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说唐后传
[book_author]如莲居士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299277
[book_dec]又名《绣像说唐演义后传》、 《绣像后唐全传》。章回小说。题“鸳湖渔叟校 订”。八卷五十五回。书叙唐代罗通扫北,薛仁 贵征东事。北番狼主遣使者挑战,唐太宗御驾 亲征。不料为屠炉公主设空城计,困于木杨城。 程咬金突围,回朝求救。罗成之子罗通,比武夺 魁,为二路扫北元帅。途中被屠炉公主强逼招 亲,乃得屠炉公主相助,大胜番兵。后高丽国又 挑衅,太宗再次御驾亲征,薛仁贵英勇善战立 功甚多,却为张士贵女婿何宗宪冒领。张士贵 妄图篡位称帝,薛仁贵根据徐茂功锦囊妙计, 擒获张士贵。后薛仁贵挂帅大破番兵,高丽国 王投降,遂班师回朝,受封平辽王。书中多写仙 人、法宝及妖魔。孙楷第认为此书系根据《隋唐 两朝志传》第七十至九十八回,演为罗通扫北、 薛仁贵征东二事,较《说唐前传》尤为荒诞。坊 间多有将一书分为两截,成《说唐小英雄传》十 六回,《说唐薛家府传》四十二回。有乾隆三年 (1738)姑苏缘慎堂藏板本、乾隆三十三年鸳湖 最乐堂发兑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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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回 秦元帅兴兵定北 唐贞观御驾亲征
诗曰:
欲笑周文歌燕镐,还轻汉武乐横汾。
岂知玉殿生三秀,讵有铜龙出五云。
陌上尧尊倾北斗,楼前舜乐动南熏。
共欢天意同人意,万岁千秋奉圣君。
话说真主登了龙位,改唐太宗贞观天子年号。真个风调雨顺,因泰民安,四方宁静,百姓沾恩,君民安享三年。忽一日,贞观天子临朝,文武百官朝见已毕,分班站立。有黄门官启奏道:“臣黄门官有事奏闻陛下。”“奏来。”
“今有北番使臣官要见陛下,现在午门外侯旨。”朝廷说:“既有外邦使臣,快宣上殿来见寡人。”黄门官领旨传宣。你看这个使臣,怎生模样?只见他头戴圆翅乌纱狐狸冠顶,身穿大红补子宫袍。腰围金带,圆面短腮,海下胡须,手捧本章,上殿俯伏金阶。说:“南朝圣主在上,有外邦使臣周纲见驾。愿陛下圣寿无疆。”朝廷说:“爱卿到朕驾前,可是进贡与寡人么?”使臣回奏道:“臣奉琅主赤壁宝康王,罗窠汉七十二岛、流国山川红袍大力子大元帅祖车轮之旨令到来,有表本献与万岁龙目亲观。”朝廷传旨:“什么表章,献上来。”周纲把表章双手呈献,旁边侍臣接上龙案,揭开抽封,龙目一看,只见数行字在上面写着:北番赤壁宝唐王,大将先锋谁敢当。立帝三年民尽怨,故我兴乓伐尔邦。唐篡隋朝该一罪,杀父专权到处扬。欺兄灭弟唐童贼,自长威光压众邦。生擒敬德来养马,活捉秦琼挟将刀。若要我邦兵不至,只消岁岁过来朝。
那太宗不看也罢了,一见数行言辞,不觉龙颜大怒,说:“阿唷唷!罢了,罢了。可恶那北番缕蚁之邦,擅敢如此无礼,前来欺负寡人!”吩咐把使臣官绑出午门枭首,前来缴旨。““嘎!”两旁一声答应,唬得周纲魂不附体,说:“阿呀!南朝圣主饶命。狼主冒犯天颜,与使臣官何罪,望赦蝼蚁之命。”
爬起金阶,喊声大叫。那两班文武百官,多不解其意。早有徐茂功出班说:“臣启陛下,不知这赤壁宝康王表章上说些什么?万岁龙颜如此大怒?”太宗说:“徐先生,你拿去观看就知明白。”茂功上前取过表章一看,说道:“陛下,这赤壁宝康王命使臣官来投战书了,难道天邦反惧了他不成?况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今陛下若斩其臣,北番反道陛下惧怕番邦了,请万岁命他使臣官报个信去,说我国随后就来征服你们。”朝廷听了茂功之言,把龙首颠颠说:“先生之言有理。也罢,把使臣官周纲割下两耳,恕其一死。”
传旨未了,早有两旁武将一声答应,割去两耳,弄做了一个冬瓜将军,喊声:“阿唷。谢南朝圣主不斩之恩。”太宗喝道:“你快快回去,对那个赤壁宝康王,罗窠汉听讲,叫他脖子颈候长些,只在百日之内,天兵到来取他首级,剿灭鸟巢,传个信与他。”周纲说声:“是!领南朝圣主旨意。”周纲退出午朝门外,把绢袱包满了耳伤之所,当日上马。见北番狼主之话,非一日之工夫,我且不表。
单说唐贞观天子开言说道:“徐先生,北番康王如此无礼,寡人这里不发兵去征剿他们,他到反来讨战,寡人还是怎么样。”军师徐茂功道:“陛下,从来只有中国去征服小邦,那里小邦反打战书到中国来?这叫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臣昨夜仰观天象,见北方杀气腾空,必有一番血战之事,不想今日果有使臣官打战书到来。百日之内,就要提兵前去平服北番,方除后患。若是迟延,他兵一到,就难抵了。”太宗道:“依徐先生之言,如此迟延不得了。”便对叔宝道:“秦王兄,寡人命你明日起,要在教场之内,把团营总兵大小三军武职们等,操演半个月,演好了然后就此发兵。”叔宝道:“臣领陛下旨意,下教场操演便了。”那秦琼出了午朝门,回到自己府中,就要发令与合府总兵官,明日大小三军在教场中伺候操演,这话且慢表。
单讲徐茂功说:“陛下,这北番那些兵将,一个个多是能人,利害不过的,必须要御驾亲征才好。”太宗道:“徐先生要寡人亲领兵前去么?”军师道:“正是要御驾亲征,才平定得来。”太宗道:“也罢了。父王在位,寡人领兵惯的。今日北番作乱,原是寡人领兵,今降朕旨意与户部尚书,催趱各路钱粮。”朝廷把龙袍一展,驾退回宫,珠帘高卷,群臣散班。一宵晚话不表。
单讲次日清晨,秦叔宝在教场操演三军,好不热闹。那朝廷在朝中,也是忙乱兜兜,降许多旨意,专等秦琼演熟三军,就要选黄道吉日,兴兵前去。
不觉过了半月,叔宝上金銮复旨说:“陛下,三军已操演得来精熟的了。”
太宗就向军师道:“徐先生,几时起兵?”茂功道:“臣已选在明日起兵。”
朝廷叫声:“秦王兄,你回衙周备,明日就要发兵了。”叔宝领了旨意,退回衙署,自有一番忙碌。这些各位公爷,多是当心办事,到了明日五更三点,驾发龙位,只有文官在两班了。这些武将,多在教场内,有护国公秦叔宝戎装上殿,当驾前挂了帅印。皇上御手亲赐三杯御酒,与叔宝饮了。谢了恩,退出午门,跨上雕鞍,豁喇喇往教场来了。早有众公爷在那里候接。多是戎装披挂,跨剑悬鞭,也有铁箔头、乌金销,狮子盔、黄金甲,獬豸盔、红铜铠,银箔头、青铜甲。这班公爷,个个上前说道:“元帅在上,末将们等在此候接。”元帅叔宝道:“诸位将军,何劳远迎,随本帅进教场内来。”众公爷齐声应道:“是。”一同随元帅进教场来。只见有团营总兵官、游击、千把总、参谋、百户、都司、守备这一班武职们,也都是顶盔贯甲,跪接元帅。秦琼吩咐站立两旁,又见合教场大小三军,齐齐跪下,送帅爷登了帐,点明队伍,一共二十万大队人马。点咬金带一万人马为头站先锋:“须要逢山开路,遇水成桥。此去北番人马甚是骁勇,一到边关停住扎营,待本帅大兵到了,然后开锋打仗。若然私自开兵,本帅一到,就要取你首级。”先锋一声答应:“是,得令。”那鲁国公程咬金,好不威风,头戴乌金开口獬豸盔,身穿乌油黑铁甲,内衬皂罗袍,左悬弓,右插箭,手提开山大斧,须髯多是花白的了。若讲到扫北这一班公爷们,多有五六旬之外,尽是鬓发苍苍年老的了。这叫做:年老长擒年少将,英雄那怕少年郎。
只看程咬金有六旬外年纪,上马还与天神相似,这般利害得狠。他领了精壮人马一万前去,逢山开路,遇水成桥,竟望河北幽州大路而行,我且慢表。
回言要讲到朝廷龙驾,命左丞相魏征料理国家大事,托殿下李治权掌朝纲。
贞观天子同军师徐茂公,出了午朝门,跨上日月催骕骦马,一竟到教军场来。
有秦琼接到御驾,遂命宰杀牛羊,奠旗纛神祗。皇上御奠三杯,有元帅秦叔宝祭旗已毕,吩咐发炮起营。那一时哄咙咙三声炮起,拔寨起兵,前面有二十万人马摆开阵伍,秦元帅戎装打扮,保住了天子龙驾,底下有二十九家总兵官,多是弓上弦,刀在鞘,有文官送天子起程,回衙不表。
单讲那些人马离了长安,正往河北进发,好不威灵震赫。这些地方百姓人家,多是家家下闼户户关门。正是:太宗登位有三年,风调雨顺国平安。康王麾下车元帅,表中差使进中原。辱骂贞观天子帝,今日兴兵御驾前。旗幡五色惊神鬼,剑戟毫光映日天。金盔银铠多威武,宝马龙驹锦绣鞍。南来将士如神助,马到成功定北番。
这个唐太宗人马,旌旗招扬,正望北路进发。后有解粮驸马小将军,名唤薛万彻,其人惯使双锤,骁勇无敌,所以护送粮草来往。贞观天子起了二十万足数精壮人马,前去定北平番,我且不表。
单说那北方外邦,第一关叫做白良关,却对中原雁门关。白良关远雁门关有二百里,多是荒山野地之处。雁门关外一百里,是中原地方;白良关外一百里,是北番地方。在此处各分疆界,若是大唐人马到来,必须要穿过雁门关而至白良关的。前日使臣官周纲,被太宗皇帝割去两耳,早已回番,见过狼主,故此北番狼主传令各关守将,日夜当心防备,又差探子远远在那里打听。那北番第一关上,有位镇守总兵老爷,你道什么人?他乃姓刘名方,字国贞,其人身长一丈,平顶圆头,犹如笆斗,膊阔一庭,腰大十围。生一张黑威威脸面,短腮阔口,兜风一双大耳,两眼铜铃,朱砂浓眉,两臂有千斤之力。他若出阵,善用一条丈八蛇矛,其人利害不过,若讲到北番之将,
多是:
上山打虎敲牙齿,下水擒龙剥项鳞。
说不尽关关有好汉,寨寨有能人。此一番定北不打紧,只怕要征战得一个:头落犹如瓜生地,血涌还同水泛江。
当下刘国贞正在私衙与偏正牙将们讲究兵法,忽有小番儿报进来了,说道:“启上平章爷,不好了,小将打听得南朝圣主太宗唐皇帝,御驾亲领二十万大队人马,有护国公大无帅秦琼,带了数十员战将,手下有合营总兵官,前来攻打白良关了。”刘国贞闻言,不觉骇然说:“唐朝天子亲领人马来了,可打听得明白?”小番在雁门关探听得明明白白的,故来通报。”国贞道:“既是明白的,可晓他人马离此有多少路了?”“小番探得他此时头站先锋,差不多出雁门关了。”那国贞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送死的来了。”这一班众将连忙问道:“大老爷为何闻说南朝起兵前来,反是这等大笑?”国贞说:“诸位将军,你们有所不知,俺们狼主千岁,欲取中原花花世界,锦绣江山,所以前日命周纲打战书与太宗唐王。若是唐童不起兵来,到也奈何他不得。如今那唐王御驾,亲领人马前来,也算我狼主洪福齐天,大唐的万里山河稳稳是我狼主的了,岂不快活。”众将道:“大老爷,何以见得稳取中原,如此容易?”国贞道:“列位将军,岂不晓那唐童全靠秦叔宝、尉迟恭利害。他只道北番没有能人,所以御驾亲自领兵前来征剿我们,他还不晓得北番狼主驾前,关关多是英雄豪杰,何惧叔宝、敬德乎?待唐兵到来,必然攻打白良关。待本镇去活捉唐朝臣子以献狼主,岂非本镇之功。”诸将大喜。
叫声:“平章爷须要小心。小将们别过了。”不表这班花知鲁达们回衙,单讲刘国贞吩咐把都儿,关上多加些灰瓶石子,蹋弓弩箭,若唐兵一到,速来报本镇知道。把都儿一声答应,自去紧守关头,我且不表。
单讲那先锋程咬金领了一万人马,从河北一带地方出了雁门关,又是两日路程,有军士报说:“启上先锋爷,前面是白良关北番地方了。”咬金道:“既到番地,吩咐安营,扣关下寨,放炮定营。”众将一声得令,顷刻把营盘扎住。咬金吩咐小军打听,大兵一到,速来报我。军士答应自去。如今要说到贞观天子,统领大队人马,过了雁门关,一路下来。早有程咬金远远相接说:“元帅,小将在此候接帅爷、龙驾。前面已是白良关了,不敢抗违帅令,等候三天,一同开兵。”元帅说:“本帅自令北番早定,马到成功。”
吩咐大小三军扎下营盘,走进御营。天子说:“秦王克,行兵在路辛苦,明日开兵罢。”秦琼说:“此来定北,非一日一月之功,要看日时开兵吉利的成日。”天子道:“秦王兄之言甚善。”按下唐营君臣之事,再讲关内小番报进:“启上平章爷,唐兵已到关下了。”刘国贞说:“方才关外放炮之声,想必唐兵到来扎营,若有唐将讨战,前来报我。”小番得令,自往关上观望不表。
再说唐营元帅说:“诸位将军,今当出兵吉日,那一个出去讨战?”道言未了,早有程咬金闪出说:“元帅,小将愿往。”元帅说:“你是没用的,北番番将不是当耍的,甚是利害,第一场开兵,须要取他之胜,才晓得我们大唐将军的利害。若是你出马杀败了,反为不美。”程咬金最胆小的,一闻元帅之言,只得退立旁边去了。只见部中又闪出一将道:“元帅,待小将出去讨战罢。”元帅一看,原来是尉迟恭,便说:“将军出阵,须要小心。”
尉迟恭一声:“得令。”上马提枪,挂剑悬鞭,顶盔贯甲,一声炮响,大开营门,鼓声啸动,豁喇喇一马冲出,直奔白良关下。那小番儿看见,好一个恶相的唐将,待我放箭。“吠!下面的蛮子,少催坐骑。看箭!”说是迟,射是快,阿唷唷,只见乱纷纷箭如雨点一般射下来。尉迟恭不慌不忙,把长枪乱使,如雪花飞舞相似,把乱箭尽行撇开。上面小番看呆了,箭也不射下来了。那尉迟大叫一声,说道:“吠!关上的,快报你主将得知,今天兵到了,太宗皇帝御驾亲征,叫他早早出关受死。”不表尉迟恭关下大叫,单讲小番飞报进衙说:“启上平章爷,有南朝蛮子在关外讨战。”刘国贞听报,立起身来:“待我去擒南蛮。”吩咐备马抬枪,脱下袍服,顶好盔,穿好甲,端住枪,跨上马,出了总府衙门,来到关上,望下一瞧,说:“阿唷!好一个蛮子。”但见他头戴闹龙铁箔头,面如锅底,浓眉豹眼,海下胡髯,身穿锁子乌金铠。左悬弓,右悬箭,坐在马上,好不威风。国贞就命把都儿发炮开关。只听一声炮响,关门大开,放下吊桥。刘国贞出得关门,后拥三百攒箭手,射住阵脚。尉迟恭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番将,望吊桥冲来,好不可怕:但见他头上戴顶双分凤翅金盔,顶大红缨,面如纸钱灰,狮子口,大鼻子,朱砂眉,一双怪眼,短短一捧连鬓胡须。身上穿一顿腥腥血染大红袍,外罩龙鳞红铜铠。左悬弓,右插箭,手执一条射苗枪,坐下一匹点子昏红马,直奔上前,把枪一起。尉迟恭也举乌缨枪架住,说道:“吠!那守关将留下名来。”国贞道:“你要问本镇之名么?乃赤壁宝康王狼主御驾前,红袍大力子大元帅祖麾下加为镇守白良关总兵,大将军刘国贞。你可晓得本镇枪法利害之处么!”敬德说:“不晓得你这无名之辈!今天兵已到,你们一国的蝼蚁,多要杀个干干净净,何在你这个把番奴,霸住白良关,阻我们天兵去路。”
正是让我者生,若还挡我者死。
要知两员勇将交战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回 白良关刘宝林认父 杀刘方梅夫人明节
诗曰:
威风独占尉迟恭,定北先夸第一功。
谁料宝林能胜父,当锋一战定英雄。
再说尉迟恭大叫:“番奴快快献关,方免一死。若有半声不肯,那时死在枪尖之下,只怕悔之晚矣。”国贞听言大怒,喝道:“你这狗蛮子有多大本事,如此无礼,擅自夸能!魔家这枪不挑无名之将,你也通下名来,魔家好挑你这狗蛮子。”尉迟恭大怒,喝声:“番奴!你要问俺家之名么?洗耳恭听:某乃唐太宗天子驾前,护国大元帅秦麾下,加为保驾大将军,虢国公,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难道你不闻某家之名么!”刘国贞呼呼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尉迟蛮子,中原有你之名,魔家只道是三头六臂的,原来也止不过如此,可晓得魔家的枪法么?唐童尚要活擒,何况你这蛮子。”尉迟恭亦呵呵冷笑道:“休得多言,照某家的枪罢。”把枪一摆,月内穿梭,直望刘方面门挑进来了。国贞说声:“不好!”把枪一架,却把膊子震了两震,在马上两三晃:“啊唷!果然名不虚传,好利害的尉迟蛮子。”尉迟恭大笑道:“你才晓得俺家尉迟将军的利害骁勇么?照枪罢!”又是一枪,劈前心挑进来了。嗒啷一声响,逼在旁首,马交肩过去,闪背回来,二人大战。好一似:
北海双蛟争战水,南山二虎斗深林。
战到十余合,国贞只好招架。他勉强又战了几合,看看敌不住尉迟恭了。那敬德看见刘方面上失色,心中大喜,扯起了竹节钢鞭,量在手中,才得交肩过来,喝声:“照打罢!”一鞭打在国贞背心,刘方大喊一声,口吐鲜血,伏在马上,大败而走。尉迟恭说:“你要往那里走,我来取你之命也!”催开坐骑,豁喇喇迫上来,国贞败过吊桥,小番儿把吊桥扯起,放起乱箭射来。
尉迟恭只得扣住马,喝声:“关上的,快叫他早早献关就罢了,如若闭关不出,定当打破,我老爷且是回营。”转马,回营来了。军士上前拢住了马,抬过了枪,就进中营说:“元帅,末将打败了守将刘国贞,前来缴令。”秦元帅大喜,说:“好一位尉迟将军,第一阵交战胜了北番,白良关一定破得成了。明日再到关前讨战。”不表。
再说刘国贞败进关内,到衙门下了马,有小番扶进书房坐定。说:“啊唷唷,打坏了。”把盔甲卸下,靠在桌子上。里面走出一个小厮来,面如锅底,黑脸浓眉。豹眼阔口,大耳钢牙,海下无须,年纪只好十六七岁,身长九尺余长,足穿皮靴,打从刘国贞背后走过。叫声:“爹爹。”那刘方抬起头来说:“我儿,你来到为父面前做什么?”原来这个就是刘国贞的儿子刘宝林,他便回说:“爹爹,闻得大唐人马来攻打白良关,爹爹今日开兵胜败若何?”国贞见问,说道:“嗳,我儿!不要说起。中原尉迟蛮子骁勇,为父的与他战不数合,被他打了一鞭,吐血而回,心里好不疼痛。”宝林大惊,说道:“爹爹被南朝蛮子伤了一鞭,待孩儿出马前去,与爹爹报一鞭之仇。”
刘方说:“我的儿,怎么说动也动不得,那个尉迟老蛮子伤了一鞭,利害非凡。为父的尚难取胜,何在于你。”宝林说:“爹爹不妨,从来说将门之子,未及十岁就要与皇家出力,况且孩儿年纪算不得小,正在壮年,不去与父报恨,谁人肯与爹爹出力。”国贞说:“我儿虽然如此,只是你年轻力小,骨肤还嫩,枪法未精,那尉迟狗蛮子年纪虽老,枪法精通,只怕你不是他的对手。”宝林道:“不瞒爹爹说,孩儿日日在后花园中操演枪法鞭法,件件皆精,那怕尉迟蛮子,一定还他一鞭之报,今日就要出马。”说罢,就去顶盔贯甲,把一条铁钢鞭,骑一匹乌雅马,手执乌金枪,说:“爹爹,孩儿前去开兵。”刘方道:“我儿慢走,须要小心,待为父的到关上与你掠阵。带马来!”国贞跨上马,军士一同来到关上,说:“我儿,不可莽撞,为父的鸣金就退。”宝林应声道:“是。爹爹不妨。”放炮开关,一声炮响,大开关门,一马冲到唐营,喝声:“快报与尉迟蛮子知道,今有小将军在此,要报方才一鞭之恨,叫他早早出来会我。”这一声大叫,有军士报与元帅得知。说:“启上元帅,营门外有北番小番儿,坐名要尉迟千岁出去,要报方才一鞭之恨,开言辱骂。请元帅爷定夺。”元帅说:“诸位将军,方才尉迟将军打败番将,如今又有小番儿讨战,谁可出去会他?”闪出程咬金道:“元帅,如今第二阵不妨事的了,待小将去会他一会。”元帅尚未出令,旁边又闪出尉迟恭来,叫声:“元帅,既是这小番儿坐名要某家去会战,原待某家出去会他。”元帅说:“将军出去,须要小心。”尉迟说:“不妨。”军士们带马抬枪。程咬金说:“老黑,你把我头功夺去,第二阵应该让我立功,你又来夺去,少不得与你算帐的。”尉迟恭叫声:“老千岁,听得小番儿坐名要某家,故而出去会他。倘胜他,第二功算你的如何?”程咬金说:“老黑,你拿稳的么?只怕如今必败,休要逞能。待程老子与你掠阵,看你又胜得他么。”尉迟恭跨上了马,手提枪,放炮一声,冲出营门。程咬金来到营门外,抬头一看说:“呵唷,好一个小番儿!”只见他铁盔铁甲,锅底脸,悬鞭提枪,单少胡须,不然是小尉迟无二的了。便叫声:“老黑,这个小番儿到像你的儿子。”尉迟恭道:“吠!老千岁,休得乱讲,讲某家啸鼓!”那番战鼓发动了,拍马豁喇喇喇冲到刘宝林面前,把枪一起,那边乌金枪嗒啷一声响,架定了,叫声:“来的就是尉迟蛮子么?”应道:“然也!你这小番儿,既知我老将军大名,何苦出关送死?”刘宝林听说:“阿呀!我想你这狗蛮子,怎么把我爹爹打了一鞭,所以我小将军出关要报一鞭之恨,不把你一枪挑个前心后透,誓不为人。”尉迟恭呵呵冷笑说:“方才刘国贞被我打得抱鞍吐血,几乎丧命,何况你这小小番儿。想是你活不耐烦了。”宝林说:“狗蛮子不必多言,看家伙。”劈面一枪过来,尉迟恭嗒啷一声架住了枪,说:“你留个名儿,好挑你下马。”宝林说:“你要问我名字么,方才打坏老将军是俺小将军的父亲。我叫刘宝林,可知道小爷爷的本事利害?你可下马受死,免我动手。”尉迟恭大怒,拍马冲来,劈面一枪,宝林不慌不忙,把乌金枪嗒啷一声架过了。一连几枪,多被宝林架住在旁边。这一场大战,枪架叮当响,马过踢塌声。老小二英雄,战到五十回台,马交过三十个照面,直杀个平交,还不肯住。又战了几个回合,只见日色西沉,宝林大叫一声:“阿唷!果然好利害的老蛮子。”尉迟恭道,“呔!小番儿,你有本事再放出来。”
宝林也说:“吠!那个怯你,有本事大家放下枪,鞭对鞭,分个高下。”尉迟恭冷笑道:“你这小番儿也会使鞭?难道某家阻了你么。”放下枪,宝林也放枪,两边军土各自接过了枪,二人腰边取出铁钢鞭,拿在手中。两条是一样的,叫一声:“那个走的不足为奇,照小爷爷的鞭罢。”打将下来。尉迟恭急架相迎,这一鞭名曰“摹云盖顶实堪夸”,那一鞭叫做“黑虎偷丹真难挡”。两下鞭来鞭架,鞭去鞭迎,好杀哩。只见杀气腾腾不分南北,阵云霭霭,莫辨东西。狂风四起,天地生愁,飞沙遍野,日月埋光。二人又战了三十个回合,直杀到黄昏时候,不分胜败。关头上刘国贞看见天色已晚,不见输赢,就吩咐鸣金。宝林把枪架住说:“老蛮子,本待要取你首级,奈何父亲鸣金,造化了你多活了一夜,明日取你性命罢。”尉迟恭也叫声:“小番儿,你老子道你今夜死了,故尔鸣金。也罢,明日取你命罢。”两骑马一个进关,一个进营。尉迟恭来见元帅,说:“方才出战的小番儿,果然利害,与我只杀得平交,难以取胜。”叔宝说:“方才本帅闻报,尉迟将军与小番儿战个敌手,不道北番原有这样能人。”敬德说:“少不得某家明日要取他首级。”
不表唐营之事,再讲那刘宝林进关说:“爹爹,尉迟蛮子果然利害,不能取胜,明日孩儿出马,定要伤他之命。”刘方说:“儿,今日开兵辛苦了,为父的虽做总兵,到没有你这样本事,与老蛮子战到百十余合,亏你好长力。”
宝林说:“爹爹,英雄所以出于少年之名,如今爹爹年迈了,自然战不过这狗蛮子了。”父子一路讲论,到衙门下了马,卸下盔甲,来到书房。国贞说:“我儿,你开兵辛苦,母亲内房去罢,明日再与那狗蛮子相杀。”宝林应道:“是。”来到内房,只见那些番女说:”夫人且免愁烦,公子进来了。”宝林走近前来,只见老夫人坐在榻上,眼眶哭得通红,在那里下泪。便叫声:“母亲,孩儿日日在房中见你忧愁不快,今日又在下泪,不知有甚事情,孩儿今日到要问个明白。”夫人说:“阿呀我那儿啊,做娘的要问你,今日出兵与唐将那一个交战,快快说与做娘的知道。”宝林说:“母亲,孩儿出阵,那中原有一个尉迟老蛮子十分骁勇,爹爹出战,被他打得抱鞍吐血而回,所以孩儿不忍,出马前去,要与爹爹报仇,谁想尉迟蛮子,孩儿与他战到百十余合,只杀得个平手,不得取胜,少不得明日孩儿要取他的命。”梅氏夫人听说,大惊道:“我儿,那中原尉迟蛮子,可通名与你,叫什么名字?”宝林说:“啊!母亲,他叫尉迟恭。”那夫人听了尉迟恭名字,不觉眼中珠泪索落落滚个不住。宝林一见,好似黑漆皮灯笼,冬瓜撞木钟。连忙急问,说是:“母亲为着何事,可与孩儿说明,总有千难万难之事,有孩儿在此去做。”
夫人带泪道:“阿呀!儿阿。你虽有此言,只怕未必做得来。做娘的为了你,有二十年冤屈之事,谁人知道。到今朝孩儿长大成人,不思当场认父,报母之仇,反与仇人出力。”宝林连忙跪下叫声:“母亲说话不明,犹如昏镜,此冤屈从何说起,孩儿心内不明,乞母亲快快说与孩儿知道。”夫人道:“儿阿,做娘的今日与你说明,报仇不报仇由你,我做娘的如今就死黄泉也是瞑目的。”宝林说:“母亲到底怎么样?”梅氏夫人说:“我的儿,今日交兵的尉迟恭,你道是何人?”“孩儿不知道。”夫人看见丫环们在此,说道:“你们外边去看,老爷进来,报我知道。”丫环应声走出。夫人见无人在此,叫声:“我儿,那书房中刘国贞,这奸贼你道是谁人?”宝林说:“是我爹爹。母亲,中原尉迟恭,有甚瓜葛?”夫人喝道:“吠,我想你这不孝子的畜生,怎么生身之父也不认得?”宝林道:“阿呀,母亲此言差矣,我爹爹现在书房,何见得不认生身之父。”夫人说:“我儿,今日对敌的尉迟恭,是你父亲。刘国贞这天杀的奸贼,与做娘是冤仇,你还不知么?”宝林大惊道:“母亲,孩儿不信如此,乞母亲细细说明此事。”夫人说:“你不信这也怪你不得,方才这鞭,你快拿过来就知明白。”宝林拿过鞭来,叫声:“母亲,鞭在此。”夫人叫声:“我儿,这一条鞭名曰雄鞭。你可见那嫡父手中乃是一条雌鞭,还有四个字嵌在柄上,你也不当心去看他一看,自己名字可姓刘么。”宝林把鞭轮转一看,果然有四个字在上面,刻着尉迟宝林四个细字。“阿呀!母亲,看这鞭上姓名,实不姓刘,反与中原尉迟恭同姓,母亲又是这等讲,不知其中委屈之事到底是怎样的?一一说与孩儿明白。”夫人说:“我儿,今日做娘的对你说明白,看你良心。说起来,真正可恼可恨,做娘的当日同你嫡父在朔州麻衣县中,做了四五年的夫妻,打铁为活。从那一年隋属大唐,那唐王招兵,你父往太原投军,做娘再四阻挡,你父不听,我身怀六甲,有你在腹,要你父亲留个凭信,日后好父子相认。你父亲说,‘我有雌雄鞭两条,有敬德两字在上,自为兵器,随身所带乃是雌鞭,这雄鞭上有宝林二字在上,你若生女,不必提起;倘得生男,就取名尉迟宝林,日后长大成人,叫他拿此鞭来认父。’不想你父亲一去投军,数载杳无音信回来,却被这奸贼刘国贞掳抢做娘的到番邦,欲行一逼。那时为娘要寻死路,因你尚在母怀,故犹恐绝了尉迟家后代,所以做娘的只得毁容立阻,含忍到今,专等你父前来定北平番,好得你父子团圆,所以为娘的含冤负屈,抚养你长大成人,好明母之节,以接尉迟宗嗣,做娘就死也安心的了。”定林听罢,不觉大叫一声:“母亲,如此说起来,今日与孩儿大战之人,乃我嫡父亲也。阿唷,尉迟宝林阿,你好不孝,当场父亲不认,反与仇人出力!罢、罢、罢,待孩儿先往书房斩了刘国贞这贼,明日再去认父便了。”就在壁上抽下一口宝剑,提在手中,正欲出房,夫人连忙阻住说道:“我儿不可造次,动不得的。”宝林说:“母亲,为什么?”夫人说:“我儿,我那刘国贞在书房中,心腹伴当甚多,你若仗剑前去,似画虎不成反类其犬,被他拿住,我与你母子的性命反难保了。如今做娘的有一个计较在此,你只做不知,明日出关交战,与你父亲当场说明,会合营中诸将,你诈败进关,砍断吊桥索子,引进唐兵诸将,杀到衙内,共擒贼子,碎尸万段。一来全孝,与母报仇;二来做娘受你父之托,不负你父子团圆;三来扫北第一关是你父子得了头功,岂不为美。”宝林听了叫声:“母亲此言虽是,但我孩儿那里忍耐得这一夜?”
母子说话多端,也不能睡。
再讲那刘国贞在私衙与偏将等议论退敌南朝人马,就调养书房,直到天明。尉迟宝林叫声:“母亲,孩儿就此出去,勾引父亲进关,同杀奸贼。”
夫人说:“我儿须要小心。”宝林应道:“晓得。”连忙顶盔贯甲,悬鞭出房,来到书房。国贞看见,叫声:“我儿,你昨日与大唐蛮子大战辛苦,养息一天,明日开兵罢。”那宝林不见那对方开口,到也走过了;因见他问了一声,不觉火冒大恼,恨不得把他一刀劈为两段,只得且耐定性子,随口应声:“不妨得。”出了书房,吩咐带马抬枪,小番答应,齐备,宝林上马,竟是去了。国贞看宝林自去,因自己打伤要调养,吩咐小番把都儿当心掠阵:“倘小将军有些力怯,你就鸣金收军。”把都儿一应得令。再表尉迟宝林来到关前,吩咐把都儿放炮开关。只听一声炮响,大开关门,放下吊桥,一阵当先,冲出营前,大叫:“快报与尉迟老蛮子,叫他早早儿出来会俺。”军士报进唐营:“启上元帅爷,营外有小番将,口出大言,原要尉迟老千岁出去会他。”尉迟恭在旁听得,走上前来叫声:“元帅,某家昨日对他说过,今日大家决一个高下。”叔宝说:“务必小心。”尉迟恭得令而行,有分教:
北番顷刻归唐主,父子团圆又得功。
要知尉迟恭出战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三回 秦琼兵进金灵川 宝林枪挑伍国龙
诗曰:
老少英雄武艺高,旗开马列见功劳。
太宗唐祚兴隆日,父子勋名麟阁标。
再讲尉迟恭出来,跨上雕鞍,提枪悬鞭,冲出营门,两边战鼓震动,大喝道:“呔!小番儿,你还不服某老将军手段么?管叫你命在旦夕。”宝林心中一想,把乌金枪一起,喝声:“老蛮子,不必多言,照枪罢。”兜回就刺,尉迟恭急架相迎,两人战到六七回合,宝林把金枪虚晃一晃,叫声:“老蛮子果然枪法利害,小爷让你。”拨马往落荒而走。尉迟恭心中大喜,大叫道:“你往那里走,老爷来取你命了。”把马一催,豁喇喇追上来了。宝林假败下来,往山凹内一走,回头不见了白良关,把马呼一带转来。尉迟恭到了面前喝声:“还不下马受死。”嚓的一枪,直到面门。宝林把乌金枪嗒啷一声响,迎住叫声:“爹爹,休得发枪,孩儿在这里。”连忙跳下雕鞍,跪拜于地。尉迟恭见他口叫爹爹,下马跪拜。到收住了枪,说:“小番儿,你不必这等惧怕,只要献关投顺,就免你一死。”宝林说:“爹爹,当真孩儿在此相认父亲。”尉迟恭说:“岂有此量,你认错了。某家在中原为国家大臣,那里有什么儿子在于北番外邦。没有的,没有的。”宝林叫声:“爹爹你可记得二十年前在朔州麻衣县打铁投军,与梅氏母亲分离,孩儿还在腹内。一去之后,并无音信,到今二十余年,才得长成相认父亲。难道爹爹就忘了么?”尉迟恭一听此言,犹如梦中惊醒,不觉两泪交流说:“是有的。那年离别之后,我妻身怀六甲,叫我留信物一件,以为日后相认,只是你无信物,未可深信,一定认错了。”宝林叫声:“爹爹,怎么没有信物?”抽起一条水铁钢鞭,提与尉迟恭说道:“爹爹,你还认得此鞭么?”敬德把鞭接在手中仔细一看,柄上还刻着“尉迟宝林”四字,认得自己亲造两条雌雄二鞭。
昔年留于妻子之处,叫他抚养孩儿长大成人,拿鞭前来认我,谁想到今方见此鞭。果然是我该儿了。那时便滚鞍下马,说道:“我儿,今日为父得见孩儿之面,真乃万幸也。为父与你母亲分别后,也受了许多苦楚,才蒙主上加封,差人到麻衣县相接你母亲,并无下落。那时为父思想了十多年,差人四处察访,音信绝无,岂知孩儿反在北番。因何到此,母亲何在?”宝林叫声:“阿呀!爹爹。自从别离之后,母亲在家苦守,不想被番奴刘国贞这贼虏在北番,屡欲强逼,我母亲欲要全节而亡,因有该儿在腹,犹恐绝了后嗣,所以毁容阻挠,坚心苦守,孩儿长大,叫我今朝相认父亲,总是孩儿不孝,望爹爹不必追究过去之事。”尉迟恭又惊又喜道:“原来如此。为今之计,怎生见得夫人?”宝林说:“爹爹,母亲曾对我讲过的,叫爹爹假败进营,会合诸将,上马提兵,待孩儿假败,砍断吊桥索子,冲杀进关去擒贼子,就好相见。得了白良关,一件大功。”尉迟恭道:“此计甚妙,我儿快快上马。”
父子提枪跨上雕鞍,冲出山凹。叫声:“小番儿果然利害,某今走矣。休赶,休赶。”一马奔至营前,宝林收住丝缰,假作呼呼大笑道:“我只道你久常不败,谁知也有今日大败!罢,快叫能事的出来会我。”此话不表。
再讲尉迟恭下马,上中军来见元帅说:“真算我主洪福齐天,白良关已得。”叔宝说:“将军未能取胜,白良关怎么得来?”敬德说:“北番这位小将,乃是某家嫡子。所以今日假败,到落荒相认,父子团圆。我妻梅氏,现在关中,叫孩儿时某所讲,会合各位将军,坐马提兵,杀出营门。等我孩儿假败下去,砍落吊桥,抢进关中,共擒守将,岂不是白良关唾手而得矣。”
众将闻言大喜。叔宝说:“果有这等事,你子因何反在北番,从何说起?”
敬德就把麻衣县夫妻分别之事,细细说了一遍。秦琼方才明白。即发令箭数枝,令诸将坐马端兵,抢关擒北番之将,须要小心,不得违令。众将应声:“是。”早有马、段、殷、刘、程咬金五将,上马提兵,出营门观望。尉迟恭冲出营门,大叫一声:“小番儿。某家来取你命也。”拍马上前,直取宝林。宝林急架相迎,父子假战了五六个冲锋,宝林便走。叫声:“休赶,休赶!”把眼一丢,望关前败下来了。敬德叫声:“那里走!”回头又叫声:“诸位将军,快些抢关哩。”这六骑马随后赶来,底下大小三军们,旗幡招飐,剑戟刀枪如海浪滔天,烟尘抖乱,豁喇豁喇豁喇赶至吊桥边来。宝林过得吊桥,有小番高扯吊桥,忙发狼牙,却被宝林砍断索子,吊桥坠落,众小番大惊说:“大爷反把吊桥索子砍断。”宝林喝声:“呔!谁敢响,那个是你们公子。看枪!”乱挑了几个,小番喊叫说:“公子反了!”一拥进关。诸将过了吊桥,宝林叫声:“爹爹这里来。”六骑马杀进关中,鼓打如雷,马叫惊天,那关中合府官员,多闻报了。有偏正牙将们,顶盔贯甲,上马提刀,上来抵敌。尉迟恭父子二人,两条枪好了不得。来一个刺一个,来一双刺一双。程咬金子执大斧说:“狗番奴!”骂一句,杀一个,骂两句,杀一双。
殷、刘、马、段四将,提起大砍刀,杀人如切菜。好杀哩,直杀到总府衙门,刘国贞一闻此报,着了忙说:“一定此事发了。带马抬枪,随本总来呵。”
这一边家将们多是明盔亮甲,提着军器,上着马,一拥出来。到得总府衙门,“阿呀!不好了。”多是大唐旗号,前面尉迟宝林引路,直冲上来。刘国贞把枪一起,叫一声:“畜生!反害自身。照枪。”嚓的一枪直刺过来,宝林把枪嗒啷一响,架住在旁边,马打交锋过来,国贞正冲到尉迟面前来了。敬德把鞭拿在手中说:“去罢!”当夹胸只一鞭,国贞叫得一声:“啊呀!”
血稍一喷,坐立不牢,跌下马来。军士拿来拴捉住了,余外家将、小番们晦气,一刀三个的,一枪四五个的,有识时务的,口叫:“走阿,走阿!”多望金灵川逃去,杀得关内无人,尉迟父子进了帅府,滚鞍下马,说:“孩儿,快去请你母亲出来相见。”宝林奉父命来到房中,只见夫人索珠流泪,犹如线穿一般。宝林忙叫:“母亲,如今不必悲泪,爹爹现在外面,快快出去。”
夫人说:“我儿,当日夫君曾叫我抚养孩儿成人,以接后代。到今朝父子团圆,虽节操能全,我只恨刘国贞谤污我名,今可擒住么?”宝林说:“母亲,已今绑在外面了。”“既如此,我儿与我先拿进来,然后与你爹爹相见。”
宝林说:“是。”走出外面,拿进刘国贞。刘国贞叹声:“罢了,养虎伤身。”
梅氏夫人一见,大骂:“贼子,你谤讪我节操声名,蛮称为妻,使北番军民误认我不义,耻笑有失贞节,怎知我含忿难明,皆因身怀此子,不负亲夫重托,所以外貌是和,中心怀恨,毁容阻挠,得幸此子长成,再不道亲夫临敌,父子团圆,我完节之愿毕矣。贼阿,你一十六年谤节之名,此恨难泄。”忙叫:“我亲儿,快将这奸贼砍为肉酱。”宝林应声,提剑起来,乱斩百十余刀,一位白良关守将化为肉泥。夫人叫声:“我儿,你往外面,唤父亲到里面来。”宝林奉命出得房门,梅氏夫人大叫一声:“丈夫阿!今日来迟,但见其子,不见你妻了。你在中原为大将,我污名难白,见你无颜,罢,罢,罢,全节自尽,以洗贞操。”忙将头撞上粉壁,可怜间脑浆迸裂,全节而亡,呜呼哀哉了。宝林那晓其意,来到外面说:“爹爹,母亲要你里面去相见。”
尉迟恭大喜,父子同进房中,一见夫人坠墙而死。宝林大哭一声:“我母亲呵!”那尉迟吓呆了,遂悲泪说:“我儿,既死不能复生,不必悲泪。”就将尸骸埋葬在房,父子流泪来到外面,对诸将说了,人人皆泪。程咬金说:“好难得的。”众将上马出关,进中营。马、段、殷、刘缴了令,尉迟恭说:“我儿过来,参见了元帅。”宝林上前说是:“元帅在上,小将尉迟宝林参见。”元帅叫声:“小将军请起。”宝林然后走下来,见过了诸位叔父、伯父们。敬德领进御营,俯伏尘埃,说道:“陛下龙驾在上,臣尉迟宝林见驾。”
世民大喜,说是:“御侄平身。寡人有幸到来平北,得了一位少年英雄,谅北番是御侄熟路,穿关过去,得了功劳,朕当加封与你。”宝林谢了恩。元帅传令,大队人马来到白良关,点一点关中粮草,查盘国库,当夜赐宴与敬德贺喜。养马三日,放炮起兵,兵进金灵川,我且慢表。
单说金灵川守将名字伍国龙,身长一丈,头如笆斗,面如蓝靛,发似朱砂,海下黄胡,力大无穷,镇守金灵川。这一日升堂,有小番报进:“启爷,白良关已失,现在败伤把都儿在外要见。”伍国龙闻白良关失了之言,便大惊说:“快传进来。”把都儿走进跪下说:“平章爷不好了,大唐兵将实力骁勇,白良关打破,不日兵到金灵川来了。”伍国龙那番吓得胆战心惊,说:“本镇知道。快走木阳城报与狼主知道。吩咐关头上多加灰瓶石子,弓弩旗箭,小心保守。大唐兵马到来,报与本镇知道。”把都儿一声得令,此话不表。
再讲到南朝兵马,在路饥食渴饮,约有三日,那先锋程咬金早到金灵川下,吩咐放炮安营,等后面人马一到,然后开兵。不一日大兵到了,程咬金接到关前营内。其夜君臣饮酒,商议破关之策。当晚不表。次日清晨,元帅升帐,聚集众将两旁听令。尉迟宝林披挂上前,叫声:“元帅,小将新到帅爷麾下,不曾立功,今日这座金灵川。待小将走马成功,取此关头以立微勋,有何不可?特来听令。”秦叔宝道:“好贤侄,此言实乃年少英雄,须要小心在意。”宝林应道:“是,得令。”顶盔贯甲,悬剑挂鞭,绰枪上马,带领军士冲出营门。来到关前,大叫一声:“呔!关上的,快报与伍国龙知道,今南朝圣驾亲证破番,要杀尽你门番狗奴,况白良关己破,早早出来受死。”
这一声大叫,关上小番报进来了:“启爷,关外大唐人马已到,有将讨战。”
伍国龙闻报,吩咐快取披挂过来,备马抬刀,顶盔贯甲,结束停当,带过马,跨上雕鞍,提刀出府,来到关前,吩咐开头。哄咙一声炮响,大开关门,放下吊桥,一字摆开,豁喇喇一马冲出。宝林抬头一看,见来将一员,甚是凶恶,你看他怎生打份:头戴红缨亮铁明盔,身披龙鳞软甲。面如蓝靛,朱砂红发;两眼如铜铃,两耳兜风,一脸黄须。坐下一骑青鬃马,大刀一摆光闪灿,枪刀双起响叮当,喝声似霹雳交加。
宝林看罢大叫一声:“呔!来的番狗通下名来。”伍国龙说:“你要魔家的名么?乃红袍大力子大元帅祖麾下,加为镇守金灵川大将军伍国龙便是。”
宝林说:“原来你就叫伍国龙,也只平常。今日天兵已到,怎么不让路献关,擅敢反来阻我去路,分明活不耐烦了。”国龙闻言大怒,也不问姓名,提起刀来喝声:“呔!照魔家的刀罢。”望宝林顶上劈将下来。宝林叫声:“好!”
把枪噶啷这一枭,国龙喊声:“不好。”在马上一晃,这把刀直望自己头上崩转来了,豁喇一马冲锋过去,兜得转来,宝林把手中枪紧一紧,喝声:“去罢!”一枪当心挑进来,伍国龙叫得一声:“阿呀!我命休矣。”躲闪不及,正刺在前心,不冬一响,挑下马去了。宝林夏一枪刺死,吩咐诸将快抢关里。
叫得一声抢关,一骑马先冲上吊桥上了。营前的尉迟恭在那里掠阵,见儿子枪挑了番将,也把枪一串说:“诸位老将军,快抢吊桥。”有程咬金、王君可二十九家总兵,上马提枪执刀,豁喇喇正抢过吊桥来了,那些小番把都儿望关中一走,闭关也来不及了,却被宝林一枪一个,好挑哩;众将把刀斩的把斧砍的,好杀哩。这些小番也有半死的,也有折臂的,也有破膛的,也有有时的逃了去了,一霎时,逃得干干净净。杀进帅府,查盘钱粮,请关外大元帅同贞观天子、大小三军,陆续进关。把钱粮单开清在簿。宝林上前说:“元帅,小将缴令。”元帅说:“好贤侄,真乃将门之子,走马取关,其功不小。”太宗大悦,说:“御侄将门有将,尉迟王兄如此利害,御侄枪法更精,叫做英雄出在少年,王兄不如御侄了。”敬德听见朝廷称赞他儿子,不觉毛骨悚然,奏道:“陛下,究竟他枪不精,出得不精,没有十分筋骨发出来的。”太宗道:“阿,王兄,御侄没有筋骨也够了。”其夜营中夜饮贺功。
一宵过了,明日清晨,把关上赤壁宝康王旗号去落了,打起大唐旗号,只如今放炮抬营,三军如猛虎,众将似天神,一路上马,前往银灵川进发,好不威风。探马预先在那里打听,闻得失了金灵川,飞报进关去了。行兵三日,来到关外,把人马扎住,后队大元帅人马已到,吩咐离关十里下寨。有尉迟宝林上前说:“且慢安营,侍小将走马取关,先开一阵,倘挑了番将,就此冲进关门,走马成功,岂不为美?若不能取胜,安营未迟。”元帅说:“既然如此,贤侄须要小心,待本帅与你掠阵,靠陛下洪福,贤侄灭得守将,本帅领三军冲进关中,也是你之功。””得令!”把马一冲,来到关前大喝一声:“呔!关上的,快去报天兵到了,速速献关,若有半句推辞,将军就要攻关哩。”小将喊声惊动关上把都儿,报进:“启爷,大唐人马已到,有小蛮子坐马端枪讨战。”总爷大惊说:“中原人马几时到的,可曾安营么?”
“启上平章爷,才到。不曾扎营,走马讨战。”“阿唷!那有此理。南朝兵将一发了不得,取了白良关,又取了金灵川,思想要取银灵川,可恼、可恼。”
吩咐带马过来,结束停当,挂剑悬鞭,手执金棍,带领众把都儿,一声炮响,大开关门,一马当先,冲过吊桥。尉迟玉林一看,原来是一员恶将,十分凶险。你道怎生打扮:头戴龙凤顶铁盔,身穿锁子黄金甲。手执惯使黄金棍,坐下千里银鬃马。
好一位番邦勇将,黑脸红须,直到阵前。宝林大喝一声:“呔!来的番狗住马,可通名来。”总爷把棍一起,噶啷架定说:“你要问魔家之名么,对你说你可知道,我乃镇守银灵川总兵王天寿便是,可晓得本将军之利害么?还不速退。”宝林听了,把枪一起刺来,王天寿把棍一架,回手一棍,喝声照棍。当头望顶梁上盖将下来,好不利害,犹如泰山一般。宝林把枪一架,噶啷一声响,拔开在旁,回手一枪,王天寿躲闪不及,喊一声不好了,一枪正中咽喉,不冬一声跌下马来,死于非命。小番见主将已死,晓得银灵川内杀得利害,大喊一声,各自逃生。往野马川去了。元帅好不得意,把人马同宝林杀进关去了,一卒皆无。到总府扎住,尉迟宝林进帐缴令。正是:唐王有福天心顺,众将英雄取北番。
不知进攻野马川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四回 铁板道土遁野马川 屠炉女夜弃黄龙岭
诗曰:
尽夸妖道法高强,野马川边战一场。
铁板欲伤年少将,那知老将勇难当。
尉迟宝林走马取了二关,朝廷大悦。说:“御侄其功非小。”吩咐改换大唐旗号,查盘钱粮,养马三日。众将称赞尉迟宝林之能,尉迟恭好不得意。
次日,发炮起行,望野马川进发。早有小番告急,本章如雪片一般飞报到木阳城。狼主大惊,急召齐花知平章胡猎等议事。众文武入朝,朝参已毕。传旨:“大唐兵已夺三关,诸卿有何良策,可退唐兵?”早有元帅祖车轮出班奏道:“狼主放心。待臣操演三军,起兵退敌,杀退大唐人马,易如反掌之间。”狼主道:“既如此,传旨作速操演人马退敌,以安朕心。”元帅领旨。
不讲狼主之事,再表大唐兵到了野马川,吩咐放炮安营,朝廷开言说:“御侄,你走马破了二关,功劳不小,今日这一座野马川,为何御侄就不能走马出兵,没有胆子去破关么?”宝林叫声:“陛下有所不知,臣虽年小称雄,因看得金银二川守将本事欠能,故臣可以走马取关,今野马川关将本事利害骁勇,况且又有仙传异法,十分难破,故此臣不敢夸能。”太宗说:“御侄,此关有甚妖人把守,善用异法害人么?”宝林说:“陛下,那关将名唤铁板道人,他用一尺长半寸阔铁打成的,叫做铁板,方口一块,念动真言,发在空中,有一万丧一万,有一千丧一千,多要打为泥灰。”太宗说:“此人邪法利害,怎么样处?”徐茂功开言说:“陛下不必多虑,此乃妖道邪法,龙驾在此,正能压邪,那怕妖法。明日开兵,自然取胜。”宝林说:“待臣明日讨战便了。”
再表次日,打鼓聚将,元帅升帐,诸将两旁站立。小将军披甲上马,领令出营。敬德昨夜听得儿子所言关中妖道利害出奇,说道:“待末将出去掠阵。”元帅说:“我主有言,妖道甚是利害,待元帅同众将一齐出营,观看妖道怎样邪法,如此利害。”众将俱应。营前发动战鼓,宝林来到关前,上面箭如雨下。宝林说:“休得放箭,快快叫守将出来会俺。”把都儿报入帅府说:“启上道爷,外面有唐将讨战。”那李道人呼呼大笑说:“大唐兵将分明来送死了,他自道走马取了三关,却不知我爷的异法利害,也敢前来走马,叫他认认爷的手段看。”吩咐备马,通身打扮,跨上雕鞍,拿一口孤定剑,身藏法宝,带了把都儿,来到关下,吩咐放炮开关,一马当先冲出。宝林抬头一看,好一个怪面道人,头如笆斗,眼似铜铃,尖嘴大鼻,海下红胡,根根如铁线,身穿皂罗袍,手执孤宝剑,来到阵前,把剑照宝林劈来,宝林把枪噶啷一声架住;又一剑砍来,又把枪架开了。宝林说:“妖道,看小爷的枪。”劈面刺来。李道人把双剑架起,交了三个回合,那里敌得过,口中念动真言,祭起法宝,往空中呼的一声,有数道霞光冲起,直望宝林头上打将下来了。宝林抬头一看,吓得魂不附体,“阿呀,不好了。”带转马头,正望营前逃走,李道人指点铁板随后追来。尉迟恭看见儿子破妖法追去,心内着忙,冒铁板下冲进来。李道人只顾伤宝林,不提防敬德冲进来,要收这铁板打敬德来不及了,被敬德冲到肋下,拦腰这一把,用力一提,李道人把身一挣,尉迟恭年纪老了,在马上一晃,两个都翻将地下来了。敬德手一松,扒起身来,不见了妖道,借土遁而走了。少不得征西里边还要出阵,这是后事,我且慢表。且说尉迟恭见妖道走了,即上马叫众将冲关,后面大小三军一齐冲进关中。小番看势头不好,弃了野马川,飞奔黄龙岭去了。查盘钱粮,改换旗号,养马三日,发炮起行。往黄龙岭进发,此话不表。
再讲黄龙岭守将,你道什么人,乃是一员女将,叫做屠炉公主,乃是狼主驾前有一位屠封丞相,就是她父亲,因见她能知三略法,会提兵调将,善识八卦阵,兵书、战册尽皆通透,力气又狠,武艺又精,才又高,貌又美,所以狼主将她继为公主,十分宠爱,加封在此镇守黄龙岭。这一日,正与诸将商议退敌之策,忽有侍女禀道:“启娘娘,野马川上有小番要见。”公主吩咐传他进来。番子跪伏在地说:“公主娘娘不好了,野马川已被大唐兵夺去了,明日就要来攻打黄龙岭了。”吓得屠炉公主面如土色说:“列位将军,他前日取了白良关,到也不在心上,如今看起来,真算中原人马实为利害。杀得俺这里势如破竹,今日取了银灵川,明日失了野马川,多是走马成功的。如今五关已失四关,若黄龙岭一破,木阳城就难保了,与他开不得兵的。”
诸将皆曰:“公主娘娘,那南朝兵多将广,不可开兵,使个计策杀他片甲不回,捉住唐王,才无后患。”公主心中一想:“有了,洒家有良策在此,管叫中原兵马有路无回,尽作为灰。”众将道:“娘娘有何妙计?”公主说:“此计不可泄漏,你们听我之令,关头上多要旌旗,密密把关门大开,吊桥放下,我们领了关中小番,竟往木阳城去见父王狼主,共擒唐将,同捉唐王,把黄龙岭兵马尽行调空,诱引唐兵进关前来中计。”那众番将听了公主娘娘之令,谁敢有违,连忙吩咐五营八哨把都儿们,摆齐阵伍,装载粮草,把关门大开,多立旌旗。公主娘娘带领众将,多往木阳城去见狼主不表。
再讲唐王人马,这一天到了黄龙岭,有探马上前禀道:“启元帅爷,前面是黄龙岭了。但见关头上旌旗飘荡,并无兵卒,大开关门,吊桥不扯起,不知什么诡计,故此禀上元帅。”秦琼呼呼冷笑说:“诸位将军,你们不要藐视此关之将无能,大开关门,兵卒全无,内中有计。今日御驾亲征,谅无大事,你们须要小心进关,看他使何诡计。”程咬金叫声:“元帅,非也。我们侄儿连夺四关,尽不用吹毛之力,黄龙岭守将难道岂不晓得?决然闻此威名,谅不敢与我们开兵,所以弃关逃走了。不要说侄儿年少英雄,就闻我老程之名,也胆战心惊的,那里有什么诈,分明怕我,逃遁了去。”秦琼说:“你通是呆话,不必多讲与我。”吩咐大小三军进关去。元帅一出令,三军多望关中而进。就着尉迟宝林四处查点明白,恐防暗算,或有奸细,一面发令安营,人马扎住。那太宗问道:“御侄,如今前面什么关了?”宝林说:“陛下,没有什么关了。就是木阳城,赤壁康王所住之地。”太宗大喜,说道:“诸位王兄,闻得番邦之将利害异常,原来如此平常的,焉及王兄们骁勇,一路打关攻寨,并无阻隔,如今兵打木阳城,有几天成功得来。”众臣道:“一来靠皇天,二来靠陛下洪福,三来诸将本事,必要攻破番城,活捉番王,得胜班师。”太宗大喜。吩咐营中大排筵宴,赏赐公卿。当夜不表。
次日清晨,元帅传令发炮起行,往木阳城而进。
再讲木阳城内狼主千岁,身登龙位,有左丞相屠封、右元帅祖车轮,文武二臣,朝贺已毕,狼主说:“元帅,魔家此国只靠元帅之能,今日被唐兵杀得势如破竹,十去其八,昨日又报野马川已失,元帅操演人马已熟,速速兴兵到黄龙岭,与王儿同退唐兵还好,不然黄龙岭一失,魔家就不好看相了。”
元帅叫声:“狼主放心,这两天忙得紧,日夜操演三军,今日有铁、雷二将,在教场会火箭,待臣今日去看了操,然后明日到黄龙岭同退唐兵。”祖车轮辞朝,教场中去了。有番儿报进:“启上狼主千岁,公主娘娘带领本部番兵进城来了。”康王听了此言,不觉一惊,开言叫声:“屠丞相,王儿如此胆大,轻身到此,黄龙岭有卵石之危,何人把守,岂不干系?”屠封说:“狼主,那公主不知有甚事情,且召进来。”康王就命番臣番将迎接公主娘娘。
文武番臣领旨出迎。公主闻召,同诸将走上银銮殿,公主俯伏说:“父王狼主,千岁,千千岁。”康王叫声:“我儿平身。”说:“王儿,今唐兵到黄龙岭,正思无计可退唐兵,汝不保汛地,反带兵到此,岂不关内乏人,倘被他取了黄龙岭,如之奈何?”公主叫声:“父王有所不知,臣儿若要保守此关,谅不能够,况南朝蛮子好不利害,倘然失利与他,破了黄龙岭,臣儿之罪也。故此传令诸将,反把关门大开,回来见父王,有个绝妙之计,叫南朝人马一个也不能回朝。”康王说:“王儿有何妙计,捉得唐王,其功非小。”
公主说:“此计名曰空城之计。木阳城北四十里之遥,有座贺兰山,做了屯扎之处,把木阳城军民人等,多调在驾兰山住了,做了一个空城,把四门大开,旌旗高扯,大唐人马进了城,我们把木阳城团团围住,不能出去,粮草一绝,岂不多要丧命。”公主正在设计,元帅祖车轮也进朝门。一闻此计,说:“公主计甚好。但是大唐人马肯进城,一定是死。然唐营之中岂无智谋之士,只怕识得空城之计,不进城来,便怎么处?”公主说:“元帅,城中或者不进,营盘扎在城边,只须元帅周备,如此,如此;恁般,恁般。怕他不进城去!”元帅叫声:“好计。”狼主心中大悦,说事不宜迟,传魔家旨意,令城中军民人等,尽行搬出,到贺兰山去了。然后狼主部令了数万人,竟退到贺兰山扎营。元帅当下调兵埋伏,暗中探听不表。
单讲大唐人马,离了黄龙岭下来,三天到木阳城,探子报道:“木阳城大开,不知何故。”秦元帅忙问徐茂功道:“二哥,究竟那些番狗使的什么计?”茂公叫声:“元帅,此乃空城之计,引我兵进了城,那时就要围住,绝我粮草。此计不可上他的当,就在此安营在外。”程咬金说:“徐二哥,又在此说混话,什么空城计不空城计,这班番狗,惧怕我们,多逃遁去了。那里有什么计?及早进城,改换旗号,好班师。”茂功说:“我岂不知。谁要你多言!”元帅传令大小三军,不必进城,就此安营。放炮一声,安下营盘。此时却是日已过午,君臣畅饮,直吃到三更,军士飞报进来报上:“王爷、元帅,不好了,营后火发。正南上有二支人马,尽用火箭射将过来,三军营帐多烧着了。”元帅听得呆了。太宗汗流脊背,听一声看:“阿呀,不好了!”沸反滔天,自己营中多乱起来了。茂功说:“中了他们的计了,诸位将军,快些上马保驾。”元帅上马提枪,冲出营门,尉迟恭父子两骑马也出营外,马、段、殷、刘,措手不及,端了兵器,保定天子,程咬金拿了开山大斧,一拥出营。抬头一看,吓杀人也。但只见正南上有兵,东西二处也有人马,灯球亮子,照耀如同白日,火球、火箭、火枪,打一个不住,四边有数万人马杀来。唐兵心慌,三军受伤者不计其数。天子叫声:“先生,如之奈何?怎么处?”抖个不住。茂功无法,只得传令,把人马统进城中,暂避眼前之害。大小三军那里还去卷这些物件,只得多弃撇了,望城中逃命要紧。诸大臣保定龙驾,一拥进城,把四门紧闭,扯起吊桥。其夜乱纷纷安住了。再讲外面元帅祖车轮大悦,说道:“唐兵落我的圈套了。”吩咐大小儿郎,就此把四门围住,不许放唐卒一人,违令者斩。一声答应,四支人马,将城围得水泄不通。放炮三声,齐齐扎下营盘。早已东方发白。贺兰山狼主御驾,同了屠封丞相,屠炉公主,领了二十万人马,又是团团一围,真正密不通风。
再讲城中唐王坐了银銮殿,元帅住了车轮的帅府,诸将安歇了文武官的衙门,数万人马扎住营盘。军士报道:“启上万岁爷,那番兵把四门围住了。”
茂公说:“不好了,上了他当了。如今粮草不通,如之奈何?”尉迟恭说:“军师大人,不免且到城上去看看。”元帅说:“老将军之言有理。”天子说:“待寡人也到城上去走一遭。”众公卿多上雕鞍,带随身家将。万岁身骑日月骕骦马,九曲黄罗伞盖顶,出了银銮殿,来到南城上一看,大惊说:“阿育,吓死人也。好番营,十分利害。”君臣见了,大家把舌头伸伸。元帅叫声:“诸位将军,你看这一派番营,非但人马众多,而且营盘扎得坚固,不是儿戏的。我军又难以冲出去,他们粮草尽足,当不得被他困住半年六月怎么处?况我粮草空虚,岂不大家饿死。”天子龙颜纳闷,诸将无计可施,只得回衙。三天过了,大元帅祖车轮全身披挂,出营讨战。有军士报进:“启上万岁爷,西城外有番将讨战。”天子吓得面如土色,叫声:“秦王兄,番将如此利害,在外攻城,如何是好?”元帅说:“陛下,不妨,待本帅上城看来。”叔宝上马来到西城上,望下一看,见有一将生得来十分凶恶,面如紫漆,两道扫帚眉,一双怪眼,狮子大鼻,海下一部连鬓胡须,头上戴一顶二龙嵌宝乌金盔,斗大一块红缨,身穿一件柳叶锁子黄金甲,背插四面大红尖角旗,左边悬弓,右边悬箭,坐下一匹黑点青鬃马,手执一柄开山大斧,后面扯起大红旗,上写着:“红袍大力子大元帅祖”,好不威风。在城下大叫:“呔!城上的蛮子听者,本帅不兴兵来征伐你们,也算这里狼主好生之德,怎么你反来侵犯我邦,夺我疆界,连伤我这里几员大将,此乃自取灭亡之祸,今入我邦,落我圈套,凭你们插翅腾空,也难飞去,快把无道唐童献将出来,饶你一群蝼蚁之命,若有半句推辞,本帅就要攻打城门哩。”这一声大叫,城上叔宝说:“诸位将军,这一员番将不是当耍的,你看好似铁宝塔一般,决然利害。”程咬金说:“好像我的徒弟,也用斧子的。”众将笑道,你这柄斧子没用的,他这把斧头吃也吃得你下,比你大得多的,你说什么鬼话。”元帅说:“如今他在城下猖撅,本帅起兵到此,从不曾亲战,不免今日待本帅开城与他交战。”众将道:“若元帅亲身出战,小将们掠阵。”
叔宝按好头盔,吩咐发炮开城,与他交战。哄咙一声炮响,大开城门,带了众将,一马冲先,好不威风。祖车轮把斧一摆,喝声:”蛮子少催坐骑,可通名来。”叔宝说:“你要问俺的名么,大唐天子驾前,扫北大元帅秦。”
祖车轮呵呵大笑道:“你大唐有名的将,本帅只道三头六臂,原来是一个狗蛮子,不要走,照爷爷家伙罢。”把斧一起,叔宝把枪一架,噶啷一响,说:“呔!慢着,本帅这条枪不挑无名之将,快留个名儿。”车轮说:”魔家乃赤壁宝康王驾下大无帅祖。”叔宝说:”不晓得你番狗,照本帅的枪罢。”
望车轮劈面刺来,车轮说声:“好。”把开山大斧一迎,叔宝叫声:“好家伙!”带转马头,车轮把斧打下来,叔宝把枪一抬,在马上乱晃,把光牙一挫,手内提炉枪紧一紧,直望车轮面门刺来,车轮好模样,那里惧怕,把斧钩开。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唐将虽雄难胜来。
不知二将交战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五回 贞观被困木阳城 叔宝大战祖车轮
诗曰:
英主三年定太平,却因扫北又劳兵。
木阳困住唐天子,天赐黄粮救众军。
叔宝实不是祖车轮对手,杀到三十回合,把枪虚晃一晃,带上呼雷豹,望吊桥便走。车轮呵呵大笑道:“你方才许多夸口,原来本事平常。你要往那里走,本帅来也!”把马一拍,冲上前来。唐兵把吊桥扯起,城门紧闭。
元帅进得城来,诸将说:“元帅不能胜他,如之奈何。”尉迟宝林说:“元帅,不免待小将出去拿他。”尉迟恭说:“我儿,元帅尚不能胜,何在于你,如今他在城下耀武扬威,怎么样处?”元帅道:“如此把免战牌挂出去。”
那祖车轮看见了免战牌,叫声没用的。那番得胜回营,此话不表。
再讲城中元帅同众将,回到殿中,天子开言叫声:“秦王兄,今日出兵反失胜与番狗,寡人之不幸也。”诸臣无计可施,困在木阳城中,不觉三月,粮草渐渐销空。这一日当驾官奏说:“陛下,城中粮只有七天了。”天子叫声:“徐先生,怎么处?”茂功道:“叫臣也没法处治。那番狗设此空城之计,原要绝我们粮草,我军入其圈套,奈四门困住,音信不通,真没奈何。”
咬金说:“若过了七天,我们大家活不成了。”天子龙心纳闷,又不能杀出,又没有救兵。不想七天能有几时?到了七天,粮草绝了,城中人马尽皆慌乱。
程咬金说:“徐二哥有仙丹充饥不饿的,独一老程晦气,要饿杀。”元帅说:“如今多是命在旦夕,还要在此说呆话。”尉迟恭意欲同宝林喘出营退敌,又怕祖车轮气力利害,龙驾在此,终非不美。君臣正在殿上议论,无计可施,只听半空中括喇括喇一片声震,好似天崩地裂,吓得君臣们胆战心惊。大家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有团黑气,滴溜溜落将下来,跌在尘埃,顷刻间黑气一散,跳出许多飞老鼠来,足有整千,望地下乱钻下去。众臣大家称奇。天子叫声:“徐先生,方才那飞鼠降在寡人面前,此兆如何?”茂道功:“陛下,好了!大唐兵将未该绝命,故此天赐黄粮到了。”诸将说:“军师何以见得?”茂功笑曰:“前年西魏王李密,纳爱萧妃,屡行无道,后来勿有飞鼠盗粮,把李密粮米尽行搬去,却盗在木阳城内,相救陛下,特献黄粮。”
天子大喜说:“先生,如今粮在那里?”茂公道:“粮在殿前阶除之下,去泥三尺便见。”天子就命军士们数十人,掘地下去,方及三尺深,果见有许多黄粮,尽有包裹,拿起一包,尽是蚕豆一般大的米粒。程咬金说:“不差,不差,果是李密之粮。”元帅点清粮草,共有数万,运入仓廒,三军欢悦,君臣大喜。茂功说:“陛下,臣算这数万粮草,不过救了数月之难,也有尽日,我想城外那些番狗困住四门,粮草尽足,不肯收兵,终于莫绝。”太宗道:“先生,这便怎么处?”茂功说:“臣阴阳上算起来,必要陛下降旨,命一个能人杀出番营,前往长安讨救兵来才好。”天子呵呵大笑道:“先生又来了,就是寡人面前那些老王兄,领了城内尽数人马,也难杀出番营,那里有这样能人,匹马杀出长安讨救,如若有了这个能人,不消往长安讨救了。”
茂功说:“陛下东首这个人,能杀出番营。”天子一看叫声:“先生,这个程王兄断断使不得,分明送了他性命。”茂功说:“陛下,不要看轻了程兄弟无用,他还狠哩。那些将军虽勇,到底难及他的能干,别人不知程兄弟利害,我算阴阳,应该是他讨救。”天子听言,叫声:“程王兄,徐先生说你善能杀出番营,到长安讨救,未知肯与寡人出力否?”程咬金听说此言,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说:“徐二哥借刀杀人,臣不去的,望陛下恕臣违旨之罪。”
天子说:“谅来程王兄一人,那里杀得出番营,分明先生在此乱话。”茂功说:“非也,程兄弟三年前三路开兵,他一个走马平复了山东,又来帮我们剿浙江,还算胜似少年,料想只数万番兵,不在我程兄弟心上。”把眼对尉迟恭一丢,敬德说:“军师大人,你说的是。在此长程老千岁的威光,他实没有这个本事去冲踹番营,也在是称赞他体面。今朝廷困在木阳城,要你往长安去讨救,就是这样怕死,况为国捐躯,世之常事。食了王家俸禄,只当舍命报国,才算为英雄。今日军师大人不保某家出去讨救,若保某家,何消多言,自当舍命愿去走一遭也。”元帅说:“程兄弟,二哥阴阳有准,况又生死之交,决不害你性命,你放心前去,省得众将在此耻笑你无能。”程咬金说:“我与徐二哥昔日无仇,往日无冤,为什么苦苦逼我出去,送我性命?这黑炭团在此夸口,何不保他往长安取救。”茂功叫声:“程兄弟,我岂不知。若保尉迟将军前去,不但要他讨救兵,分明断送他残生,那里能够杀得出番营。程兄弟,你是有福气的,所以要你出去,必能杀出番营,故此我保你前去,救了陛下,加封你为一字并肩王。”咬金说:“什么一字并肩王?”
茂功说:“并肩王上朝不跪,与朝廷同行同坐,半朝銮驾,诛大臣,杀国戚,任凭你逍遥自在,称为一字并肩王。”咬金说:“若死在番营,便怎么处?”
茂功说:“只算为国捐躯。若死了,封你天下都土地。”咬金心中想道:“拜什么弟兄,分明结义畜生,要送我性命,我程咬金省得活在世间,受他们暗算,不如阴间去做一个天下都土地,豆腐面筋也吃不了。也罢,臣愿去走一遭。”天子大喜说:“程王兄,你与寡人往长安去讨救。”咬金说:“臣愿去,但是军师之言,不可失信。今日天气尚早,结束起来,就此前去。”茂功说:“陛下速降旨意七道,带去各府开读。赠他帅印一颗,到教场考选元帅,速来救驾。”天子听了茂功之言,速封旨意,付与咬金。咬金领了天子旨意,开言说:“徐二哥,你们上城来观看,若然我杀进番营中,如营中大乱,踹出营去了。若营头不乱,必死在里头了,就封我天下都土地。”茂公说:“我知道。”就此拜别,说:“诸位老将军,今日一别,不能再会了。”
众公爷说:“程千岁说那里话来,靠陛下洪福,神明保护,程千岁此去,决无大事。”
咬金上了铁脚枣骝驹,竟往南城而来。后面天子同了众公卿上马,多到城上观看。咬金说:“二哥城门开在此,看我杀进番营,然后把城门关紧。”
茂功道:“放心前去,决不妨事。”吩咐放炮开城,放下吊桥,一马冲出城门,有些胆怯,回头一看,城门已闭,后路不通,心中大恼说:“罢了,罢了。这牛鼻子道人,我与你无仇,何苦要害我?怎么处嗄!”在吊桥边探头探脑,忽惊动番兵,说:“这是城内出来的蛮子,不要被他杀过来,我们放箭乱射过来。”咬金见箭来得凶勇,又没处藏身,心中着了忙,也罢,我命休矣!如今也顾不得了。举起大斧说道:“休得放箭,可晓得程爷爷的斧么?今日单身要踹你们番营,前往长安讨救,快些闪开,让路者生,挡我者死。”
这番程咬金弃了命,原利害的,不管斧口斧脑,乱砍乱打。这些番兵那里当得住,只得往西城去报元帅了。咬金不来追赶,只顾杀进番营,只见血流满地,谷碌碌乱滚人头,好似西瓜一般。进了第二座番营,不好了,多是番将,把咬金围住,杀得天昏地暗,咬金那里杀得出?况且年纪又老,气喘嘘嘘,正在无门可退,后面只听得大喊一声,说:“不要放走蛮子,本帅来取他的命了。”咬金一看,见是祖车轮,知道他利害不过的。说道:“阿呀!不好了,吓死人也。”只见祖车轮手执大斧,飞赶过来了。咬金吓得面如土色,又无处逃避。祖车轮一斧砍过来,咬金那里当得住,在马上一个翻金斗,跌下尘埃。众将来捉,忽见地上起一阵大风,呼罗罗一响,这里程咬金就不见了。元帅大惊说:“蛮子那里去了?”众将说:“不知道阿,好奇怪阿,连这兵器马匹多不见了。方才明明跌下马来,难道这样逃得快?”“诸将不必疑心,可见大唐多是能人,多有异法,想必土遁去了。此一番必往长安讨救,就差铁雷二将守住了白良关,不容他救兵到此,也无奈我乎。”众将说:“元帅之言有理。”不表。
咬金跌倒尘埃,吓得昏迷不省,只听得有人叫道:“程哥鲁国公,快起来,这里不是番营。”咬金开眼一看,只见荒山野草,树木森森,又见那边有座关,关前有个道人走来,手执拂尘,含着笑脸,来至面前。咬金连忙立起身来说:“仙长还是阎罗王差来拿我的么,还是请我去做天下都土地的么?”道人说:“非也,贫道是来救你的。”咬金说:“你这道长怎么讲起乱话来,人死了还救得活的么?”道人说:“你命不该死,贫道已救你,方得活命,快往长安讨救。”咬金说:“鬼门关现在面前,还要到长安去什么?”
道人说:“此处是雁门关,乃阳间的路,不是什么鬼门关阴司之地。进了北关,就是大唐世界了。”咬金道:“如此说起来,果然我还不曾死么?”那番把手摸摸头颈:“嗄!原来这个吃饭家伙还在这里。请问仙长何处洞府,叫甚法号?”道人说:“程哥,我乃谢映登,你难道不认得了么?”咬金听说大惊道:“阿呀!原来是谢兄弟,谁知你一去不回,弟兄们各路寻访,绝无影踪,众弟兄眼泪不知哭落几缸,谁知今日相逢,你一向在何处,为甚不来同享荣华,我看你全然不老,须发不苍,比昔日反觉齐整些。我方才明明跌下马来,怎生相救出白良关?一一说与我知道。”谢映登叫声:“程哥,兄弟那年在江都考武时,叔父度去成仙。今有真主被番兵围困木阳城,特奉师父度你出关,故此唤你醒来。”咬金大喜,见斧头马匹多在面前,便说:“谢兄弟,你果是仙家了么?我老程同你去为了仙罢。”映登说:“程哥又来了,我兄弟命中该受清福,所以成了仙,你该辅大唐享荣华,况且天子又被困在木阳城,差你往长安讨救,你若为了仙,龙驾谁人相救?”咬金说:“不妨,徐二哥对我讲过的,若死在番营,封我天下都土地,如今同你做了仙,只道我死了,照旧封我。”映登说:“既要为仙,吃三年素,方度你去。”
程咬金听说要“吃三年素方度为仙”这句话,便说:“阿呀,这个使不得,素是难吃的。”映登说:“好孽障,还亏你讲,后面番兵追来了。”咬金回头一看,映登化作清风就不见了。连忙立起身来,团团一看,前面是雁门关。
心中大喜,如今一字并肩王稳稳的了。把盔甲放下,打好盔囊,连兵刃鞘在马上,换了纱貂,穿一领蟒袍金带,背旨意跨上马,过了雁门关,一路竟奔长安,我且慢表。
单讲木阳城诸将,见程咬金杀入番营,营头不乱,大家放心不下,说是:“军师大人,方才程将军委实年高,无能去踹番营,原算屈他出城求救,今番营安静,程将军人影全无,这怕一定多凶少吉的了。”茂功说:“不妨,程将军此去,自有仙人助救,早已出了雁门关,往长安去了。”天子说:“有这样快么?”茂功说:“非是马行的,乃仙人度去,所以有这样速捷。”朝廷大喜说:“但愿程王兄出了雁门关,救兵一定到了。”
不表君臣们回到银銮殿之事,再讲程咬金,他背了旨意,一路下来,救兵如救火,日夜趟行,逢山不看山景,遇水不看钓鱼,一路上风惨惨,雨凄凄,过了河北幽州、燕山一带地方,又行了十余天,这一日到了大国长安,日已正午时了。程咬金把马荡荡,行下来数里之遥,只看见前面来了一个头上翡翠扎巾,身穿大红战袄,脚下乌靴,面如紫色,两眼铜铃,浓眉大耳,海下无髯,光牙阔齿,身长八尺,年纪只好十六七岁,好似饮酒醉的一般,打斜步荡下来的。那人行不数步,翻身跌下尘埃,慢腾腾扒起身来说:“是什么东西,绊你老子一交。”睁眼看时,却见一块大石头,长有六尺,厚有三尺,足有千斤余外。他笑道:“原来是你绊我一交,我如今拿你到家中去压盐韭菜。”程咬金听见说:“什么东西,这个人想必痴呆的,这一块石板就是老程也拿不起,这人要拿回家去做块压菜石,不知他有多少气力,待我瞧瞧他看。”咬金把马拢住,只见那人站定了脚,把双手往石底下一衬,用力一挣,拿了起来了。好英雄,面不改色,捧了石头,走下数步。抬头一看,喝声:“呔!前面马上的是什么人,擅敢如此大胆,见了公子爷,不下马来叩个头?”程咬金心中暗想说:“好大来头,什么人家儿子,擅敢在皇帝城外恶霸,连京内出入的官员多不认得的了?”说:“呔!你是何等之人,敢口出大言,不思早早回避,反在此讨死招灾?今旨意当面,口出不逊,罪刑不赦,立该家门抄灭。”那人大怒说:“好强盗,擅敢冒称天子公卿,反说公子爷恶霸,我父现在天子驾前为臣,可晓得小爷的利害?也罢,我将手中这块石头丢过来,你接得住,就是大唐臣子,若接不住,打死你这狗强盗也没有罪的。”说罢把石一呈,直望程咬金劈面门打下来,那晓底下这一骑马飞身直跳,把咬金跌在那一旁,石头坠地,连忙扒起身来说:“住了,你家既是朝廷臣子,难道我兴唐鲁国公岂有不认得的哩?”那少年听见,吓得魂不附体,倒身跪下说:“原来就是程伯父,望乞恕罪。”咬金说:“你父是谁人,官居何爵?”少年说:“伯父,我爹爹就叫定国公段志远,现保驾扫北去了。小侄名叫段林。”咬金说:“原来是段将军的儿子,念你年幼无知,不来罪你,你在何处吃了些酒,弄得昏昏沉沉,全不像官家公子,成何体面?”
段林叫声:“伯父,今日同了众弟兄在伯父家中小结义,所以饮醉,请问伯父,我爹爹与北番开兵,胜败如何?”咬金说:“你爹爹说也可惨,自从前日与兵前去,第一阵开兵,就杀掉了。”段林听说,吓得冷汗直淋,说:“我爹爹为国捐躯了?”段林听那爹爹阿,不觉两泪如珠。程咬金说:“不要哭,不要哭,也还好亏得我伯父马快,冲上前去,架开兵刃,斩了番将,救了你爹爹性命。”段林方住了哭,说:“好老呆子,原来是呆话。侄儿请问伯父,今日还是班师了么?”咬金说:“不是班师,只为陛下被番兵围困在木阳城,故尔命我前来讨救,侄儿回去快快备马匹、兵刃、盔甲等,明日你们小英雄就要在教场内比武了。”段林大喜道:“伯父要我们小弟兄前去扫北,这也容易。我们进城去。”咬金同了段林进城分路,一个往自己府中。鲁国公当日就到午门,驾已退殿回宫了。有黄门官抬头看见道:“阿呀!老千岁,圣上龙驾前去扫北平番,可是班师了么?”咬金说:“非也,快些与我传驾临殿,今有陛下急旨到了。”正是这一番非同小可,惊动这一班:出林猛虎小英雄,个个威风要立功。
不知咬金见驾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六回 程咬金长安讨救 小英雄比夺帅印
诗曰:
咬金独马踹番营,随骑尘埃见救星。
奉旨长安来考武,北番救驾显成名。
黄门官听见有皇上急旨降来,不知什么事情,连忙传与殿头官鸣钟击鼓。
内监报进官中,有殿下李治,整好龙冠龙服,出宫升殿宣进。程咬金俯伏尘埃说:“殿下千岁在上,臣鲁国公程咬金见驾。愿殿下千岁,千千岁。”李治叫声:“老王伯平身。”吩咐内侍取龙椅过来,程咬金坐在旁首。殿下开言说:“王伯,孤父王领兵前去破虏平番,未知胜败如何。今差王伯到来,未知降甚旨意?”程咬金说:“殿下千岁,万岁龙驾亲领人马,前去北番,一路上杀得他势如破竹,连打五关,如入无人之境,不想去得顺溜了,到落了他的圈套。他设个空城之计,徐二哥一时阴阳失错,进得木阳城,被他把数十万人马围住四门,水泄不通,日日攻打,番将骁勇无敌,元帅常常大败,免战牌高挑,不料他欲绝我城中粮草,困圣天子龙驾,所以老臣单骑杀出番营,到此讨救。现有朝廷旨意,请殿下亲观。”
李治殿下出龙位,跪接父王旨意,展开在龙案上看了一遍。说:“老王伯,原来我父王被困在木阳城内,命孤传这班小王兄在教场内考夺元帅,提调人马,前去救父王。此乃事不宜迟,自古救兵如救火,老王伯与孤就往各府,通知他们知道,明日五更三点,进教场考选二路扫北元帅。”咬金说:“臣知道。”就此辞驾出了午朝门,往各府内说了一遍。
来到罗府中,罗安、罗丕、罗德、罗春四个年老家人,一见程咬金,连忙跪他说:“千岁爷保驾前去定北,为甚又在家中。几时回来的?”咬金说:“你们起来,我老爷才到,老夫人可在中堂?”家人们说:“现在中堂。”
咬金说:“你们去通报,说我要见。”罗安答应,走到里边来说道:“夫人,外面有程老千岁北番回来,要见夫人。”那位窦氏夫人听见说:“快些请进来。”罗安奉命出来,请进程咬金,走到中堂,见礼已毕,夫人叫声:“伯伯老千岁,请坐。”咬金说:“有坐。”坐在旁首,开言说:“弟妇夫人在家可好?”夫人道:“托赖伯伯,平安的。闻伯伯保驾扫北,胜败如何?”
咬金说:“靠陛下洪福,一路无阻。”夫人说:“请问伯伯为何先自回来,到舍有何贵干?”咬金道:“无事不来造府,今因龙驾被番兵围困在木阳城,奈众公爷俱皆年老,不能冲踹番营,所以命我回长安,要各府荫袭小爵主,在教场中考夺了二路定北大元帅,领兵前去杀退番兵,救驾出城。”窦氏夫人听说,叫声:“伯伯,如此说起来,要各府公子爷领兵前去,杀退番兵,救驾出城,破虏平番?”咬金说:“正为此事,我来说与弟妇夫人知道。”
窦氏听见,不觉两眼下泪,开言说:“伯伯老千岁,为了将门之子与王家出力,显耀宗族,这是应该的,但我家从公公起,多受朝廷官爵,鞍马上辛苦,一点忠心报国,后伤于苏贼之手,我丈夫也死在他人之手,尽是为国捐躯,伯伯悉知。此二恨还尚未伸雪,到今日皇上反把仇人封了公位,但见帝主忘臣之恩也。我罗氏门中,只靠得罗通这点骨肉,以接宗嗣,若今领兵前去北番,那些番狗好不骁勇,我孩儿年轻力小,倘有不测,伤在番人之手,不但祖父、父亲之仇不报,罗门之后谁人承接。”程咬金听说,不觉泪下。把头点点说:“真的,依弟妇之言,便怎么样?”夫人说:“可看先夫之面,只得要劳伯伯老千岁,在殿下驾前启奏一声,说他父亲为国亡身,单传一脉,况又年纪还轻,不能救驾,望陛下恕罗门之罪。”咬金说:“这在我容易,容易,待我去奏明便了。请问弟妇夫人,侄儿为甚不见,那里去了。”夫人叫声:“伯伯老千岁,不要说起,自从各位公爷保驾去扫北平番后,家中这班公子,多在教场中相闹,后来称了什么秦党、苏党,日日在那里耍拳弄棍,原扯起了旗号,早上出去,一定要到晚间回来。”程咬金说:“什么叫做秦党、苏党?”夫人说:“那苏党就是苏贼二子,滕贤师三子,盛贤师一子,六人称为苏党;秦党就是秦家贤侄,与同伯伯的令郎,我家这个畜生,还有段家二弟兄五人,称为秦党。”咬金说:“吓!有这等事,这个须要秦党强苏党弱才好。”夫人说:“伯伯老千岁,他们在家尚然如此作为,若是闻了此事,必然要倔强去的,须要隐瞒我孩儿才好。”咬金说:“弟妇之言不差,我去了,省得侄儿回来见了,反为不便。”夫人说:“伯伯慢去,万般须看先人之面,有劳伯伯在驾前启奏明白。”咬金流泪道:“这个我知道,弟妇请自宽心。可惜我兄弟死在苏贼之手,少不得慢慢我留心与侄儿同报此仇,我自去了。”夫人说:“伯伯慢去。”程咬金走出来说:“罗安,倘公子爷回来,不要说我在这里。”罗安应道:“是,小人知道,千岁爷慢行。”咬金跨上雕鞍,才离得罗府,天色已晚。见那一条路上来了一骑马,前面有两个人,拿了一对大红旗,上写秦党二字,后有一位小英雄,坐在马上,头上边束发闹龙亮银冠,面如满月相同,身穿白绫跨马衣,脚蹬皂靴,踏在鞍桥,荡荡然行下来了。程咬金抬头看见说:“罗通贤侄来了,不免往小路去罢。”
程咬金避过罗通,竟抄斜路回到自己府中。有家人报与裴氏夫人知道,夫人连忙出接说:“老将军回来了么?”咬金说:“正是,奉陛下旨意回来讨救。”
夫妻见礼已毕,各相问安。裴氏夫人叫声:“老将军,陛下龙驾前去征剿北番,胜败如何?”咬金道:“夫人,不要说起,天子龙驾被北番兵困木阳城,不能离脱虎口,故尔命我前来讨救。”夫人说:“原来如此。”吩咐摆宴,里面家人端上酒筵,夫妻坐下,饮过数巡。咬金开言叫声:“夫人,孩儿那里去了,为什么不来见我?”夫人说:“老将军,这畜生真正不好,日日同了那些小弟兄,在教场内什么秦党、苏党,一定要到天晚方回来的。”咬金说:“正是将门之子,要是这样的。”外边报道:“公子爷回来了。”程咬金抬头一看,外边程铁牛进来了。他生来形相与老子一样的,也是蓝靛脸,古怪骨,铜铃眼,扫帚眉,狮子鼻,兜风耳,阔口撩牙,头上皂缕抹额,身穿大红跨马衣,走到里边说道:“母亲拿夜膳来吃。”咬金说:“呔!畜生!爹爹在此。”程铁牛一看,说:“咦,老头儿,你还不死么?”咬金喝道:“呔,小畜生,前日为父教你的斧头,这两天可在此习练么?”铁牛说:“爹爹,自从你出去之后,孩儿日日在家习演,如今斧法精通的了。爹爹你若不信,孩儿与你杀一阵看。”咬金说:“畜生,不要学我为父,呆头呆脑,拿斧子来耍与父亲瞧瞧看。”铁牛道:“是。”提过斧子,就在父前使起来了。
只看见他左插花,右插花,双龙入海;前后遮,上下护,斧劈太山;左蟠头,右蟠头,乱箭不进;拦腰斧,盖顶斧,神鬼皆惊。好斧法!咬金大喜说:“我的儿,这一斧二凤穿花,两手要高,那这一斧单凤朝阳,后手就要低了。蟠头要圆,斧法要泛,这几斧不差的。”程铁牛耍完了斧,叫声:“爹爹,孩儿今日吃了亏。”咬金说:“为什么吃了亏?”铁牛说:“爹爹,你不知道,今日苏麟这狗头,摆个狮子拖球势,罗兄弟叫我去破他,我就做个霸王举鼎,双手撑将进去,不知被手一拂,跌了出来,破又破不成,反跌了两交。”程咬金说:“好!有你这样不争气的畜生,把为父的威风多丧尽了。这一个狮子拖球势,有甚难破,跌了两交,不要用霸王举鼎的,只消打一个黑虎偷星,就地滚进去,取他阴囊,管叫他性命顷刻身亡了。”铁牛道:“爹爹不要管他,待孩儿明日去杀他便了。”咬金说:“呔!胡言乱道,今夜操精斧法,明日往教场比武,好夺二路扫北元帅印,领兵往北番救驾。”铁牛大悦道:“阿唷,快活!爹爹,明日往教场比武,这个元帅一定我要做的哟。”咬金道:“这个不关为父之事,看你本事。且到明日往教场再作道理。”
不表程家父子之事,要讲那罗通公子到了自家门首,滚鞍下马,时入中堂,说道:“母亲,孩儿在教场中,闻得我父王龙驾,被番兵围住木阳城,今差程老伯父回来讨救,要各府荫袭公子,在教场中夺了元帅,领兵前去救驾征番,所以回来说与母亲知道。父王有难,应该臣儿相救,明日孩儿必要去夺元帅做的。”夫人道:“呔!胡说!做娘的尚且不知,难道到是你知道?自从陛下扫北去后,日日有报,时时有信,说一路上杀得番兵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地,接连打破他五座关头,尽不用吹灰之力,何曾说起驾困木阳,差程伯父回来讨救,你那里闻来的?”罗通说:“母亲,真的。这事秦怀玉哥哥对我说的:“方才程伯父在我家,要我明日考中了二路定北元帅,领兵往北番救驾。’所以孩儿得知。”夫人说:“吓,原来如此。阿,我儿,他们多是年纪长大,况父又在木阳城,所以胆大前去,你还年轻少小,枪法不精,又无人照顾,怎生去得?陛下若要你去,程伯父应该到我家来说了。想是不要你去,所以不来。”罗通说:“嗳,母亲又来了,孩儿年纪虽轻,枪法精通,就是这一班哥哥,那一个如得孩儿的本事来?若到木阳城,怕秦家伯父不来照管我么。况路上自有程伯父提调,母亲放心,孩儿一定要去。”
罗通说了这一番,往房中去了。窦氏夫人眼泪纷纷,叫丫环外面去唤罗安进来。丫环奉命往外,去不多时,罗安走进里边说道:“夫人,唤小人进来有何吩咐。”窦氏夫人说:“罗安,你是知道的,我罗家老将军、小将军父子二人,多是为国捐躯的。单生得一位公子,要接罗门之后,谁想朝廷有难,要各府荫袭小爵主前去救骂。我孩儿年纪还轻,怎到得这样险地。所以今日已托程老千岁在驾前启奏,奈公子爷少年心性,执法要去,所以唤你进来商议,怎生阻得他住才好。”罗安说:“夫人,容易。明日他们五更就要在教场比武的,不如备起暗房之计来。”夫人道:“罗安,什么叫做暗房之计?”
罗安道:“夫人那,只消如此如此,恁般恁般,瞒过了。饭后他们定了元帅,公子爷就不去了。”夫人说:“到也使得。”吩咐丫环们,今夜三更时,静悄悄整备起来,丫环们奉命。不表罗家备设暗房之计,要讲罗通公子,吃了夜膳,走到外面说:“罗安,今夜看好马匹鞍辔等项,枪铜兵器,明日清晨,孤家起身,就要去。”罗安应道:“是,小的知道。”这时候,各府内公子多在那里整备枪刀马匹了。其夜之事,不必细表。
到了五更天,多起身饱餐过了。午朝门鸣钟击鼓,殿下李治出宫上马,出了午门,有左丞相魏征,保殿下来至教场内。那边鲁国公程咬金也来了,同上将台,把龙亭公案摆好,三人坐下,把这元帅印并丈二红罗,两朵金花放好在桌上。只看见那一首各家公子爷多来了,也有大红扎巾,也有二龙抹额,也有五色将巾,也有闹龙金冠,也有大红战袄,也有白绫跨马衣;也有身骑紫花驹,白龙驹,乌骓驹,雪花马,胭脂马,银鬃马;也有大砍刀,板门刀,紫金枪,射苗枪,乌缨枪,银缨枪。好将门之子,这一班小英雄来到将台前,朝过了殿下千岁。李治开言叫声:“诸位王兄,孤父王有难在北番,今差程老王伯前来挑选二路定北元帅,好领兵往北番救驾。如有能者,各献本事,当场就挂帅印。”说言未了,那一旁有个公子爷出马叫声:“爹爹,我的斧子利害,无人所及,元帅该是我的。”忽听又有一家公子喝声:“呔!程家哥哥,你休想把元帅留下来。”那位小英雄说罢,冲过来了。你道什么人?却是膝贤师长子腾龙。程咬金说:“不必争论,下去比来,能者为帅。”
把眼一丢,对自己儿子做个手势说:“杀了他。”铁牛把头点点说:“容易。”
“呔!滕兄弟,你本事平常,让我做了罢。”滕龙说:“铁牛哥哥惯讲大话,放马过来,与你比试。”铁牛说:“如今奉皇上旨意,在此挑选能人,若死在我斧子下不偿命的。”滕龙说:“这个自然。”把手中两柄生铁锤在头上一举,往铁牛顶梁上盖将下来。铁牛也把手中宣花斧噶啷一声,架在旁首,冲锋过去,兜转马来,铁牛把斧一起,望滕龙瞎绰一斧,砍将过去,滕龙把双锤架开,二人大战六个回合。原算铁牛本事高强,滕龙锤法未精,被铁牛把斧逼住,只见上面摹云盖顶,下边枯树蟠根,左边丹凤朝阳,二凤穿花,双龙入海,狮子拖球,乌龙取水,猛虎搜山,好斧法!喜得程咬金毛骨酥然,说道:“魏大哥,这些斧法,多是我亲传的。”魏征微笑道:“果然好,世上无双。”
不表台上之言,单讲滕龙被铁牛连劈几斧过来,有些招架不住,只得开言叫声:“程哥住手,让你做了元帅罢。”铁牛说:“怕你不让,下去。”
滕龙速忙闪在旁首,铁牛上前说道:“爹爹,拿帅印来,拿帅印来。”忽听英雄队里大叫一声:“呔!程铁牛,休得逞能,元帅是我的。”程咬金望下一看,原来是苏定方次子苏凤。便叫:“我儿,放些手段,杀这狗头。”铁牛点点头便说:“呔!苏凤小狗头,你本事平常,让我做了元帅,照顾你做个执旗军士。”苏凤说:“呔!铁牛不必多言,放马过来。”他把手中红缨枪串一串,直望铁牛劈面门挑将进来。程铁牛把斧架开,一个摹云盖顶,也望他顶梁上劈将下来。苏凤把枪急架忙还,二人战到八个回合,苏凤枪法精通,铁牛斧法慌乱,要败下来了。程咬金说:“完了,献丑了。好畜生,使些什么来!”魏征说:“这些斧法,也是你亲传的?”程咬金心中不悦。底下铁牛见苏凤枪法利害,只得把马退后,说:“小狗头,我不要做元帅了,让你罢。”苏凤大悦,便上前叫声:“程伯父,帅印拿来与我。”程咬金最怪苏家之后,不愿把帅印交他,正在疑难,只见那旁边又闪出一个家公子爷,大叫一声:“苏凤休得夸能,留下元帅来我做。”苏风回头一看,原来是段志远的长子段林。便说:“呔!段兄弟,你年纪还轻,枪法未精,体想来夺元帅印。”段林说:“不要管,与你比比手段看。”他把手中银缨枪抖一抖,直望苏凤穿前心挑进来。苏凤手中枪忙架相还,二人战到五个回合,段林枪法原高,逼住苏凤,杀得他马仰人翻,正有些招架不定。程咬金说:“好啊!强中更有强中手,他只为杀败我的儿子,逢了段林,就要败了。这个人原利害的,就是掇石头的朋友。”只见苏凤枪法混乱,看来敌不住段林,只得叫声:“段兄弟,罢了,让你为了元帅罢。”段林说:“既然让我,退下去。”
苏凤闪在旁首。正是:英雄自古夸年少,演武场中独逞能。
毕竟这元帅印谁人夺,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七回 老夫人诉说祖父冤 小罗通统兵为元帅
诗曰:
兴唐老将向传名,世袭公侯启后昆,
比武教场谁不勇,龙争虎斗尽称能。
那番惊动了苏家长子苏麟,把大砍刀一起,冲过马来,喝声:“段兄弟,元帅应该我做,你还年轻,休夺为兄帅印。”段林说:“英雄出在少年,什么叫年轻,照我的枪罢。”嚓一枪兜着咽喉刺进来。苏麟说:“来得好!”
把大砍刀噶啷一声响,钩在旁首,举转刀来,望段林一刀砍过去。段林把枪架开,二人不及三合,被苏麟劈面门一刀斩过来,段林招架不及,只得把头偏得一偏,刀尖在肩膀上着了枪,喊声:“阿唷!好小狗头,你敢伤我。”
苏麟说:“兄弟得罪你的,退下去。”段林只得闪在旁首。苏公子上前叫声:“老伯父,帅印拿来与小侄。”只听得又有英雄出来说:“呔!帅印留下,等为兄的来取。”苏麟回头一看,原来是秦元帅之子秦怀玉。苏麟哈哈大笑说“你枪法未高,说甚无帅。”秦怀玉道:“与你比试便了。”把手中紫金枪串一串,望苏麟照面门嗖的一枪挑进来。苏麟把刀架在旁首,马打交锋过去,丝缰兜转回来,苏麟回首一刀,望怀玉顶梁上砍下来,怀玉把紫金枪拦在一边,二人杀得九合,不分胜败。正是:棋逢敌手无高下,将遇良材一样能。
正战个平交,这苏麟手中刀,上使雪花蟠顶,下砍龙虎相争,左边风云齐起,右边独角成龙。那一刀劈开云雾漫,这一刀堵下鬼神惊,跨马刀刀光闪电,连三刀刀耀飞云。好刀法!怀玉那里惧你,把手中枪紧一紧梅花片片,串一串枪法齐生,慢一慢枪光蔽日,案一案天地皆惊。好枪法,二人不分高下,大战教场,我且不表。还有那罗公子不到,他被罗安设个暗房之计,阻在房中,到底年纪还轻,不知细情,还在房中睡着。那个罗通公子在床榻上番身转来,望外一看,原来乌黑赤暗如此,说:“这也奇了,为什么今夜觉得这等夜长?睡了七八觉,还未天明,不免再睡一觉。”罗通安心熟睡,只听远远鼓炮之声,有那些百姓在罗府门前经过说:“哥哥慢走,兄弟与你同去看比武。”罗通睡梦中听得仔细,连忙床上坐起身来,听一听看,只听隐隐战鼓发似雷声,急得罗通心慌意乱,说:“不好了,为何半夜就在那里比武,我还困懵懵在此睡觉,只怕此刻元帅必然定下了。”连忙穿了大红褌裤,披了白绫跨马衣,统了一双乌缎靴,走到门首,把闩落下,扳一扳房门,外面却被罗安锁在那里,动也不动。罗通着了忙,双手用力一扯,括喇一声响,把一扇房门连上下门楹多扳脱了。望旁首一撩跨出门来,说:“阿唷!完了。日头正午时了。”那晓他们设此暗房之计,多用这些被单毡裘,衣服布绢,把那些门缝窗棂,多闭塞满了。所以乌暗不透亮光的。这番气得罗通面上变色,说:“好阿!你们这班狗头,少不得死在后面。”说了一句,望外面走了。牵过一骑小白龙驹,跨上雕鞍,把银缨梅花枪拿在手中,好看得紧,也不包巾扎额,秃了这个头,也不洗脸,出了两扇大门,催开坐下马,竟望教场中去了。罗安进内禀道:“夫人,公子爷去了。”窦氏夫人说:“罗门不幸,生了这样畜生;不从母训,身丧外邦,由他去罢。”
不表罗府之言,单讲罗通来到教场中,见秦怀玉胜了苏麟,正在那里要挂帅印。罗通大叫:“秦家哥哥,留下元帅来与小弟做罢。”程咬金在台上一看,原来是罗通,说:“这小畜生又知道了。”秦怀玉笑道:“兄弟,为兄年长,应该为帅;你尚年轻,晓得什么来。”罗通道:“哥哥,兄弟虽则年纪轻,枪法比你利害些,就是点三军,分队伍,掌兵权,用兵之法,兄弟皆通,自然让我为帅。”秦怀玉说:“不必逞能,放马过来,当场与你比武,胜得为兄的枪就让你。”罗通攒竹梅花枪,紧一紧,直取怀玉,怀玉手中枪急架相还,二人战了四合,秦怀玉枪法虽精,到底还逊罗家枪几分,只得开口叫声:“兄弟让了你罢。”罗通大悦,说:“诸位哥哥们,有不服者快来比武。若无人出马,小弟就要挂帅印了。”连叫数声,无人答应。罗通上前叫声:“老伯父,小侄要挂帅印。”程咬金说:“你看看自己身上,衣服不曾整齐,像什么样,须要结束装扮,好挂帅印。家将过来,取衣冠与公子爷装束。”那家将答应,忙与罗公子通身打扮好了,就在当场挂帅印。殿下李治亲递三杯御酒,说道:“御弟,领兵前去,一路上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救了父王龙驾回来,得胜班师,其功非小。”罗通谢恩。这一首程咬金说:“殿下千岁,救兵如救火。速降旨意,命各府爵主明日教场点起人马,连日连夜走往番邦,救陛下龙驾要紧。”殿下道:“老王伯,这个自然。”李治上殿下就降旨意,这些各府公子爷回家,多要整备盔甲。魏征保住殿下,回到金銮殿不必表。
单表罗通威威武武,回到家中,下了雕鞍,进入中堂说道:“母亲,孩儿夺了元帅,明日就掌兵权,要起大队人马前去破虏平番了。”夫人大怒说:“呔!好不孝的畜生,做娘昨日怎么样对你说,你全然不听做娘的教训,必要前去夺什么元帅,称什么英雄。自古说强中更有强中手,北番那些番狗,多是能征惯战,你年轻力小,干得什么事!我且问你,你祖父、父亲,为甚而死的?”罗通说:“阿呀!孩儿年幼,未知我祖父父亲怎样死的。”夫人大哭,叫声:“我儿,你祖父、父亲这样英雄,多死于非命,也是为国捐躯的。”罗通大哭说道:“母亲,我祖父、父亲死在何人之手,遭甚惨亡?”
夫人大哭道:“阿呀,我儿!你若不领兵前去,做娘对你说明,后来好泄此恨;若要前去破关救驾,只恐画龙不成,反类其犬,为娘到也难对你说明。”
罗通说:“阿呀,母亲又来了。为人子者理当与父报仇,母亲说与孩儿知道,此番领兵前去,先报父仇,后去救驾。”夫人说:“儿阿,你既肯与父报仇,不消问我。”罗通道:“母亲叫孩儿问那一个?”窦氏说:“你明日兴兵往北番,须问鲁国公程老伯父,就知明白。报仇不报仇也由你。”罗通说:“母亲,孩儿问了程伯父,不取仇人首级前来见母亲,也算孩儿真不孝了。”其夜罗通心中纳闷。到五更大,有各府公子爷,多是戎装披挂,结束齐整,齐到教场中听令。罗通头带闹龙束发亮银冠,双尾高挑,身披锁子银丝铠,背插四面显龙旗,上了小白龙驹,手提攒竹梅花枪,后边一面大纛旗,上书“二路定北大元帅罗”,好不威风。来到教场,诸将上前打拱已毕,点清了三十万大队人马,罗通命苏麟、苏凤二弟兄先解粮草而行;程铁牛领了三千人马为前部先锋,逢山开路,遇水叠桥;后面罗通祭旗过了,放炮三声,摆齐队伍,众小爵主保住了元帅罗通、程咬金老千岁,一同望北番大路而行。只见:
旗旌队队日华明,剑戟层层亮似银。
英雄尽似天神将,统领貔貅队伍分。
这三十万人马,望河北幽州大路而进,不觉天色已晚,元帅吩咐安下营寨,与程老伯父在中营饮酒。忽想起家内母亲之言,连忙问道:“老伯父,小侄有一句话要问伯父。”咬金说:“贤侄要问我什么事?”罗通道:“老伯父,我侄儿年幼,当初不曾知道我父亲怎生样死的,到今朝考了二路定北元帅,要去救父王龙驾,母亲方位泪对我讲说,祖父、父亲,多是为国身亡,死于非命。那时我问死于何人之手,待孩儿好去报仇。谁知我母亲不肯对我说明,叫我来问伯父就知明白。故此小侄今夜告知伯父,望伯父说明,我好与父报仇。”咬金听说,顷刻泪如雨下说:“吓,原来如此,好难得侄儿有此孝心,思想与父报仇,这是难得的。说也惨然,可怜你祖父、父亲,多遭惨死。”罗通大气说:“伯父!我父亲丧在那个仇人之手,快对小侄说明。”
咬金噎住喉咙,纷纷下泪,说不出来了,叫声:“侄儿休要悲啼,你既有此心,今夜且不要讲,且破了番兵,然后对你说明。”罗通道:“伯父,为什么呢?”咬金说:“侄儿,你今第一遭为帅出兵,万事尽要丢开,必须寻些快乐才好,若如此烦恼悲伤,恐出兵不利。”罗能道:“是。待小侄进了北番关寨,对我说便了。”其夜一宵过了,明日清晨发炮抬营,过了河北一带地方,竟望雁门关去,非一天之事,我且不必表他。
单讲罗府中还有一位二公子,年方九岁,力大无穷,生来唇红面白,凤眉秀眼,还是一个小孩童。有两柄银锤,到使得来神出鬼没,人尽道他是裴元庆转世,却是罗安老家人亲生的。窦氏夫人见他英雄,过继为二公子,取名罗仁,待他胜似亲生一般。弟兄情投意合,极听母亲教训。若说他本事利害不过,各府的公子没有一个及得他来,要在外边闯祸,做个小无赖,百姓会齐了多到罗府中叫冤,所以夫人将二公子禁锁书房,不许出门闯祸。若说这位公子锁得他住?因母亲之法,不敢倔强,凭你大人的胡桃链,也有本事拿将来裂断了。锁在书房一月有余,这一日来了两个丫环,一个执壶,一个拿了一盘点心,送来与公子吃。
罗仁公子笑嘻嘻说道:“丫环,我要问你,这两天哥哥不进来望望我,却是为何?”丫环说:“公子,你难道不知道么,前日万岁爷平番,被困木阳城,程老千岁到来讨救,要各府公子教场比武,考取二路元帅,公子爷考了二路元帅,前去救驾,所大公子爷领兵定北去了,不在家中,故此不进书房探望。”罗仁说:“他几时去的?”丫环说:“有三天了。”罗仁说:“何不早报我得知,我最喜杀番狗的,拿了点心去。”立起身,把项中链子裂断了,拿了两柄银锤往外就走。丫环慌忙叫道:“公子爷那里去?去不得的,夫人要打的。”罗仁那里肯听,出了门去了。两个丫环连忙进来说:“夫人,不好了,二公子闻了大公子领兵定北,也要去杀番狗,拿了锤一径去了。”
夫人听见大骂道:“你两上贱婢,谁要你们多舌去讲,如今怎么样?外边快叫罗德、罗春、罗丕,去寻他转来。”丫环应道:“是,晓得。”连忙到外边传话。几个家将随即出门,四下去寻,且慢表。
再讲那公子罗仁,长安中走惯的,到也认得,出了光泰门,就不认得路了。在那里东也观,西也望,来往的人多是认得罗府二公子的,开言问:“二公子,你要往那里去?”罗仁说:“我要去杀番狗,你们可是番狗么?吃我一锤。”众人说:“嗳、嗳,二公子,我们不是番狗。”罗仁道:“既如此,番狗在那里?”众人说:“北番的番人路远哩,你小小年纪,怎生去得。”
正讲之间,后面四个家将赶上来,叫声:“二公子,夫人大怒,道你不听母训,私自出来,要打在那里,快些回去。”罗仁说:“你们要死呢要活?”
四个家将道:“公子又来倔强了,夫人叫我来寻你的,死活便什么样?”罗仁说:“要死你们领我回家去,要活你们同我到哥哥那里去。”四个家人到有些推脱,犹恐他认真打一锤来,只得说道:“公子就要到哥那里去,也要同我回家,辞别了夫人,发些盘缠,行李也是要的。”罗仁说:“既如此,你们去拿了来,代我向母亲面前说一声,我来这里等你们。”家将说:“公子同去的是。”罗仁说:“我若回家,母亲阻住,不容来的。”家将道:“如此公子不要走开了。”罗仁说:“不走开的,我在这里等。”四个家将连忙进城,来到府中说:“禀上夫人,公子不肯回来,要往哥哥那边去,使我们回来说与夫人知道,要些盘缠同上北番。”夫人说道:“这小畜生,也这样倔强。也罢,罗安你们带些盘缠,领了这小畜生随便那里走这么两三天,只说道寻不见哥哥,回去罢。带他回来便了。”罗安道:“晓得。”拿了盘缠,来到城外,二公子见了说:“罗安你们来了么,可对母亲说么?”罗安说:“夫人到肯发盘缠,叫我们小心伏侍二公子前去。”罗仁大喜说:“好母亲,快些领我去寻哥哥。”家将说:“倘然寻不见大公子,要回家的。”罗仁年纪虽轻,到也乖巧,说:“罗安,着你们身上寻还哥哥,若五六天不见,管叫你四人性命难保。”家将听说,心中想道:“看来到要同他寻着的了。”
不表罗仁在路之事,再讲先锋程铁牛,领了三千人马,出了雁门关,前面有座高山,名曰磨盘山。只听得山上一声锣响,程铁牛坐在马上说:“前面高山上有锣声,必有草冠下来,尔等须要小心。”说声未了,山上数千喽罗,下山来了。冲出一个大王,年纪还轻,十分凶恶,漆脸乌眉,怪眼狮口,身穿红铜甲,熟铁盔,骑一匹斑豹马,手揣着两柄混铁解花斧,化落落冲下山来,大叫一声:“打我前山过,十个头儿留九个,若还没有买路钱,叫你插翅难飞过。快快留下买路钱来,放你过去。”程铁牛一见暗笑,大胆的狗强盗,怎么天兵到来,也要买路钱的。把斧一起,冲上前来喝声:“狗强盗,你敢是吃狮子心、大虫胆的么?天兵到此,还不投服。”大王道:“呔!什么天兵不天兵,我大王这里,就是大唐天子打从此山经过,也要买路钱的。快快留下来,不然要取你命了。”铁牛大怒说:“我把你这该死的狗强盗,还不好好下马归服了,同公子爷前去扫北平番就罢。若有半句推辞,恼了小爵主,杀上山来,把你们巢穴要剿个干干净净。”俞游德大怒说:“照斧罢!”
直望程铁牛面门上剁下来了。铁牛说声:“好!”把开山斧噶啷架开,交锋过去,圈转马来,还转一斧。二人大战在磨盘山下,杀个平交。愈游德惯用脚踏弩,练得希熟的,却把一张弩弓放在马镫子上,若逢骁勇之将,战他不过,只要把脚板一钩,发出箭来,要中那里就是那里,再不歪偏的。程铁牛那里知道,只顾上面兵器,不顾下面,战到二十回合,俞游德就发箭了,把脚板一钩,一箭骨上望程铁牛面门上射来,程铁牛叫声不好,把头一偏,正中横腮骨,直透耳朵根,去了一大片,血流满面,带转马头,望后好走哩。
俞游德大笑道:“要打我山前过,必要买路钱,怕你飞了不成。大王爷守在此。”
不表俞游德阻住磨盘山,单讲程铁牛退走不上二三十里,大队人马来了,元帅罗通在马上大惊说:“老伯父,先锋该当开路,为何反退转来?”程咬金说:“不知。这小畜生,想必有利害强盗挡路也未可知,待他到来,问个明白就知。”正是:凭君骁勇多能将,难避强徒脚踏弓。
要知收服磨盘山草寇,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八回 罗仁私出长安城 铁牛大败磨盘山
诗曰:
小将如云下北番,成风大战白良关。
中军帐内来托梦,怒斩苏麟救驾还。
再讲程铁牛到了罗通马前说:“元帅,小弟奉命前到磨盘山,被一强盗阻住去路,小弟被他射伤一箭,几乎性命不保,败走回来,望元帅恕罪。”
咬金说:“好畜生,个把强盗杀他不过,若与番将打仗,只好败的了。”罗通开言说:“程哥,强盗要买路钱,决非无能之辈。待本帅前去收服他。”
铁牛说:“他有脚底下射箭,须要防备。”罗通说:“我知道。”程咬金说:“不消贤侄去收服他,待我去。”罗通道:“为甚有劳伯父去收服来?”程咬金说:“贤侄,你难道不知我是强盗的祖宗,他一见自然就来归顺。”罗通大笑;吩咐催兵前进望磨盘山杀来。俞游德带了三百喽罗,下山前来,喝声:“快将一万买路钱来,放你过去,没有须献元帅首级过来。”惊动唐营,罗通大怒,同程咬金出营观看。罗通端枪冲将过来:“呔!狗强盗,敢阻本帅大队人马的去路么?”俞游德呼呼冷笑说:“我非挡你去路,只因山上欠粮,要借粮草一千或五百,以补过路之税。”罗通道:“狗强盗,好好下马归在本帅标下,饶你一死。若不肯,刺死本帅枪尖之下,那时悔之晚矣。”
俞游德道:“我大王看你年轻力小,一定要来送死,照我的斧罢。”当的一斧,砍将过来。罗通把枪在斧子上噶啷一卷,俞游德在马上乱晃,一马冲锋过去,带转马来,罗通把枪紧一紧,喝声照枪罢,直望俞游德劈面门刺来。
游德喝声不好,把手中斧往枪上抬得一抬,几乎跌下马来。被罗通嗖嗖嗖连挑数枪,俞游德那里招架得定,把斧抬住:“呔!慢着。”罗通是防备他的,见他住了马,把枪收在手,两眼看定。那晓得俞游德把脚一勾,喝声:“看箭!”一箭直望罗通面门射上来。罗通说声:“不好!”把右手往面上捞接在手,就把左手一枪刺过来,正中马眼,那马嘘哩哩一叫,四足一跳,把俞游德翻下马来。唐营军士把挠勾搭去梆了。喽罗兵说:“不好了,二大王被他捉去了,我们快报上山大大王知道。”飞奔往磨盘山上去了。罗通听说什么还有大大王,等他一发擒了,好去定北救驾。说犹未了,只罗仁私出长安城铁牛大败磨盘山见山中又有一位大王爷来了。生得来好可怕,只见他头上翡翠扎中,青皮脸,朱砂眉,一双怪眼,口似血盆,潦牙四个露出,海下无须,也还少年,身穿青铜甲,左有弓,右有箭,手中端一根金钉槊,催开齐鬃马,豁喇喇冲过来了。营门前有程咬金看见,心中想道:“这个强盗单少了一脸红须,不然与那个单雄信一般的了。这个面貌果然无二。”那罗通把枪一起,说:“好个大胆的狗盗,今日二路定北天兵到此,多要买路钱,领众挡路,分明活不耐烦了。”那大王说声:“呔!我大王爷与你们借贷粮草,没有就罢了,你擅敢擒我兄弟俞游德,好好送了过来,饶你一死,若有半声倔犟,管叫你性命顷刻身亡。”罗通呵呵大笑说:“你出口大言,还不晓得我罗爷的枪利害哩。”那大王听说喝道:“呔!你可是大唐罗成之子么?”
罗通说:“然也!你既晓本帅,何不早早下马归正。”大王说:“阿呀!小贼种,你们是我杀父仇人,我在磨盘山上守之已久,不想今日撞着,我父有灵,取你之心祭奠我父;如若不能,誓不为人立于世上。”罗通听到,吓得顿口无言,呆住了。暗想我罗通乃是一家公爷,并未出兵,又不曾害人性命,今因父王有难在番营,故此领兵前去救驾。还只得初次出兵,他为何说起我是他杀父仇人起来?那番问道:“呔!本帅爷与你有什么仇,你且说来。”
大王道:“你难道不知我父叫单雄信,昔年与你父原是结义一番,后来我父保了东镇洛阳王为臣,去攻打汴梁城,丧在罗成之手。到今朝我思与父报仇,故此权在磨盘山上落草,虽则罗成已死,深恨难消,今日仇人之子在眼前,取你心祭父,总是一般。”罗通呵呵大笑道:“你原来就是单家哥哥,小弟不知,多多有罪。难得今日故旧相逢,万干之幸,若说伯父身丧,与我爹爹无罪,自古两国相争,各为一主,伯父与爹爹战斗,一时失手,也算伯父命该如此,此乃误伤,有什么冤仇。哥哥这等执法起来。”单天常听了暴跳如雷,怒骂:“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还有何说?不要走,照打罢!”就把金钉枣槊架一起,呼直望罗通顶上打来。罗通把手中枪噶啷架定说:“哥哥休要认真,这样认真起来,报不得许多仇恨。若论金国敬、童培芝二位伯父,被你爹爹擒去,钉手足而亡,也是结义好友,难道不算帐的么?两命抵一命,也算兑得过的了,何用哥哥再来报仇?过去之事,撇在一旁,如今小弟相逢,喜出万幸,快快下马,同小弟进营拜见程伯父,同往北番救驾,何等不美。”
单天常大怒说:“有仇不报,在做英雄。照打罢!”把金钉槊又打过来。罗通把枪紧一紧,把他的枣阳槊逼在一旁,回手一枪,望天常兜面挑将进来。
单天常叫声:“不好。”把手中架往上噶啷一抬,这一抬,几乎跌下马来。
罗通马打交锋过去,把天常夹腰只一把,说声:“过来罢!”轻轻不费气力,提过马来,搂到判官头上,带转马,望营前来下马,竟入中营。说:“哥哥,如今还是同小弟去定北,还是怎样?”天常心中想道“我欲报父之仇而来,谁想反被他擒住,若不同他去,料然性命难保,不如从了他,说去平虏或者早晚问下得手,杀了他与父报仇,有何不美。”算计已定,说:“也罢,我愿同前去定北。”罗通说:“哥哥,你若口是心非,立个誓来,小弟放心。”
天常说:“元帅又来了,我乃年少英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可在元帅面前谎言,若不信我便立誓。若有口是心非,此番前去破虏平番,就死于敌人之手,尸骨不得回朝。”罗通说:“哥哥真心太过。”一同来见了程老伯父。咬金说:“贤侄,你父在日,与我好兄弟,不幸他为国尽忠,难得侄儿长大,这金钉枣阳架使得精通,实乃将门之子,为伯父见了你,也觉欢心,尔等那众小弟兄过来,大家见了礼。”下面俞游德绑缚在此,见单天常归服唐朝,开言叫声:“单大哥,你从顺了他,小弟绑在此,怎么样呢?”天常说:“元帅,俞游德乃是我结义的好兄弟,望元帅放了他。”罗通说:“既是哥哥好友,就是小弟手足了。”过来放了绑,程咬金吩咐营中排宴,款待侄儿。其夜,小弟兄酒饭已毕,各自回营不表。单讲明日清晨,罗通自思这两个人未必真心,若在旁边,早晚之间倘不防备,行刺起来,反为不美,不如差他两个为先锋,离了我身,就不妨碍了。算计已定,开言叫声:“哥哥,本帅令箭一技,你二人领了三千人马,为前部先锋,先往白良关。待本帅到了,然后开兵。”
单天常接了令箭,同俞游德带了人马,竟往白良关。在路行三天,到了白良关,吩咐放炮安营,候大兵到了,然后打关。俞游德叫声:“哥哥,今日天色尚早,不免待小弟出马讨战一番。”天常说:“兄弟,北番虏狗不是当耍的,既要出马,务必小心。”俞游德说:“不妨。兄弟有脚踏箭利害。”
跨上马,手端双斧,冲到关前,大喝一声说:“关上的,报与主将知道,快快出来会我。”小番报进关中,守将铁雷银牙,身长一丈,头如笆斗,眼似铜铃,上马惯用一块踹牌,犹如中国民间用的擀绵条擀板一般,止不过生铁打就,一块铁牌有四尺长,三尺阔,五寸厚,没有柄的,用一根横撑把手,底面有二百只铁钉在上,若是枪刺过来,只要把踹牌一绷,枪多要拔出去的,回手打来,利害不过,有干斤多重,人那里当得起。铁雷银牙算得北番天字号第一个英雄,正与诸将议论,忽小番报道:“启上将军,今有唐兵到了,有将在外讨战。”铁雷银牙呼呼大笑说:“该死的来了。”便把盔甲按好,上马执牌,竟到关前,吩咐放炮开关。轰隆一响,冲出关外,好一位番将,俞游德喝声:“番狗,少催坐骑,快通名来。”铁雷银牙笑道:“你要问魔家之名么?魔乃流国山川红袍大力子大元帅祖麾下,加封镇守白良关总兵大将军,复姓铁雷银牙。”俞游德说:“俺不晓得你无名之辈,今日大唐救兵已到,要把你北番人羊犬马,杀个干干净净,踹为平地,做个战场,好好下马献关,就罢了,若有半句推辞,顷刻劈于马下,悔之晚矣。”铁雷银牙闻言大怒,回说不必夸能,通下名来,本总兵好用手打你下马。俞游德说:“你也来间俺的大名么?我乃大唐二路元帅罗标下,加为前部先锋俞游德便是。”
铁雷银牙呼呼大笑道:“原来是个无名的小卒,想是活不耐烦,来送死了。”
俞游德大怒,把斧砍来,说:照爷的斧罢。”直望银牙头上砍来,银牙叫声来得好,把手中这一扇踹牌望斧子上噶啷一挠,那两柄斧子多打在半空中去了,回转马来说声:“去罢!”再一踹牌打下来,俞游德只喊得阿呀一声,那里躲闪得及,正被他打得在头上,呜呼哀哉,死于马下。单天常一见大哭:“我那兄弟阿,死得好惨。”催马摇塑冲上前来说:“不要走,取你首级,与弟报仇。”银牙说:“你快通名来,趁手中踹牌。”单天常道:“虏狗,你要问我名么,我乃大唐二路元帅罗标下,前部先锋单天常,你把我兄弟打死,照我家伙罢。”把架往头上打来,银牙把手中牌往枣阳塑上噶啷这一挠,单天常手松得一松,这一条枣阳架往半空中去了。单天常吓得呆了,被他复一踹牌,夹着背梁打下,轰隆响翻下马来,伏惟尚飨了。众兵见两先锋俱丧,多望后面退走,银牙呼呼大笑说:“原来多是没用的先锋,不够我两合,尽丧了性命。”说罢,带转马进关中,吩咐小番小心把守关门,此言不表。
单讲二路元帅罗通领大兵而来,有军士报进:“启上元帅爷,俞、单二先锋将军与白良关守将交战,不上二合,多被打死了。”罗通闻报吃惊道:“有这等事么,可怜单家哥一家年少英雄,一旦屈死于他人之手,也算他命该如此。”说话之间,大兵已到白良关,就吩咐放炮安营。只听哄咙一声,离关数箭,把三十万人马齐齐扎定营盘,按了四方旗号,此时天色已晚,诸将在中营饮酒,一宵无话。
再表来日清晨,大元帅打起升帐鼓,营中诸将多顶盔贯甲,进中营参见,站立两旁。罗通开言说:“诸位哥哥,本帅有令箭一技,谁人出马前去讨战。”
只听应声而出说:“小将程铁牛愿往。”元帅道:“既是程哥出马,须要小心。”铁牛道:“不妨。带马过来,抬斧。”手下答应齐备,程铁牛按好头盔,上马提斧,炮响出营,豁喇喇冲到关前来了。关头上有小番一见说:“唐营小将,火催坐骑。照箭!”那个箭纷纷的射将下来,程铁牛把马扣定,喝道:“呔!关上的,快报主将,今有大唐救兵到了,速速献关。”小番报进来了:“启上平章爷,关外有将在那里讨战。”铁雷银牙说:“想必又是送死的来了。带马过来,抬牌。”小番应声齐备,银牙立起身来,跨上雕鞍,手端踹牌,出了总府衙门,来到关上望下一看,只见唐将怎生打扮,但见他头戴开口獬豸乌金盔,身穿锁子乌金甲,坐下一匹点子梨花马,手端一柄开山斧,年纪还轻,只好二十余岁。那银牙就吩咐放炮开关,堕下吊桥,前有二十对大红幡,左右番兵一万,鼓啸如雷,豁喇喇一马冲出关来会战。那程铁牛坐在马上,见关中来了一将,甚是异相,喝声住马,心中一想道:“我兵器不知见了多少,不曾见这件牢东西,方方一块,就是十八般武艺里头,那有什么使踹牌的?真算番狗用的兵器了。”他就把斧一起,大喝一声:“呔!今日小爵主领兵到此平番,斧法精通,十分利害,快快投降,免其一死,若不听好言,死在马下,悔之晚矣。”银牙大笑道:“不必多言,通下名来。”
铁牛说:“你要问小将军之名么,我乃当今天子驾前鲁国公程老千岁公子,大爵主程铁牛,奉二路扫北大元帅将令,要你首级。也罢,照我的斧罢。”
把马一拍,一斧就砍下来。银牙把手中牌噶啷一响相架,铁牛喊声不好,几乎跌下马来。这斧子往自己头上直绷转来,豁喇一马冲锋退去,兜转马来,银牙把踹牌一起,喝声:“小蛮子,照打罢。”挡一牌打来,铁牛把手中斧望上面这一抬,只见火星直冒,两臂苏麻,虎口多震开,带转马拖了斧子,说:“阿唷,好利害,好利害!”望营前败走了。银牙大叫说:“有能事的出来,没用的休来送命。”少表这里夸能,再讲程铁牛进营说:“元帅,番狗踹牌利害,小将败了,望无帅恕罪。”罗通大怒说:“好一个没用匹夫,快退下去。”铁牛唯唯而退。元帅又问:“谁能出马?”秦怀玉道:“小将愿往。”元帅道:“秦哥去必能得胜,须要小心。”秦怀玉答应,吩咐带马抬枪,顶盔贯甲,挂剑悬铜,上马豁喇喇冲出营门。银牙一见,通名已毕,说道:“原来你是秦蛮子的尾巴。”怀玉道:“番狗,你既知小爵主大名,何不早早献关投顺,亦免要我公子出马擒拿。”催一步马,喝声照枪罢,分心刺将进来。银牙把踹牌噶啷一声架开,怀玉把手中枪这一缩,只多退了十数步,又是一个回合冲锋过去,战到六七个回合,马有五个冲锋,秦怀玉那里是番将对手,把枪虚晃一晃,带转马,豁喇喇望营前走了。进入中营说:“元帅,北番虏狗果然利害,小将不能取胜,望元帅恕罪。”罗通说:“哥哥,胜败乃兵家之常,但这一座关不能破,怎生到得木阳城救驾?既如此,待本帅亲自出马。”整好盔甲,跨上马,把定枪,一声炮响,鼓声如雷,带领人马冲出营来,一字摆开。众小爵主俱出营门掠阵。
那铁雷银牙见唐营冲出一员小英雄,匹马当先,冲将过来。银牙大喝一声:“来将何名!”罗通说:“要问本帅之名么?我乃太宗天子御驾前越国公罗千岁的爵主,干殿下罗通是也。”银牙闻言,不觉吃了一惊,心中想道:“这原来是当初罗艺之孙,谅必枪法利害有名的。当年炀帝在朝平北,罗艺之子罗成,同表兄秦琼来退我邦,杀得我元帅大败,骁勇不过的,待我问他一声看:“呔!来的可是罗成之子么。”罗通道:“然也。本帅之名扬闻四海,你也闻孤之名,何不下马投顺,免孤动手。”银牙说:“小蛮子,你在中原算你有名,来到我邦,撞着铁雷将军,只怕你性命不保,活不成了。”
罗通大怒,说:“番狗好无礼,不要走,照本帅的枪罢。”催开马兜面一枪,银牙反踹牌一挡,两下交锋,各显本事,一来一往,一冲一撞,你拿我麒麟阁上标名,我拿你逍遥楼上显威。两边战鼓似雷,好杀哩,正是:英雄生就英雄性,虎斗龙争谁肯休。
毕竟不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九回 白良关银牙逞威 铁踹牌大胜唐将
诗曰:
阴魂显圣保江山,教子伸冤败北番。
祖父冤仇今日报,英雄小将破双关。
罗通小将与铁雷银牙战到个三十回合,不分胜败。杀得银牙汗流脊背,把踹牌噶啷一响抬住了枪,银牙开口说:“好利害的罗蛮子。”罗通说:“你敢是怯战了么。”银牙道:“呔!小蛮子,那个怯战。今日铁将军不取你命,誓不进关。”罗通说:“本帅不挑你下马,也誓不回营。”吩咐两边啸鼓,鼓发如雷,两骑马又战起来,正是:八个马蹄分上下,四条膊子定输赢。枪来牌架叮当响,牌去枪迎迸火星。
二马相交,战到五十回合冲锋,未定输赢。罗通心中一想,待我回马枪挑了他,算计已定,把枪虚晃了一晃,带转马就走。银牙看见罗通不象真败,明知要发回马枪,便把坐骑护定,呼呼大笑道:“罗通,你家回马枪善能伤人,不足为奇,不来追,怕你奈何了我,有本事与你决一输赢。”罗通听言,不觉大骇说:“完了,他不上我当,便怎么处?”只得挺枪上前又战起来。两下杀到日落西沉,并无胜败,天色已晚,两下鸣金,各自收兵。银牙进关去了。罗通回进中营下马,抬过了枪,诸公爷接进说:“元帅。今日开兵辛苦了。”罗通说:“这狗头果然利害,难以取胜,叫本帅也没本事奈何他来。”
咬金说:“侄儿,今被这狗头挡住大路,白良关难破,怎生到得木阳城?”
罗通说:“伯父,如今也说不得,且待明日再与他交战,必要分个胜败。”
当夜不表。明日。早有银牙讨战。罗通依旧出营与他交战,又杀到日落西山,并无强弱。一连战了三天,总是不分胜败。无计可施。
一到第四天,元帅升帐,诸将站立两旁。程咬金在后营有些疲倦起来,罗通只得把头靠在桌上,也要睡起来。程铁牛说:“诸位弟兄,元帅睡了,我们大家睡他娘一觉罢。”秦怀玉说:“兄弟又来了,元帅与番狗战了三天,所以睡了。等元帅醒来,倘有将令,也未可知。”少表众将两旁站立,再说罗通朦胧睡去,只见营外走进两个人来,甚是可怕。前面头上戴一顶闹龙斗宝紫金貂,冲天翅,穿一件锦绣团龙缎蟒,玉带围腰,脚蹬缎靴,面如紫漆,两道乌眉,一双豹眼,连鬓胡髯,左眼有一条血痕;后面有一人头戴金箔头,身穿大红蟒,面如满月,两道秀眉一双凤眼,五络长须,满面皆有血点,袍上尽是血迹。那二人走到罗通面前,两泪纷纷说:“好个不孝畜生,你不思祖父、父亲天大冤仇未曾报雪,又不听母训,反到这里称什么英雄,剿什么番邦,与国家出什么力?”罗通一见大惊,连忙问道:“二位老将军何来,为何说这样的话?”那二人说道:“吓!你难道不认得了,我乃是你祖父罗艺,这是你父亲罗成,可怜尽遭惨死,无人伸冤,所以到你面前,要与祖父、父亲报仇雪恨。”罗通听言,似梦非梦,大哭说道:“吓!原来二位老将军,就是我罗通祖父、父亲亲自在此。望乞祖父对孙儿说明仇人在何处,姓甚名谁,待孙儿先查仇人杀了他,然后去救驾。”罗艺道:“我那罗通孙儿阿,难得你有此孝心,若要知道仇人是谁,去问鲁国公程伯父,就知明白。”罗通道:“是,待孙儿去问程伯父便了。”罗成走到桌前说:“我儿,你有忠心出力王家,奈白良关难破,为父的有件东西与你,就可挑那番狗了。”罗通连忙问道:“爹爹,是什么东西。”罗成说:“儿阿,你不须害怕,待为父的放在你衣袖内。”罗通说:“是,请爹爹上来。”罗成上前,将手向罗通抽中一放,把罗通一扯说:“我儿醒来,为父的去也。”同了罗艺两魏,转身望营外就走。罗通叫声:“爹爹,如今同祖父往那去。”旁边程铁牛应道:“爹爹在这里。”把手往桌一拍,吓得罗通身汗直淋。抬起头来,不见什么祖父、父亲,但见两旁站立众将,心中胆脱,满腹狐疑。我想祖父、父亲之仇,叫我问程伯父:“阿!军士,快与我往后营相请程老千岁出来。”
军士奉令,忙入后营,只见程咬金正坐在那里打瞌睡。便上前来高叫一声:“程老千岁,元帅爷相请出营。”把咬金惊醒,那番大怒道:“这个罗通小畜生,真正可恼,我老人家正在好睡,他又来请我出去做什么?”那番只得起身,走出中营说:“侄儿有什么话对我讲。”罗通说:“老伯父,且坐了。”
咬金坐在旁首,罗通满面泪流说:“伯父,小侄方才睡去,梦见祖父、父亲到来,要我报仇雪恨,侄儿就问仇人是谁?祖父说孙儿要知仇人名姓,须问鲁国公程老伯父,便知明白。”咬金听说,不觉大惊道:“阿唷,原来是我叔父、兄弟阴魂不散,白昼到来托梦。”叫声:“侄儿,此仇少不得要报的,但是在此破关,不便对你说,待到得木阳城,然后说此仇恨。”罗通说:“阿呀,怕父阿,使不得的,祖父、父亲曾对我说,若是程伯父不肯对你说明此事,必要捉他到阴司去算账。”这一句话吓得程咬金胆战心惊说:“叔父、兄弟阿,你不要来捉我,待我对你孩儿罗通说便了。”罗通大喜道:“伯父如此,就对小侄讲明。”咬金道:“侄儿阿,此事不说犹可,若还说起,甚可怜阿。家将程呼在那里。”应道:“老干岁有何吩咐?”咬金道:“往我后营箱子内,取那包箭头来。”程呼答应,忙往后营,开箱取出送来。咬金接在手中,不觉大哭,悲啼叫一声:“侄儿那,你解开来看。”罗通双手捧过来,将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箭头。忙问道:“伯父,这一包箭头做什么的?”咬金道:“侄儿,你那里知道,这了包箭头有一百零七个,你祖父中了这一条倒须勾而死,你父亲遭乱箭身亡。”罗通位泪道:“我祖父、父亲尽被何人射死的?如今这仇人在也不在,家在何方,姓甚名谁?我必要与祖父报仇雪恨!”咬金说:“侄儿,你道这仇人是谁那,就是随驾在木阳城中的银国公苏定方这砍头的贼子!”罗通道:“他是我父皇的功臣,怎么反伤自家一殿之臣起来?”咬金道:“侄儿,你有所不知,那年炀帝在朝,累行无道,各路作乱,自僭为王者多,天下何曾平静。那苏定方保了明州夏明王窦建德,起兵到河北幽州,攻打城池,欲夺河北一带地方,乃是你祖父老将军管辖的汛地。他一点忠心与皇家出力,保守幽州,岂肯被番王所夺,所以你祖父出战,被苏定方发这一枝箭,名曰倒须钩,,正射中在左眼,你祖父回衙拔箭归阴了。后来五王共同起兵,共伐唐邦。苏定方设计,把你父哄到淤泥河,四蹄陷住,身被乱箭而死,可怜你父背如筛底。为伯父的前往殡殓,打下箭来,一共有一百零七箭。我原想侄儿大来,好与父报仇,所以将这些箭头收拾在此,与你看的。难得叔父、兄弟阴灵有感,前来托梦,今日对你说明天大冤仇,乃银国公苏定方这狗贼。”罗通听言,暴跳如雷,说道:“我把苏定方这贼子碎尸万段,方雪我恨。哎!父王、父王,你好忘臣子之功也。我罗氏三代尽忠报国,就是这一座江山,亏我父之功,怎么反把仇人荫子封妻。我罗通不取这贼子之心,誓不立于人世也。”正在大怒,忽有军士报进:“启元帅爷,苏家二位公子爷解粮到了。”罗通说:“住了。苏麟、苏凤如今在那里?”军士禀称,现在营外。罗通说:“阿唷,气死我也,捆绑过来。”苏鳞、苏凤道:“小将奉令解粮,毫无差错,为甚元帅要把小将们捆起来?”罗通不好说报仇之事,只因方才正在忿怒头上,所以要把他弟兄捆绑进营,如今仔细想来,无甚差误,却被他弟兄急问上来,不觉顿口无言。说:“也罢,本帅有令箭一技,命你往关前讨战,若胜得番将铁雷银牙,这就罢了;如若败回,休怪本帅。”苏麟、苏凤一声:“得令。”接了令箭,退出营外。苏凤叫声:“哥哥,元帅不知为甚大怒,不问根由,要斩我们,内中必有跷蹊。今又命哥哥到关前讨战,知道番将利害不利害,倘然不能取胜,性命就难保了。”苏麟泣泪道:“兄弟,你难道看不出罗通作事么?”
苏凤说:“哥哥,兄弟不知是何缘故。”苏鳞道:“呀,兄弟,我哥哥不是痴呆懵懂,此事尽已知道。方才一到营前,也不问解粮多少,就把我们绑进营门,罗通面上已发怒容,已有泪形,竟要为兄到关前讨战。若胜还可,倘然不胜,性命必不能保。想他一定要与父报仇了,怎奈兵权在他手内,为兄的命一字玄玄,也说不得了。”苏凤说:“哥哥且请宽心,若不能取胜,是有做兄弟的在此,与罗通分辩,保救哥哥。”苏麟说:“兄弟,只怕未必肯听。你在营前且掠阵,待为兄的到关前讨战。”苏凤说:“是。哥哥须要小心。”那苏麟顶盔贯甲,跨马端枪,出营与银牙打仗,我且不表。
单讲罗通在营又叫道:“老伯父阿,侄儿方才梦中,父亲又对我讲道:‘你若要破此关,我有一件东西在此。’即放在小侄袖中,未知什么东西,梦中之事只怕不真。”咬金说:“原来有此一事,决不谎言,看看袖中是什么东西。”罗通把手往袖中摸出一张纸来,你道有什么在上面,却画就一张小小弯弓,一枝箭在上面。罗通见了,不解其意。便说:“伯父,这一件东西,不知什么意思,叫小侄不解。”程咬金说:“这又奇了,我罗老兄弟既然阴魂可保江山,此物决非无用,待我想来是何意思。”想了一回说:“吓,是了。侄儿,你难道不知此件东西怎样用他的么?”罗通说:“伯父,侄儿不知怎生用法。”咬金说:“侄儿,当初你父亲惯用怀揣月儿弩的。”罗通说:“伯父,怎生叫怀揣月儿弩。”咬金说:“侄儿,你不知道,当初你父在日,有这一点小弓小箭,藏于怀里,若遇勇将,不能取胜,拿将出来,百发百中,取人性命,如在手掌。那年伯父在于关前,看你父与殷学交锋,连战百余合,不能取胜,用此物伤他命的。今日侄儿难破白良关,你父也教你用此月儿弩,所以纸上画此图形。”罗通说:“果有此事,但小侄不曾用,怎么处?”咬金说:“不妨,你是乖巧的,容易习练,你父也曾教我,为伯父的虽不能精,有些会的待我教道你就是了。”罗通就吩咐家将,应声去造怀揣月儿弩。
再表这一首苏麟大败进营说:“元帅,关中番将踹牌甚是利害,小将难以取胜,求元帅恕罪。”罗通大怒,喝声:“苏贼,今日本帅第一遭领兵到此,一重关还没有破,你就大败回营,刀斧手过来,与我将苏麟绑出营门枭首。”刀斧手一声答应,把苏麟背膊牢拴推出营门去了。吓得苏凤魂不附体,连忙跪下说:“元帅,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求元帅恕罪。”罗通大怒道:“胜则有赏,败则有罚,你敢触怒本帅,左右与我拿下,重责四十棍。”两旁军牢奉令,把苏凤拿到案前,只见刀斧手已取苏鳞首级进营来缴令了。苏凤一见,大放悲声,哭出营外,回进自己营中,收拾行囊路费,自思此地不是安身之处,受了四十钢棍,可怜打得鲜血直流,含怒起身,等得三更时分,逃脱身驱,另保别主之事,我且丢开。再讲罗通叫声:“伯父,小侄斩了苏麟,方出胸中一忿之气,必须杀了苏定方,我祖父、父亲冤仇报雪。”咬金说:“这个自然。明日待伯父教道你怀揣月儿弓,破了白良关,杀到木阳城,好斩苏定方这个狗贼。”罗通道:“是,多承伯父指教。”其夜话文不表。
单表来日,早有军士报道:“启元帅爷,苏家小将军昨夜不知那里去了。”
罗通说:“一定逃走了,由他去罢。”是日,程咬金教罗通习学怀揣月儿弓,果然罗通乖巧,一学就会,练了三日,射去正中。咬金大喜说:“如今练来已熟,事不宜迟,明日就去攻关讨战,或者你父阴灵暗保,也未可知。”罗通应声道:“伯父之言有理。”一到明日,装束齐整上马,把月儿弩藏于怀内,炮响一声,一马冲出营来。后面程咬金也在营前观看。那罗通来到关前,高声大叫:“呔!关上的,快报与那个虏狗说,本帅与他连战三天,不分胜负,今日叫他出来,定个输赢。”小番报进关中,铁雷银牙披甲停当,带了手下,放炮开关,一马当先,冲过来了。罗通一见喝声:“虏狗,你来送死么!”把枪一串,催上马来,一心要取番将首级,也不打话,二人大战。原杀个平交,战到了二十余合,罗通诈败佯输,带转马头而走。铁雷银牙扣定马说:“小蛮子,你不必弄鬼,魔家知道你回马三枪利害,不来追你,有本事再与你战三百合。”住马不追。罗通诈败下来,左手往怀中取出一张小弓,回头看见他不追下来,即把枪按在判官头上,带转马来,暗叫一声:“父亲阿,你阴灵有感,暗中保佑我孩儿一箭成功。”心中在此想,把手一捺,嗖的一箭发将出来,果然罗成阴灵暗助,不高不低,一箭射去,正中番将咽喉。
银牙说声:“什么东西飞来。”要闪也不及了,哄咙一响,马上翻将下来,死于马下。罗通见番将已死,回转头来叫声:“程伯父、众将们,好抢关口。”
口叫动手,把枪一摆,豁喇喇纵过吊桥来了,手起枪落,好挑的。那些小番走得快,逃了性命,走不快也有荡着面门,也有刺着咽喉,死者死,伤者伤,逃者逃,多弃关飞奔金麟川去了。元帅同诸将来到关中,查盘钱粮,点明粮草,养马一日,到了明晨,放炮一声,兵进金麟川,此话慢表。
再讲金麟川守将名叫铁雷金牙,身长一丈,有万夫不当之勇。正在堂上闲坐,忽见小番报进说:“平章爷,不好了,白良关又被唐兵打破,银牙将军阵亡了。”铁雷金牙闻言大惊说:“有这等事!阿呀,我那兄弟阿,可怜如此英雄,一旦丧于唐将之手。”大哭数声,泪如雨下。吩咐把都儿关上加起灰瓶石子,踏弓弩箭,若是唐朝救兵一到,速来通报,待魔家好与兄弟报仇。
不表关内之事,再讲到罗通大队人马来到金麟川,离开数里安营下寨,放炮停行。到了明日,元帅升帐,聚齐众将,站立两旁。便开言说道:“诸位哥哥在此,北虏番将甚是利害,你们难以开兵,今日原待本帅亲自出马,或者挑得番将也未可知,你们多上马端兵,看我打仗。倘然取了金鳞川,岂不为美。”众将称善,罗通按好盔甲,带过马,手执枪上马,一声炮响,一马冲出营来。小番看见,报进关中。铁雷金牙闻报,披挂停当,顶盔贯甲,上马提刀,放炮开关,放下吊桥,带了众番,一马冲出关来,正是:饶君烈烈轰轰士,难敌唐朝大国兵。
毕竟不知金鳞川如何破得,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回 八宝铜人败罗通 罗仁双锤救兄长
诗曰:
愿得貔貅十万兵,能教虏寇一时平。
功成不用封侯印,麟阁须留忠孝名。
罗通抬头一看,好一员番将,甚是可怕。只见他戴青铜狮子盔,身穿锁子红铜甲,外罩大红袍,青眉紫脸,豹眼黄须,坐下一匹青毛吼,冲上前来,把刀一起,把罗通把枪噶啷架定:“呔!来的可通下名来。”金牙说:“你要问魔家之名么?魔乃流国山川七十二岛红袍大力子大元帅祖麾下,加为百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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