秦无人守关,可统兵杀过漳河,径趋新安、渑池,秦可破矣。羽请增计议,增曰:“兵久在外,劳费甚多,怀王移都彭城,未立定业,且秦国兵强民富,未可轻敌。不若且回见怀王,先立定根本,休养兵马,多积粮草,然后命将两路征进,使秦首尾不能相顾,方为上策。苦今徒攻其外,而彭城夫守,劳苦无功,反损威名,非用兵之善者也。”羽遂依增言,传令大军起行,径回彭城来。不知见怀王怎的伐秦?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八回 收郦生智借张良
却说项羽收兵,回彭城来见怀王,王曰:“将军统兵远出,累建大功,破秦之后,勋业当与金石不磨也。”羽又引众诸侯,并降将士章邯等拜见毕。怀王大喜,分付大排筵席,犒赏众军,封羽为鲁公,封刘邦为沛公,各休养士卒,伺候征进。
沛公选将训兵,招来四方英俊贤士,不数月,有萧何、樊哙、曹参、周勃、王陵、夏侯婴、柴武、靳歙、卢绾、丁复、周昌、傅宽、薛欧、陈沛、张仓、任敷招集将佐五十余员,统兵一十万。鲁公帐下,有范增、英布、季布、钟离昧、桓楚、于英、丁公、雍齿、章邯、司马欣、董翳、魏豹、张耳、陈馀、共敖、臧荼、龙且等,将佐百十余员,统兵五十万。沛公专行仁义,不尚杀伐,广揽英雄,抚安百姓,怀王甚爱之,每与群臣曰:“沛公刘邦,仁厚长者,使此人得专征伐,决能安辑地方,抚爱黎庶,足可以为天下主也。”鲁公威权日重,天下诸侯,莫敢仰视,性暴气刚,人不敢近,怀王甚惮之而不发一言,每来奏事,怀王出座立与之语。
一日,细作自咸阳来,传说二世大肆暴虐,百姓重足而立;赵高专权害人,日甚一日。鲁公闻知,奏启怀王曰:“臣今久练兵马,正好征进,以杀此无道,岂可容其大乱,以害黔黎?”怀王曰:“吾正欲遣汝二公,分路伐秦。汝今此奏,正合吾意。”随召沛公、鲁公近前,谕之曰:“秦二世无道极矣,天人共愤,理当征讨。但兵分二路,未免各有彼此,须当与群臣计议,庶绝后争。汝且暂出,候吾斟酌得宜,然后差遣。”王召群臣问,曰:“伐秦有东西二路,亦无远近难易之分,但须从公写东西二阄,随二人各取其一,该东者东去,该西者百去,自无争竞。”王曰:“善。”于是写二阄,随二人各取一阄,沛公该行西路,鲁公该行东路。领命毕,二人各整点人马停当,来辞怀王,择日启行。怀王曰:“卿等因秦无道,苦虐百姓,乃立我为王,以眼人望。今我质弱才劣,不足以副天下。卿等各领本部兵马,两路征进,以先到咸阳者为王,后到咸阳者为臣,不可负吾之约。卿等安天下之后,安置我于闲散之地,以为养老之所,乃吾之愿也。”鲁沛二公,同众将俯伏于地曰:“臣等尽心王事,务要恢宏帝业,建都长安,以复周家之旧,臣之志也。”怀王曰:“专望将军捷音,以慰我心。”二公拜辞怀王出朝,各领兵马,行至定陶,会合在一处,结拜为兄弟,沛公为兄,鲁公为弟。置酒会饮,尽醉而散。次日分路启行。是时,乃二世三年春二月也。
沛公兵行至北昌邑,四门紧闭,城上各竖旗帜,大军不得前进。樊哙就要出马攻城,沛公因谕之曰:“孤城小邑,百姓艰苦,大军一动,玉石瓦解,我今行师,正欲安民,才至地方,即行强暴,非王者之师也。”三军闻沛公之言,传入城中,鼓动内外父老等,来告邑令曰:“我等苦秦苛法,如蹈水火,今遇沛公,大军到来,地方安堵,如时雨之降。若复抗拒,是逆天也。倘一时奋怒,城破之后,我等皆为齑粉矣。公当开城纳降,庶为顺应。”邑令即从父老之言,大开邑城门,设香花迎接大兵人城。沛公传下将令,省发三军,如有妄取民间一物者,即斩首示众,以此百姓愈加感戴,风声所及,传播远近,随到郡邑,秋毫不犯,各处望风归附,不可胜数。
一日,行至高阳邑,有邑令王德,出城远迎。沛公见其人,语言精爽,器宇出众,因入城延坐,请问:“贤侯既有降款之意,何不从刘邦一同伐秦,早晚得以共议国事?”王德拱手启告曰:“从将军帐下,某之志也。但某去,高阳无人管理,百姓夫所,此心不忍耳!此处有一贤士,姓郦名食其,家贫落魄,好饮酒,醉后高歌,不拘小节,人呼为狂士,年有六十八岁,外貌若不足取,胸中藏万斛珠玑,腹内罗一天星斗,知兴衰之运,识治乱之机,真贤土也。因秦残虐,焚书坑儒,遂假以酒狂自纵,常曰:‘吾虽昏醉终日,若遇明主,吾必醒矣’。明公何不请郦生为别驾?早晚咨谋大事,实有补益。”沛公闻之,大喜,遂烦王德去请郦生。
郦生宿酒未醒,披衣出见。王德称颂沛公之德。因曰:“某已荐先生为别驾矣。先生有此抱负,未遇真主,吾观沛公,定成王业,何不往而从之?”郦生曰“某闻沛公雅大度,而见贤士多慢侮,恐不以礼接,则狂道从人反取辱矣!”德曰:“先生素有机变,何不抗礼往见,以观其志?”生曰:“侯之言是也。”遂同邑令来见。
沛公方倨床,使二女子洗足,郦生入内,长揖不拜而言曰:“足下欲助秦以攻诸侯乎?欲率诸侯破秦乎?”沛公见郦生老耄,且言语遽峻,乃骂曰:“竖儒!天下苦秦苛法久矣,吾奉怀王命,乃由西路伐秦,以诛此无道,何为助秦耶?”生曰:“足下既欲伐秦,以诛无道,是欲举义兵以服天下也,岂可倨见长者而待人以无礼耶?若如此,则贤士去,而无与其谋,何足以驱逐天下也?”于是沛公辍洗摄衣,即延郦生以上坐,谢之曰:“适来不知先生遽到,有失迎侯,休怪休怪!”于是郦生先说六国纵横,后言秦皇无道,口如悬河,滔滔不绝。沛公大喜,又问伐秦之计,郦生曰:“以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十万,今欲径入强秦,此所谓驱羊群入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八达之地。城中所积粮甚多。见今太守陈同守把,某往说之;若进得陈留以为根本,招集军马,然后乘机以破关中,此为上策。”
沛公即遣郦生入陈留。陈留令素与郦生善,闻郦生至,遂接入后堂,设酒闲叙。生曰:“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方秦失政,诸侯并起,某假酒为狂,遍求真主,未得其人。昨见沛公隆准龙颜,豁达大度,行仁义之师,布宽厚之政,西行伐秦,郡邑望风归附。贤侯守此孤城,又当冲要之地,倘他兵忽至,以强凌弱,城破民逃,徒延颈受死,失此机会,甚为可惜。贤侯三思之!”陈同低首沉思曰:“先生之言,极是有理。但食秦之禄,不忍叛秦。”郦生曰:“二世残暴,天下切齿。武王伐纣,四海归心,闻诛独夫者纣也,未闻弑君也。二世今之独夫也,何为之叛秦耶?”陈同闻生之言,即起谢更衣,同出城来迎接沛公。沛公同萧何、曹参百十人进城,陈同出城,设宴款待。屯住一月,招徕各处人马,增添五万余众。
沛公深喜,以为得郦生之助也,因召生谢曰:“自会先生以来,下陈留,招士卒,积粮储,此不朽之功也。”遂封为广野君,令常在左右,以匡不及。生曰:“某蒙足下之爱,情好虽日密,未足以建立奇功,为破秦之明辅也。适此地有一人,乃经济之才,天下之士,汤之伊尹,周之吕望也。若得此人,匡辅足下,何愁秦之不破也?”沛公便起问曰:“此人是准?”生曰:“乃韩国人,姓张名良,字子房,五世相韩。会受异人之术,每欲为韩报仇,奈韩国初立未久,尚未举动耳。若此人归附足下,锦上添花,美中之美也。”沛公曰:“此人既相韩,如何肯来?”生曰:“某有一计,诱张良来见,却以美言挑之,务要归附。”沛公曰:”计将安在?”生曰:“足下可修书差人,只说即今起兵伐秦,为诸侯报仇,但缺粮草为军需,欲问韩王借粮五万石。他若无粮,必令子房来见,其计可成矣。”
沛公就令郦生为使,持书不日来到韩国,入城见韩王,将沛公书呈上。书曰:
楚征西大将军沛公刘邦奉书韩王殿下:伏以始皇无道,并合六国。二世残暴,罪恶贯盈,百姓嗷嗷,恨入骨髓。今统大军,布告天下,仗义除残,以雪世愤。但军行百里,日费万金,所急者惟军需耳。邻近郡邑,十室九空,无处假借。敬遣使郦生,其借粮五万石,破秦之后,加倍偿还。幸念讨罪之师,早赐发下,以济急用。临楮恳切,万惟垂照。
王览书,与群臣计议:“韩目为始皇所灭,今方初立,自费尚缺,岂能济人也?”群臣曰:“沛公奉怀王命伐秦,实天下之公也,借粮五万石,虽不能足其数,亦可与其半耳。若通无所与,恐伤大义。幸王思之!”王正在忧疑间,张良出班进言曰:“且管待来使,容臣往见沛公,自有方略。”群臣大喜。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九回 望夷宫二世被害
却说张良因韩国无粮,往见沛公,韩王曰:“尔去须善为说词,庶不失两家和气。”郦生暗思:“此子中了计也!”即拜辞韩王,遂同子房来见沛公。良未入辕门,寻思郦生借粮,实是假意,只欲我从沛公伐秦。我今来,正看沛公是何如人。
却说郦生已与沛公作成圈套,专等子房到辕门外,先使樊哙来迎,子房见了樊哙,便暗想此是一开国功臣也。及到寨门口,只见沛公引着萧何、曹参、靳歙、卢绾、滕公、王陵等立在寨门侧首。看那沛公隆准龙颜,正是治国安邦真命主;看那萧何等,却是开疆展土众元勋。张良不觉自忖道:“有一代之君,便有一代之臣。我今欲来下说词,不想看了这起人,非偶然也。正是吾师黄石公吩咐着我辅佐真命,垂名万代;今遇沛公,不可舍也。”遂入帐来见沛公,纳头起拜毕,乃进言曰:“明公兴兵伐秦,闻郡邑望风而降,所得粮米甚多,又何听狂士之言,假以借粮为由,欲张良为从士耶?”沛公闻言甚骇愕不能答。萧何在侧即应之曰:“吾主借粮者,实借良也。先生来见者,实来说也,来说而不说者,先生见吾主足所以有为,较之力士击车者百倍矣。韩仇可报,奇功可立,借吾主以成其志,所当从之伐秦,而不劳说词也。”子房闻萧何之言,即下帐拜伏曰:“良之心事,足下知之矣!愿从麾下不敢辞。俱须告过韩王,庶好随行。”沛公大喜。
次日传令大军启行,经过均州,来到韩国。韩王君臣出城迎接,沛公吩咐三军,不必进城,止同郦生、张良、萧何、樊哙,领百十骑人马,拜见韩王。因说借粮一事。韩王曰:“国小初立,未有积蓄,无以应命。昨差张良谢罪,未知足下以为何如?”沛公曰:“殿下无粮,不敢强借。今子房多谋,素有大志。欲借随征进,朝夕得以请教,候伐秦之后,仍还殿下,决不敢久羁也。”韩王曰:“张良实不可暂离,但将军为天下诛此无道,愿借张良,以助将军。破秦事成之后,幸吩咐早来,勿失约也!”时沛公即拜谢。子房亦拜辞韩王,随同沛公,一路伐秦,共棹而食,共床而寝。讲说六韬三略,细与开陈,随问随答,沛公了然无一字不通,就如曾讲究过一般。子房叹曰:“我自得受黄石公之教,无人讲论,茫然无知;及今告沛公,无一字滞碍,虽我数年熟读,亦不过如此明白,诚聪明天授,不假人力,真英明仁智之主也!”子房自暗喜不题。
却说有人传说项羽东路伐秦,所过地方,百里火飞,满川流血,杀人惟恐不胜,残暴与秦无异,大失民望,百姓窜乱。兵马众多,又无以应付,一日不过行一二十里。范增屡次谏劝,羽不听,只任性专行杀伐,略无仁爱之意,增亦奈何他不得。以此越显沛公宽仁厚德,民心属望。行至武关,有一军拦路,为首有一将出马大叫:“快请沛公出来相见!”只见沛公阵上早有傅宽、傅弼,与来将对敌。战二十合,被来将活挟傅宽,战败傅弼,又高叫:“我求见沛公,亦无他意。见今聚兵三千,要取关中,情愿合兵一处,一同征进。”子房闻说,就上马来到阵上,问来将姓名,其人不言,只要求见沛公,只见樊哙大怒,摇戟出马,呼来将曰:“汝是无名匹夫,我主公岂可与你相见,汝若敌得过我,得请主公相见。”其人更不答话,与哙战到十合,不分胜败。沛公在门旗内,见他求见之切,又且武艺出众,遂匹马挺身,来到阵上,便问:“壮士要见刘邦,有何指教?”只见那人见了沛公,有如此容仪,便滚鞍下马,拜伏在地:“某在此等候日久,仰思真主,今始见面。适来与诸将对敌,不过面试武勇,欲我主留用耳,非敢抗阻大兵也。”公曰:“壮士高姓大名?”其人曰:“某姓灌名婴,洛川人。年少在西川商贾,同伴有五六人,过紫关,忽遇着草寇百余人,吾一人仗剑出敌,遂将草寇杀死,余党尽走,道路宁静,居民至今传说。因见秦二世无道,倡举大义,聚精兵三千,知主公行仁义之兵,所过望风归附,因此投降我主,愿为前部先锋。”沛公大喜,遂留帐下,与诸将相见。就着领本部人马攻武关。
却说把关守将朱蒯,知沛公兵到,不敢出战,分付严加把守,多竖旗帜。却具表星夜赴咸阳,见赵高说楚两路攻秦,十分紧急。赵高惊惶,不敢奏二世,意要遣将调兵抵当,又无人可去。一日十数起奏报,高无法支持,又恐二世见诛,遂托病不朝见。诸公子大臣,俱无所建白,二世全不知,在宫中恣意行乐。一日,夜梦出郊外,忽然大林中,走出一只白虎,啮其左骖马杀之。醒来急召占梦者,卜曰:“径水为祟,宜当远避。”二世乃斋居望夷宫,祭泾,沉四白马。以此终日忧闷,因问左右:“近日各处盗贼兵马如何?”左右各垂泪不敢言,二世愈疑,便问:“有甚话说?”左右奏曰:“近日楚兵,已寇武关,各路诸候,分兵攻秦,指日破关,陛下无佇足之地矣!”二世大惊,急差人召高,高以病不能出,乃遣人深责之曰:“汝为丞相,兵临城下,尚尔卧病不起!前日蒙蔽妄奏,屈杀李斯;今日危急之际,有何理说?”
高无言回奏,在私宅百样无措手处,遂心生一计,急阴召女婿咸阳令阎乐,并弟赵成,邀至宅后,与心腹家将十数人,乃共谋曰:“上下听谏,国事已坏尽矣!兵到武关,十分危笃,却欲归罪我一人;累及宗族,汝等皆是死属。与其被他残害,不若尔等假设言有贼在宫作乱,却调兵卒围绕,尔等就中将二世诛灭,更立公子子婴,为人仁厚恭俭,百姓皆悦服,此计庶免家祸。”阎乐、赵成等应声曰:“此计甚妙。”当日成为内应,诈言有大贼在宫内,可令阎乐引兵卒追扑。内外喧动,阎乐就起人马千余人,至望夷宫门口,遂将守卫人绑缚,责之曰:“大贼入内,汝等如何不能关防?”守卫皆曰:“周围俱有兵卒守把,何得有贼入宫?”乐遂将守卫者斩首,挥动吏卒杀入。有近侍宦言见兵到惊惶,或走或格杀,死者百十人。成与乐径奔二世帏幄前,二世急呼左右,左右皆惶惧不能抵斗,惟有一宦者扶二世急欲向后走,乃曰:“汝何不早告我知,何使彼乃至此耶?”宦者曰:“臣急走不敢言,故得全臣命;若有一言,决死,安得扶陛下到此?”言未毕,赵成、阎乐各持兵刃,已到二世前,逼住不得动,因数其罪曰:“足下矫恣横暴,诛斩太子,神人共怒,诸侯皆叛,乃自取乖戾,以致今日耳!非某等敢侵陵也。”二世曰:“丞相今在何处,可得见乎?”阎乐曰:“不可见。”二世曰“愿以吾言,转致丞相,或得一郡为王,可许之乎?”乐曰:“不许。”又曰:“愿为万户侯,可乎?”乐曰:“不许。”曰:“愿与妻子为黔首,列于诸公子中,可许之乎?”乐曰:“不许。”二世哀求不已,阎乐曰:“臣受命于丞相,为天下以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转致于丞相。”遂挥动兵卒,逼追不能脱。二世乃自杀。
赵成、阎乐归报赵高曰:“二世已自杀矣!请丞相更立何人?”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告之曰:“二世不从吾谏,恣纵暴虐,诸侯叛逆,乃其自取,吾已杀之。况秦本王国,始皇称为帝,今六国皆复自立矣,秦地甚偏小,徒有空名耳!仍立为王,与六国并,庶免争夺。今有二世嫡侄子婴可立为王,汝众议以为何如?”诸大臣公子曰:“丞相所议甚便。”赵高遂将二世尸葬于宜春苑,乃同诸大臣公子,请子婴斋戒五日,受以玉玺,高等亲往致辞上请,子婴曰:“诺。”遂同大臣公子至斋所,更衣独寝。赵高安置停当,乃回私第去讫。子婴因唤二子密言曰:“今赵高丞相,杀二世者,恐群臣诛之,佯以义立我,使我斋戒告庙,而受玉玺。你可同韩覃、李毕领兵伏斋宫之外,我自称疾不行,赵高必自来请我,来则你引伏兵杀之,可雪诸父之仇也。”二公子与韩覃等曰:“此谋极善。”于是二子引兵埋伏已了,子婴称疾不行。
却说赵高闻子婴有病不行,只得自请,来到斋宫探病,不见子婴,只见韩覃等引兵从外杀入。高急呼:“阎乐等安在?”早有子婴二子,并诸甲士已杀出,李毕手起一枪,将高刺倒,子婴出来,令斩首号令,众人将高碎尸万段,夷三族于市。
却说子婴夷了赵高三族,自立为三世皇帝,登大位。百官拜舞毕,三世谓百官曰:“朕今初即宝位,楚军犯境,卿等用何计?何以杀退楚兵?”百官奏曰:“可速命将拒住峣关,然后可以兴兵。不然,咸阳难保矣!”于是三世以韩荣、耿沛引兵五万,来助守将朱蒯守关。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十回 刘沛公还军灞上
是时沛公引兵抵关下,只见韩荣等守拒要害。沛公不得前进,要以兵击之,张良进曰:“秦兵尚强,未可轻击。臣闻秦将多屠贾之子,易以利动,愿请白壁,使人先行通贿,即遣人益张旗帜于关下山上为疑兵,使陆贾、郦食其往说秦将,陷以重利,侍其不备而袭之,必然大获胜也。”公从其说,使人日日遍山插旗帜为疑兵,又使食其、陆贾往说守关将士。
郦生等上关,见了韩荣、朱蒯等,施礼讫,因以言说之曰:“今秦无道,苦虐百姓,天下合兵共伐之,非独沛公一人也。若将军肯惜天下百万生灵之苦,开关纳降沛公,沛公保奏楚义帝,必以千金赏、万户侯,酬将军之功也。”荣曰:“吾食秦禄久矣,背之不义,先生且退下关,待吾等三思而后行。”食其去讫,众将自相商议,或有欲降者,或有不欲降者,两皆犹豫,坦然并无准备。次日,食其等又上关来见韩荣曰:“将军等三思之后何如?”荣曰:“众人不从,奈何?”食其曰:“将军虽不归降,沛公亦深感厚德,愿以千金,与将军为酬德之资。沛公暂退兵,待众诸侯到时再作区画。”荣曰:“我与沛公为敌国,岂有受金之理?”食其曰:“公今不受此札,是与沛公绝情。他日天下诸侯到关,兼力攻打,料此关终是难保,公等那时如何见面?不若今日且受此礼,以为后日之情,公等思之!”荣曰:“且权收此礼,仍望沛公与众诸侯讲和罢兵,免致生灵涂炭。此则先生之盛德也。”食其曰:“某即与诸侯转道此意,吾料沛公长者,必能见从也。”
食其辞荣,回见沛公,备道前情。张良曰:“可乘此机会,正好用计。陆续差薛欧与陈沛带领十数人,却从山后小路潜过关去,遍山放起火来;我却令樊啥引兵在关前攻打,使他两处不能救应,决弃关而走,吾兵可过矣!”沛公曰:“甚善。”于是令薛欧、陈沛带领十数人,各挑柴担,中间暗藏火炮,从小路潜过关去,已三日矣,却令樊啥等将大张旗帜,鼓噪前进,兼力攻打。不想韩荣自受金之后,终日饮酒,毫无准备,一见兵到来,急欲出马,早有人来报,关后火起,已有人入关;又见炮声不绝,韩荣恐惶,未及对敌。樊哙等抢上关来,大杀秦兵,韩荣等星夜逃走,追至蓝田,遂屯住人马。
却说韩荣收集败兵,整顿队伍,来与沛公决战,公令夏侯婴与战,复驱大队人马,一涌杀出,荣大败,走入咸阳。是时乙未年冬十月,五垦聚于东井。沛公领兵追至灞上。三世正坐着,韩荣败走回,入奏前事,三世闻知大惊,谓群臣曰:“此事如何?”有上大夫毕革出班奏曰:“事已危极矣!陛下可急救一城生灵,暂屈迎候轵道,庶免自身夷族之祸。”于是秦王子婴大哭,依言以素车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符玺,出宫至轵道傍,接着沛公。沛公大喜,与秦王施礼讫。王曰:“婴在位无德,闻将军车驾西征,情愿拜降,以安万民。”言讫,将玉玺符组与沛公,沛公受了,言曰:“尔等既降,吾奏义帝,不害汝之命。”言讫,乃以属吏待义帝诏,迁于何地,秦三世王听毕去讫。诸将曰:“秦王苦虐万民,罪不容诛,沛公何故纵之?”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我能宽容,而使我西略至此也;且人已降服,杀之不祥也。”于是弗听。入城安民,犒赏三军。
却说沛公打破晓关,子婴投降,公遂引兵西入咸阳,秋毫不伤,百姓市肆不移,诸将皆先争取金帛财物,并库藏聚积,各自分用,独萧何入内,一无所取,止收秦丞相府图籍,闲暇与沛公检看,以此沛公得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
是时沛公与诸将入宫,见宫殿壮丽,规模宏大,有三十六宫,二十四院,兰台椒房,重楼玉宇,十分大喜。遂缓步移入后宫正寝殿中设坐,诸将分班而立。沛公见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嫔妃美姬有千数,意欲居之,谓众将曰:“秦之富贵,亦至此乎!我就居此,以安人心,庶使诸侯无相争夺。”樊哙谏曰:“沛公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翁耶?凡此奢丽之物,皆秦之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愿急还军灞上,无留宫中。”沛公不听。张良复谏曰:“夫内作色荒,外作禽荒,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秦惟无道,主公乃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去暴,宜缩素为资;今始入秦,天下未定,即欲居此以为乐,诸侯入咸阳,决不相容,是复以此取争也,且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愿公听啥之言,无恋此也!”沛公乃封府库,锁宫门,传令以兵带屯灞上,以待诸侯。
于是萧何近言曰:“今发苦秦苛法久矣,主公可约而改之,以宽恤百性,则秦民皆悦服主公之德,天下可得而治安也。”公曰:“善。”次日,令人召诸县父老豪杰至灞上,谕之曰:“今汝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诛族,偶语者弃市,使汝久不安,非民父母为也。吾奉怀王约,‘先入关者王之。’我今先入关,当王关中,与汝父老等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罪量情轻重处之。悉除去秦苛法。尔诸吏民,皆安堵如故。凡吾所以来此者,为尔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尔等无相恐惧。且吾所以还军灞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言讫,遂命各回县。又传令大小三军,不许骚扰居民,如违令者,即斩首示众。父老等以手加额曰:“不图今日复见天日矣!”皆欢声满路而去。公又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民大喜,乃争持羊酒食献与沛公,享劳三军。沛公又让而不受,谓众民曰:“仓粟颇多,未至乏用,不欲费民财也。”众民益喜,惟恐沛公不为秦王也,不题。
却说项羽既定河北,率诸侯之兵,欲西入关,乃谓诸侯曰:“今河北大定,不如入咸阳,早定关中。”众曰:“诺。”遂拔寨起行,来取咸阳。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十一回 范增观象识兴衰
是日晚,项羽大军来至新城,屯住人马。羽私出军中巡听,行到秦降卒营寨,只听得众军卒自相谓曰:“我等被章邯逆贼哄诱错降项羽,此人专为暴虐,赏罚不明。今闻沛公宽仁大量,不喜杀伐,又先入关,定为天下之主,恨我等不能见也!”言罢各自定铺歇息,鲁公听罢,即回中军,召英布等谓曰:“今秦降卒二十万,皆欲谋反,我才自出军中巡哨,听得正在那里私相谋议,不如先除,以免后患。你可引三十万众楚军,尽将秦卒诛之。止可留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范增谏劝不听。于是英布引兵三十万,就夜至城南秦降卒营中,将二十万人不留一个,尽皆杀之,所存者章邯、司马欣、董翳三将而已。可怜二十万生命,尽被羽坑之!是时章邯等三人大惊来见项羽求免。羽曰:“非为将军也。昨私行,偶闻汝帐下众军卒欲谋反,吾故坑之,以除后患:”三将始安。次日,引兵又行。
却说樊啥闻项羽兵来,乃人军中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势强胜。今闻项羽号秦降将章邯为雍王,今在关外,其意必欲违约而图关中,若不早为定计,兵不日至矣!”沛公曰:“他若兵来。吾必不得此地矣,奈何?”哙曰:”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纳诸侯军,复证关中兵自益以拒之,可也。”公曰:“善。”于是使薛欧、陈沛,领兵守关拒羽。
是时羽兵至关下,使人探听,回报沛公令人把住关口,前哨不得进,范增曰:“刘邦先令距关,定欲王关中,如怀王约也。公三年苦战,百计劳心,一旦为他人所得,岂能忽然不动于中乎?”羽曰:“料刘邦兵不满十万,强不如章邯,岂敢距关以敌我耶?”增曰:“亦当急令人攻耳!仍遣人致书与彼达知,庶遵怀王之约,不失前日已弟之好,免诸侯议论。”羽即令英布须十万人马,鼓噪攻打,薛欧、陈沛只是紧守,不敢出战,羽又遣人写书与沛公,用箭射上关来。薛欧等得书,就差人报知沛公,说羽攻打甚急,沛公召张良、萧何等众将,拆书观看,书曰:
鲁公项籍致书于刘沛公帐下:前日与公共受怀王之约,结为兄弟,兴兵破秦,诛此无道。今公得先入关,虽谋献方略之速,然非吾之立怀王以服天下,降章邯以制诸侯,公何能以至此耶?乘人之功,而夺为己有,大丈夫所不为也。乃今拒关不欲我入,然此关岂能久拒而不破乎?见今兵雄将勇,破关如拉朽耳。关破之后,公何面目以相见乎?幸早开关,仍存大义,不失兄弟之情,然破秦之功,先入之约,谅自有处也,公无惑焉!籍再拜。
沛公看罢书,问曰:“此事如何?”良曰:“项羽兵势强大,此关岂能久距?倘攻破之后,波众我寡,彼强我弱,终为所虏也。不若做个情分,去开关着他进来,臣等自有善解之术。”公即差人执符节分付薛、陈二将开关,着楚兵进关,二将上城大呼曰:“着楚军答话。”只见前面一马到关下,二将曰:“沛公命某守关者,非距楚也,距他盗也,适见鲁公书,即令某等开关,请鲁公人马进关。”英布听说,即差人报入中军,催趱前后大队人马,陆续进关,至鸿雁川下寨。
鲁公安定大营,先差细作十数起,各处打听,沛公到关如何行事,好作预备。细作去半日,至晚归寨,将沛公行事,从头细说一遍。鲁公暗思:“刘季到关中,观其所为,决然是要遵怀王之约,我却着他空指望一场,关中还是我得。”
不题鲁公私自忖度。且说范增也差人打听沛公行事,心中甚是不乐。到晚,人静时候,邀项伯徐行缓步,来到鸿雁川迤西高阜处所,只见万籁无声,一天星斗。范增与伯低言曰:“贤公亦知天文否?”伯曰:“某自幼有一友人,乃韩国人,他尝说为将之道,须知天文,察地理,辨风云,观气色,方可行兵,以此某常习读此书,颇知大略,愿先生指教。”增遂与伯定睛观看,先定璿玑,次按经纬,有五星躔度,有十二周天,有二十八宿之方向,有九州分野,有三百六十五度,分至启闭,晦朔互望,何为北辰,何为南极,何为左辅,何为右弼,何为鲁公之景运,何为刘邦之瑞证,周环看了一遍。只见鸿雁川寨中杀气弥空,将星甚壮,但隐伏之间,运气不远;及观灞上,帝星明朗,五彩龙成,如水之始达,如日之初升,绵绵迭现,耿耿悠长,东井聚金壁之光,灞陵显真命之象,云笼旺气,星照木宫,增看罢,与伯曰:“公以为刘项如何?”伯曰:“帝星结彩,以应灞陵,旺气朦胧,拟在刘季;如我楚营,不过成武玄镇,杀气刚风,主能制伏群雄耳。”增叹曰:“昔者徐州天子气,今朝灞上帝星明。公之所见,亦得其仿佛矣!”伯曰:“公以为何如?”增曰:“征祥虽寓于天象,盛衰实决于人事。申包胥曰:‘天定固能胜人,人定亦能胜天,’吾今委身事楚,竭尽忠谋,死而后己,岂有二心?纵使天机有在,安肯少变其心哉?”伯曰:“先生可谓忠矣。”增曰:“今日之事,惟公与我知耳,不可使播于外也。”
次日鲁公升帐,聚集大小将官,正议事间,辕门外小校报说:“有沛公左司马曹无伤,差人持书报机密事。”羽曰:“召进来!”其人持书上见,羽拆书观看,书曰:
臣左司马曹无伤顿首百拜,上启鲁公麾下:窃谓天下苦秦残暴,百姓不能安于一日,幸赖明公神武,干戈西指,嬴氏束手,制伏诸侯,四海仰德,明公之功,金石不磨也,若如沛公碌碌,不过因人成事耳!假借威力,侥幸入关,正当扫庐候令,仰听指挥,庶不没人之善,而佐成王业可也。今乃遣兵据守,恐难支持,姑从眸命,智赚入关,意要整甲挥戈,与公为敌,布告中外,必欲如约以王关中。臣虽沛公部下,而实楚臣也,于心不甘,特书上启,非有素恨,实为天下之公论也。仰惟明公察焉!
鲁公看罢书,大怒,召范增等计议。增曰:“沛公居山东时,贪财好色。乡人最贱恶之。今入关中,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与民约法三章,安抚百姓,要买人心,其志不在小也,吾夜观天象,见云成五彩,天子气也。明公急早差人攻击,不可待养成根本,恐难动也。”鲁公即点兵攻打。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十二回 项伯夜走救张良
却说鲁公正欲点兵,范增止之曰:“此时且未可就行。兵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沛公兵有十余万,将有樊哙等五十余员,况先到关中,深得民心,手下谋士甚多,俱有准备,我兵初到,未可遽动,某有一计,今晚三更时候,整率人马,分兵两路,杀奔灞上,擒刘季杀了,以绝后患。”羽曰:“善。”随即分付诸将,照各营点扎兵马伺候不题。
却说项伯知道这个消息,暗思:“友人张良,见在灞上,若今晚倘打破营寨,玉石俱焚,张良性命难保。若欲差人密报,恐两家俱有伏路军校,又恐去人不得,反惹起事来,等待近晚,我亲走一遭,方得停当。”
不说项伯在此思想,张良同沛公议事毕,回到帐后,偶看天上气色,虽将近晚,忽见东南隅上生起一缕杀气,十分利害,中间却有一段庆云藏在内;复又到中军来。沛公曰:“先生如何尚未歇息?”良曰:“方才见天上气色甚不好,今晚必有楚兵来劫寨,其势不小,须急作准备。”沛公曰:“刘邦兵微将寡,楚兵势重,如何敌得过?愿先生妙策解救。”良曰:“虽杀气太重,而内有庆云守宫保护,似有救处,明公放心,自有方略。”
再说项伯等到黄昏时分,牵一匹能行快马,出到辕门外,方才要行,只见丁公拦住便问:“老大王要往那里去?”伯曰:“急欲打听军情事去。”丁公见是自家人,又是鲁公至亲,更不细问,项伯离营,加上两鞭,急走如飞。将近灞上,有二十里远,随有巡哨副将夏侯婴拦住去路,就问:“汝匹马夜行,又无从人,急往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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