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铁冠图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91924
[book_dec]清代白话长篇历史演义小说,全称《新镌绣像铁冠图忠烈全传》,全称《铁冠图忠烈全传》,一名《忠烈奇书》、《铁冠图全传》,又名《崇祯惨史》。八卷五十回。题“松滋山人编”, “龙岩子较阅”,首有无名氏序,未署年月。另有四卷本,题“南亩老农辑”,作者姓名与生平不详。郑振铎说: “此书的作者,不知何人。创作的时代大约总在清初,也许较《新史奇观》为略后些。” (《中国小说提要》,载《中国文学研究》上)可进一步推断在康熙六年(1667)后,康熙十二年吴三桂叛清前,依据见后。主要叙述李自成起事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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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序
汉之高祖,明之太祖,皆以布衣而得承天运。在七国之余,纷争五百秋,岁无宁日。汉高承秦苛改六国之后,项氏出而合立楚义帝。项羽强横而弒其君,汉高入关与父老约法,议除秦弊政,后与项羽纷争,不五载而灭之垓下。是藉文武智略以混归一统,以不嗜杀人而得之,项羽不强乎?唯强暴而败,是可鉴也。明太祖亦以淮右布衣而兴。慨然有安天下之志,救拯生民之心。倡大义人濠,一时豪客云集,定都于金陵。命将出师,一举而平西汉,再战而灭东吴,三驾而克先都。不数载遂成帝业,的是王者之师。所至者皆以民为重,故以得之易。且享国久,是恩泽洽于民深也。岂若此闯、献二贼,为盗之初即以劫掠。初劫边民,后残暴蹂州喘府无遗类。剖腹剜心、挖目刖足、割耳切鼻。堆薪以焚尸,剖人腹以暖马足,钩人耳以马饮血。攻城五六日不下,城陷之日,必尽屠戮。城将陷,以兵围外濠,缝城者杀之。故一城之陷,残杀过多,岂体上苍好生之德者,是闯与献终于贼焉。至于承天门是人,御座是升,亦云得矣,何至升座辄得目眩头晕?铸永昌钱不成,铸洪基钱又不成者何哉?盖失其民者失天下,得其民斯得天下。故为渊驱鱼者獭,为丛驱雀者鹯,为汤武驱民者桀纣,圣贤之训,千古不忽之则。故秦楚为汉高祖之獭鹯,汉吴又为明太祖之獭鹯。然则令之闯献又为大清圣主之獭鹯。癸乎是以为之序云。
[book_title]第一回 遣杀星魔王降世 埋活父李闯灭伦
歌曰:东也流,西也流,流到天南有尽头;张也败,李也败,败出一个好世界。
此歌系明初铁冠道人所作。道人即张子华,名冲。好戴铁冠,极有道术。太祖命他入宫,问其国祚长短。道人答道:“陛下国祚长久,传至万子万孙才尽。尽头事迹,与我这图画一般。”随把手中图画三张,进呈御览。太祖看罢,命藏之金柜,亲笔封写:“子孙无故不得擅开!”后来果应其言,传至万历,子孙亡国。
万历乃明朝十三代皇帝。帝虽聪明,专好逸乐,不理朝政,又多杀无辜,以致上天震怒,命杀星降世,夺其江山。三十四年元旦,天星乱坠,如雨又雪,地上有无数巨迹兽蹄。帝坐朝未久,即龙归沧海,传子太昌。登位一月驾崩。太子天启嗣位,宠信好监魏忠贤及保姆客氏,卖官鬻爵,结党害民,民心思乱。幸帝在位未久,驾崩绝嗣。御弟信王登基,年号崇祯,即万历之孙,明朗亡国之贤君也。自古亡国之君,未有如帝之勤政爱民,英明果决。坐朝不满一月,即把魏党收除,自后不敢轻信大臣,多用一班新进。天下悦服,人人指望太平。无奈祖宗把朝纲坏了,把元气伤了。朝内元亲臣,库内无余粮。况且杀星降世多年,合当扫除劫运,以待清时。故虽有这位贤明之君,难挽衰绝的国运。初登位日,空中闻有哭声,识音者知是上天垂象,乃亡国之兆。迨后妖孽屡兴,连年饥馑。
河南有个矮道人,自负非凡,算知明朝当败,想做开**师,扮作相命先生,四处访寻真主。一日来到陕西延安府米脂县,见个大汉立在驿馆门前,相貌非凡。惊疑之间,听见他叫:“先生、与我看相算命。”矮子行到跟前,把他细看,说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烦寻个僻静地方,然后细说。”大汉就引他人马到庙中。矮子四顾无人,实时双膝跪下,口呼“万岁”。大汉嫌他狂呼惹祸,忙将他赶逐出门。矮子不肯去,说道:“真主,我看你龙行虎步。是个帝王之相。贫道千山万水,访寻真主,今幸相逢,岂肯当面错过!求真主把八字说出,待臣一算,便知何年发达了。”大汉道:“我是万历三十四年正月初一日丑时生的。”这个八字,分明是头一位杀星降世之时,不是真龙出世之命。矮子只管奉承,赞他虎啸龙吟,又是极贵之命,来年杀运当逢,必成大事。大汉被他说得心动,叫声:“仙长,此言果真么?”矮子道:“贫道阴阳有准,眼法无差。今相命同参,确是真命天子之贵。但不知祖坟风水何如,求引贫道一观。”
大汉欢喜,即携矮道人出东门外,去乱葬坟堆看祖坟。矮子看罢道:“不好,不好!一点生气全无。贫道曾择得一段龙穴,只在城南披云山中,何不齐去一看?”大汉大喜,即跟着矮子同去观看。果见聚气藏风,与别处不同。矮子就指明何处葬祖,何处葬父。大汉道:“多蒙仙长指示。请问高姓大名,家乡何处?”矮子道:“在下姓宋,名炯,字献策,混名地丁娃。河南归德府人。幼时曾遇异人传授天文地理、相法兵机,算定本朝当败,故此四方访求真主,望气得知在此,今日会面,三生有幸了。敢问真主高姓大名?哪里人氏?”大汉道:“姓李,名闯,字自成。本县广义乡人。”话犹未完,宋炯点头道:“是了,是了!图谶有云‘十八孩儿当主神器’。若姓李字,正应十八子之兆。但真龙降世,与众不同,有元异样佳兆呢?”李闯道:“我父名十戈,母亲石氏。晚年得子,常说我将生时,梦见黑气罩住一个大汉,闯进房来,故名叫做闯,自幼勇力过人,无人敢犯。不好读书,专好结交豪杰。现在驿丞当书办,识尽一县的好汉。今据先生说我有帝王之贵。日后得志,封你做护**师。”宋炯连忙跪下叩头谢恩。李闯意欲留他回家同住,宋炯道:“贫道还要去别处访求英雄,真主倘有不测,贫道定来相助。但只一件,真主若信贫道之言,要将祖宗父母同时合葬,免得日后动土泄气,兴发更快。”说完,拜别而去。
李闯转回驿馆,暗想:“宋炯之言果验,我便是一朝天子了,何不趁父母目下有病,设法催他归阴,以便早登大位,岂不是好?”这贼子痴心太重,不顾天伦,即买毒药回家,与父母食了。可怜李十戈夫妇食了毒药,登时七窍流血而死。李闯假哭一场,实时买棺收殓,抬至披云山中,再迁祖柩,一齐照式葬下,完了贼子一场心愿。父母死后,元人管束,越横行起来,交结凶徒,犯法害民之事,无所不为。
一日,携友在娼楼闹酒,忽见两个县差到来,叫声:“李大哥,恭喜了!你累我寻得好苦。新官差我来请你,寻访多时,原来在此,快些起程,太爷坐堂立等。”众人闻言,一齐起身,惊问:“何事?”答道:“请列尊安坐,且听在下慢慢分解。”
[book_title]第二回 李自成初受官刑 米脂县先罹杀运
话说县差奉命来请李闯入衙,众人问他何事,差人答道:“只因新任阎太爷革了刑房,众房科保荐李大哥上去,说大哥办事能干。太爷听信,专等你当堂一见,就顶刑房身役了。”众友一齐贺喜,劝他速去。李闯信以为真,跟差人来见知县。知县阎法见李闯跪下叩头,就问:“你是驿书李闯么?”答道:“小人就是李闯。”阎爷把案一拍,道:“唗,你这该死的奴才!本县未上任之先,访察得你结党窝赃,包娼揽讼。你既为公门中人,为何知法犯法,扰害地方?”即撒签叫推下重打四十。李闯被打四十大板,哀声不止,血肉淋漓。阎爷吩咐收监,再发火签严拿余党。
李闯在监捱苦,举目无亲,幸得聘妻周二姐胞兄周超--诨名满天星--携酒肉探监。一见李闯问道:“妹夫,此事因何而起?”李闯抹泪道:“大舅,我时运不通,遇着这个瘟官,无故拿我。我有出监之日,誓杀这个瘟官报仇!”周超劝他忍气,调养棒疮。随进酒肉解闷,二人一边饮食,一边大骂瘟官。惊动一个牢头出来,此人叫做王千子,诨名一丈青。原犯了盗案,收监多年。今听见新犯有酒饮,进入房来,满面笑容道:“你两人讲的我听见了。何不大家反监出去,杀他一流水,岂不好过在此等受罪?”李闯拉他饮酒,便道:“王大哥,你若肯拔刀相助,合伙反监,感恩不浅。”王千子道:“你要反监,必通知外边朋友,约定日期,里应外合,算妥方好动手。”李闯道:“我朋友甚多,写字出去知会他们,必成大事。”王千子即取纸笔墨砚交李闯。李闯写了一封书,即吩咐周超,先送与老回回孙昂观看,然后请齐八友商议。哪八个呢?
小红娘褚大江,龙江水贺全,扮山虎麦黑子,格子眼盛来正,草上飞刘久,穿山甲郝小泉,一条棍徐万,不沾垢赵胜。
叫他们八月十五日起更时候,暗带兵器,埋伏县衙左右,专听衙中响动,一齐下手。但现今隔中秋还有半个多月,目下瘟官严拿余党,叫他们暂时散去远避,到期才来,免至张扬滋事。大舅可设法暗运兵器到来,是时料我棒疮痊愈,可以协力反监。大舅千祈依计而行,不可有误。周超一一应承,收拾酒器,辞别出去,依计行事。
此时,米脂县内匪徒四散,太平无事。一到中秋佳节,家家赏月,处处弦歌。衙门中,不独太爷在花园与师爷赋诗饮酒,即使在监里当差的人,亦酌酒猜拳痛饮。饮至定更时候,王千子见禁子们个个醉睡,忙把监门扭了锁,先放出李闯,再放出众囚犯,分给兵器,趁月光一齐发喊动手,把那些禁子狱卒尽行杀却,又率众犯杀出,刚遇周超、孙昂同八友从外面闻声杀人,合在一处,同奔库房,砍死库卒,把库银抢尽,杀入内宅来。李闯大叫:“兄弟们!先拿住阎知县,与我报仇!”众人答应一声,拥入后堂,逢人便杀。杀到花园,把这个师爷一刀两断。看见不是阎知县,又四处搜寻。寻至酒肴桌下,搜出一个仆人。李闯究问他太爷去向?答道:“太爷闻声,跳墙逃走了,乞饶小人性命。”李闯把他一刀杀了,统众奔人寝室。幸得阎知县家眷未来,免遭毒手。众贼撬开箱笼,把这个穷官的十几件衣服、几吊铜钱、十多两银子搜扒净尽。忽闻人马喊杀人来,众贼大惊杀出。刚刚出到丹墀,原来遇着典史带领一班弓兵,入衙捉贼。贼子性凶拼命,那些弓兵怎敌得过,一个个同典史尽节捐躯。贼众杀出县衙,来至十字街,分兵把守城门,分路打劫人家,城厢内外,被他奸淫妇女,抢劫金银,把个米脂县搅得倒海翻江。搅到天明,又在县衙聚会,抢得金银衣物,堆积如山。
李闯心中畅快,想趁此好时候与周二姐完婚。将此意对孙昂说知。孙昂通知周超,周超欢喜应承,先到家中对妻说知。未久,花轿到门,叫妻打发妹子上轿,一派鼓乐送人县堂。李闯簪花挂红,与新人共拜天地,同入洞房。一夜欢娱,成了百年好事。次早,李闯出堂,备办喜筵,与众兄弟庆饮,撇下周二姐。周二姐年少贪淫,嫁着这个好色健儿,遂了平生之愿。只虑豪华之人,未免有纳妾夺爱之患。正在这里思量,忽听见外头妇哭儿啼,人声嘈杂。正欲差丫环查问,忽见李闯携着两个童男少女,笑嘻嘻走入后堂,叫声:“夫人,你好造化,有这美婢俊仆使唤了。”周二姐问其来历?李闯道:“你问这两个小孩子便知详细,我要与众兄弟欢饮,该事不得奉陪了。”说完便抽身出去。周二姐见幼童年约**岁,美如冠玉;那少女年约十五六岁,貌比鲜花。两人啼哭不止。周二姐用好言抚慰,细问来因。正是:要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
[book_title]第三回 死黄堂烈妇捐躯 惊坐马小姐认父
话说少女见周二姐盘问,忍怒诉道:“奴家姓阎,名蕊英。这个胞弟名玉哥。河南开封府祥符县人。父亲阎法,母亲陈氏,生我姐弟二人。父亲今年中了进士,即选米脂县正堂。上任之后,即寄家书,催取家眷到任。今早来到东门,先着家人通报,不见夫马出来迎接,但见两人来说道,老爷不喜排场,只爱素净,故不打执事出来,但叫我两人迎接夫人入衙相见。我们信以为真,跟到县堂。谁知不见父亲之面,只见众人在堂上饮酒。家人问其端的,方知此地遭了大变,悔恨自投罗网。母亲见父被害,烈性发作,高声骂座。座上一人叫开刀斩首,旁座一人劝住,这人突起邪心,逼勒母亲。我母亲系总兵之女,县令之妻,堂堂诰命,怎肯受人污辱?痛骂一番,登时撞死在石栏杆下。我姐弟一见,哭昏在地。先前这位大王,不许我们啼哭,要收我姐弟做奴仆,故带入此处来见夫人。望夫人大发慈悲,超生我姐弟二人,足感大德。”说罢,痛哭不止。周二姐见蕊英貌美,妒心发现,暗想:“李自成这个色鬼,见这样美女,怎放得过她?有了她美的,必把我作贱,我何不将她收除,以绝后患?”想定主意,便道:“小孩子,你不用啼哭,我是食斋念佛的人,不比他们刻毒。我今着人带你回家。”叫梅香快请虎十叔,暗从夹道进来,我有要话商议,不得泄漏!梅香领命而去。
不多时,虎十到来,问侄女有何吩咐?周二姐见蕊英姐弟在旁,不便讲话,叫丫环带他们下厨食饭。周二姐见左右无人,与虎十附耳低言,说了几句,虎十点头应承。周二姐大喜,送他元宝一锭,随叫蕊英姐弟出来。丫环带到跟前说:“他二人不食东西,只管啼哭。”周二姐道:“你们不要啼哭了,我如今行个方便,着人带你回家。你二人可跟着这个善人静静出去,不要使人知觉。”公子小姐信以为真,跟着虎十从夹道出去。
行到西门,那守门的喽啰认得虎十,不敢拦阻。公子小姐忍住泪痕,出了城门,带水拖泥,姐弟携着手乱走。走到山前,两人脚倦想歇,虎十道:“你两个跟我打这山口过去,雇一辆小车,送你回家。”姐弟闻言,你扶我,我扶你,行一步,跌一步。步到深山涧边,小姐金莲窄痛,坐下难行。见虎十拔刀相向,吓得魂不附体。回思周二姐先前的说话,原来食斋念佛的人,立心行善,却惨过食人的猛虎。盖猛虎食人,亦有时合天理顺人心的。方才虎十把玉哥拉住,一刀劈来,岂知日后玉带横腰的贵人,不死于无名之地。一阵狂风,跳出一只白额猛虎,把虎十咬去。这个婢嫂婷婷的小姐,一寸芳心,怎受得两重惊吓,立脚不住,被这狂风吹得许久方苏,睁眼见四面荒凉,不是田地,又不见先时杀人的凶徒,大叫玉哥数声,绝无影响。低头看见满地血迹,只道玉哥被杀,哭得气死还生。怎晓得系虎食恶人血迹,特令小姐见的。小姐半晌抖过气来,哭一声兄弟,叫一声爹娘,思量一家惨死,倚靠无门,纵留这条苦命无用,不如及早归阴,还得骨肉聚会。左思右想,大哭数回,随解下罗带,系在身侧松树自缢。刚刚把粉颈套将上去,谁知救星从那边走来。有个老樵夫从此经过,举头看见一个少年美女自缢,忙放下柴担,急上前解救。待她苏醒,细问缘由。小姐见也是个老成,便把根由哭诉,樵夫道:“原来本县老爷的小姐。我家离此不远,若不嫌弃,可到我家中,同我老婆子住下,待有官兵来剿贼时,把小姐送到上司,必然有个着落,岂不好过做了元主之鬼?”小姐含泪道:“老人家,你有此善心,真个重生父母了。只怕无故打搅了,于心不安。”樵夫道:“我是老爷的子民,怎说打搅二字?小姐快随我来。”小姐大喜,束好啰带,缠紧弓鞋,跟着他柴担,强步下山。不上半里,樵夫歇担拍门,老婆开门接人。三人坐下,细说原因。婆子点头嗟叹,忙取茶饭与小姐充饥。虽然淡饭粗茶,两老十分恭敬。小姐幸得在此安身,但思骨肉分离,日夜愁叹,两老百般开解。
一日,两老携小姐步出门前散闷。时值暮秋天气,严霜杀草,只剩晚节黄花。见景伤情,不觉泪下。老樵将欲开言安慰,忽见一位长髯的官长,骑匹无鞍马远远跑来。刚刚跑到门前,那马把官长掀翻在地,叫声:“哎哟!跌死我也。”老樵上前把他扶起。是时小姐企立门边,被他一眼窥见,大叫一声:“我儿!你怎么来到这里?你母亲兄弟今在何处?”小姐抬头一看,见是父亲。忙上前跪下,哭道:“爹爹呀!只因母亲得接家书,携我姐弟到任,指望同享荣华。谁知进入枉死城中一般,被那强盗骗进衙内,贼起歹心,逼勒母亲。母亲守节不从,撞死在石栏杆下。众家人一齐丧命,单留我姐弟二人,要充做奴婢,照侍贼妇。谁知妇女更毒,叫人骗我姐弟入山,谋害性命。幸天纲不漏,凶人被虎咬去,我二人惊死在地,醒来不见玉哥,苦命女儿欲寻自尽,幸得这位恩人带我回家安身。只道今生不见父亲之面,谁知也有今日。”诉完,泪如雨下。阎法听罢,心如刀割,泪如泉涌。自思贼陷城池,一家惨死,上负君恩,下累妻儿,有何面目偷生人世?不如早赴幽冥更好。看见前头有一口深井,抽衣急步往前一跳。老樵夫妇及小姐等追之不及,不知阎爷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四回 阎知县脱灾遇难 左副戎救舅得亲
话说蕊英小姐看着父亲投井,尾迫不及。刚刚遇着一个将官,带领数将飞马到来,恰见阎法投井,一把拦住。小姐赶到跟前,拜谢救父之恩,兼问姓名,为何来得这般凑巧?将官道:“本镇姓向,名进宝,现做延绥总兵。因你父亲在米脂县逃难出来,到本镇衙门请兵剿贼,现领一千五百兵来到山前。将欲过岭,前军报说阎爷惊了坐马,许久不见回来。本镇放心不下,押住三军,特寻到此。老亲翁为何寻此短见?”阎法满眼流泪,把前情诉说一番。总爷道:“老亲翁,不可错了念头,令正夫人虽然枉死,留下贞烈美名。令郎虽然失散,岂无相逢之日?劝你将令爱依旧寄此安身,待平贼之后,再作商议。”阎法被他提醒,说道:“大人言之有理,”随把蕊英附寄老樵,彼此洒泪而别。向爷领了一千五百人马,来到米脂县城,指望捉贼献功,谁知城内空虚。访问居民,方知贼众闻风逃走,护着财帛家眷,拥出北门去了。阎爷重人典衙,殓葬死难的尸骸,奠祭亡妻。又差衙役迎接小姐及老樵夫妇到衙居住。再遣向总爷速追贼寇。向爷即传令三军起马,望北进发。追了数里,不见贼寇踪迹。访问居民,但说今早有七八十个大汉,手执兵器,护着许多财帛妇女,在此经过,奔走如飞。刚才出了村口,撞遇数千人马,闻说是抚标铁甲军,因抚院耿如杞克减军粮,为首的老管队高迎祥,纠众鼓噪,杀了营主反出来的,与那些大汉合伙,同往正西而去了。向爷即传令往正西追赶,只见前面一座高山,怪石参天,上面有无数旗杆陈列。又见一队男女哭奔下来,总爷吩咐拿住盘问。这男女跪诉:“小的们系这座松山上大松堡居民,叛贼占据房屋,逃难至此,望爷爷超生。”向爷吩咐将他们释放,传令上山擒贼献功。大队人马杀上山去,忽闻山上锣响,众贼发喊,有无数大石滚将下来。三军死伤甚多,难以招架,向爷鸣金收兵,悔恨来迟。彼贼据险,料难攻打,即刻带兵回衙,修了表章,差官进京,请添兵剿贼。差宫去了半个多月,才得钦差领圣旨前来,方知圣上大怒,切责向进宝行军肆慢,以致强寇漏网,降级留任。着跟随山西雁门关兵备道洪承畴,往松山剿贼,带罪立功。阎法失守封疆,例应问斩,姑念妻死贞烈,着免死罪,发配岭南充军。洪承畴得知这个消息,即修书一封,具备盘费银一百两,差人送与阎法。阎法拆书观看,长叹一声,感激不尽,把银子收了,写个谢禀,打发来人回去。转入后堂,对女儿说:“现今圣旨到,着我岭南充军,明日解差就来催速起程。”阎爷叫小姐收拾行装,老樵夫妇自愿跟随。四人即骑了牲口,同着两名解差,往岭南而去。
夜宿晓行,一日来到江西吉安府。将过梅岭,忽闻响箭一声,引出一队流贼。这贼正系陕西张献忠,诨名八大王,乃天上第二位杀星转世的。因妻与父通奸,杀父逃走,走到湖广,勾引饥民,各处打劫,人人称他做流贼。流来流去,流到此处,窥见蕊英小姐貌美,想拦途截抢。阎法跌下马来,哭诉苦情,哀求释放。流贼哪里肯从,正要动手,只听旁边一声吶喊,飞出一员少年虎将,领兵前来,大喝:“流贼!不得放肆!老爷正要拿你。”张献忠见他来到跟前,一枪刺来,急用双刀拨开。一往一来,战了数十回合,不分胜负。虎将佯败而走,随取铜鞭在手,待贼追近,举鞭一打。张贼闪避不及,被他打得甲片乱飞,口吐鲜血,双手抱鞍败走。虎将挥兵追杀,死伤甚多,追出界外,然后鸣金收兵。
阎法等六人,见虎将杀退流贼,从林中走出来,将欲向马前叩谢救命之恩。谁想虎将滚下马来,跪在阎爷跟前,口称:“母舅,愚甥搭救来迟,望乞恕罪!”阎爷一看,原来是外甥左良玉,用手扶起道:“贤甥呀,昔杀我也!”良玉惊问:“何故?”阎法曰:“一言难尽。”便把前事诉说,良玉洒泪感伤。阎法又说:“老夫正求搭救,我父女等性命难保,贤甥为何来得这般凑巧?”良玉道:“愚甥现任江西吉安府营副将之职,因巡捕流贼,不料甥舅在此相逢。家母时常思念,请母舅同表妹到衙中住上几日,再作商量。”阎爷大喜,一齐同进城来。左良玉带阎爷父女入到后堂,与母亲相见。老年姐弟相逢,悲喜交集。
又见阎法诉出一段苦情,不觉痛哭起来。蕊英拜见姑娘,又与表兄见礼。姑娘命丫环带入里头款待,又吩咐摆酒。姐弟叙谈,席中说及岭南烟瘴之地,凡落役到此,九死一生。况且蕊英年幼,怎受得这样风霜?可怜小小女儿,也遭这般磨难。说到此处,不觉下泪痛哭。左太太想起良玉,虽做了官,东剿西征,年已二十岁,尚未择配;蕊英年已长成,中表为婚,自古皆有,何不使他兄妹为婚,两家终身有个着落?即将此意对阎爷说知。阎爷大喜道:“若得如此,我女终身有靠,也免我一宗挂虑。”左太太即令趁时择吉成亲。他二人中表兄妹变作夫妻,女欢男爱,可想这洞房的景象,如胶似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五回 认外祖玉哥得生 困松山流寇私遁
话说蕊英小姐与左良玉成亲,大家饮了两日喜酒,解差催速登程。左太太挽留不住,就命摆酒送行,又赠许多衣物盘费,说道:“贤弟,此去岭南,须要保重。蕊英在此,不必挂心。”阎爷道:“多蒙姐姐周全,倘皇天保佑,姐弟或有重逢之日。老年最要调养,莫为小弟担愁。”又吩咐蕊英谨守妇道,孝顺姑娘,留老樵两口儿在此,赡养终身,以报大德。蕊英道:“爷爷呀!母亲枉死,弟又不知存亡,单剩父女二人,目下又要分离,叫我怎能割舍?”阎法道:“此行天数已定,孩儿不用挂牵。”又对良玉道:“贤婿,你前途远大,我女她幸托终身,甥舅之亲变作翁婿,愈觉亲密。只恨我骨肉分离,贼仇未报,何日忘怀?”说罢,泪下如雨。良玉道:“岳丈不必悲伤。闻得皇上命兵备道洪承畴及总戎向进宝领兵往延绥剿贼,待小婿动了一角文书,带兵前去协剿,与岳丈一家报仇。”阎法道:“若得如此,生者感恩,死者瞑目了。”说罢,大家洒泪拜别而去。左良玉远送一程,回来即写公文,申报上司,愿出兵协同剿贼。上司批准,左良玉即传令起兵。
一日,来到越州大路,撞遇一队官兵,两家挤拥争嚷起来,左良玉上前喝住。又见那边一支大旗,写着“汴梁总镇”四字。又见旗下一个主将弹压众军,命军校请左将军相见。良玉行到跟前,打恭道:“不知老大人尊姓大名,唤卑职有何吩咐?”主将道:“老夫姓陈,名永福,昌平州人。原任总兵,告老归田。今蒙圣上起用,升补河南开封府总镇,带兵赴任。途中遇着麾下的军兵,问及始知是将军带兵征陕。但老夫与将军有些瓜葛,小婿阎法,可是将军的母舅么?可怜他一家骨肉,丧在贼手,将军可曾知否?”左良玉闻言,即下马拜倒在地,口称外孙婿不知尊长在此,有失迎接,望乞恕罪。陈爷下马扶起,叫声:“高亲,为何如此称呼?”良玉随将前情禀白。陈爷闻言喜道:“原来如此,亲上加亲。你的小舅也在此间。”良玉闻言,急请玉哥相见。中表兄弟,又是郎舅之亲,一见抱头大哭。良玉又把阎爷发配岭南充军,自己动了文书,愿领兵协剿反贼报仇的话说知。又问贤舅一向在何处安身,你姐日夜思念得很,玉哥道:“小弟自从与阿姐分离,被拐子卖与太监钊三公家使唤,不敢说出真名。前月跟随钊公,到昌平赴九陵提督之任,偶遇外祖请钊饮酒,酒席中幸得祖孙相认。”良玉听罢,又悲又喜。陈爷道:“外孙婿此去,必须努力剿贼,报你岳母之仇。若有音信回家,可说玉哥随我赴任,兔他姐姐挂心。”左良玉一一答应,陈爷又道:“老夫朝命在身,刻期赴任,不得久停了。”登时拜别上马,各分东西而去。
左良玉催动三军,日夜趱行。到了雁门关,参见兵备道洪承畴。洪爷大喜,即传令三军起行。司道向进宝提兵到来,合在一处,共计精兵一万三千,浩浩荡荡,杀奔松山而来。
那山上的喽啰飞报盘龙寨主,寨主李闯即命高迎祥带领人马,下山迎敌。左良玉出马当先,手执钢枪,当心便刺。高贼用叉拨开,即速相还,战数十合,高迎祥究竟不是良玉敌手,大败奔逃。良玉挥动三军追杀,高迎祥奔上山寨。手下的贼兵,被官兵杀死生擒,不计其数,幸得头目一个不曾损伤。洪爷传令把松山围困,困了十余日,盘龙寨上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贼众敛手待毙。谁知成事在天,人力难挽。恰有一队逃难的山民,被贼拿住,问他意欲何往?齐声答道:“因官兵围困绝粮,想从山后石洞钻将出去。此洞约有三十里路,出了洞口,就是窟窿山大路。这条洞路,除了我们,外人不知晓。”李闯闻言大喜,叫他引路。暗暗通知众兄弟,丢下众喽啰,带齐家眷,跟着山民悄悄遁去。
出了洞口,果是窟窿山地方。李闯吩咐,将那队百姓尽杀灭口。高迎样带领众贼,逃至雕窝堡地方,投入高如岳家中躲避。那个高如岳,系高迎祥相识的连宗兄弟,诨名“闯塌天”,性好交结江湖,极有义气。家中有个地窖,可容得百余人。今见高迎祥带领众好汉来投,问明来历,不胜欢喜。即引贼众男女进入草房,揭开山板,共入窖内。只见里面宽广,一切什物俱全,上头透通气眼。这地乃是祖上造下,以避祸乱的,外人并不知晓。众贼在此安身,满心欢喜,只以为避乱的桃源,岂知又是天罗地网。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六回 蚩尤旗漏网遭擒 勾绞星破财救盗
话说李闯同众人在高如岳家中地窖安身,心中大喜。回思在松山逃命至此,绝处逢生,比前日反监之事更险,莫非果应宋炯之言,真命天子有百灵扶助?但目下屈居此地,虽则安然,哪有出头之日?宋炯临行还说访求英雄,救我不测。如今他又不知去向,术士之言究竟不可尽信。
谁知李闯在这里左思右想之时,正是宋炯在那里东搅西扰之日。自别李闯,一路打算,想道:“欲成大事,必要兵精粮足。如今各处谷米腾贵,饥民遍地,流贼满山,招兵极易,粮草难求。闻得河南有个已故的户部尚书李际之子李岩,家极豪富,**结交江湖朋友,又好算命看相,这等人必非甘居人下之流。何不去到他庄上,见景生情,说他人港,大事易成了。”主意已定,仍扮相命先生,来到李公子门前,扬声高叫:“相命同参。”往往来来,果见家僮请人算命。宋炯跟进书房,一见李岩,就把他上下左右细看,开言道:“足下就是李户部的公子么?贫道走遍天下,寻访贵人,谁知就在这里,我宋炯的时运到了。”李岩闻言起身道:“你就是宋献策先生么?久仰大名,请坐。”吩咐奉茶,茶罢问道:“先生,你看我相貌有些贵气么?但不知八字相符否?”随把八字说出求算。宋炯用指掐算一番,说道:“此乃位极人臣之命,除了陕西一友,并无别个比得上了。”李岩道:“此人比小弟何如?”宋炯道:“他乃帝王之命,公子乃诸侯之贵。但他现行厄运,公子何不趁时将他极力扶持,做个患难朋友?不久运转时来,夺了大明天下,与你共掌山河,此时方信我宋铁嘴之言不错。”李岩问:“此人是谁?现居何处?”宋炯道:“此人姓李,名闯,字自成。米脂县人氏。我算他现今必有大难,单用一点金星,可以解脱。公子若信贫道之言,可速办一注大财,将他救脱,共谋大事,不可失此机会。”李岩闻言大喜,一面吩咐家人摆酒款待,一面自办财帛行装,叫仆人打成驮子,抬到跟前,说道:“宋先生,这一万两银子,十颗明珠,烦先生引进拜访此人何如?”宋炯欢喜应承,就日起程。命仆担着财帛行李,同宋炯向陕西进发。
一日,行到陕西境内,只见一队人押住五辆囚车而走。宋炯望见内中一个,相貌极似李闯,心中惊疑,赶上前头,拉住车后一个少年问道:“请问小哥高姓大名,这些囚犯哪里解来的?”少年答道:“小弟姓王,名十九。这囚犯系米脂县反监强盗,为首的叫做李闯。后来反于松山,被官兵围困,得便逃脱,投至我姐夫高如岳家藏匿。我因欠人赌债,姐夫不肯相借,怀恨在心,瞒着母亲,投报保正,报官捉拿。如今一齐拿住,解去西安耿抚台处献功。”宋炯一闻此言,转来对李岩说知。李岩叫宋炯设法救他。宋炯道:“这个不妨。我闻耿如杞最贪赃,公子可拿些金宝前去打点,只求他解京正法,然后招集饥民,中途截抢,救出他们。然后攻打州县,共扶李闯为主,必成大功。”李岩大喜,即将银子五千,明珠十颗,交宋炯前去军门打点。
宋炯去了数日,即转回来。李岩问:“事情若何?”宋炯道:“事情已经妥当了。公子还要速些召集好汉,去打劫囚车。”李岩问:“如今先生哪里召集好汉?”宋炯道:“金锁关外有座金锁山,山上有一伙好汉,为首的有五位:
第一位,一盏灯王嘉印;第二位,破甲锥席元景;第三位,乡里人马飞;第四位,豁地草马武;第五位,显道神郅兴。
手下有数千喽兵,公子可速办厚礼,聘请他们。再召些流民人伙,才好做这宗大事。”李岩道:“还求先生去走走,小弟在此打听囚车起解日期,一路跟来才好,大家知会行事。”宋炯点头称是,即带财宝与几个仆人,同往金锁山去了,李岩自在旅店,打听消息。
一日,宋炯差仆寄书回来,书内说:“五位好汉已经受礼应承。现召得饥民三千六百余名。公子可访实囚车起解日期,从那条路过,飞报上山。待贫道设下计谋,包管成事。”若问什么计谋,书不尽言,且看后来便晓。
[book_title]第七回 鸡宝山官兵中毒 金锁岭流贼会盟
话说李岩见了宋炯回书,即往军门,打听得耿如杞受了贿赂,全不审问贼众口供,一齐收监。即发公文令箭,通知洪承畴等说:“李闯等贼,虽然漏网,今幸被获解京,可将松山兵马调回,免费粮饷。”洪承畴等得令,即上松山烧毁贼寨,带兵回营。洪爷对众将道:“李闯这伙反贼既被拿住,就该登时斩首,为何转解北京,其中定有私弊。你等将人马撤回,本道如今亲往军门面讲。”众将实时散去,洪爷星夜赶到西安,参见耿如杞。问及:“反贼被拿,何不立决?大人定要解京何意?倘中途漏网,获罪不小。”耿爷受了赃赂,哪里肯依?倒说造反重犯,理应解京献将,况有兵马押解,万无一失。纵有差池,本院一力担承,与贵道无干。洪爷见他如此,料难扳转,即向耿爷索取无事文书作据。耿爷即吩咐写了一张无事文书,打了印信,交与洪承畴。洪爷得这文书,拜别而去。耿如杞即写一道邀功请赏的表章,说自己拿住反贼,将王十九的功劳抹去,只赏他两锭元宝。王十九见赏得太少,悔恨枉做恶人。又怕归见母姐,进退两难。转了念头,随带这盘费跟囚车进京,妄想做一番世界。王十九领银去了,耿如杞即差委员,带三千人马,明日起解囚车。李岩打听得明白,回店整备行李,一路跟来。访实囚车定在鸡宝山经过,即飞奔上金锁山通报去了。
过了四五日,三千官兵果然押着囚车,来至鸡宝山下。是时天气暑热,军士走得气喘口枯。望见树荫之下,搭着无数蓬案,摆卖酸浆茶粥,人马在此歇息乘凉,争抢买食。那委员也坐下喝了两盅好茶,然后吩咐三军起行。只见军兵纷纷跌倒,那委员亦立脚不住,跌倒在地,忽听一声炮响,埋伏的贼众杀将出来,那三千官兵逃得脱的也不多了。众贼把五辆囚车砍开,将李闯等救上山去。
反贼脱罗网,如醉如痴。忽见一个矮子走到李闯跟前,叫声:“李大哥,认得小弟么?”李闯一看,原来就是宋炯。便道:“宋先生,你从何处带得这些人马来救我们?”宋炯便把前时如何交结李公子,得他仗义疏财,打点军门后,又如何聘请这伙豪杰,众豪杰见官兵势大,难以抵敌,被小弟略施小计,叫喽啰扮卖茶汤,将蒙药放在里面,把官兵迷倒。幸借洪福,侥幸成功。李闯等闻言,如梦初醒,一齐向众好汉拜谢,各通姓名,共三十个好汉。大家商议把八字排开,歃血结盟,共推李闯为首,欢天喜地,吩咐喽啰宰牛杀马,大排筵席畅饮。饮至数巡,宋炯忽然想起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要即刻辞别下山。李闯道:“我们蒙众兄弟搭救得回生命。勇凭众位,智赖先生,先生若去,我等如船无舵,鱼无水,先生怎能去得?”宋炯道:“我算大哥厄运已过,好运将来。我今付下锦囊两个,待至某日拆开一个,依计而行,先取金锁关为根本。然后再开第二个锦囊,依计攻取别处城池,我虽暂别,后会有期,天机不能尽泄了。”众人不能强留,各举杯饯别,宋炯一一领饮,拜别而行。不知锦羹里面写着什么机关,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八回 出峻岭溃毒万姓 幸重丧巧救孤忠
话说李岩见宋炯去后,心下想:“我花费了数万资财,救了这伙人的性命,原为贪图日后的爵禄,未知宋炯之言准与不准。如今虽然做了这样事情,我又舍不得家业,不若别了他们回家。李闯果然日后有帝王福分,成了大事,必不忘我救命之恩,封王封侯,别人夺不去了。”主意已定,明日来到顺天堂,辞别众人说:“小弟想暂别兄弟回家,把家事处置停当,倘有机会,搬齐家眷到来。”众人闻言大喜,吩咐摆酒送行。李岩收拾行李,即拜别而去。是时,金锁山上去了一个谋主,一个财主,渐渐粮草不敷。虽日日下山打劫,但慌乱之世,本处百姓逃亡,城门禁闭,这伙贼人专向近地求食,终无济于事。一日,孙昂携众头目入顺天堂来见李闯商议,想夺取金锁关。李闯即取出锦囊一看说,原来如此,即命王嘉印假造一道陕西军门牌票,交与高迎祥,命他多带金银,挑选三百人马,扮作抚标官兵,骗入城中。倘得参将王廉中计,必须如此如此。但闻空中铜铃声响,就从城内放火,乘势开门接应,不可有误。高迎祥领命而去。李闯又命孙昂统领全队人马,在金锁关左右林中埋伏,但闻铜铃声响,一齐杀入城中。孙昂领命而去。却说金锁关参将王廉,坐在衙中,思想金锁山强寇逼近城池,城中人马不满一千。现虽闭关紧守,只怕守之不住。正在纳闷,忽军校跪报:“今有陕西军门调抚标三百人马到来防守,现有牌票为凭,请大人看验。”王廉一看大喜,不分真假,即传令开城门放人,分拨在四门把守。定更时候,忽闻外边喊杀连天。王廉只道是官兵因事鼓噪,不及穿戴盔甲,忙出来弹压。只见火光烛天,满街都是人马,左冲右突,弹压不住。哪里知道这些人马,系高迎祥带来的三百流贼,假扮官兵,骗入城中。又将财帛买转城内的人心,尽入贼党。是晚听见空中铃响,知是外兵到来,放铃鸽为号。遂一齐动手,放火杀人,开门放人贼党。李闯、孙昂等统众杀人城中,把王廉围住,刀枪并举。可怜王参将身无寸铁,霎时间被贼砍为肉酱,手下家丁也都阵亡,官兵尽降流贼。居民被贼抢劫。抢到天明,李闯传令鸣金止杀,俱归参将府聚会。将抢掠的财帛妇女,依次分赏。又命头目上山,搬取家眷入关居住,大排筵席,连日庆饮。李闯对众道:“我们如今依宋先生锦囊妙计,得了此关,粮足兵精,可为根本。该开第二个锦翼,去攻打别处的时候了。”众贼齐声称是。李闯即取出锦囊拆看,原来教李闯、孙昂、王嘉印、高迎祥四人,作四路总管。李闯统领周超、刘久、麦黑子、王千子四人,带了一万人马,去取东北一路;孙昂统领贺金、赵胜、徐万、高如岳四人,带了一万人马,去取东南一路;至若正南一路,系王嘉印分得,席元长、马武、马飞、盛永正四人跟随;中路系高迎祥分得,那兴、裕大江、徐万、郝小泉四人跟随。各带人马一万,二十个头目,共领人马四万,去四路分抢,打劫州县。那些饥民,游民投入贼伙,越滚越多,多至十数万众。各处告急的表章,纷如雪片。大子大怒,只道是洪承畴纵贼误国,钦差东厂太监,带领校尉去雁门关拿问。
不一日,拿到东厂衙门严审。洪承畴上到大堂,见正面供着圣旨,太监坐在两旁公案,即向中跪下,三呼万岁。太监开口,责洪承畴纵贼误国,勒招口供。洪爷把前后真情禀白一番,直说纵贼之事,系耿如杞一力担承,与犯官无涉,已经立下一张尤事文书作据,现存衙中,忙速未曾带来,恳太府差人取来看验。谁知大监受耿如杞重贿,口虽应承去取,究竟取之不来,胡涂缴旨,把放纵流贼,失误封疆的罪名尽归洪承畴身上,皇上大怒,命立刻处斩。将传圣旨立决,刚遇五太子染了危急险症,闻信即退人宫。明日传旨:五太子归天。颁文武军民挂孝,这位太子系西宫万娘娘所生。娘娘见太子薨了,忆成一病。这位贤君虽在忧愁之中,也在宫中灯下看本,正宫周后见帝看了表章,龙颜大怒,细问缘由。万岁道:“此乃山陕告急本章,皆因兵备道洪承畴,纵贼误国所致。朕因这几日忧愁烦闷,未及传旨正法,因此心中大怒。”周后道:“兵备道纵贼,上司就该参拿,为何至今不见军门的参本?其中必有原故,我皇还当亲审。”万岁道:“已经命东厂审实定罪了。不速斩此人,难消朕恨。”哪知承畴命不该绝,就有人来替他告御状伸冤。不知告御状的果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九回 脱缧绁承畴剿贼 绞绒缨遇吉成婚
话说告御状的人非别人,乃高如岳小舅王十九。自从出首李闯这伙反贼,恼恨耿如杞抹他功劳,只命府里一个内司赏银百两。王十九得了这些微财,事后思量,不胜悔恨。不独归家难见母姐,更虑反贼寻杀报仇,不得已走到京中来想另寻机会。又闻耿如杞把纵贼之罪,推在洪爷身上,心中愈恼。一日,偶在酒店与军门这个内司相认,谈及前事,把耿如杞怨恨一番。内司教他告御状,自己肯做干证。王十九问他姓名,试他真假。内司道:“我姓马,名元。前在耿军门处办事,被这赃官因小事屈打,一时愤恨,弃了身役逃出。当日耿如杞受贼赃时,我在府中眼见许传宣亲手过交,故此肯做干证。若将他告倒,救了洪爷,岂不天下传名?”王十九见他说出真情,心中大喜。但忧庶民难见天子,怎能告得御状?二人正在踌躇,忽见对席坐下三人,一个老者对二人说及,要雇人当差,扛抬万娘娘梓宫,尚少两名。马元听到这句,与王十九低声商议,定了主意,走到老者跟前,自荐愿当抬柩身役。老者大喜,携见校尉,应名刚刚派在头层,故此得到御前告状。皇上闻叫“冤枉”,即命驾前官将他绑住,搜出状词,皇上一看,原来是告耿如杞受赃纵贼之事。便问王十九干证安在?王十九道:“干证马元,也在这里抬灵。”万岁实时传旨,宣马元见驾,马元听见太监传唤,即分开众人,进到里圈跪下见驾。万岁问:“你莫非洪承畴之使,与王十九伙告伙证么?快把真情诉来。”马元叩了头,随把松山如何困贼,李闯等如何逃匿高如岳家,被王十九出首起解西安,耿军门的传宣官如何传赃,珠宝白银多少,述了一遍,面无惧色。皇上见他滔滔说来,理直气壮,定是真情。随传旨松了王十九的绑,连马元交与锦衣卫看守。文武百官,依次从驾前去送殡。驾转回朝,实时传旨,把洪承畴提到五凤楼前审问。洪承畴见驾,便把耿如杞如何拒谏解贼,致贼漏网横行,臣现有无事文书一张在衙存据,东厂太监不肯代取看验,乞恩遣取御览,便知真假。皇上准奏,驾转回宫,把洪承畴交锦衣卫看守。洪爷在卫衙候旨,专望脱去灾殃。若得这个名将脱去灾殃,便是流贼的灾殃将到了。只因是时流贼四处猖獗,占据城池。一盏灯王嘉印夺了阳城;老回回孙昂夺了临洮;老管队高迎祥在山西攻打;贼首李闯夺了葭州(佳县)。
却说李闯正在城中与周超等议事,忽见喽啰跪报:“王嘉印将差王自用带领人马到来。”李闯等大惊,急叫请人相见。王自用一见李闯等大哭失声。众人问:“贤侄如何这样悲伤?”王自用抹泪道:“众位怕父,不好了,只因我们前在雕窝堡被捉,蒙李岩、宋炯把财宝打点军门,得脱网罗,横行天下。皇上大怒,把洪承畴拿问,耿如杞买嘱承审官,把纵敌误国之罪,推归洪承畴身上拟斩。后被一个军门内司马元挑唆王十九,告起御状来。皇上审出真情,把承审官处斩,加封洪承畴陕西军门,统兵征剿。又封王十九、马元为三品都司,随洪承畴军前效力。着洪承畴一到任,把耿如杞先斩后奏,即调四路总兵分剿我们。王国栋征河西一路,郭大豹征临洮,贺如虎把守潼关,曹文诏攻打阳城。我父在阳城与曹文诏交战,不幸阵亡。小侄料想阳城难保,故带领残军到此。”李闯听罢,大哭道:“我那好汉兄弟呵!你今死了,分明损我一条右臂,我们几路人马也保不住了!”即与众商议,传命把孙昂、高迎祥人马一齐调来,速奔河南,投入张献忠伙内,以图后举。不一日,把两处人马调回,即刻起程,弃城而走。到潼关,被洪承畴领兵追杀,追出山西商州界外,然后收兵。洪爷又移文与山西抚院,加意提防,又出示悬赏招人捕贼献功。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日洪爷坐堂,闻报有两个汉子捉贼前来报功。你道此人是谁?一个叫做白凯,剑山村人;一个叫做周遇吉,山西大同府人,系已故的辽阳总镇之子。因年荒米贵,携母去商州姑娘家就食,又见姑娘家不甚富厚,凭着自己一身武艺,终日游山打猎,以帮家用。偶遇白凯之妹玉贞,带领几个健婢亦在此山打猎,两家相争死兽。白玉贞见这男子是个美貌少年,欲试他本事,把双刀劈来。周遇吉见这女子是个英勇美女,只管招架,不忍相伤,把枪拨开双刀,向她中间护心镜一枪刺来,被玉贞双刀夹紧,扯之不出。只见遇吉的黑枪缨与玉贞的红刀绒缠结一处,两人气喘喘地尽力抽扯不脱,随身的健婢大笑起来。玉贞满面通红,把刀丢了便走。遇吉欲追究她之来历,拍马赶上。刚遇白凯到来,拦住劝和,因见遇吉才貌双全,与妹年纪相当,特邀遇吉归家款待。英雄相遇,分外投机。白凯又与母亲赵氏商议,想把玉贞招赘,将此情对遇吉说知。遇吉大喜,归家禀白母亲,择日入赘成亲。过了数日.刚遇李闯等流贼来劫,周遇吉与白凯、玉贞三人,带领庄丁,分头埋伏,前后夹攻。贼众虽多,但前在渲关已经破胆,至此又出其不意;况且抢得财物太多,首尾不能相顾,无心恋战,各自逃生,故被周遇吉大败,生擒贼党,解到军门。不知所擒之贼系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回 剑山口豪杰立功 汴粱城虎将破敌
话说洪承畴见周遇吉、白凯擒贼献功,满心欣喜,即刻开堂,审问贼人口供。一个是豁地草马武,一个是乡里人马飞。贼眷里面,一个是贼首李闯妻周氏,一个是满天星妻柳氏,一个是老回回妻巴氏。这周氏怀着一个孩儿,系李闯在金锁山生的贼种。其余都是丫环、使女。洪爷见周遇吉二人生擒得贼首二名,贼眷一伙,又夺得财物如山,尽归军饷,一毫不取。白衣立此大功,赞他义勇双全。即将众贼斩首,连夜修两道本章进京。一道是周遇吉、白凯擒贼有功,理当重赏;一道是李闯贼党去扰乱河南,保荐左良玉挂印剿贼。又吩咐周遇吉二人在西安候旨。未久,钦差赍旨到来。周遇吉升潼关参将,白凯升固原参将。二人叩谢洪爷荐拔之恩,各去上任。又一道旨意去江西,升调左良玉做河南总兵,节制湖广、山西扫荡流寇,准便宜行事。左良玉谢恩,即领十万雄兵,前去征剿张献忠。
谁知张献忠此时招聚得贼兵三十万众,屠城洗县,杀人如豚。打探得汴梁总兵陈永福,出城去剿杞县土贼,乘虚把汴梁围困。守城副将差人报急,陈永福闻报大惊,不顾土贼的余党,即撤兵而回。离城五里,扎下大营,望见汴梁城外立起十二个连营,贼兵约有十六万众,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官兵只有三千,欲进踩贼营,因怕全军覆没;欲退保营寨,又怕失守封疆。正在进退两难,转思为臣尽忠,怎顾得许多利害?纵死在沙场,亦是分内之事,主意已定,即出马踩营,却被蛤蜊眼贺一龙打败而回,身受重伤。调理半月有余,心里正在焦愁,忽报新任河南总兵左良玉,奉旨统兵到来剿贼。陈爷大喜,即上前迎接见礼。两人坐下,略述寒暄,即共登北邙山,观望贼营。只见汴梁城外,布满贼兵。左良玉对陈爷道:“你看贼兵众多,难以力敌,只可计取。”陈爷道:“我想贼兵势重,何不今夜前去劫营?”左良玉道:“黑里劫营,虽兵家常事,倘被贼识破机关,反为不美,不若依孙婿一条新样妙计,方保无虞。”说罢,二人下山回营坐下,陈爷问:“良玉用何计破贼?”左良玉道:“命各府州县采办颜色纸料,及快驴西狗。吩咐纸札工匠多造假人,披甲持戈,绑在驴狗背上,把桐油、硝磺,装在驴狗尾。挑选一千二百军校,每人身藏铜铃一串,待夜静时,牵驴狗到贼营,把铃挂在驴狗身上,但闻号炮声响,用火烧着驴狗尾巴,赶打往贼营里去,急抽身而回,贼营必然有乱,然后再用别计取胜。”陈爷听罢大喜,即着人采买各物,依法备办停当。
待至三更时候,闻号炮声响,各军校依计而行。这驴狗被烧被打,驮着纸人,向贼营乱跑,铃声振耳。贼在梦中惊醒,只道官兵劫营,一齐喊杀连天,前营人马去救后营,后营人马去救前营;左营杀往右,右营杀往左。逢着驴狗当战马,逢着纸人当官兵。自相乱杀,杀至天明,伤了数万人马。只见满地死驴、死狗、踩烂的纸糊假人,并无一个官兵,方知中计。张献忠传令,自后倘有这些古怪东西进营,只宜镇静,不可理他。且说是晚左良玉在北邙山听了号炮一声,就知贼人中计,回营重赏军校。
次晚又照式备办假人、假马依计而行。听见贼营里面安然不动。到第三晚,左良玉传令三军卷旗息鼓,拔寨向汴梁城而来,逼近贼寨,扎下大营。到三更后传令三千人马,身穿白衣为号,齐去四面踩营。又令前路三四里远四面埋伏。调度停当,即发号炮一声,那些官兵分四面杀奔贼营,砍开鹿角,杀入重围。贼人只道是前晚驴狗的故事,任从官兵乱杀,遵令不敢动弹。左良玉带三千人马,直踩张献忠大营。贼虽惊觉,无计可施,十二座连营乱成一处,各寻战马保命逃奔。四面埋伏的一万官兵,一齐掩杀追赶。杀至天明,鸣金收兵。这场交战,官兵只有一万三千,杀死流贼二十七万,生擒了三万余名,夺下的金银财物无数。守城的文武官员,领着饿不死的军民出城迎接。陈爷欲留左良玉进城筵宴,犒赏三军,左良玉追贼心急,不敢久停,就在马上告辞,传令火速追赶张献忠。
是时,张献忠奔到黄州,剩下五万人马,闻左良玉在后追来,胆战心寒,往山西投奔老曹操罗汝才去了。左良玉将三万人马,分在黄州、蕲州、襄阳三处把守,自领余军,四下搜寻。指望太平无事,岂知天数已定,燎原之火将熄,粒星之火又焚山林。杞县剿不尽的两个土贼,又做出一段惊天动地的买卖,致有骡子在公堂出首的奇事。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一回 贩木耳贼星照命 顺天心骡子鸣冤
话说陈永福得左良玉用计破贼,不致失守封疆。自后紧守城池,非比前时去杞县剿贼的轻举了。唯是前者杞县剿不尽的土贼,走脱两个头目。一个叫做苗人凤,诨名一斗谷;一个叫做冯林,诨名叫做瓦罐子。两个躲在小苍山,隐姓埋名,欺压山中贩木耳的客人,霸充经纪,大秤私抽。一日,有个客人采买木耳,被这两人欺负太甚,不觉大声喝道:“唗!大胆的囚徒,恃强凌弱,独不认得我系天下驰名汴梁城的李公子么?江湖好汉,哪个不让我三分?”二贼闻言笑道:“你若真系汴梁李公子,可相识混天猴么?”客人道:“你问这个混天猴,系姓苗名六么?他是我结拜好友,现在我家。”二贼道:“如此说,尊驾真是李公子,多有得罪,请到我们住处置酒赔礼。”说罢,三人同到一间草房坐下,吩咐献茶。通了姓名,李公子因问:“二位怎么认得混天猴苗六呢?”苗人凤道:“苗六系我族弟,时常称赞公子肯提拔江湖朋友,故久仰大名。我们兄弟前在杞县啸聚,被官兵冲散。我与这位冯兄躲在此处,做这个经纪度日,方才冲撞公子。久闻公子有百万家财,为何来做这宗买卖?”李公子道:“实不相瞒,我当日原有些家业,只因听信宋炯之言,搭救李闯,花费了数万银子。后来又被张献忠劫个精光,幸得杞县还有先代置下的房舍,故迁在此间居住。闻得近来天旱,木耳甚贵,因招主顾得了几百两银子,来做这般买卖,生些利息,慢慢起家。”冯林道:“公子,你做过一场财主,这些针鼻削铁的生涯,怎能兴复得家业?现有一注天赐的大财来到眼前,不知公子有意取否?”李岩急问其故,冯林答道:“近闻山东押解粮饷十五万,往湖广左良玉军前应用。我们何不做回填口生涯?招集饥民,往石榴沟截抢,包管登时复做财主。”李岩大喜道:“兄弟,自古道‘人无横财不富’,高见果然不差。现有八百两货银在此,可速去招兵行事。”说罢告辞。
苗人凤道:“公子暂留在此,待我往山后请个文韬武略的牛金星来,与公子会面。冯兄弟,你可将现在的木耳急卖凑银应用,以便行事。”冯林大喜,即收了李岩的银子,又出去卖了木耳,凑成银一千余两,到山场各处,招聚了五百多人,个个都是年壮力强的穷汉。苗人凤又把牛金星请到,与李公子相见。两人都是天降的凶杀,所以一见如故。李岩将劫饷之事,与他商议,又想置办兵器马匹。牛金星道:“事有凑巧,前者张献忠败阵,从我山后经过,弃了无数战马刀枪。我叫村中子弟收取,以备防御流贼。现在各家收藏,置办极易。”李岩即叫苗人凤交银五百,与牛金星置办马匹、兵器。不多时,一齐取来分给众人。李岩辞别众人,单骑归家,打听饷银将到,叫混天猴苗六扮作家丁,跟上小苍山。牛金星即叫齐众人到来:吩咐先去石榴沟两旁埋伏。只听锣响,一齐杀出,不可怯敌。众人领命,前往石榴沟分头埋伏去了。
牛金星同李岩走在高处观风。黄昏后,果见两员守备,四员把总,带千余名骗粮食的老弱残兵,护着骡子驮着的银鞘,进了石榴沟内。牛、李二人看得明白,“”的一声锣响,贼众两旁杀出。官兵吓得魂不附体,各自逃生。霎时间,尸横两岸,血流满渠。混天猴苗六把在沟口,将骡夫尽杀,夺了十五万横财,一齐走上山场,依次均分。牛金星叫苗人凤将五万银子,装在木草篓内,用骡子驮送公子家中。李公子拜别而行。且说护饷的官兵有数十人逃脱,即奔该管的杞县衙门,先报与知县,然后申禀上司。知县孔治中闻报失惊,立刻带齐衙役,前往踏勘。见死尸满地,又见二十名骡夫尸身有护牌,写着姓名、年貌、并骡子毛色。孔爷命取回衙中,以便尸亲来验。即刻签差缉贼,写了文书,申报各上司。上司勒限追拿,孔爷严比
[book_title]第十二回 李闯王狭路添兵 孔治中全家尽节
话说孔知县坐堂,见差役捉拿李岩到案前缴签。孔知县叫声:“李岩,闻得你是个有名财主,又是官宦子孙,为何勾连响马,打劫饷银?左右与我推下,重打四十大板。”两边皂隶上前,把李岩推在地,打得昏去复苏,连叫:“冤哉!冤哉!无赃无证,故陷良民做贼,我与你有甚仇恨?”孔爷道:“你要证据么?”叫把骡牵来。左右答应一声,把白骡牵到跟前,又把骡夫腰牌丢下,说道:“这就是你的赃证了!细看得来,快些招认,免受刑苦。”李岩拾起,把骡子对看,心中明白,知是喂养之人,自不小心,被他跑出,这是我的冤孽,不如供招,兔致受夹。不得已从头招认,写了口供。孔爷把李岩收监,吩咐差役前去起赃,又命干役带领一百弓兵,前去小苍山捉拿贼党。干役跪禀:“小苍山不属本县所管,例无越境拿人。况贼党众多,捉拿不易,这宗差役,万万不能。”孔爷见说,正在踌躇,忽有人来报:“上司左总戎差副将倪勇,带三千人马,前来防守地方,缉捕劫粮饷的强寇。”孔爷连忙接人公馆。叙礼毕,倪勇问及劫饷一案,贵县可办清否?孔爷道:“现把李岩捉获收监,起了赃银五万,还有小苍山戎伙,难以擒拿。”倪勇道:“小苍山既有大伙强盗,事不宜迟,就此领兵去吧。”一句话未曾说完,“咯”的一声,吐了一口酸水。只因天时暑热,在路上受了暑气,百忙里得了个霍乱症,上吐下泻,把个孔爷急得手忙脚乱,延医调治。
等待倪勇病好,那小苍山的强寇已闻风避走。走了三四日,只见前面沙尘滚滚,杀气腾腾,大队人马到来。贼众大惊,只道是官兵追来。牛金星上前一看,见旗上写着一个“闯”字,对众摆手道:“众兄弟,不用慌忙,这必是李闯的人马,我们如今何不投顺于他?”众贼齐声称是。牛金星拍马上前查问,果是李闯人马。只因李闯在剑山被周遇吉大杀一阵,弃了家小,想投奔河南。正在调着人马向前奔走,只见前队喽啰报道:“前面有伙人马阻路,口称愿来投降。”李闯吩咐,请头人前来相见。
牛金星来到跟前,见了礼。李闯问他姓名、住址、因甚来降?牛金星便把自己及三个兄弟的姓名通报,又把石榴沟劫饷,李岩被捉之事说出。又道:“现今左良玉遣将带兵来剿,无奈弃了巢穴,逃奔至此。若肯收留,愿随鞭蹬”。李闯闻言失惊道:“怎么李岩被禁监牢?老牛,你请起来,待我统众前去,打破杞县城,救出公子,以报前时活命之恩。”众贼齐声道:“大哥言之有理,请发令起行。”牛金星连忙止住,道:“众位好汉,且莫性急,一来杞县坚固难攻,二来有倪勇人马在此屯扎。依小弟愚见,料得倪勇人马定进小苍山去,我们将他困住,再差好汉私入城中,夜间举火为号,里应外合,杞县城可唾手而得。”李闯大喜道:“老牛高见,不出宋献策先生之下。自今以后,休离我左右。准你兄弟投降,快请来相见。”牛金星即呼一斗谷苗人凤,瓦罐子冯林,混天猴苗六一齐下马参见,与李闯合兵一处。李闯即拔令箭一枝,命苗人凤带领郝小泉、麦黑子、褚大江、贺全四个头目,五千喽啰,前去小苍山埋伏。待官兵到山,将他围困,速来报知。苗人风得令,带兵而去。李闯又拔令箭四枝,命刘久、赵胜、周超、盛永正四个头目,带领一百喽啰,扮作土农工商,九流三教,各藏兵器,暗进杞城。但闻城外号炮三声,斩开四门,里应外合,先把住监牢,救出李公子,不得有违。四人得令,带兵而去。李闯又吩咐众将操练人马,只等苗人凤捷音一到,前去攻城。过了四五日,苗人凤差人来报:“倪勇带兵三千来小苍山,我们将他围住了。”李闯即带众人,三更时候,来至杞县城。发了三声号炮,只见四门火起,城门大开,领了大队人马一拥而入。孔知县闻警,统三百弓兵,与贼交战大败。幸得倪勇在小苍山后逃回,杀入城中,左冲右突,杀人重围,将孔知县救出。又被苗人凤这支人马杀到,兵少贼多,倪勇故死,孔知县被绑入衙。李岩又把孔爷的家眷一齐绑住,李闯叫将他斩首,牛金星拦住,苦口劝孔爷投降。谁知孔治中乃不怕死的忠臣,母亲妻子都同一心,将贼毒骂,一齐尽节而亡。众贼叹息一番。
李闯统领众将出外掳掠,只听得一声响亮,县门前崩塌了一个深坑,坑里现出石碑,高**尺,碑面写着二十八个大字:
伯温留下万年碑,吩咐后人切莫推。木子若然推得倒,一场霸业总成灰。李闯见碑文说刘伯温留下,只许李姓人推,我若推倒此碑,内中必有缘故。试叫喽啰用力齐推,推之不倒,自己忙把袍袖卷起,跳下坑里,伸手一推,倒在地下,跌得粉碎。却又作怪,里面有通小碑,原封不动,写着几行小字。要知此字云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三回 宋炯混说碣石语 李闯独探汴梁城
话说李闯推倒石碑,碑内写着数行小字,叫人抬上大堂同看,原来系虫书大篆。众人一字不识,止在踌躇,忽报地丁娃宋炯到来。李闯、李岩等大喜迎入大堂。与新入伙的头目相见,各通姓名,大家谈及前事。李闯道:“宋先生来得凑巧,这碑系刘伯温留下,我亲手在坑内推跌出来。这字众人不识,想先生博学多能,必然识得,烦读与我们听听。”宋炯将碑一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此乃神碑,非同儿戏。今天晚了,侍我明早斋戒沐浴,才好当天宣读。”李闯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摆下马宴,待明日读碑之后,设筵庆贺罢。”大家坐谈,至晚而散。次早,众贼请宋先生到堂焚香,宣读神碑。宋炯眼看碑文,口中说出:
弃职归山刘伯温,亲手留下这碑文。
他年专等兴隆者,石碑出现见分明。
换帝转朝更国号,纵横四海定乾坤。
若知真主名和姓,就是亲手推碑人。
抖起威风兴人马,休要错过好光阴。
护**师先聘定,必须神机妙算人。
有人不信碑上语,天降悲灾化为尘。
众人听了大喜。李闯道:“刘伯温有先见之明,预知我有帝王之分。但不知众兄弟们肯信服否?”众贼齐声道:“神仙之言,谁敢不信?但如今哪里请个军师来好?”李岩道:“眼前现放着一个军师,还要去哪里请来?宋先生通晓天文地理,阴阳有准,祸福无差,正好扶助大哥,共成大事。”李闯道:“公子言之有理,就把宋先生做军师罢。”宋炯道:“贫道才疏学浅,只怕难胜重任。”李闯道:“我们主意已定,先生不必过谦。”牛金星道:“既拜宋先生为军师,必要行个登坛拜将的大礼,才得众军贴服。我们推尊李大哥为王,亦要尊称一个徽号,使四方豪杰知名来投。”李闯大喜道:“我小名闯,就称做闯王罢。”又吩咐高搭坛台,整备停当,然后请宋先生戴九梁冠,穿八卦袍,手执麈尾,高坐台中。李闯亲交剑印及花名册,命他节制众军。又令众人一齐跪下叩头,高称军师三声。宋军师在台上也还一礼,说:“闯王请起,列位请分列两旁,听候点名。”随按着册上的花名,一一点过,通共兵马八万三千余名。点毕,开言道:“炯本一介书生,毫无本领,今蒙闯王不弃,各位军师,赏功罚罪,决不徇情,诸公须要自慎。”众人齐声答应。又对李闯道:“大王欲成大事,要兵多将广,这数万人马不够调度。不若趁今遍地饥荒,宜命人多带金银,往各处招集流民入伙,十万军兵,可唾手而得。”李闯道:“自从剑山一败,不独家小固不能自保,即金银辎重尽弃中途,后得杞县库银,不过五七万钱粮,不能接济。”牛金星道:“大王不必踌躇。前日我们打劫的饷银,虽然各自瓜分,至今花费无多,自愿尽情奉献,以帮军需。”说毕,将自己份下二万余两银子先献,苗人凤兄弟及冯林又一齐拿来献上。李岩又将几万家财,尽情取出。并官库之银,通共凑成十八万八千余两。李闯大喜道:“老牛,你不独足智多谋,兼且疏财仗义,倡率众人,如今封你做领兵丞相。”牛金星跪下谢恩。宋炯见放着许多银子,即差牛金星、李岩、苗人凤、苗六、冯林五人带领喽啰,驮着银子,分开五路去招取饥民。不上数日,共招得民兵十二万,齐到杞县。宋炯传令前去小苍山山场操演。不消半个月,李闯见那些民兵弓马纯熟,阵法精通,便问宋炯,宜先往何处攻打?宋炯道:“河南据天下之中,汴梁乃省会之地,宜先向汴梁攻取。”李闯大喜道:“军师之言,正合我意。”宋炯即传令移营。众头目得令,拔寨出山。一路杀人夺货,所过之处,尽洗一空。
不多几日,来到汴梁城界内,离城十里,在黄河北岸安营。李闯欲亲自渡河,窥探城中消息,宋炯力劝他不可轻身,宜命人前去便是。李闯道:“命人打听,怕难得的确。此去又非交锋打仗,何怕轻身?”宋炯见李闯决意要去,私对孙昂道:“我的六壬数屡次皆验,今行兵虽利,但大王此去,必有目下之灾,无奈定数难逃,忠言不听,将若之何?”孙昂见他如此说,急向李闯拦阻道:“军师劝大王不可渡河,想必有些妨碍,大王不可不听。”李闯道:“我不过闲走一遭,有什么妨碍?这事我偏不依他,待有第二件事再依他罢。众兄弟有愿去的,跟我走走。”只见座上有五人高声愿往。视之乃系孙昂、高迎祥、麦黑子、贺全、周超。李闯大喜,即同五人持刀上马,带着十余个喽啰,竟奔黄河口,拨了一只渡船,一齐过河登岸。吩咐众喽卒守定船只,不可远离。六个贼鞭起坐马,从幽僻小路,悄悄竟奔汴梁城而来。要知此去管教李闯仇人相遇,路险难回,眼中流血,心内成灰。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四回 报大仇惟酬一箭 掘岔口自灌孤城
话说李闯的仇人阎玉哥,改名阎如玉,跟随外祖陈永福镇守汴粱城。是时长成十六岁,练习得弓马纯熟,武艺精通。一日,在书房闲看兵书,家僮来报:“陕西闯贼带了十余万人马犯界,破了杞县。现今来到黄河北岸,离城不远。我家老爷,现在城上调度文武官员,四门把守。”阎如玉闻言,即戎装披挂,登城陪着外祖,在垛口巡视。只见有几个大汉,从北岸渡河上马,从幽僻小路而来。陈永福料他系窥探城池的奸细,断不是来攻城的。即吩咐城门加锁,城上之人暗藏垛口,不可露身。祖孙二人看着几个贼寇动静。不多时,见这六个贼人,来至城脚,在马上仰面观看,口讲手指。陈爷叫快发大炮!阎如玉低声道:“外祖,这个戴雁翎帽,帽上有赤金顶子的人,正是逼死我母亲那个闯贼。且莫放炮,外孙有誓在先,必要亲手杀此仇人,方消我恨。”陈爷道:“你有多大年纪,欲匹马出战,不是他对手;欲带兵出城,又怕有埋伏。快些放炮为是。”阎如玉道:“外祖放心,我自有杀贼的手段。”说完,取弓箭在手,向天暗祝道:“皇天保佑,这根箭若射死闯贼,一来为国除害,二来报我大仇。”即对准贼喉一箭射去,正中李闯左目,带箭而逃,五个贼跟走如飞。陈爷忙叫发炮打去,谁知贼不该绝,空费许多火药。欲待开城追赶,贼又远走了,随起身往各处巡逻。过了七八日,只见众贼用船连作浮桥,欲过河攻打。陈爷忙令放炮打去,贼不敢前,只在船上用炮打上城来。两家俱打不着,费了数日火药。
一日,见贼兵用藤牌滚过来,陈爷不动声色,暗叫兵丁预备擂石、滚木、泥水、石灰、药囊火箭等物,待贼来近城边,一齐滚将下去。贼众虽有藤牌遮盖,怎遮得住,伤了无数牌手。贼不敢近,亦不肯退。陈爷又命人从城内暗开地洞,开到黄河岸边,却运大炮对近贼营打去,死伤贼兵无数。搅得这个独眼贼无计可施,退避二十里扎寨。是时,陈爷已经差人星夜进京求救。皇上览了急本,即调南京布政,姓朱,名丕祥,升河南巡抚,带兵前来上任。
陈永福闻报,即同文武官员出城迎接。这个信息传入贼营,李闯等心中惊慌,即同宋炯、牛金星商议。宋炯道:“大王不须忧虑,我料这个巡抚到来,汴梁城必然失守。”李闯问其缘故,宋炯道:“这个新巡抚,系绍兴萧山人。此人平素愚而好自用。况且名字甚是不利。我想汴梁首县名祥符,丕字转声,其音类劈。岂不是来劈祥符县么?叫探马打听他用何计谋,速来报知,贫道自有调度。”李闯等听见此言,忧心才稍放下,专听探子回报。一日,探子报道:“那边军民百姓各带锹锄出了西门,前去黄河岔口挖掘。”李闯问这个是何缘故?牛金星道:“必是新巡抚计谋,想决河灌我营寨。”李闯闻言大惊道:“常言水火无情,他把黄河掘开,大水冲来,我们岂不尽变鱼鳖?如今城内出了能人,请军师发令拔营走罢。”宋炯道:“大王说掘河的是个能人,我说他是个废物。将欲谋人,必先顾自己。我们营盘地势甚高,汴梁城反在低洼之处,引水冲来,乃是自招其祸。”牛金星道:“军师言之有理,但他们掘的正西岔河口,地势略略高出,何不趁此机会,挑选几百喽啰,扮作百姓,混人他队里,暗暗开斜些。再差人在正北掘下几个大沟,直射城下,会合岔河冲来之水,尽归正北,灌入汴梁城中,更出万全无弊。”宋炯大喜,即命一丈青王千子,带领三百喽卒,扮作良民,各持锹锄,五鼓暗渡过河,混入汴梁军民队中。军民掘正西,喽卒又掘正北。掘了三日,陈永福只因感冒风寒,未曾上城。到了这一日,抖起精神,上城督兵防守。望见正面河口,有许多军民锄掘,又往正北一看,亦有人在那里锄掘,心中自思:“巡抚不听我谏,偏要锄掘西河,决水灌营,已是为患。未曾闻他叫掘正北,为何这对城一路,亦挖掘起来?其中必有缘故。”吩咐家人,快叫下面开城,待本镇亲自出城问个端的。一句话未说得完,只听见城外喊声乱叫道:“不好了!大水来了!”只见两岸登时冲塌,霎时大水冲来,直过垛口,把一座汴梁城竟成汪洋大海。巡抚立法自毙,死不足惜。但不知陈永福、阎如玉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五回 宋炯计设分龙会 李闯伙并老曹操
话说黄河之水灌入汴梁城中,不独房屋尽被淹没,可怜数十万生灵尽见龙王,以应劫运。先时陈永福见巡抚用此拙计,苦口谏阻不从,实时命阎如玉预备竹排木筏,临时撑上城来,载了家人往外逃走。李贼在河北高处,望见汴梁城失凶,报了一箭之仇,大赞军师、丞相妙计。宋炯叫趁着此时,快些前去攻掠,若得了河南八府县,他处亦不为难了。众贼大喜,立刻拔寨起程。先攻归德府城,城内官员闻风弃城逃走。贼众进入城中,打开府库,因为年岁歉收,粮米甚少。李闯传令放抢,宋炯急止住道:“大王,这处是贫道家乡,乞赐体面,免遭残害。待我向本处几个财主劝捐,一来贫道颜面有光,二来大王的财帛依然不失岂不两全其美?”李闯听从其言。
宋炯实时上马,前呼后拥,摆道回家,谒祖祭坟,摆酒唱戏。故友亲朋,乡绅财主,齐来拜贺,各恳军师照顾,免受凌辱。你送一万,我送五千,至少也有一千八百。每人给令箭一枝,插门为号,以免流贼骚扰。宋炯尽将这财帛献与李闯。
过了两三日,一日分队别府,沿途抢掠。又招得流氓多至数十万众。李闯心中大喜,忽见远探的喽卒来报:“今有湖广八大王张献忠,听见我们得了河南,就勾连老曹操罗汝才,还有一员勇将蛤蜊眼贺一龙,三路分兵,前来与大王争夺地方,现到河南界内了。”李闯大惊,对众道:“我闻张献忠人强马壮,又搭上老曹操,手下有三十万雄兵,加以蛤蜊眼有万夫不当之勇,我们不是他敌手,不如缩回陕西家里去罢。”牛金星道:“大王差见了!河南八府,半属我们,岂可前功尽弃?张献忠虽难力敌,尽可计取。”宋炯道:“我闻张献忠为人极好奉承。如今先在孟津设下二龙大会,大王前去请他到来赴会,各分地方,留他多住几日,那时见机而行,贫道自有妙策。”李闯大喜,问:“何人可以同去?”宋炯道:“这宗重任,非牛丞相不能。”李闯即叫牛金星同去请张献忠。且说张献忠自从被左良玉大败之后,领着蛤蜊眼贺一龙等数百残兵,投到山西老曹操罗汝才贼营,拜罗汝才为义父。分领贼兵五千,由河南抢掠江坼一带地方。来到湖广后,闻左良玉移镇湖广,望风而逃。复走襄阳,焚死襄王,杀了吕李王。贼势又炽,兵有三十多万。拔了陨阳城,把军民屠尽。又流入南京,被总兵周文邠杀败,脱网逃回,沿江而走。又招集了十万饥民,复抢入河南界内,会合罗汝才,欲攻打汴梁、归德一带。想并吞李闯地段,统了三十万大军,来到归德路口,扎下营寨,探听李闯动静。
忽见喽卒通报:“李闯带着数人前来迎接大王。”张献忠传令李闯进营相见。李闯把牛金星一拉,问道:“我进去见他如何行札?怎样说话才好?”牛金星道:“相见时须要小心下气,行个庭参大礼。须说我等因在陕西失机,无处栖身,特来河南投奔大王。谁知大王又往湖广,只得在此暂屯,与大王看守地方。今幸大王到来,特在孟津设下粗筵,邀请大王赴会,以尽一点孝敬之心。纵然张献忠叫大王执鞭牵马,亦要应承。”李闯闻言,沉吟不语。牛金星道:“此乃用柔制刚的妙策。若骗得张贼到来,必中我们牢笼之计。”李闯大喜,即携牛金星进营依计而行。
牛金星见张献忠听了李闯甜言,骗得肯来赴会,即撇下李闯先归,与军师商议道:“为今之计,必须令他们自相吞噬。军师有何妙策?”宋炯道:“贫道已经算定了。”随向牛金星附耳低声道:“必须如此,如此??”牛金星拍掌称赞,只待张献忠到来。
那日探听得张献忠来到前头扎住三军,宋炯等即出营迎接。只见罗汝才居中,张献忠与贺一龙分为左右,并马当先,李闯在后,垂头丧气,执着纛跟随众头目两边围着,一齐进了闯营下马。李闯把这竿坐纛递与喽啰,鞠躬垂手,请三个贼首进入中军大帐,张献忠抬头看见张灯结彩,摆设三席。正中挂一面金字红匾,写着“分龙大会”四字。开言问李闯,这四字怎解?宋炯见李闯对答不来,忙上前打一恭道:“大王,这四字乃神人所赐,内藏机关,大概言大王是个真龙,我家兵主是个假龙,我们与大王看守这带地方,如今大王一到,自古真龙出现,假龙藏形,我们从此交代卸手,故设此分龙大会。”张献忠大喜道:“言之有理。我闻闯营有个矮军师宋炯,打卦极灵,莫非就是你么?”答道:“贫道就是宋炯。”张献忠道:“你与我打一卦,看几时做皇帝?”宋炯即把卦板取出一抛,随口造出四句卦讴道:
赴了分龙会,皇帝在手内。最怕破器声,阻滞又破碎。
“好卦好卦!上上大吉,不久就登帝位了。但今日席上最怕毁坏一件器皿,这帝位就阻滞了三年五载。”张献忠闻言,拔剑大声说道:“今日席上,各自小心,倘有毁坏器皿者斩!”主人吩咐奏乐,开席行酒。忽听得右席一声响,原来贺一龙酒盅落地,打得粉碎。宋炯一见,便高声道:“不大吉利,大王曾吩咐小心,偏偏遇着这个破绽、大王的帝位又要阻滞三年了。”张献忠大怒,喝把贺一龙绑了。两边头目面面相看,不敢下手。张献忠本性猛烈,要杀人从无一毫宛转,即使知心的故友,宠爱的姬妾,要杀就杀,这时愤怒如雷,手执宝剑,跑到贺一龙跟前。贺一龙忙拔剑相迎,措手不及,头已落地,尸骸跌倒。献忠怒犹未息,忽有喽啰来报:“大王,不好了!今有左良玉带领人马,前往山西湖广,捣我们的巢穴。”献忠闻报失惊,即分兵一半屯住河南,与李闯相伴。自己领兵一半,先回湖广保守巢穴。临行又吩咐李闯,小心服待我的义父,保守河南,侍我破了左家人马,回来把河南地方分一半与你。李闯应承,实时送出营门。望见人马去远,再回营中,与罗汝才饮酒,至二更方散。
原来先时贺一龙酒盅落地,是宋炯诡计,将酒盅煮热,故贺一龙接盅失手。又先造出几句卦语,使他二人自相吞噬。张献忠去后,又日日请罗汝才饮酒。又着牛金星与贺一龙手下头目结交,说要与他兵主报仇。共杀罗汝才。安排已定,恰有探子报说:洪承畴调任三边,周遇吉升宁武关总兵,白凯升潼关将军。李闯心慌,与众商议,要回陕西保守根本之地。宋炯道:“必须并了罗汝才的大伙,才得妥当。”李闯大喜。宋炯即命牛金星邀齐贺一龙的旧人,定下计谋,再去请罗汝才等饮酒。酒中下了蒙药,将他们灌倒,一齐结果性命。复叫贺一龙的旧将招降。一时间李闯就添了几十万人马,十个有名头目。你道哪十个呢?
九条龙钟进,扫天王许兴邦,刮地王宋回,混十方贾泰言,格子眼何有,过山藤鲍老高,推天动袁本,独头虎苟全安,入队虎余尽许。
这十个俱是能征惯战的,从此贼势大振。李闯统领三十万众,杀奔陕西而来。分兵十万与义子红孩儿李双喜,去攻打黄陂县城。自带二十万人马去攻西安。这西安乃陕西省会,有位亲王在此镇守,历代袭封福王之位。那日王爷听得李贼犯界,急修本章进京求救。不知请得救兵来否,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六回 任三边带病立功 探七盘用谋擒贼
话说崇祯皇帝早朝,看了福王告急本章,对众臣道:“如今流贼又寇西安,朕已调离洪承畴往山海关去了。现今无人统略三边,卿等保荐何人,可当此任?”兵部尚书陈寅保奏侍郎孙传廷可挂帅前往。大学士范景文奏道:“孙传廷年近七十,现告病在衙调理,若使他挂帅,恐防有误。”陈寅奏道:“孙传廷老成练达,才过孙吴。臣昨见他病势已好,足当三边经略之任。”皇上准奏,即命陈寅赍圣旨,加封孙传廷兵部尚书,兼三边督师万寇将军,提调七省兵马,征讨流寇。
孙传廷带病接旨。夫人邹氏及公子继英,见他有病在身,劝他上朝辞职。谁知孙爷见朝廷多事之秋,正想尽忠报国,妻子之言,哪里肯从?即接了圣旨,辞了祖先,又打发家眷快回浙江原籍,即日祭旗,兴师昼夜兼行。
不一日,来到潼关歇马,即拔令箭四枝,命差官前去提取四镇总兵,各带兵马一千,限日飞赴行营听调。哪四镇呢?潼关总兵白凯,蓟辽总兵卜从善,四川总兵秦冀明,荆湖总兵牛咸虎。
孙传廷在关歇了一夜,次早起兵,望西安而来。来到离贼营百里之遥,扎下人马,专等四镇到来,然后发兵。
是晚,孙爷叫家将出去,唤个熟识路径的户长到来,命他引路登山观望贼营。户长即引孙传廷上最高的万松冈上。只见月色如银,望见几十里瓦砾尘土。户长说:“是贼将李双喜攻破黄陂县城,杀个寸草不留,铲为平地的。李贼破城,都是这般的。”孙爷叹息一番,又指问那边是谁高塜,为何掘破?户长道:“这是本朝的皇陵。只因钦天监杨成裕降贼,指使李闯发掘皇陵,要破朝廷风水。谁知先帝有灵,霎时地震,把流贼跌下山来,死伤无数。宫殿树木,全然不塌,里面梓宫却不曾动。”孙爷闻言,垂泪下马,向圣陵叩了几个头,起来再上山顶瞧望。户长便指那里就是贼营了。孙爷一看,果见旌旗遍野,戈戟森严。又见几处高堆,烟火冲霄。户长说:“是贼营打亮,乃是杀的百姓尸首,把尸堆起烧着,照得营中如同白昼,尽他们饮酒取乐。还把生人割开胸膛,挖去五脏,当做马槽喂马。又凿穿人耳,取血和水饮马。贼寇的恶处,也难尽说。大老爷,你看高竿上摇动的东西,是绑住小儿当做箭靶子来较射的。真真令人切齿。”孙爷听了,叹道:“可谓凶暴之极!苍天,苍天!百姓何辜,遭此惨毒!”又指着一山问道:“这是什么山?”户长道:“这是七盘山。前通潼关,后通蓝关,白茫茫的是汜水。这边是陕西,那边是河南。中间这条曲折的山径,名叫双龙峡。这一边是伏虎岭,俱各险阻难行。”孙爷闻言,大喜道:“有这险阻之处,闯贼不难擒了。”即同家将及户长下山回营。孙传廷劳碌一夜,受了雾水风寒,旧病复发,日里不能出帐理事。是时,潼关总兵白凯,会齐三镇总兵卜从善、秦冀明、牛成虎等,星夜赶到行营禀见。只见日高三丈,那勤政的元帅,还未出帐发放军情,个个疑惑起来。忽见一个家人,手执令箭,传中军官进入后帐。未久,只见中军官传潼关总兵白凯进见。白凯即跟中军官进了后帐,参见了孙元帅。孙传廷命坐下,吩咐道:“老夫明日与贼交锋,将军可与贼战时,许败不许胜,须引他人七盘山,可放了号炮,老夫自有计策。将军可领人马抄出小路,挡住隘口,擒拿逃散的贼兵,不得违误泄漏。”白凯遵令告辞出营。众人问道:“白翁见了元帅,有何话说?”白凯道:“元帅传下密计,不敢泄漏。列位在此,不敢久陪了。”白凯去后,中军官照旧逐个将总兵传人,各受密计而去。
到了次日,白凯全身披挂,带兵前往贼营讨伐。李闯见有救兵来了,便亲带众头目出营会敌。一见白凯,就催马拧枪刺将过来,想报妻子之仇。白凯忙用枪架过,急刺相还,战在一处,有七八个回合。李闯不是白凯敌手,众头目见李闯招架有些费力,便一齐拍马上前,把白凯围住。白凯与贼众混战一场,心中想起元帅有令,许输不许赢。便一马闯出,诈败而走。李闯催动三军,随后赶来。白凯亲自断后,且战且走。走到七盘山,李闯一来恃路径熟,二来欺白凯兵少,想生擒他,以报当日剑山杀妻子之仇,便一齐赶入七盘山去。正是:
无心撞入天罗网,要想出山却费难。
不知李闯迸山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七回 成虎误擒假李闯 传廷身故失西安
话说李闯追入七盘山来,不见白凯人马。忽闻一声炮响,喊声四起。情知中计,抽转马头,传令退出山口。行不上半里,突见白凯人马挡路,及退得兵时,又被白凯后面追杀,贼众大败。斜穿小路,想走出潼夫,将近双龙峡,又遇秦冀明一支人马截杀,唬得李闯魂不附体。孙昂、高迎祥等拼命保着李闯,往前夺路而走。
过了双龙峡,路险难行。正值午日烘天,军士汗流口渴,忽见一股清泉绕山,各自下马饮水。却被官兵决了上流,大水涌来,势如山倒,人马半被冲沉。那拼性命的,上到山腰,石如雨点抛下,倒毙了大半,只得下山从夹路而走。又遇卜从善的伏兵,乱箭射来,死伤无数。孙昂等死命保主逃出险地。望见山口之处旌旗招展,喊声震天。贼俱不敢向前,又怕别路亦有兵守,商议想向对面高山爬出河南界去。李闯又怕有伏兵兜擒,只得解下黄金甲、雁翎帽,交与一个头目换着,叫他们先爬上去,自己穿了头目的衣服,与高迎祥等在后爬来。适值明月东升,树阴掩映,众贼弃了马,陆续爬上。上到半腰,忽闻数声锣响,拥出无数挠钩手来,先把穿黄金甲的擒去。李闯遂心慌手软,滚下山来,跌得皮损血流。又闻山上三声炮响,只道官兵下来搜寻,无奈聚埋深草堆中,敛手待毙。谁知山上炮声,乃牛成虎收兵的号炮。只道擒了李闯,招齐各处伏兵,望西安献功而去。孙传廷闻报大喜,命大小官员出城接人,设宴庆贺。及至开堂审问,始知误捉假李闯。人人扫兴,孙传廷呼天长叹,吐血不止。牛成虎跪下请罪,孙传廷安慰他一番,即打发三位总兵回镇,单留白凯在此镇守几日,再回潼关。诸将退出,各自嗟叹而回。
是晚,这个孙传廷乐极生悲,恼成一病。那个李自成绝处逢生,出了七盘山,连夜奔往李双喜营中而去,与宋军师等商议起兵。宋炯打听得孙传廷病重,守城军士无人管束,懒惰偷安。虽有一个白凯勤劳办公,哪里能处处如此,故尔终无济于事。即与牛金星商议,教李闯用个美人局的妙计,不独西安城可唾手而得,兼令孙传廷死无葬身之地。
且说孙传廷果然病重,不能巡城,派一员武弁,领三百军士在城外要路屯扎,以备盘诘奸细。这三百军士,日在近村饮酒取乐,偶遇七八十个逃难美女,手执包袱,声说前被贼捉,因贼败走,丢下我们,无处安身,求将爷们收留,慢慢访寻亲人,愿把财物一并相送。这个武弁,贪财好色,即拣选几个自己受用,其余分赏军士。大家不分日夜,闹酒**。有甚闲暇巡更守望。及至李闯大兵一到,尽做风流之鬼。即守城的兵将,又得恃城外的营兵做耳目,可以放心夜眠。李贼拥众到城,竖起云梯,鱼贯而上。砍开城门,一拥而入,放火杀人,尸横遍野。白凯巡城方回未寝,闻贼入城,即奔帅府,直闯入寝室,想救出孙元帅。谁知元帅孙传廷病势沉重,闻报贼已入城,单吩咐将军快奔福王府中拯救王爷,老夫虽死何足惜?话未说完,浊痰涌上,大喊一声,登时气绝。白凯忙哭拜毕,命家人草草收殓,埋在后花园中,实时飞奔福王府。谁知救驾来迟,福王夫妻,亦已双双死于贼手。白凯被贼围住,大杀一场,用尽平生本事,单人匹马杀出重围,竟奔淮南史可法那里去。后来与黄德功等保扶宏光帝,尽忠于明朝。再说贼见白凯逃出,也不追赶。天明聚集王府,搜得金银宝贝不计其数。李闯再欲抢掠居民,李岩劝他早登大位,然后抢上北京,则四海九州岛的财帛,尽属大王,何必向居民掳掠,做此小器之事?众贼齐声劝进。李闯即叫宋炯试占吉凶。宋炯随占一卦,开口奉承道:“恭喜大王,此乃大顺之卦。”李闯大喜道:“既得承顺之卦,就改国号为大顺罢了。但目下宫殿全无,冠贩小备,如何做得?”牛金星道:“这个不难,方才福王剩下的衣冠,虽是个王爷服色,暂且穿戴起来。把福王这座银安殿当做金銮殿,待登了龙位后,慢慢制造不迟。”李闯依言,把王府的衣箱打开,戴上交毯冠,穿上四爪龙袍,腰裹玉带,脚着茉莉靴。穿戴已毕,众贼拥他到银安殿登上御座,坐在四爪盘龙椅上。正欲朝贺行礼,忽见满殿冤魂,把李闯扑将下来,侍卫忙喊道:“驾要崩了!驾要崩了!”众贼大惊!不知李闯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八回 西安城杀星僭位 贺兰山魔寇伏诛
话说李闯从殿上跌下御座来,众贼上前扶起。许久醒来,叫左右急把龙袍除去,免得身如针刺;把王冠脱了,免得头被压箍。果然脱去冠服,这会头不昏,眼不花了。手指军师埋怨道:“你方才说是大顺之卦,为何穿上这件东西,就头昏眼花,满殿都是冤鬼索命?想我无皇帝的福分了。”宋炯道:“大王不必忧虑,只因我主是真命皇帝,应穿戴冲天冠,赭黄袍。这件王爷的冠服,不该穿的。故有此怪异。”李闯道:“军师说得有理。如今且换回旧服,待到北京,再接皇帝位罢了。”牛金星道:“此事且放过一边,但如今我们得了陕西省会之地,还有七府未曾归降。延绥乃我王的家乡,现存两个好汉,在这处铁魔岭啸聚:一个叫做钻天哨郝鸣;一个叫做开山斧屈龙,手下有数万人马。何不修书,差人前去,勾连他下山,打破延安,保住我主的祖居坟墓,然后再作商议?”李闯依言,即修书差王千子前去。
王千子藏好书信,扮作柴夫绕着山僻小路而走。经过米脂县,怕人认识,想避入林中,待夜才走。忽闻后面有头锣喝道之声,回头一看,知是官府经过,急急避入松林。这位官员乃是米脂县边大绶,因下乡催科在此经过,在轿窥见这个樵夫神色不同,叫左右拿他出来查问。拿到跟前,果见他相貌凶恶,言语胡涂,叫差役脱衣搜身。见他外面衣服褴褛,贴身尽是锦绣,腰间藏着金银珠宝。边知县道:“你分明是个强盗,这衣服从何处劫得?从实招来,免受刑苦。”王千子道:“这是小人打柴拾得的。”边知县道:“胡说!不打不招,与我捺翻,先打四十大板。”皂隶应声上前,把发一抽,网中落地,露出一封书信,皂隶执书呈上。知县拆开一看,心下着惊道:“原来闯贼的奸细,勾连铁魔岭土寇,欲劫延安府。今幸败露,还不招承,与我把他夹起来!”王千子听见用刑,知难隐讳,无奈把姓名说出,从实招认。边知县把他带回衙中,连夜亲解延绥镇密禀。总兵陈奇瑜教他将计就计,把王千子立斩。一面把李闯的原书封好,差个心腹家将杜能,扮做李贼喽啰,持书往铁魔岭骗上贼来攻延安;一面发令叫延安知府拨民夫一千,在贺兰山下掘个陷坑,上面用芦席浮泥盖好,专等杜能回音。
不一日,杜能回报,土寇果然中计,起八万三千贼兵下山来了。陈奇瑜闻报,即连夜点兵往贺兰山屯扎。及至土寇到来,看见贺兰山下有官兵挡路,打听得延安参将张应昌领兵在此,郝鸣惧他威名,欲寻别路而行,屈龙道:“大哥,不必换路而行,谅他几百官兵,怎挡得我们八万余众。何不今夜劫营,趁其不备?”郝鸣点头称善。
等到三更时候,果然统众前来,拔开鹿角,放声号炮,一齐杀人。张应昌见贼劫营,黑夜之间,不敢混战,传令全军退走。贼怕前有伏兵,不敢穷追,就在张营歇息一夜。次日,率领贼众前来挑战。张应昌披挂出马,两个贼首将他夹攻,张爷败走,即弃了营盘,直认那洒白灰的路逃走,引贼追来。刚引入两夹山口,只听得大炮轰天,上面的檑木滚下,如雨打来。贼知中计,传令退兵,无奈路窄人多,拥挤难出,急往右边空阔处躲避,谁知踏着陷坑,连人带马跌将下去。两个贼首带领残军,急寻生路,突遇张应昌的人马,从左边逼来。陈奇瑜、边大缓的人马,从后面杀到,箭炮齐发,铁魔岭这八万三千人马,竟无一个出得贺兰山。陈爷等趁势往铁魔岭剿灭余寇,把山寨烧为平地,得胜回城,犒赏三军,上本报捷。
边大缓告辞回县,一路行来,想起李闯书上曾托土寇保守祖坟,不知他的风水如何,何不妨查在何处,将他发掘。不觉回到衙中,把烟户册查看,即发火签,把李闯族人拿来,勒令供出李贼祖坟何在。那族人上日被这反贼拖累,受尽刑苦,幸得逢赦了事。今见知县查问,直把李闯祖坟说出。边大缓即命他引路,去到披云山中,看验明白,即叫几十个民夫,一齐发掘,挖了棺柩上来。砍开看,谁知内有奇样怪物,一见令人唬杀。欲知奇事,且看下回。
[book_title]第十九回 边大缓披云掘墓 蔡懋德太原鏖兵
话说边大绶颇识风水,看见李闯的祖坟葬在青龙背上,点头道:“点穴之人确有眼法,若非今日看破,必成大事了。”急命民夫把三棺掘将起来。撬开一棺,见尸身不坏,遍体黄毛。开第二棺,见枯骨上截黄鳞密布,下截色黑如漆,手足皆成爪形。开第三棺,见黄气四出,内有小金龙一条,黄气直冲而起。众人把小龙打死,仍跌落棺中。边爷吩咐用火烧了,再叫民夫把青龙背上的来脉掘断,然后回衙做了一角文书,申报上司。
这个信息传到了西安,李闯闻知,即捶胸大哭,贼众咬牙切齿。军师传令,尽起大军,离了西安,复出潼关,望山西蒲州一路而来。将近太原,早有探马飞报,太原城外十里有官兵把守。李闯闻报,传令在此扎下大营,打听甚么官员在此驻扎。原来系太原巡帅蔡懋德,闻闯贼犯界,与副将牛勇、朱大烈,中军应时中等商议说:“贼兵势大,我兵只有八千,为今之计,须要预筹善策,若到被贼兵将城围困之时,那时只有防守之功,并无进攻制胜之力了,又且惊扰百姓,不若带兵出城,在要路扎下三个营寨,分为犄角之势,得以彼此救应,又可作两肋的伏兵。”众将称善。即同见巡按汪直,托他谨守城池,即带兵出城,定下计谋以败流贼。
贼首李闯闻蔡懋德系太原名将,兼之牛勇、朱大烈勇冠三军,即命小红娘褚大江,挑选五百精兵。前去挑战。只见他营门紧闭,人马无声,一连骂战三日,都不见营里动静。回报军师,军师料他用计,传令今夜带甲坐守,以防劫营。守了一夜,并无兵到。次日,李闯亲统大军,前去踹营。来到营前,仍见他旌旗不展,金鼓无声。李闯心中好生疑惑,即与众头目压住后阵,催兵进入营中。只听一声响,平地塌了陷坑,把前队人马跌将下去,后队立脚不住,随跌下来。闯贼带领几个头目拍马而逃,又被左右两营兵夹攻,贼大败退走。突遇蔡懋德中营兵来截杀,李闯等死战得脱,飞马奔回营中。宋炯急令营门设下弓弯、火炮,以防官兵踹营。安排已定,官兵刚刚追到,见贼营有备,打得胜鼓而回,差人入城报捷。诸将见李贼败去,才放下愁心。蔡懋德道:“流贼虽贼,我想宋炯乃足智多谋之人,必猜我们得胜而骄,定无防备,今夜决来劫营。”当即传令各营,加意提防,不得解甲安寝。谁知在上的将官传下令来,在下的军兵终不放在心上,以为流贼连败破胆,今夜怎敢复来?主帅忒心多了,依旧解甲而睡。
至三更时,蔡懋德亲自出营巡视,望见左营火起,忙传令中营不可妄劝,差人飞报右营,叫牛勇提防贼来劫营。再差一个千总,带兵二百前去左营救应,只可虚张声势,搭救自己人马,不可近前,以防自己混战。待中营救兵到来,然后杀贼。就差应时中带兵二百,以为后应,自己营中只剩一百兵丁。忽见帐后火起,蔡懋德知中了贼计。贼人之计,乃声东击西之法。劫左营的不过**十人,虚张声势,吶喊放火而已。见救兵一到,早已走了。大队人马,全攻中营。蔡懋德见贼兵势大,一百官兵如何敌得八千流贼?即传令退归右营。刚遇右营副将牛勇,见中营火起,带兵来救。闯贼的追兵且战且走,李双喜拍马到来,牛勇兜转马头接战。战了几个回合,却被李双喜挑下马来,举刀就砍,幸得左营副将朱大烈赶到,把枪架住,与李双喜厮杀。
牛勇急忙上马,保住蔡懋德杀出重围。朱大烈与李双喜酣战,不分胜负,刚遇闯贼大队人马赶来,围住朱大烈,乱箭射死。蔡懋德得脱重围,及至天明,带着残兵,竟奔太原府而来。进入城中,与汪直商议守城之策。随修表章,想进京求救,然后与诸将上城守御。只见闯贼带领全队人马到来,把四门围得铁壁相似,不知这座城池能守得住否,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十回 中军府一门死节 武帝庙二臣尽忠
话说蔡懋德望见城外贼营两边排开一群头目,拥着李闯来近吊桥,传请兵主上城打话。蔡爷闻言,来至垛口,用护牌遮住,通了姓名。李闯用好言劝他投降,蔡爷道:“若要我投降,须要依我一件事。”李闯叫他不妨说出,依你就是。蔡爷道:“此乃心腹之言,请大王行近城濠,我有私书呈上。”李闯大喜,催马上前。刚到濠边,被城上一箭射来,正中李闯肩窝,即翻身落马。城门大开,飞出两员大将,来取李贼首级,却被贼党救回。李双喜、高迎祥见应时中、牛勇赶来,二人实时上前抵敌。后面贼众一齐杀来,把牛、应二将围住。二将不敢恋战,夺路而走。蔡懋德亲自出兵接应入城。
流贼退回营中,看视李闯箭疮。只见皮黑如墨、痛彻骨髓。宋炯忙叫人去后帐,快请老神仙来医治。那老神仙系河南人,幼时遇异人传授秘方,此要用孕妇之胎及处子**炼药为引,百发百灵,能续斩断的肢体,故此军中称他做老神仙。一看李闯疮口,知箭伤有毒,用药医了三月痊愈。即传令把城围得水泄不通。又命李岩领了一百铳手,前去要路埋伏,以防救兵。
蔡懋德恐孤城难保,即命牛勇冲围进京求救,吩咐但能杀出重围,即放响箭一枝为号,以安众心。牛勇忙上马提枪,出东门而去。贼将周超奎、贾秦言闻报有人踹营,急差人去大营奔报,然后率众上前厮杀。怎当得牛勇左冲右突,杀得贼众纷纷落马。周超奎见贾秦言阵亡,心慌退走。牛勇拍马赶来,忽见阵角晃动,喊杀连天,知大军杀来,不敢恋战,杀出一条血路,跑出重围,即向空射了响箭一枝,拍马望大路奔走。忽听得两边大炮如雨打来,可怜一个好汉,死于非命。李岩割了首级,回营报功。李闯把这首级挂示营门,宋炯急止住道:“不可!不可!若把首级悬挂,只怕城中死守难攻。不若将他埋了,慢慢想条破城之计。”老神仙道:“城内有个参将张雄,系我心腹朋友,恨不能修书前去,叫他献城。”宋炯道:“这个不难,贫道自有计策来。”李闯问:“用何计?”宋炯道:“为今之计,须要退兵,去攻近处城池,然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老神仙允诺。李闯大喜,即传令拔寨退兵。蔡懋德见贼军退去,只道李闯惧怕牛勇去请救兵前来攻打,故此引兵远去。未晓得牛勇阵亡,流贼用计。于是放下愁心,开了城门。任民担买柴草,但各给信牌,出入对验,以防奸细。
忽一日,有队百姓拖男带女前来,声说其县被贼攻破,想入城中避难。
守城官报知蔡巡抚,巡抚吩咐,城内有人认识,方许放入。是时老神仙杂在百姓队中,得张雄认识,领入府中,两个定下计谋,又给信牌一面,叫老神仙回报宋炯。宋炯约定后三夜大风起时,从城内放火,便可里应外合,不得有误。一面打发老神仙前去通报,一面暗移大营,来到附近的山林屯扎等候。到第三夜四更时候,果然翻起大风,刮得飞砂走石。蔡巡抚闻报按院火起,忙披挂上马,想调兵防御。又闻报流贼人城,汪巡抚被杀,忙奔中军府而来。忽见中军府火光烛天,只遭被流贼烧了,急拨转马头,自寻生路。谁知此系应时中自己放火烧的。只因应时中闻贼入城,按院被火,自知大事已去,立定尽节念头。又恐家小堕入贼手,尽驱家眷投入池中,放火烧了衙门,然后奋力与贼巷战,杀了数员贼将。见贼大队人马杀来,自知寡不敌众,恐力竭被擒,只得卸下盔甲,杂在百姓队中逃走,四处寻访蔡巡抚。忽见前边一队人马,喊杀到来。应时中想走入武帝庙中躲避,暗想:“我应时中今日死也不算独死了,只是蔡老爷不知下落。”正在纳闷,只见一群贼绑住蔡老爷进入庙中,想审问口辞。应时中忙提剑在手,上前把头目杀了。众喽啰见他来得厉害,发声喊逃出庙门外走了。应时中也不追赶,把蔡懋德解了绑,抱头大哭道:“不料我二人还有见面之时。”应时中又把放火烧衙之事告诉一番,转问老爷今欲何往?蔡爷道:“事势至此,有死而已。”应时中见他说出此话,正与自己同心,一齐与蔡懋德向北跪辞万岁,又拜了帝君,忙解下丝带,在梁上自缢。不知他二人有救星到否,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十一回 女帅连败两贼兵 贤君大封四伯爵
话说李闯取了太原,重赏老神仙,又封了张雄做个大头目。闻蔡懋德、应时中在武帝庙尽节,赞他忠义,吩咐备棺收殓。即传令起兵,杀回陕西,刻日到米脂县,誓杀边大缓,以泄掘坟之恨。即分兵十二万与孙昂、李双喜等十个头目带领,先往潼关远远扎住。自己亲统了三十三万贼兵,直奔米脂县而来。
行至中途,只见前面沙尘滚滚,喊杀连天。登高一望,见坐纛上绣着“良玉”二字。只道左家兵来,唬得胆战心寒,急传令退走。谁知这支兵,不是左良玉的人马,统兵的乃是一个女主。只因当日张献忠自分龙会上离了河南,转回湖广,救取家眷。谁知贼眷早被左良玉拿住,解往军门,把贼巢烧为白地。又会合陈宏范的兵马,阻住隘口。张献忠被他截杀一阵,大败而逃。收集败残的人马,分作七队,暗从山径小路,进了四川,攻打夔州等处。那告急的本章,纷纷进京求救。朝廷颁下诏书,征取四川附近的兵马救应。那石柱城里,有一洞苗兵女主,姓秦名良玉。袭父男爵,人马十分厉害,奉诏出兵,解了夔州之围,又会合夔州副将方元吉兵马,追赶张献忠。献忠见纛绣“良玉”字样,不敢会战,忙带贼众往小路奔逃。官兵赶了几百里,不见踪迹,商议分兵追赶。方元吉领兵赶东北一路,秦良玉领兵赶东南一路。东南一带多是高山险路,幸亏苗兵轻捷,能走险如飞。过了一座高山,到了大路,撞遇一支人马,喊杀前来,只见大纛写“闯王”二字。秦良玉挥兵闯入贼阵,直向李闯赶来。高迎祥等望见大纛,误认是左良玉的强兵,不敢上前对敌,只保着李闯落荒而走。女帅见路途不熟,不敢穷追,就近往延绥歇马。把前后擒的流贼,托延绥总兵陈奇瑜上本献俘,然后带兵复回四川苗洞镇守去了。李闯带领头目逃出数百里外,方放心扎住。打听良玉兵进延绥,不敢向陕西进发,复转回太原旧路,想从此处抢上北京。只见正南上尘土飞天,一支兵马飞奔而来。闯贼大惊,忙叫探子打听,方知张献忠的人马,也被良玉赶下来的。李闯恐他怀恨前时并吞的旧仇,前来截杀,意欲退兵,牛金星道:“我料张献忠败阵望救,断无报仇相杀之事。大王与他相见合兵,岂不一举两得?”李闯闻言,带了几个头目,上前迎接。那张献忠一来不知李闯并吞了他的人马,二来巴不得要人帮手,三来见他手下的头目英勇异常,不敢把李闯欺侮,随叫声:“李兵主,快把人马合来,后面追兵来得近了。”李闯即传令与张献忠的人马合在一起,刚刚方元吉追兵来到,见贼兵势大,即收兵回夔州去了。张、李二贼见官兵退去,即商议分兵两路攻打北京。两家折箭盟誓,约平分天下。张献忠领兵一支,从河南一路进取;李闯领兵一支,往潼关会齐孙昂、李双喜等,从山西一路进取。
破了几县,各处告急的本章,纷纷奏上崇祯皇帝。皇帝看了各本,方知各处瘟疫流行,京城内人鬼相混,天上日色如血,月色昏惨,晴天白日亦要点灯,交冬之后有雷震,遍地饥荒,烹人而食。流贼抢掠各处,官兵望风投降。凤阳府太祖皇陵,被贼焚掘,孙传廷命丧西安,福王被贼烹杀。李闯攻破太原,蔡懋德等自尽。河南一路俱陷,绛州现在被围。皇上看本未完,不觉掩面大哭。收泪再看一本,是陈奇瑜代奏秦良玉得胜的本章,解贼头目五名来京献俘,龙心稍安。又看一本,是左良玉奏河南、湖广流贼往返扰乱,军民绝食,请各省调兵借粮接济。皇上看罢本章,长叹数声,暗想:李建泰前奏招天下雄兵,只有一个苗洞女主,应诏赶贼。如今贼势又炽,秦良玉已回守封疆,这一支兵纵然不回,亦不济事。今欲尽发京城的四卫兵马,又是老弱难用;欲放粮饷,又仓库空虚。龙心焦躁起来,问各大臣有何高见。刘从周奏道:“流贼猖獗,必须挑选良将,把守扼要的隘口,按地征剿,贼势自然翦灭。”万岁道:“卿家所奏不差。”即传旨封左良玉为宁南伯;封黄德功为靖南伯;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封周遇吉为定西伯。各赐金珠宝贝,玉带蟒袍。
四伯之中,单说周遇吉接旨之后,闻闯贼复入山西,连破了河东、平阳等处,招集贼兵八十多万,一路上到处归降。即传集众将分路屯扎,竭力保守宁武关。此关乃北京咽喉之地,过了此关,就是大同府。
大同府离京不过七百余里,李闯畏惧周遇吉威名,不敢向宁武关进取,自愿走平阳一带,多绕了几府,多行三千余里。牛金星道:“大主不必舍近求远。周遇吉虽勇,依臣一计,不用交兵,宁武关可唾手而得。”李闯问用何计?牛金星详细说来,一看下面便见。
[book_title]第二十二回 说总镇解三丧命 舍平阳宁武交兵
话说李闯问牛金星破关之计,牛金星道:“依臣愚见,莫若修书一封,差几个能言善辩之人,暗进关中,说周遇吉投降。一来我主先得了一员上将,二来免得另走平阳,岂不两全其美?”李闯依言,即修书一封,高声对两边头目道:“哪一个会讲话的,去说周遇吉投降,重重有赏。”只见一个头目应声愿往。李闯认得是解三,诨名油嘴娃。李闯道:“解三,你愿进宁武关做说客,但闻得那关门有个杨把总严查出入,你怎能去得?”解三道:“我当日曾在宁武关做个铸磨匠,住过几年,杨把总认得我。况关内我有个师兄王虎,现在周府食粮当铸磨手,可以担任进城。到其间随机应变,包管不误。”李闯听了,遂把书递与解三。解三实时扮作铸磨匠,携着家伙进关,去说周遇吉。周遇吉一日在府闲坐,命左右取出竹节鞭来,叫铸磨匠王虎磨擦。王虎声说竹节鞭最难磨擦,现有一师弟昨日到此,手艺高过小人,恳求老爷试用。周遇吉即命王虎把他带到跟前,细问姓名、住址,答道:“小人姓解名三,系陕西人氏,原在这宁武关内做工,回家探望母亲。只因流寇作乱,又遇饥荒,谁知小人的母亲前年病故,小人虚走一遭。回来又遇饥荒贼乱,闻得师兄王虎,在老爷营内食粮,昨日投奔到此,望老爷收留,感恩不浅。”周老爷见他一头说,一头两眼垂泪,遂信以为真,便问:“解三,你从陕西一路而来,可知道闯贼动静如何?兵马多少?”解三道:“老爷若是不问,小人也不敢说。小人今年春里,来到潼关,被流贼看见小人手持这些家伙,逼我磨了几日工,贼营的事情哪件不知?他现有雄兵百万,勇将干员,那三十六个头目,俱是文武双全的。宋军师有子牙的才,牛丞相有周公之德。兼之闯王赏罚分明,爱民如子,是以各处投降。更有两句说话,小心听见,只是不敢说,恐怕老爷嗔怪”。周遇吉道:“你只管说来,本县并不怪你。”解三道:“小人听见贼营中,个个都赞老爷是个英雄好汉,若得老爷献了此关,他们情愿结为兄弟,平分一半江山。”周遇吉听见他说到此句,即带他入书房,挥退左右,低声说道:“解三,我看你像闯营差来通密信的,你有甚言语,不妨说出。”解三大喜道:“老爷的眼力果然不差。”随把李闯书信呈上。周遇吉拆开,见书内写着:闯王书达周将军麾下。孤家替天行道,爱民如子,不忍无故加兵,自河东一路而来,尽皆投顺。将军既是英雄,岂不知天命?若献高关,昔日剑山的仇恨,就一笔勾销,封将军为王,平分天下,誓不失信。周遇吉看毕大怒,即呼家将齐来,把他绑住,大骂一番,剥了衣服,将朱笔在他背脊写字两行:威镇宁武关定西伯周,示谕闯贼知悉:昔者剑山将你妻子拿解军门,凌迟处死,恨被你漏网遗恶,以致如此猖撅。既知我厉害,尚不及早归顺,以延残喘!又将解三割去耳鼻,赶出城去。
解三满身鲜血,跑回营中,跪倒李闯跟前,哭诉前情。李闯把背上朱字读了,大怒道:“闇遇吉,你好逞强!把我妻子断送了性命,还敢直说出来,又将我来人羞辱,我与你誓无两立!”即吩咐众头目,整备人马,去攻打宁武关。命义子李双喜做前部先锋,叫牛金星与他改名叫做李洪基。洪基领了五千人马,连夜向宁武关进发。这个信息传入关内,周遇吉急差家将,护送母亲去四川安置。然后夫妻二人,放心保守此关。过了数日,见一个守城的兵丁,人帅府报道:“流贼到了关前,指名要老爷出战。”周遇吉闻报,忙披挂上马,提就出关。只见一员小将,年约十七八岁,生得英伟异常,手执点钢枪,身骑赤兔马,在阵前骂战。周遇吉喝声道:“贼子何名?敢来讨死!”李洪基道:“瞎了狗眼,还不识闯王东宫太子李洪基在此!你前在剑山,害了父王的宫眷,不思逃匿,还敢在此耀武扬威,不要走。”便挺枪跃马,冲杀过来。周遇吉用戟架过,火速忙还,战在一处。约有几十个回合,两军齐声吶喊,擂鼓助威,周遇吉见李洪基枪疾马快,诈败引他追来。等他来近,忙调转马头,一箭向李洪基的咽喉射去。不知李洪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十三回 红孩儿好胜遭擒 李闯王恃强败阵
话说红孩儿李洪基追赶周遇吉,将将赶到,忽听弓弦响处,说声“不好!”侧身向左一偏,刚刚躲过,吓了一惊,急兜转乌头,往营中跑去。周遇吉见天色已晚,也不迫赶,乘势收兵。
次早,复领兵直抵贼营,指名要李洪基出来受死。李洪基闻报,飞马出来会战。并不答话,举枪刺来,周遇吉急架忙还。战了数十个回合,周遇吉用戟当头一打,洪基忙把枪杆来迎。谁知周爷力大,几乎把他虎口震裂。洪基急拖枪而走,那赤兔马走得极快,周爷追赶不上,随挥动三军,一齐进踩贼营。望见贼营后面尘上大起,知李闯全队到来,即传令收兵。
次日,李洪基进帐见闯王,便道:“今日出阵,必要步战,生擒周遇吉。”闯贼大喜,吩咐王儿小心。李洪基领了五百精兵,飞到关前挑战。一见周爷出马,便提枪上前,力战数十回合。见周遇吉武艺高强,马战纯熟,便用枪架住戟道:“周遇吉,你我在马上本领一样,你敢与我下马步战么?”周遇吉闻言大喜,暗想:“这贼子马快难擒,今肯步战,正中我怀。”大笑道:“本镇与你步战,分个胜负。”遂两家喝退后军,不许擅用暗箭。两人下了马,俱用短兵相接。周爷用的是竹节鞭,李贼用的是银装鐧,各走脚势,如龙争虎斗一般。酣战之间,周遇吉暗向自己队上一步步退将下去。李洪基好胜心高,渐渐跟来。周遇吉见离贼军渐远,故意招架慢些,只等他银鐧来的切近,尽力将鞭一格。洪基手臂着了一伤,提不住双鐧,把身子一闪。周爷抢到他身边,把洪基牵倒在地,一脚踏住,众将上前捆绑。贼兵望见,跑来搭救,被周遇吉上前敌住。贼兵无主,只得败回营中去了。
周遇吉打得胜鼓,押着李洪基入城。李闯见败兵回报李洪基被擒,气得死去复苏,忙吩咐备马,带着众头目来到城边,想奋力攻城。望见城上用挡箭牌护住无数官员,中间帅字旗下绑着李洪基。随大声喝道:“周遇吉,你好把孤家太子放出便罢,倘若迟疑,攻破城池,不留寸草。”周遇吉一见,把李闯怒骂一番,又指着李洪基道:“贼子,你若不劝父归降,立将你千刀万剐。”李洪基便望着李闯,哭叫父王救儿性命。李闯低头正在踌躇,众贼一齐鼓噪起来道:“纵然我家大王降你,我众人也不归降。”周遇吉见李闯垂泪无言,实时吩咐开刀。一声炮响,把李洪基一刀两段。李闯一见,晕倒马下。众贼扶上马,飞奔回营,周遇吉乘势带兵出城,直踩贼营。贼营大乱,被官兵杀得尸横遍野。众头目保住李闯逃走。官兵追杀数里,然后收兵。李闯败走五六十里,扎下营寨,点聚残兵,伤亡数万人马。李闯顿足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官兵如此势大,这座宁武关万万不可过去。我们且上河南,会合张献忠人马,同上北京,休要惹这周遇吉罢!”牛金星道:“我主不必心灰意懒,况且河南决不能去得。”李闯问:“为何去不得河南?”牛金星道:“当日我主曾与张献忠约定,分路去攻北京。由那条南路进京极远,由我这里西路进京极近,不过一个月工夫,可以就到,先得了京都。此时我主先到为君,那张献忠后到自然为臣。若与他一起进京,只怕这金銮的龙位轮不到我主,所谓‘只碗难放双匙’了。”李闯问宋炯道:“军师之意如何?”宋炯道:“丞相之言,确有至理。大王不过畏惧周遇吉,我想他不过是个武夫:要过此关,尽可计取。”李闯又问:“当用何计?”宋炯道:“只用一条反间之计,一条缓兵之计。大王可差人多带财宝进京,嘱买朝内权臣妄奏一本,把周遇吉的兵权削去,此乃反间之计。再命人带书一封去河南,约定张献忠明年五月内两路人马同进北京。目下还有九个月工夫,叫他只在河南一带抢掠。我们若能打破宁武关,不过三五个月可以先到北京。大王龙意若何?”李闯闻言大喜,吩咐依计而行。不知这两条计如何摆布,验与不验,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十四回 上皇都贿买监军 赴新任骄轻总帅
话说张献忠驻扎河南,常想去湖广劫掠。见了李闯书信,约定明年五月进京,还有八个多月工夫,且到湖广混乱一番,然后进攻皇城未迟。即通知众头目拔寨,前去湖广骚扰。
是时宁南伯左良玉虽在湖广镇守,却与军门熊文灿不和。左家的军心懈怠,所以被张献忠任意纵横,河南、湖广一带尽遭残害。这是明朝国运该衰。况且朝廷又中了贼人反间之计,有些疑忌周遇吉,故此钦差一个东厂太监杜勋,去宁武关监军。宁武关闻得钦差监军到来,大小官员出城迎接。杜勋见周遇吉不到,只命一个旗牌官来迎,心中大怒,把旗牌官打了二十板杀风棒,然后上任。上任之日,周遇吉领着大小官员进监军府,跪听宣读敕书。听毕,周遇吉坐在一张虎皮交椅,不言不语,杜勋开言大骂:“周遇吉,你倚着定西伯的身份,藐视监军,既不出城亲接,还敢大模大样,在我这公堂稳坐。你好大胆!”周遇吉大怒,离坐走上前来喝道:“杜勋,你这个朝廷的奴仆,倚仗钦差,无故把我家丁毒打,你看这件东西饶得你么?”说着将拳头向上一举,把杜勋吓个半死,朝后一仰,连人带椅跌倒在地。周遇吉一拳把公案打碎,说道:“奴才,你好把定主意,若犯在我手中,以此公案为例。”说罢,转出府门,打道回衙。
杜勋被他羞辱一场,密叫李忠设计,将周遇吉谋害。那李忠原来系贼将草上飞刘友,前领李闯之命,带了财宝进京,改名换姓,夤缘钻刺,投入杜太监府中,做个心腹家人。今见杜太监问计,便叫他私通闯王,献了宁武关,一来报此仇恨,二来富贵不小。杜勋道:“我久有此心,只是难得一个通信的人。”刘友见他真心肯降,便把前情直说出来,即向身上取出闯王的礼物呈上。杜勋见了无数珠宝,满心欢喜,即给他令箭一枝,命他假探军情,去回报李闯。李闯大喜,即与宋炯商议计策。宋炯教李闯明日亲身出战,诈败引周遇吉入马耳山。山中埋伏人马,将他困住。一面差刘友去通知杜勋,叫他如此如此进军。刘友领命,复转入关面会杜勋。杜勋得了宋炯密计,即亲到周遇吉衙中请罪。周遇吉是个光明磊落的丈夫,就不念他的旧恶,以客礼相待。明日又亲到监军府回拜,杜勋殷懃置酒款待。正饮酒间,只见探子来报:“流贼犯界,李闯亲自带兵攻城,请元帅快发人马。”话犹未完,听得城外大炮惊天,喊声震地。杜勋吩咐撤席,快传家将跟我出城掠阵。周遇吉怕他失了锐气,便道:“不劳尊驾出马,待本帅临敌,亲擒贼首。”杜勋故意道:“怎么,元帅正要当先?也罢,待我同去看贼势如何。”周遇吉即命家将抬了盔甲、兵器到来,当堂披挂,提枪上马,带领五百精兵,四十员家将,杜勋也带了那些长随内司,一齐出了关前。
周遇吉看见李闯在对面耀武扬威,实时跃马提枪,直取李闯。两人战了几个回合,众贼围将上来。周遇吉抖起威风,把贼众杀得纷纷退后。周遇吉认定李闯,跑马赶去,李闯且战且走。周遇吉紧追了十余里,后面众将齐劝:“元帅不可穷追,恐中贼人伏兵之计。”周爷正欲生擒李闯,这些话哪里肯听?只说:“你们若怕有失,可着一二人回去,催杜太府发兵接应。”众将闻言,有三四个回马,抢回关前,高叫:“杜老爷,前面有埋伏,快发一支夤缘钻刺--巴结奉承,投机钻营。
人马帮助。”杜太监道:“你等不必惊慌,大约无事。我若发兵前去,岂不混越你家元帅的功劳?凭他追赶去罢。”说完,即收兵入城。众将着急,只得催马前来,同元帅一齐赶贼,直赶入马耳山中。不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十五回 马耳山四面伏兵 总帅府一夫报信
话说周遇吉带领众将,追李闯入马耳山中。刚到两山夹路,不见了李闯。只听得一声炮响,伏兵四起,把东西南北四个山口塞断,周遇吉等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一牧童赶着一群羊,也被困住,仰天大哭。周遇吉传他到来,盘问一番,方知这里地方,除了四个山口,并无别路可出。叫他把这羊群借烹充饥,以待救兵。谁知外面救兵是等不来的,只因杜勋见周遇吉穷追李闯,知他中计,一面差人去马耳山打听,一面放了流贼的奸细入城。又暗传军令,不许到元帅府走漏风声,免他妻子知道。
是日,白氏夫人见老爷去太府赴席未回,恐有什么歹意,忧愁了一夜。
次早,即命家人到监军府打听消息。不久,来人回报:“老爷昨日在杜府饮酒,撤席后即命家将抬了包裹,披挂出城,巡祭烟墩寨堡,三日之后方回。临行时吩咐,叫夫人不必挂心。”白夫人信以为真,放下愁肠。
谁知这三日内,杜勋差了四名长随,往马耳山打听消息,只见三个回来报说:“周遇吉中计被困。”杜勋大喜。又问:“你们四人同去,为何少了一人回来?”众人道:“那个刘茂好酒,回来饮醉,怎敢来见老爷。”杜勋大怒,即命人拿他到来,打了四十大棍,革去身役,赶出辕门。刘茂怀恨在心,即走去周府通报消息。一见白氏夫人,便诉说杜勋这个奸贼,私通流寇,一心要害元帅,并与流贼约定,引元帅出城迫赶,困人马耳山中。白夫人隔帘问道:“刘茂,你既系杜府家人,为何来我府中泄漏他奸谋?你莫非有诈?”刘茂道:“夫人不必多疑。小人因去马耳山打听来迟,被奸贼重责革职。现有棒疮为证。”白夫人见他说出真情,不觉眼中垂泪,怒气填胸。实时改换戎装,结束停当,命刘茂引路,挑选五十名能征惯故的女兵,一齐提刀上马。先扑到监军府前,叫门上小卒通报你家杜老爷说,周夫人亲来问话:我家老爷到底是巡边去了,还是赶贼去了?里边的总管正在门前,听见此言,就答道:“不用进去通禀,太府老爷预先吩咐说:总镇监军,各管其事。周老爷的去向,老爷怎能知晓?你们若不放心,只管四处找寻,不必在此搅扰。”白夫人闻言喝道:“你这该斩的奴才,同城的官员怎说各管其事?我家老爷赶贼,被困马耳山中,为何推故不知?叫太监快快发兵,跟我前去解围便罢,倘有差池,狗命难保。”总管听见话头厉害,忙进去通禀。不久,出来说道:“我家老爷说,多多拜上夫人。周老爷有万夫不当之勇,纵然被困,可以杀得出来,何必前去费力?这里守城的兵马无多,哪敢擅离城郭?夫人请回,不要在此惑乱军心,怕有不便”。
白夫人闻言,指着辕门大骂奸贼一番,即催马出了西门。刘茂引路,飞奔马耳山前。望见东山口的贼营,刘茂道:“这就是贼将高迎祥的营寨。他手下有三万人马。也是流贼中有名的头目,与他对敌,须要小心。”夫人听了,把双刀向后一摆。五十名女兵,一齐发喊,跟白夫人飞临军阵。流贼看见,一齐喝道:“哪里来的,是大顺兵马,还是大明的兵马?快快说明。”夫人听见,便一声喝道:“流贼听真,我乃威镇宁武关总镇定西伯周老爷的夫人,前来解围的,早叫贼首出来受死。”高迎祥听见此话,对众贼道:“周遇吉的婆子不是好惹的,你等须要小心。”说罢,提叉上马,带领四十个头目,五百喽啰,出了营前,说道:“女将慢来,你的丈夫不在这里,快往别处寻找罢。”夫人闻言骂道:“万剐的贼囚,定西伯明明从东山口进去,还敢说话胡涂。”即提刀拍马上前,照高迎祥顶门一劈。不知高迎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十六回 白夫人怒踩连营 周元帅雪夜追寇
话说高迎祥被白夫人双刀劈来,忙用叉架过,火速忙还,战在一处,有四十多个回合。高迎祥渐渐招架不住,勒马望营门而走。白夫人率众追来,将近营门,只见贼营乱箭发来,把女军射退,实时紧闭营门,周围布满铁蒺藜、绊马索,人马不能前进。此时,天已晚了。夫人传令退兵,择一座高岗扎下营寨。歇了一夜,东方渐明,夫人叫声:“刘茂,你看东山口防备甚严、难冲过去,还当引路,再闯北山口,且看何如。”刘茂领命,即刻拔寨起程。赶到北山口,现出一座贼营。那贼营昨晚已得了东山口的信息,预备大炮。见女将踩营,一齐放炮轰打。女军连忙退避二三里。歇了片时,夫人又传令再攻贼营,一连几次,俱被大炮打回。看看日已西沉,只得埋锅造饭。夫人对刘茂说道:“老爷人山已经五日,吉凶难料,万万不能耽搁。何不今夜借月光,另去西山口进兵,试看何如。”刘茂应允,即催马当先,引着女兵走了一夜,才到西山口,天色渐明,周夫人在马上隐隐望见贼营,心急救夫,不辞劳苦,挥动女兵,就踩西营。西营主将周超,闻报忙提枪上马,出营接战。一见白夫人,便说了几句招降的胡言,讲了几句恐吓的大话,激得白夫人怒气填胸。忙拍马举双刀砍来。夫人员是女流,勇力不小。周超用枪来架,觉得甚是沉重。用尽平生之力,紧紧托开。夫人左手的刀,早已横掠过来。周超招架不住,右膀的甲片被刀尖划脚到骨,几乎跌下马来,不敢复战,跑马回营。众贼见女将追紧周超,一齐上前拚命,救了主将入营,乱箭射住阵脚,夫人不敢上前。这贼也精猾不过,但见夫人退后,就收弓藏矢;见夫人进前,就搭箭张弦。夫人无可奈何、只得叫刘茂又射去南山口。相离一里之远,就闻大炮震天,虽离得远,亦被火炮的余力,打伤几个女兵马脚,连人带马掀翻在地。夫人一见,忙传令退下,在马上长叹一声,眼中流泪,想道:“我连踩四路,俱被箭炮打回。老爷被困山中,外无救兵,内无粮草,岂不活活饿死?我要这性命何用,不如先寻自尽罢!”便吩咐刘茂与女兵道:“你们速速回去,奔至岱州,报与老太太说,老爷被困马耳山,夫人连踩四路山口不能进入,已在南山口自刎,不必挂念。”说完,就想用左手刀在颈上割来,早有女兵上前把夫人的手格住。刘茂忙劝道:“夫人不可如此。我们慢慢用计,偷过贼营。夫人一死,老爷必不能生。纵然老爷难出重围,有夫人在,或可报仇;若一时短见,岂不两误。”刘茂与女兵正在苦劝,忽然乌云满天,霎时间大雨倾盆。刘茂叫夫人快趁雨踩营,贼人不能放炮,包管成功。白夫人大喜,一齐冒雨踩营,贼兵大乱,各自逃生。剩下的残兵,同跪水地乞命。夫人叫他们搬开山口的木石,登时路途已通。太阳复现,夫人自己把住山口,命刘茂等去寻老爷出来。周遇吉出了山口,夫妻相见,各叙衷情。周遇吉长叹一声道:“据夫人说来,目下宁武关就难保了。”回头望着刘茂道:“今日之事,多亏好汉。待贼破后,荐拔你做个高官。”刘茂跪下说道:“小人不愿为官,自愿跟随老爷做个内丁。”
正谈论间,只见两山万马奔腾,原来是李闯调齐四路人马,来追周遇吉。周遇吉夫妻挥动众军,奋勇上前迎敌,杀伤流贼不计其数。周遇吉叫夫人回关,以防奸贼。我今再要杀入贼队,务取闯贼首级。夫妻二人垂泪分手。周遇吉见夫人去了,把手中戟一挥,直撞入贼队,往来冲杀百万军中,加入无人之境,单向李闯追杀。众贼左右保护,败将下去。周爷挥众拍马紧追,追过岔口,不见贼人影响,心中疑惑。怎晓得系宋炯用计,从旁边小路转回宁武关,叫杜勋献城。刚刚来到关前,天色已晚。宋炯写了一条字,缠在响箭射入城内,刚被草上飞刘友拾得,走入监军府,递与杜勋。杜勋看了,就同刘友等一伙奸细,竟扑西门而来,等候三更行事。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十七回 宁武关玉贞尽节 岱州城遇吉冲围
话说杜勋与草上飞刘友,带领一班奸细挺近西门。三更时候,听见外边响箭射来,知李闯入马已到,忙把守城的兵丁拿了,砍开城门,尽把流贼放入。李闯与众头目进入监军府歇马。宋炯道:“事不宜迟,总帅府中现放着一个周遇吉妻白氏,倘若被她得知,逃了出城,会着周遇吉,如虎添翼,就难制了。需要趁她不备,设法擒拿,以绝后患。”李闯答道:“有理。”即传令众头目,听军师调度,去擒白氏。白氏自得马耳山踩营回来,劳苦过度,卸下戎装,睡在牀上。睡至半夜,忽见侍女人报流贼进城。夫人闻言,吓出一身冷汗。即传令家将女兵,披挂上阵,想一同杀出西门,去找寻老爷。刚出了辕门,遇着高迎祥的围兵。混杀一阵,不敢恋战,夺路往西门而走。又撞遇扒山虎麦黑子领兵拦路,乱箭射来。白夫人说声:“不好!你等家将,退后亦死,上前亦死。与其死在后面,孰若死在前头。倘或杀得出去,寻得老爷,自有生路。你等跟随我来。”便拍马舞刀,向箭林中直扑,杀出血路,冲出重围,攻开城池逃去。回顾家将女兵,得生无几。后面贼兵紧追上来。过了城濠,闻一声炮响震天,被宋炯拦住。第三队贼兵冲杀上来,约有雄兵三万,勇将百员,招白氏夫人等一齐围住,鸟枪弓箭,四路打来。可怜白夫人身中带病,又战了半夜,力尽筋酥,两口刀似有千斤多重,近身兵将只有几人,身上又中了数箭,自知不免,仰天大叫一声:“婆婆,老爷!妾身不能相见了。”说罢,把刀向颈一割,正是:可怜一阵东风过,吹落桃花满地红。
剩下家将女兵,见夫人自刎落马,同大喊一声,一个个拨刀自杀。
流贼上前取了夫人首级,回关报功。李闯大喜,除了一患,只虑周遇吉回来大杀,就命这得胜之兵,连夜出城,在西门外百里之地埋伏。又点了几千兵在后接应,又调两支兵在护城濠畔把守。然后,自己同宋炯等在城楼上观敌,专等周遇吉到来,将他生擒。且说周遇吉先时追敌,直追至交界地方,不见敌人踪迹,只得带兵回来,指望保守宁武关。不料来到关前百里,一声炮响,两边伏兵冲杀出来。周遇吉暗想:“我只道李闯逃出界外,谁知还在这里地方。”即拍马拧枪,竟踩贼营大队,犹如猛虎一般,把贼兵枪挑鞭打,纷纷落马。贼兵见他厉害,渐渐不敢近。剩下四名家将,跟着周遇吉,并力大杀一阵,冲出重围,加鞭飞奔宁武关而来。接近城边,望见城上并无兵将,一支大旗随风飘展,隐隐露出一个“顺”字。四门紧闭,冷冷清清,心中大疑,叫家将齐过吊桥,用声高叫:“守城的军士,快快开城,你老爷回来了。”只听一声炮响,周围竖起“大顺”旗号。杜勋在城上高叫:“周遇吉,你来迟了!快快下马投顺闯王,免致夫妻同做刀头之鬼。”周遇吉见是杜勋,大骂他欺君卖国奸贼,天地不容,还敢劝伯爷投顺。一面说,一面弯弓搭箭,想将他射死。奸贼眼快,忙下城催动贼兵杀出。周遇吉带四名家将,冲入贼队,拼命乱杀,如入无人之境。李贼在城上看见,即传令二十名头目,一万贼兵,出城接应,把周遇吉团团围住。又杀了多时,周遇吉见家将尽亡,只剩单人匹马,奋勇杀开一条血路,飞奔岱州城,去见母亲、王爷。
这位王爷乃是金枝玉叶,世袭岱王之爵,镇守大同一带地方。突然见周遇吉独自一人,从宁武关而来,情知不好。及见他说出杜勋卖城,宁武失守之事,忙传齐文武上城守御,叫周遇吉暂回私宅看视,速来相帮。周遇吉领命回府,拜见母亲。正诉说宁武失守,白氏不知生死存亡之事。忽见家人来禀,贼兵四面攻城甚紧,岱王爷差人相请。周遇吉忙叫母亲快快收拾,待儿保母出城。老夫人道:“我儿,你速去帮守城池,不必在此留恋。自古尽忠难以尽孝,你难道不知为娘自有主意,快快去罢!”遇吉从命,别母出门。先进王府,与岱王商议,忽有军校来报:“周老爷,不好了!赵氏老夫人举火焚府,府内男女家口共二十六人,一齐尽节了。”周老爷闻言,大喊一声,气死在地。岱王叫左右将他救醒,说道:“将军不必悲伤,且待退了流贼,请旨追封罢了。”说罢,即点五十名御林军,跟周遇吉同去守城。周遇吉来近城边,又有一人飞报前来,说王爷将姬妾锁在楼中,亲自放火,自己缢死在偏殿了。周遇吉闻言,伤心垂泪,自思:“料想此城难保,不若先从此门杀出,投奔宣府请救。”即对众军说知,一马当先,齐出北城口,踩贼大营,被贼重重围住。五十名御林军死里逃生,无不一以当百,跟住周爷冲突,所到之处,只见人头滚滚落地。不知周老爷杀得出重围否,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十八回 全忠烈周家独占 抱贞节张宅流芳
话说周遇吉带着御林家,踩进贼队,杀了一层又一层,但五十名御林军怎敌得八万贼众?纵使杀人如切菜,亦有歇手的时候,可怜一个个尽丧沙场。周遇吉此时画戟已经砍折,手提钢鞭往来冲突。所到之处,无不靡溃,宋炯望见,忙吩咐弓箭手一齐放箭。周遇吉手无兵器,又知鞭短不能拨箭,坐下的马又中箭倒地。遇吉周身中了数箭,看见后面贼兵追得近了,大喊一声:“臣力尽矣!”即望北叩头,拔剑自刎而亡。后人有诗赞曰:
男既患兮女又烈,成仁取义题名节。夫妻视死果如归,万古英魂同日月。
李闯吩咐将周遇吉尸首抬回宁武关,与白氏的尸首合葬,在城上号令。即带兵进了岱州城歇马。
宋炯就叫杜勋前来,吩咐了几句,叫他往复北京。杜勋即离了岱州城,进京见了万岁,妄奏周遇吉不听劝告,以致丧师失守,自己如何逃脱,方得回朝。皇上信以为真,误留这奸贼在朝,做司礼监之职。杜勋谢了恩,回到私第,把带来的金银宝贝交给朝内大臣,以为日后内助,此乃宋炯教他的奸计。
宋炯自从打发杜勋去后,与李闯等商议,择日起兵攻打宣府。宣府的文武官员,闻得这个消息,吓得面色如土,会齐商议,俱以投降为是。随吩咐百姓备办花红酒礼,等候闯王兵到,出城迎接。是时李闯接得献城的表文,心中大喜。传令麦黑于为头队,进城安抚百姓,大兵随后而来。麦黑子带领五百喽啰兵来到城下,只见城门大开,百姓们一队队头顶香花,或执花红羊酒。那些乡绅耆老,跪捧酒杯道:“蒙大王不杀之恩,备酒礼奉敬。”麦黑子大喜,下马接杯。有个乡绅手举大杯道:大王海量,请饮三盅。”麦黑子接杯饮酒,不及提防,被这乡绅扳倒劈死。
这乡绅系进士张自完,为人忠正,妻李氏极贤。所生三子:长子友凤,丙午科举人;次子起凤,现做福建参将;三子附凤,现任翰林。那日张自完闻得各官想投降,曾到各大员跟前苦劝,协力守城,尽心报国。见各官俱贪生怕死,不肯听从,自思世受皇恩,怎生随众投贼?忙叫家丁邀齐邻近百姓,劝以大义,各愿舍命杀贼。张自完带了这些家丁义民,约百余人,杂在百姓队中,把贼行刺尽。义。众义民见贼首被杀,遂一齐动手。贼众措手不及,多被杀死,忙跑出城外逃命。众人一齐鼓噪,随后赶来。早有贼兵飞报大队,闯贼忙传令铁骑前来救应,一齐飞马上前。张乡绅与众义民知难抵敌,一起自刎而死。李闯传令,不论文武官员军民人等,一并屠杀。可笑那贪生的官员,竟无一个得生。
此时,已有人报到张乡绅家,李夫人听见丈夫身死,哭个死去活来,一家大小,俱各痛哭。只闻外面街市之上,乱纷纷都是流贼,也有吆喝献出财帛的,也有吆喝叫女子出来陪酒,兔他汉子过刀的。说着说着,北大门打得声响,李夫人把尽节免辱的话对他们说知,果然忠义出于一门,婆媳同心,一齐装扮起来,行至堂前,拜别祖宗,又拜了婆婆。此时娘儿们心如刀割,抱头大哭一场。哭到伤情之处,听见家人报道:“不好了!贼把大门打开了。如今在那里劈二门,夫人奶奶快快寻躲避之处。”李夫人叫声:“媳妇们,快跟我来!”三个媳妇跟着婆婆出了后门,进入文庙,一齐跳落泮池。
流贼刚赶到来,一齐乱嚷道:“可惜这四个好女娘投水去了!”吩咐喽啰把挠钩捞上来。众将欲下钩,一阵阴风从水面卷起,把贼首邱四吹倒,登时七窍流血而死。众贼心慌逃走,自后一个贼不敢进来。
先时,张府有个家人在短墙躲避,暗中见众夫人投水,阴魂杀贼,贼去后,忙跑回府找寻躲避过的亲邻说知,齐到文庙泮池边。果见贼死在地,口鼻血染。人人切齿,拿石块乱打。内中有位年老的道:“众位不必打了,且把夫人的尸首捞起,殡殓要紧。”就有几个会水的跳下池去,实时摸着,抬上岸来。原来婆媳四人紧紧抱在一起,面色如生。大众看了,实时与张自完的尸首,一齐买棺收殓,停在张府。及至贼兵离了宣府,然后抬至霍家庄张家坟上,依次安葬。立下碑记,题写:“张氏忠烈之墓”。后来把霍家庄改做“五烈庄”,至今美名不朽。有诗为证:
五烈庄前张氏坟,内埋五烈尽忠魂。夫因报国遭兵劫,妻为全贞赴水澨。
更有捐生三媳妇,心无惧死半毫分。虽然后世留名姓,更入歌词千载闻。
张乡绅合家尽节,尸首埋葬停妥,人心稍慰了。但不知那周遇吉夫妻尸首,被贼拿去宁武关,究竟不知怎样归结。若无下回分解,怎能释得人心。
[book_title]第二十九回 报知己义举葬尸 自相残争功反目
话说宁武失彼流贼残破,百姓四处逃走。打听得贼众远去,只留下一个头目独眼龙,领三百喽啰在此守城,难民渐渐转回家乡。只见城头上高挂着周遇吉夫妻首级号令,人人嗟叹,只惧贼党,不敢收尸埋葬。内中有个乞丐对众耆老道:“周老爷当日在此做官何如?”耆老道:“真绝好的老爷,爱国惜民,乃国家擎天柱石。可怜为国尽忠,夫妻惨死,尸首暴露,真真可伤!”说到其间。无一不落泪的。乞丐道:“众位高年,既知周老爷是个忠臣,何不把他尸首收殓,也见得我们百姓有此义气。”耆老道:“朋友,你不可多言,只怕惹祸。难道不怕城中这三百贼兵吗?”乞丐道:“列位若有义气,慢讲三百贼兵,就是一千也不惧他。”众人就问明白:“你口出大言,莫非有些武艺?只怕虽有武艺,一人怎敌得三百贼兵?况巨我们百姓又是杀破胆的,莫说疯话罢了。”乞丐道:“我武艺虽然有限,倒有一个计策,不用刀兵打他,只需要那些肥犬牛羊,几坛好酒,便叫这些贼子去见阎王,我们放胆收尸,才算好计。”内有个老者道:“想必将这牛酒犒劳贼兵,暗下毒药,把他们毒死么?”乞丐道:“正是此计。”老者道:“此非善计,三百贼兵怎能一齐毒死?”乞丐道:“虽未必个个尽能毒死,趁他慌乱之时,我们四下放火,有胆的进营杀贼,无胆的吶喊助威,赶散贼兵,便可从容行事。”众人闻言大喜道:“此计极妙!请问朋友高姓大名?”乞丐道:“我乃当日引周夫人去马耳山解围的刘茂便是。因周老爷夫妻尽节之后,自己扮作乞丐,跟随难民逃走往来的。”众人闻言,越加欢喜。
各人备办酒肉,犒劳贼兵。独眼龙见百姓如此盛情,吩咐喽啰开怀畅饮,重赏百姓,打发出营。刘茂等去之不远,听见营中叫天喊地,乱噪起来,知贼中毒。实时四面放火,喊杀入营。杀得贼人彼此不能相顾,急向营后逃奔。刘茂领着百姓在后面追杀,追出城外九里。然后回关,把周遇吉夫妻的尸首解下,备棺收殓,葬在西门外高岗,立了一道碑记,写着:义男忠烈威镇宁武关周定西伯夫妻之神墓。
刘茂安葬周遇吉夫妻完事,报了知己之恩。自思杀了九百流贼,贼众现在宣府歇马,闻知必不肯干休,不如投奔别处安身,以免后患。想罢,辞别众人,竟去南京,投在黄得功营内。
且说那黄得功与左良玉同做河南总兵。左良玉援剿西路,兼管湖北等处;黄得功援剿东路,兼管南京凤阳等处。闻得八大王张献忠差了一员勇将史金刚,带贼兵三万,前去攻抢江南一带地方,好与闯贼会合。已经把安徽之地俱已抢遍,将离凤阳不远。黄得功自思,凤阳乃皇陵重地,当年曾被流贼骚扰,皇上把文武官员一齐问罪。如今此地系本镇带管,倘若失陷,其罪难逃。即吩咐传令挑选五万精兵,连夜起程,去护守皇陵。
这黄得功系辽东人,少时嫖赌无赖,困于饥寒,曾做驴夫,杀死截抢的响马贼,报功在郝总爷标下听用。为人身长六尺,腰阔六围,浑身有千斤膂力,屡屡杀贼有功,连升总兵,加封靖西伯之职,正是当时有数的勇将。史金刚虽勇,究竟不是黄得功的对手。所以两军在陶金店的地方对垒,被黄得功打败,逃奔河南。黄得功直追到汴梁交界地方。汴梁总兵陈永福闻贼败阵逃来,暗传军令,假扮渔船,渡贼到黄河中间。一声梆子响,众水手往腰问取出刀斧,把渔船砍穿,放水入船,把贼沉在水中。史金刚在水中挣命,纵有天大本事也用不着了。这里的军士都是会水的,各伸挠钩拽上岸来,一拥上前,把史金刚等捆绑,丢在水中丧命了。其生擒的一百四十名,即修本章,差遣副将朱英,参将那希,带领五百人马,押着囚车,上京报捷。两员将官接了本章,挑选五百人马,押着囚车,渡过黄河。进了芦获港,忽见两边草苇丛中,抄出两支兵马,在前吶喊,拦住去路,大纛上绣着一个“黄”字。二将一齐催马上前,喝道:“我乃汴梁陈总兵标下官兵,奉令押解流贼进京,你们何处军兵,不得在此阻路。”只见旗门分开,拥着一员主将出来,说道:“你认认我本镇黄得功在此。我且问你,囚车里面是哪里的罪囚,如今解往何处?”二将道:“这是凤阳败下的流贼史金刚等,被我们陈总镇用计拿下,差未将解京报功的。”黄得功大喝道:“胡说!分明是陈永福恃主欺客,承受现成功劳,岂是他用计擒的?你速把囚车放下便罢,不然性命难保。”二将见黄得功厉害,难与他对敌。即刻放下囚车,带人马跑回汴梁报信。
陈永福闻报大怒,吩咐备马,待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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