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黑凤凰
[book_author]郑证因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108059
[book_dec]凤尾帮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等,被擒后没容审问,竟当夜炸断镣锁,全数越狱逃脱,这一来先害苦了杭州府,知府衙役班头,以及典狱史,全获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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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章 雪地徐娘,计传秘柬
凤尾帮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等,被擒后没容审问,竟当夜炸断镣锁,全数越狱逃脱,这一来先害苦了杭州府,知府衙役班头,以及典狱史,全获了罪,巡抚虽是把庄天佑传去申叱,但是庄天佑不是本省的差弁,也奈何不得,庄天佑却向巡抚条陈欲擒故纵之法,虽是暂时逃出杭州,浙江省内反倒暂保谧安,下差尚有釜底抽薪之法,更可教武维扬二次入网,只求中堂赏给筹划着手矣,定有以报中堂宽容之德,巡抚也无法,只得准许庄天佑三日内要有办法。
庄天佑下来之后,仍回到店中,把妙手金轮侯杰,钱塘快手崔平叫到一处,叫五凤刀韩君瑞注意着门外,有店家进来,把他打发回去,遂叫黑凤凰柳四儿把那个包裹拿出来,柳四儿赶紧从床下取出来,放在桌上,庄天佑立刻把这个包裹打开,里面包裹着有五寸厚的巨册,有一尺五宽,一尺高,黄缎子面,上面有凤尾帮的朱印,竹符印,和帮主的钤印,这正是凤尾帮的“总海底”,也就是他本帮的花名总册,庄天佑一篇一篇的展开了,令侯杰崔平一同看,上面的姓名年岁,和所掌的舵口,号数,全看得清楚,只是每一个段落中,夹杂着叫你看不出来的话,跟认不出的字,侯杰崔平全惊讶异常,庄天佑把这本巨册合上,叫柳四儿另换了一个包裹,把他包好,向侯杰崔平道:“你们弟兄两个看见了,这也正是凤尾帮气数已尽,所以这种重要东西竟会落在剿山时水师营手内,岂非天意,按理说有这种花名册,凡是凤尾帮帮匪,就休想再漏网逃开,可是现在这件东西,没有能懂他这上面隐语的人,依然无法下手,可是我在江湖上二三十年,我决不会信那些邪魔外道的说法,不过因果二字,从古至今,决不会错了,现在这本花名总册若是开列的清清楚楚,隶属的帮口虽然被打散了,帮匪的家乡住处,若是能看的出来,依然能到处缉捕他们,那一来得死多少人,更不知牵连上若干无辜,现在我就认为这正式上天体好生之德,为他们留一线生路,他们趁早收场,还可以逃得活命,何况现在凤尾帮已经是骨肉自残,自相火并,倘若此时有一个深知底蕴的,向官家告密举发,泄露他全般秘密,那武维扬和他们一般领袖人物,总然不怕死,不畏国法,还能逃得出去么,现在我们把这种东西得在手中,倒是一个难题了。”
崔平道:“这花名总册交与师兄的人究竟是谁?”
庄天佑看了看柳四儿道:“我并没会过此人,可是凤尾帮未瓦解之先,淮阳派西岳派,十二连环坞赴会所有的情形,我已查得清清楚楚,有他本帮重要人物,在那时竟自退出了十二连环坞,内中有几个最厉害的就是那要命郎中鲍子威,三阴绝户掌罗义,湖北著名的侠盗要命金七老,也就是那八步赶蝉金老寿。
还有几个次要的人物,多是不满武维扬和内三堂香主的措施,可是他们退出十二连环坞,究竟是远走高飞,或是暗中想把十二连环坞弄个同归于尽,我们就不得而知,虽则当日剿办凤尾帮时,官家这边已显然是暗中有人卖了凤尾帮的底,可是这种事严密异常,直到今日,我们应名全是在省里当差之人,仍是得不着此中真情实况,这样看起来,虽则官家这边保守着十二分的秘密,事情已经显然了,据柳蓉贞她会发现,抚衙相助我们的人,颇像那三阴绝户掌罗义,这件花名总册,也正上他交与我,可是他谆谆的警告我,趁早把这件东西移挪出省,浙江省才可以保全住,帮匪们也可以断绝了,在浙江境内重建凤尾帮的妄想。”
钱塘快手崔平点点头道:“这个话倒是十分可靠,在明面上我们颇有被人利用之嫌,可是就事实而论,凤尾帮这一班领袖人物,个个全是江湖上杰出的人物,那武维扬雄心不死,后患方殷切,这次他凤尾帮瓦解,还是由于帮中有生心内叛之人,才把他弄个一败涂地,不过他仍认定是淮阳西岳派所勾结的官家,这也是他毁到底的原故,现在城里依然是有他个自己人,安心对付他们帮主,看这下手的情形,绝没有借刀杀人之意,正是这几个厉害人材,安心消灭武维扬的势力,想把他在长江一带,一世不能翻身,才算趁心如愿,我们也不可放过这个好机会,趁着他混进省城的人不多,计划一番,叫他无法立足,我们等候机会,赶紧离开浙江省,我有一个拙笨的方法,现在的情形他们想重建凤尾帮,定然要把这件总花名册以全力得回,我们何不好好布置一番,诱他们入网,不过这件事必须有言听计从有力量的人物主持,平常人的力量是不容易诱他入网,浙江省内他的势力尚存在,这里这些年的工夫根深蒂固,虽然这次根本动摇了他大部余党已然散布在各处,我们何不借这个机会,使些手段,只要把这几个主要的人物,一捕拿归案,他那手下一般党羽,就不足介意了,云龙三现庄天佑点点头,略一沉思,向崔平道:“这种办法,颇是有道理,不过这里非得加紧挤他们一下子,地面上安静之后,我也可以撤身一走,反正你我弟兄,和凤尾帮是势难两立,就是我们能容他他也未必就能容我们。”
黑凤凰柳四儿一旁答道:“师父们这个主意实在可以使一班帮匪入网,请求浙江巡抚盐巡大使和缉私统领,把公事办严厉些,各处里搜寻,不论首从,只要是凤尾帮的余孽,就不容他存在,这些全省内雷厉风行,对付他们,虽不能消灭他们,也叫他们无法蠢动,那天罡手闵智,他住家在湖南省岳麓山,这里地方风声过紧,他就许暂时到他家中隐匿,你的住处凤尾帮中人知道很少,他那夫人闵三娘也是个江湖道中人,十分扎手,他有这么好帮助,天罡手闵智,他那会不入湖南境,武维扬和内三堂香主是视同生死的弟兄,只要把他们这其中一人擒获,不愁那武维扬不入网罗,为官家为老百姓为我们自身,不能不举全力对付他们,也好绝后患,我看还是就这样办,定操胜算,至于那花名总册上面形有的隐语,我虽然不大明白,也曾听人说过一二,只要有了余暇,慢慢推测,总可以把上面的秘密解开。”
云龙三现庄天佑点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办,这杭州地面,虽然一样能够布置,诱擒他,只是他浙南一带,就有一百余舵,凤尾帮重要的人物,全紧在这里,实不容易一网打尽,趁着入湖南境时,各处多散布些得力的官人,叫他本帮党羽们不容易随意集合,势力单薄之下,也就容易对付了,只是巡抚那里怎样的条陈意见,我们所计划的必需叫他一切照办了,才不致掣肘。”
这师兄弟三人,再加上柳四儿一旁赞助,按着剿匪清乡之法,从省城里散开力量,逐步排搜,这省城里除了安善良民,殷实的商家,凡是少有来历不明无业流氓,全不准停留在省城内,江面上发动了水师营缉私营整个儿的力量,沿海一带,完全规了出入口的地方,驻有大队的水师营缉私营,严厉盘查出入,凡是在内江的航船,不论是商船,渔户,只要你在水面上走,就得到驻防的官船上挂了号,船主的姓名,水手的人数,长来往的地方,丝毫不肯含乎,各地驻防的巡船,每天在各港口巡查盘问,想有大队船只集合,或是没领有官票的船只,在水面上航行立时被扣留,茶坊酒肆客寓个栈全有人监视,少有形迹可疑的,你就休想任意行动,他们例举了十六条办法,由云龙三现庄天佑呈递到巡抚把里,和盐大使那里,竟蒙采用,完全照庄天佑的计划入手清理地面,缉捕帮匪,这一来把一个浙江省内各处重要地方,水陆码头,监视得漫说凤尾帮无法蠢动,就是那久走江湖的绿林道,也被了连累,这一来只半个月的光景,地方安静异常,凡是可以隐匿匪人之处,官家没有不查到了的,庄天佑和侯杰,崔平,见时机已至,正好撤身,庄天佑遂向巡抚一再请求,自己得回湖南销假,巡抚这里因为采用他的办法之后,虽则凤尾帮的重要帮匪依然没有落网,但是地方上不再出大乱子,朝廷里也渐渐的对于这件案子不加重视,无形中就算把这场事消沉,所以对于庄天佑的请求,没法子不答应,遂厚赏了庄天佑,准其回湖南销假,可是钱塘快手崔平,依然不能脱身,他虽是退职的捕快,他原本住在杭州,那能跟着庄天佑同奔湖南,庄天佑遂带着妙手金轮侯杰,黑凤凰柳四儿,五凤刀韩君瑞,便装易服回转湖南长沙,庄天佑他是湖南巡抚的红人,最得巡抚的信任,这次被浙江巡抚借用帮忙,在浙江省呆了差不多三月的光景,回来之后,巡抚更赏假半月,叫他回转凤凰厅家中安置一番,再来效力。
这一来倒是正合庄天佑的心意,自己也正想着五凤刀韩君瑞后患正多,那黑熊刁四义生死未明,凤尾帮中很有惦着他夫妇的人,把他们先安置一个安全地方,不叫韩君瑞回转家乡,免得发生意外,无法救援,庄天佑遂带着他夫妇二人回转凤凰厅。
云龙三现庄天佑,这里本不是他原籍故土。
只为在凤凰厅本衙有他一个族侄庄守仁,是一个镖行的镖师,在这里落了户,庄天佑在巡抚这里作了卫士,就算是暂时把侄子这里作了自己异乡作客的倚靠,就在凤凰厅的本衙,庄守仁已经走镖多年,因为腿上受过重伤,虽是依然能够行动,可是身上武功不能像先前那么施展了,遂回到家中,仗着有些稻田,也就想终老一生,不再出去挣了,庄天佑认为这里地方隐僻,是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把五凤刀韩君瑞,黑凤凰柳四儿,安置到这里,自己和师弟妙手金轮侯杰,仍然住在衙门中,柳四儿可向庄天佑要求带来的凤尾帮花名总册,可以暂时不必把他献与官家,并且这种东西,也不能随便的露出去,弄不好官私两面,全能引起一场杀身大祸。
柳四儿的意思,趁着闲暇无事时,可以猜解推测那花名册上的隐语。
庄天佑遂把花名册留在这里,自己假满之后,仍然回到衙门中,当差效力,可是庄天佑和师弟侯杰,可不敢就那么放心大胆,认为从此没事,知道凤尾帮一般有力的人物,浙江省内不能立足之下,势必要逃窜各处,从前这湖南省内,也是他势力所及的地方,更知道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他的家原本就隐匿在湖南境内,更不得不防他们逃窜在本省中兴风作浪,好在来在湖南省,是庄天佑势力所及的地方,他能够调动长沙府官家的力量,从他回到长沙安置完了以后,暗中派出人去,各处的踩缉凤尾帮一般余孽的行动,果然在他们回到长沙不到一月的光景,屡次得到各处的报告,已经有不少的帮匪是乔装易服,混入了湖南境内,虽然是没有什么举动,可是知道这般人一到,早晚是这湖南省地方上的大患,庄天佑虽不敢过甚其辞,却把大致的情形禀明了湘抚,巡抚这里何尝不怕帮匪们在本省猖獗起来,不止于扰乱的地方不安,自己的前程全可以毁在他们手中。
在这种未曾明目张胆扰乱地方之时,官家也不能无故的用公事来调度缉捕,也只好暗中应付,遂付与云龙三现庄天佑极大的权柄,叫他随时的调动省垣中府县,和绿云、水师营,缉私统领衙门协力的访查侦缉,这时那黑凤凰柳四儿,竟自连夜从凤凰厅赶来,向云龙三现庄天佑报告说是,那花名总册已经参悟出一半,除了那过于秘密的隐语,无法推测,至于他所用的那种秘密的字,已经查明过半,大部分全是总舵所辖于个分舵主姓名,家乡籍贯,散处在湖南境内,并没有多少厉害人物,只查出三个人在这里居住多年,一个就是天罡手闵智,他住在岳麓山,可不知是岳麓山上什么地方,一个是玉面仙猿谭永寿,在凤尾帮中,也是一家有名的舵主,他就在凤凰厅附近,还有桑青,更住在长沙城内县前街,他们这三个人,并不是领率凤尾帮船帮,这私人的住处要容易在这种时候隐匿同党,暗中接应调动,这倒实在是心腹之患,那谭永寿即在凤凰厅附近,我和韩君瑞变装易服,用了三夜的功夫,已经找到了他的下落,就在凤凰厅附近的乡间,地名小河口,他那里虽不断有帮匪往来,尚还没盘踞着多少重要人物,老师要想下手,很是容易,庄天佑,跟妙手金轮侯杰,听得柳四儿这番话,点点头道:“很好!现在最重紧的是,要得着他隐匿巢穴,小河口那里我去过,你容我们慢慢商量商量,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所在,庄天佑遂跟侯杰计议了半夜,彼此商量好了,认为这湖南境内,既有他们这种主要人物隐匿盘踞,不得不用全份的力量把他扑灭了,养瘫成患,若容他们羽翼长成,可就没法收拾了,我们何不趁此布置一番,诱他上钩,遂和柳四儿及师弟侯杰,把通盘计划商量好了,赶紧打发柳四儿回转凤凰厅,可是经过许多日子,长沙府一带,只有暗中调动踩访,明面上丝毫不露一些痕迹,又过了一个多月的光景,在凤凰厅一带,忽然散布开风声,说是:早晚这凤尾帮长江上下流的帮匪,一个别想逃出手去了,官家正把他在名总册得去,按图索骥,一个也跑不了,这份花名总册已落在了卫士手中,这种风言风语,有头无尾,可是越传越厉害,那庄天佑和侯杰更照定了预布的计划,在巡抚衙中,更是不时的在茶余酒后时时的不自检点的流露出来,只要到了时候,把力量布置好了,按着总册上的人名字,湘浙两省一齐下手,完全把他扑灭,只要一动手,休想再叫他们逃出手去,更不时的打发官差,往返的到凤凰厅家中传言递信,暗中泄露出来,那花名总册放在巡抚衙中危险更多,所以始终在庄天佑手中保管,可是他究竟把这件凤尾帮致命之物,藏在那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这这个时期中,已经有绿林能手,夜入巡抚衙两次搜寻,把庄天佑所住的地方,全给洗了一遍,这样这巡衙中,从此昼夜戒备起来,加紧提防,再不容那绿林人物妄窥一步,这事就在这样似有似无扑风捉影中,已经又过了两月的光景,到了腊月中旬,居然是风平浪静,竟在一个风雪寒天,忽然凤凰厅传出消息,凤尾帮重要人物,小河口被获遭擒,这时正在腊月里,虽说是江南春早,只是这年气候特别,从一进腊月,终日阴霾四布,连着十几天没有一天露出太阳来,居然风雪载途,这天凤凰厅的街道上,突然在这大雪纷纷,寒风刮面的午前,热闹起来,在天一亮,总兵衙门的马队来往像穿梭似的,冒着风雪来到凤凰厅,全到县衙门里帮助着起解两名要犯,邻近县衙的几家商铺,交头接耳的说着,县衙门里办着一件要紧的案子,原办可不是本厅的官人,全是从省里下来的,听说三天头里就到了凤凰厅,这名犯人落在小河口,由本地面的官人改变行装,前去卧底,这件案子十分扎手,前去卧底的三天两夜没动地方,同时省里的下来的原办,全是有能耐的人,更调了总兵衙门,和兵备道衙门官兵马步队,在小河口按了四层卡子,在动手的那天晚上,所有小河口附近的道路全有官兵把守着,不准出入,离着大河口二三里的村庄镇,太阳还没落下去,先禁止居民出入,河道里十里内的船只,不论是货船客船渔船,全被水师营监视,连船带人不准移动,形势那种严重,在凤凰厅这一带,好几十年的工夫,没见过这么严重办案的,赶到案办下来,往县里头解时,一路上戒备也十分严厉,从小河口到衙门,一路上全有马步队护着。
衙门附近这几家商铺,和衙门里的快班,全是熟人,从来不论多重的案子,他们口头没有这么严密过,商民也是好奇心重,平常最爱探问这些事,唯独这会,问他们这两名犯人是什么案情,是从那里缀下来的,他们只说最好不必问,这种案子沾连上一点,就是家败人亡,直到今早好几名快手到衙门口饭馆里吃饭,那时饭馆才落门板,灶上火还没生着,这几位老爷像饿狼似的,一个个饥渴交加,十分狼狈,叫喊着伙计们给赶紧预备酒饭,赶到酒足饭饱之后,掌柜凑了来照料,和他们叙起闲事来,他们这才说起这件案子,敢情这两名犯人,正是半年头里浙南雁荡山十二连环坞,被淮阳西岳两派,和江南水师营缉私营,合力瓦解的凤尾帮重要人物,这件事传遍大江南北,到处街谈巷议,全认为是一件重大的事,因为凤尾帮的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居然被官兵和武师打得一败涂地,实在是出人意外的事,可是当时内三堂的香主,和龙头帮主,全逃走了,这种帮匪真是胆大包天,事后没有一个月他们又在青渔港啸聚,竟扬言要在浙江境内,重建凤尾帮,和江南水师营缉私营抵抗一下子,这一来可恼了巡抚,认为他们简直是要造反,非缉捕凤尾帮的首脑归案不可,遂悬下重赏,买出许多眼线来,到处严拿,把青渔港又给他挑了。
这位巡抚还是十分任性,把这件事奏明了朝廷,除了自请处分以外,浙江全省的官吏也全担了处分,这一加上朝廷的旨意,向江南各省的地方官要这件案子,这一来凤尾帮这四名主犯,不论走到那省,那一省的官员就得担缉捕他的责任,他们在浙江省不能立足,可是官家也真捕不着他们,虽说是把他老巢挑了,可是他的党羽是各处全有,更兼龙头帮主和内三堂香主,全是武功出众,机警非常,两三个月的功夫,白死在他们手里好些人,这三名主犯一个也未曾落网,直到两个月头里这才访探出全到了浙南省,一次在长沙,一次在湘阴,已经缀好了的终被他们逃出手去,本省巡抚十分震怒,悬了一万银子重赏,并派抚衙的卫士又请出来长沙府已经退职的老捕快,和浙江省缀下来的捕快,会合一处,非把这案子办着不可,就凭这种能人又有两省巡抚公事,这几名原办不论走到那里,地方上的文武衙门全得尽力协助。
官家这么大的力量,在本省境内,依然不能把帮匪领袖立时缉捕归案,这种犯人手段如何也可想而知了,这次听说落网的这两名帮匪,叫什么天罡手闵智,原落在长沙附近,这个姓闵的是奉了他们帮主之命,到这凤凰厅有什么图谋,这几位省城原办,从蓝田缀到龙山,由龙山又追到雪峰山,在雪峰山动手未成,这名最扎手的点儿,也特以的藐视官家的力量,他要从雪峰山远走高飞,绕道出湖南,也许就被他逃出手去,可是他竟自安着极大的图谋,一渡浙江直奔我们这凤凰厅,这一来他可走不开了,赶情这凤凰厅还窝藏凤尾帮极厉害的人物,我们这次的跟头算栽到家,凭我们弟兄眼不算真,耳风不算不灵,在我们眼皮子下这种帮匪盘踞,竟始连一点风声不知道,这也太说不下去了。
连巡抚衙门的卫士,也常到咱这地面上来,竟自不知真是笑话,知道动手时只知道在小河口一带办这案,三位原办,对于这件案子的布置,那份周密也真得教人佩服,除了奉有湘省巡抚的密扎的原办人之外,尚有二千多名省城得力的人,和四名眼线,把这两个点中暗算监视住,原办中还有两人带伤直到现在,监狱里还有三层人把守着,凤尾帮过去在江湖上的势力,实够瞧的,其实教我们看来,谅还不至那么猖狂,俗语说:蛇无头不行,官方对于帮中领袖人物,已在各处搜索缉捕之中,隐匿潜藏还怕避不开官家耳目,他们那还敢招集党徒劫牢犯狱,不过不得不加一番小心,我估计量着午时左右,也就可以解走了。
这种重要案子,决不会在这里耽搁了下去。
回头你们看热闹吧,饭馆掌柜的听着直咋舌,这班捕快们在酒足饭饱之下,回转衙门,天也就是刚交巳时,这门前又来了一大队马队,从县衙门口沿着街道两旁直排了一趟长街,跟着从衙门里冲出一队官,各提着皮鞭马棒驱逐街上的行人,商家铺户全不准出入,这道长街除了驻守的马队,连一个走路的也没有,跟着又出来一队本衙门的捕快,全是各拿着单刀铁尺,后面是一大队官兵,两旁站着这两行军兵,一半是斩马刀,一半是弓箭手,当中是四名穿便衣提兵刀的监视着两辆囚车,囚车中是两名犯人,附近的商家铺户看着全十分惊异,平常的犯人,全是囚首垢面,唯独这两名犯人干干净净的,头里这个年纪已有五旬左右,可是面皮白嫩,看着像三二十岁的美男子,这正是玉面仙猿谭永寿,第二辆囚车中的犯人,年约五旬左右,生的剑眉虎目,鼻直口方,掩口黑须,即威猛又沈毅,若不是被捕成囚,谁见了他也不敢认定他是匪人,这也正式凤尾帮掌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
三位原办随在后面,在这三匹马后面还有马步队跟随着,这一队官兵捕快押解着这凤尾帮的天罡手闵智,玉面仙猿谭永寿离开凤凰厅。
这凤凰厅的官兵,帮助着调解这名犯人,可不能送到省会,他们是一出凤凰厅管辖的边境,一入了临县的地界,他们就得回营,因为三位原办所带的公文上,只注明了协助缉捕,并没说是得护解交案,凤凰厅的总兵,和备道所统率的官兵,驻防在凤凰厅,责任很重,遇上这种事,不得不敷衍,把差事一送出入境,算是把公事交待了,在辰溪的边境上,向这三位原办告辞,戴大风帽的正是湘抚的卫士云龙三现庄天佑,他算是办案的领袖,知道凤凰厅的官民护解着这股差事,虽说是有公事,可总算是帮忙,遂向带兵官道谢,说了一番客气话,凤凰厅的步马队,仍然回防交令不提。
这里辰溪县的官人,也赶来迎接,保护着这股差事,到县衙歇息,当晚就住在辰溪县,次日一早起身,沿途的地面官人一站站的接替着护送,沿途有官兵的地方,用公事调请官兵保护差事,没有官兵的地方,就由该管地面选派得力的马步,快手,帮助护解,谁也不敢敷衍公事,因为这种案情太重,巡抚那里公事太紧,在谁的地面上出了事,谁也担不起,全想着保护着出了自己辖境,地面官方算放了心,这三位原办一路上真是受了风霜之苦,庄天佑虽是老谋深算,因为犯人已打入囚车,他并于这风雪寒天,毫不介意,妙手金轮侯杰,钱塘快手崔平,全被天罡手闵智所伤,虽是有好金疮药,当时医治,身体上无论如何也比平时差着,两人神情上十分狼狈,一路上勉强支持,这天从蓝田县起身,蓝田县派得力官人护送,走到离着长沙府附近,蓝田县县官更加谨慎,他想着人家一路上平安无事,别到了我这再出了什么差错,遂派二十四名马步快头,这次他所派的人,可得把差事护解到长沙府,才算交差。
这天从天一亮,雪更下大了,一阵阵的风,把地上的积雪全扬起来,这种风雪扑到人脸上,真叫人有些禁受不住,在午时过,赶到盘石驿,遂在盘石驿打尖,其实从天一亮,仅仅走了四十里,因为人马无论走的怎样快,在这种冰雪满地的道路上,囚车太不好走了,在盘石驿打尖时,钱塘快手崔平向这湘抚的卫士云龙三现庄天佑说道:“庄师兄,可不是我想舒服,从这里到省会,若是好天道早晚可以赶到了,不过这种道路,我们要想今天入省城,只怕非受制不可,我们不如赶到那里,算那里,况且岳麓山北下道,是有名难走的地方,又赶上这种天气,我看十几里的山道,就得半天的工夫,从岳麓山再赶到省城,又要几十里,我们多少天全耽误了,何在这一半天呢!”
云龙三现庄天佑点了点头道:“师弟,不要客气,我们大家的事,大家商量着办,总是以身体保重为要,这种天气,在我们湖南省里多少年也没经过,也没见过,该着我们多吃辛苦,有什么法子呢!只要过了岳麓山,北下道,那里有大镇店,我们就在那里住,不论早晚,我们也是明天再进省。”
刚说到这,后面一阵铜铃响,回头看时,只见两头小驴,驮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女人,全是乡下农人打扮,穿的厚棉衣臃肿异常,来到近前,官人却回头喝叱着:来人不准随便往前欺,不绕道走,我们可用箭射你们了。
钱塘快手崔平几乎笑出来,这银头小驴,已然斜着往前窜过去,崔平却一领缰绳,赶上前去,和那少年农人低低说了两句,这两头小驴,疾驰而去,这两人正是五凤刀韩君瑞,黑凤凰柳四儿,崔平把跨下牲口勒了勒,等待着庄天佑等到了,低声报告后,庄天佑点了点头,仍然往前走着,在石龙镇打尖歇息,这种冷天,旅客们到了打尖歇息的时候,多少全要饮些酒取暖,庄天佑酒量极大,在饮酒间直劝崔平侯杰多饮两杯,赶赶寒气,妙手金轮侯杰和快手崔平,两人因为身上伤痕初愈,不敢多喝,略喝了几杯,随即用饭,这位庄老师,已饮得有些醉意,才一同用完了饭,稍歇息了会子,这才从盘石驿起身上路,在路上被风这一吹,酒力行开,庄天佑在马上昏昏沉沉,几乎睡着,申时才过,已入了岳麓山的山道,这一带道路果然十分难走,直到酉末戍初,才到了北下道的东口,在这种道路上,又没有什么行人车马,保护囚车的官人,因为这种地方连人迹全没有,用不着戒备,大家所以全散开了,各拣各的道路,囚车住西走,将到了十字路口,从南面松林夹峙的小道,冲出一匹黑驴,驴上坐定一个妇人,年纪也就在三十多岁,肤色微黑,虽是在一瞥之间,已看出来这妇人眉目生的非常俊俏,青绢帕包头,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里面的衣服看不清楚,只在镫眼上见这妇人穿一双小蛮鞋,瘦小的天足,一定是江南人无疑,看情形是走了很远的道路,包头巾上,风衣上许多雪迹,驴的身上也是冒热汗,从小路冲出来,往西拐,也是奔北下道的下坡,这头驴不知怎的一差眼,两只前蹄在起一扬,只听嗳哟一声,把少妇摔下驴背,这头驴是正跟囚车并行着走,少妇在雪地上顺着斜坡往下一滚,正滚到囚车前,这时护囚车的官人最近的也离着囚车有五六步,三位原办全在尽后面,因为道路窄,三匹马是一顺的走着,钱塘快手崔平,在头一个,长沙老捕快妙手金轮侯杰,在第二个,云龙三现庄天佑殿后,离开囚车五六丈远,这一出事,离着远的看见是前道摔了人,最前头的十几名捕快,听得喊声,全是一惊,各亮兵刃往四下圈,离着近的几名捕快,赶到近前,因为是一个女流,不好伸手去搀扶,见这少妇坐在雪地上,身形略歪着,右手从风衣里伸出来,抓着囚车木柱子,左手仍在风衣内,低着头,不住低声的嗳哟,滚得全身是雪,那头黑驴却跑到松林前,去啃树皮。
这班捕快们见了这种情形,虽然被她挡着囚车,不能前进,因为她是一个女流,便不肯喝叱她,低着头问:“喂,怎么样,摔着那了?”
这少妇抬起头来,喘吁吁的说道:“不要紧,我稍缓一缓就行,全是轻伤,没妨碍,这倒耽误了老爷们走路了。”
这少妇的说话音韵,是扬州的口音,几句话说得轻脆甜润,这班瞪眼骂人的官人,全动了怜香惜玉之心,连说不要紧不要紧。
后面三位原办,也催马赶过来,只是有许多官人挡着,全是在马身上探身察看,囚车后面的官人,却回头向马上的原办说:“摔着一个乡妇,没有事不要紧。”
钱塘快手崔平却凑到了这少妇前,倒背着手,看着她,见她正在徐徐起立,带着有些痛楚的情形,崔平带着很严厉沉着的声音问:“你是干什么的,你姓什么,这是到那里去?”
少妇抬头看了钱塘快手崔平一眼,带着惶恐神色,赶紧把头低下答道:“我姓胡,住家在横山嘴子,我娘家爹爹有病,前去探望,心急路滑,跌下驴来,耽误了老爷们的公事,老爷们多恩典吧!”
崔平听了她这几句话,仍然目注着她不少瞬,只是看不出她的破绽来,遂向她说道:“你可自己估量着,要在老爷们眼皮下弄手段,你可是自找难堪,你走吧。”
那少妇忙的万福的说道:“谢老爷的恩典。”
少妇步履蹒跚的走向那松林前,顺手把地上那根枯树枝拾起到了小驴前,伸手把嚼环抱住,轻叱了一声,把驴带着离开树下,少妇脚点镫眼,腾身而上,一抖缰绳,这头小驴四蹄放开,如飞的跑了下去,钱塘快手崔平,哦了一声,一连两纵身形到了山道下,可是那头小驴已竟转过松林,崔平再赶过松林来,那少妇连人带驴已全在漫漫风雪中隐去了踪迹,崔平只得怅然而返,云龙三现庄天佑看守着两名差事,侯杰却也追了过来,见崔平回来,忙问崔师弟,怎样?赶情是这女人有什么诡秘么,崔平微摇了摇头道:“先前分明已竟拌的脚底下全有些蹒跚,上驴反倒十分矫捷利落,这女人分明手底下有活,虽不能断定准有毛病,我们也提防一切为是。”
遂一同翻上山道,云龙三现庄天佑此时酒意全消,见崔平施展轻身术,有追赶那少妇之意,这时见崔平回来,遂也追上前来,崔平低声把所见的情形说与了庄天佑,庄天佑道:“我已察看犯人半晌,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异样来,我们索性不去理他,好在离省城已近,我们严加戒备,到了省城,把他交案再说。”
妙手金轮侯杰想了想道:“现在也只可这样办吧。”
一同回到囚车前,只见囚车中天罡手闵智和玉面仙猿谭永寿,微闭着二目,神色自如,任凭捕快亮着兵刀监视着他们,连眼皮也不撩,庄天佑遂仍然翻身上马,一般快手们保护着囚车,出了北下道,这一带道路已竟宽了,一般捕快们分两行沿着道边走,囚车在道当中,妙手金轮侯杰,和快手崔平,一左一右,庄天佑在囚车后面,三面护着囚车,这次加了小心,凡有迎面来的车马行人,全不许在官道上走,远远的就被赶下官道,躲向道旁,一路上这样戒备着,够奔省城,到巡抚衙门交案,暂且按下这边不提。
且说那少妇催着黑驴疾走如飞,在这大雪飘飘的野地里,离开了一箭多地,就可以避开后面人的视线,这少妇更转进向南去的小路,这少妇的身手轻灵,骑术更有超人的功夫,在这风雪中穿着旷野的僻径,一会儿已经走出四五里来,这少妇才把驴放慢了,把风衣上的雪抖了抖,顺手用风衣把驴背上的雪也给掸去,自己又用绢帕把头上的雪也掸净,缓缓往前走着,少妇却自言自语的,把缰绳抖了抖,向骑的黑驴说道:“小黑子,今天你又受辛苦了,又吃了委屈,无故挨了我一下好摔,你还肯这么好好的走路,倒很难为你了,回去我给你多加些料豆,算是犒劳你吧。”
这头黑驴好像通人性似的,听了少妇的话,不住昂首顾盼,意颇自得,这时经过一座小村落,环绕的村庄,密植一行行枣树,这少妇一领缰绳,从村旁穿过来,才走到村头,从树林下捷如飞鸟窜出一人,落在少妇的驴前,卟的一把,把驴嚼环抓住,这驴扬头一挣扎,这来人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腕子上一合力,喝了声:“好黑东西,你敢跟我较劲!”
竟把那驴头定住,纹丝不动,驴背上少妇喝叱道:“熊儿,你不能欺侮黑子,它今天太辛苦了。”
这个小孩答了声:“婶娘,我没有欺侮他,我叫它站住,怎么样?北下道得手了么?”
那少妇点点头道:“鹰爪孙虽然扎手,倒还没放在婶娘的眼内。”
说到这儿,提起左边的风衣,从左边的镫眼里退出左腿,向这小孩子说道:“你看,我这身上全弄脏了,当时我作的也很像,竟被我轻轻瞒过,只是我临走时,稍微慌了一些,险些露了马脚,那个姓崔的已然有些灵便了,紧追着我察看,但是他已经晚了一步,被我逃开。”
那小孩道:“婶娘虽然脱了身,只怕他们找我叔父的晦气。”
少妇微摇了摇头道:“我看他们未必敢吧。
现在他们急于交案,在中途上决不敢耽搁。”
那小孩道:“罗师傅他们还在前面埋伏,怎么样?叫他们全撤下来吧。”
驴背上的少妇略沉吟说道:“你去传谕他们,叫他们不必回来,赶紧跟进省城去卧底,今夜或明晨听候老头子的命令,叫他们在省城里千万小心,对手颇有能人,你快赶紧回去,路上可不能再顽皮,要知道是我们大家生死关头,稍错一步,满盘全输,今夜帮主还要来,你不要误事。”
这个叫熊儿的小孩子,双眉一挑,向这少妇微微一笑道:“婶母,你这几年变了,五年头里,还不是这样胆小怕事,要叫我看,我叔叔不过是暂受委屈,难道这个就是危险吗,早晚叫他们尝到我们的苦头。”
那少妇带着微怒的口吻说道:“熊儿,你把事情看的这么稀松,我看你眼前就有苦头吃,老头子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叔父也对你说过,他可不教人那么随便说话,现在这点局面,全仗着他来维持一切,你这么多嘴多舌,我们全要被你连累。”
这个孩子一听少妇这番话,把手中的驴嚼环一松,向少妇说了声:“婶娘不必着急,我一切听你吩咐是了,我走了。”
说到这儿,向少妇一拜,纵身一跃,窜入庄村的桑林中,穿着小村,如飞而去。
只这说话一霎的工夫,少妇的身上雪又多了许多,把风衣上的雪抖了一抖,赶紧提起缰绳,说了声:“黑子,咱走吧。”
这头黑驴四蹄放开,踏着地上的积雪,如飞的向前驰去,这时野外已经变成一座银装世界,一处处树林村舍,全被雪蒙着,照眼生明,这种无边风景,令人留恋,这位少妇在驴背上浏览着沿途的风景,走向金沙岭的山口,在刚到山口外,突然从蒙着满树帽子雪的松林中,转出一名樵夫,可是空着柴担子,扛着板斧、扁担,迎着少妇俯身施礼,回头又看了看雪地里,并没有人,这樵夫低声说道:“首领,你太辛苦了,事情可曾得手,这里没有一点事故发生,那少妇在驴背上微点了点头说道:“藉帮主的神威,事情倒很顺利,这道卡子你可小心把守着,帮主这两天不时前来,不要在他眼内落了不是才好。”
这樵夫躬身答应说了声:“谢首领的慈悲。”
转身才往前迈了一步,少妇从鼻孔中吭了一声,樵夫一回头,少妇用手向雪地上一指,樵夫已然明白从松林里出来已有一路脚印,这若是再走回去,足迹宛然,落在行家眼中定会要起疑心,赶紧往下一矮身,嗖的一纵已窜入松林中,少妇这时已催驴进了山口,山口内也是空疏疏静寂寂,风雪漫漫,没有人迹,少妇顺着山口,往里走来,转过一个山坳,在山坳里倚着北面竖立石屏,有一片山店石屋,他是东西的山道,座北向南的门,高仅丈余的石墙,东西足有四十余丈长,里面的石屋有石墙挡着看不见,后面有一座小小竹楼,通上到下全是绿生生竹子建筑的,从石墙外就可以看的见竹楼上,这少妇来到门口,里面闯出两名壮汉,两人刚到近前,低头躬身说道:“首领你回来了。”
左边这个伸手把嚼环拉住,少妇翻身下驴,问了声:“有人来么?”
左边那名壮汉答道:“萧舵主来了,业已等候多时。”
少妇点了点头,遂向左边那名壮汉说道:“黑子今天跟我受了许多辛苦,也算立了功劳,你要好好喂他,算是酬劳它的辛苦。”
那壮汉答应着,赶紧把黑驴牵过去,少妇抖了抖身上的雪迹,也跟进门来,石墙内地上的雪已经打扫干净,青石铺的一条甬路上,洁净异常,顺着甬路来到一排石屋前,门外有一名壮汉,在雪地里来回遛着,一见少妇奔这里走来,拉开石屋迎面的风门,向里面招呼道:“萧舵主,我们首领回来了。”
把风门拉着,看这少妇走进门去,仍把风门掩好,依然在屋外伺候着,少妇走进屋来,屋中正有一个中年男子,却穿着一身猎户的服装,门旁尚立着一把虎叉,这人见少妇进来赶紧迎过来,双掌往胸前一搭,低首恭身口中说道:“敝舵得信太迟,未能早来为香主早效微劳,更兼敝舵的行踪也被鹰爪孙缀上,是我在山中隐匿了两日,改穿猎户的形装,才得脱身,闵香主的事怎么样了?”
少妇答道:“这次事是对方出全力对付我们,更兼我们香主为事势所迫,更轻视了敌人,才折在凤凰厅,可是老头子和胡香主要与对手一决雌雄,举我们全力来对付这场事,老头子叫我到北下道送一封密柬,和一点东西,幸还没费什么手脚已然得手,我从这北下道赶回来,萧舵主来得正好,这里正在用人之时,老头子今夜或是黎明时必到,萧舵主尽可在这里候着,在这里一切不须拘束,恕我不陪了。”
这位萧舵主答应了,少妇竟自走出屋去,向后面竹楼走去。
这少妇正是天罡手闵智续妻,娘家姓柳,她名叫柳玉婵,原本她是江湖上女斤斗跑马卖解的,家传一身绝技他们作着江湖生涯,暗中却不断作绿林买卖,后来到了贵州地面,这柳玉婵被空门中的奇僧金梭九指僧遇上,爱柳玉婵一身的本领,把她收作记名女弟子,传授了她两手绝技,所以这柳玉婵善打三支金梭,不过没有九指僧一手双梭的绝技,可是将禁他们不准再作绿林的买卖,后来柳玉婵嫁了天罡手闵智,同道中全称她闵三娘,天罡手闵智为人机警非常,虽然在凤尾帮中掌着大权,时时留着退步,把家眷全安置在湖南岳麓山南下道的飞沙岭下,本帮中没有知道他住家地方的,这次从浙江省内挫败,退入湖南,想把所有凤尾帮的实力移入湘江,可是这次虽则已在事先调度着,以大举犯省城杭州大闹抚之署时,有不少凤尾帮船闯出浙江省境,只是手下党羽尚多,在湖南省若想立足,手底下人不够用的,势力还嫌不足,要召集起颇费时日,形迹又得严密,防备着对方的追缉,遂辗转到了湖南,因为天罡手闵智住家的所在,十分严密,本帮中地位稍低的没有知道的,更兼闵三娘也是个中手,很可以借他的力量,遂用这里作为根据地。
天罡手闵智为那总海底落在官家手中,誓欲夺回,被庄天佑以总海底为饵,在凤凰厅设伏,天罡手竟自落网,天南逸叟武维扬十分震怒,不仅要把闵智早早救出来,还要和那湘江卫士云龙三现庄天佑,在长沙一决雌雄,倒要看看鹿死谁手,这闵三娘奉命给天罡手闵智送密柬,和卸刑具的东西,在先本想在夜间动手,后来一想不行,因为对手全是武林中名手,凡是江湖上的手段,瞒不过他们去,只有出其不意,用别的手段,或许倒可以如愿,闵三娘这才改变行装,骑着训练好了的黑驴,冒着漫天风雪,赶奔北下道,但是闵三娘也加了一份小心,更派了几个得力的能手,沿道埋伏给自己打接应,更有侄儿闵熊,隐在自己后边,作为自己的谍报,闵熊这孩子今年才十五岁,是天罡手闵智的胞侄,这闵熊天生来的骨骼胜人,聪明绝顶,不过父母双亡,被天罡手闵智收养,自幼传授全身的本领,这孩子轻功提纵术特别的好,是先天带来的异禀,身形巧快,捷愈猿猴,只是这孩子过于顽皮,在先天罡手闵智本把他带在十二连环坞,自己为是监视他,好教他功夫,日有进步,不料他在十二连环坞险些给自己惹了一场大祸,天罡手闵智这才打发他回家,暗中却嘱咐续室闵三娘,要严加管束他,这孩子是一时不能放松,闵三娘对于这顽皮的侄子,还是十分的垂爱,不过知道他在十二连环坞的情形,不敢过于放纵,可也没按闵智所说那么严厉拘束他,这闵熊在岳麓山一带,算是打出天下来,江湖上公送他一个外号叫没影儿,但是闵熊虽这么淘气,对于他这位婶娘的话还肯听,闵三娘每天早晚要和他侄儿一同练功夫,这娘儿两个只练轻功暗器,闵三娘以这座竹楼和侄儿闵熊打赌,在这楼上较量轻功,这种竹楼只要稍一着力,楼身就会嘎吱吱乱响,这娘儿两个,要凭各人的轻功造诣,在这竹楼上下互相追逐,全凭身形巧快,上下翻腾,在先脚下还全有响声,敢情练武功架不住有纯功夫,闵三娘和闵熊操纵了一年多,功夫上大有进步,后来窜纵轻灵,脚下竟全没有什么声息,两人轻功提纵术的造诣,无形中全锻炼成绝顶的功夫,闵三娘又从慈爱中暗含着教导他这侄儿。
闵熊受了婶娘的感化,渐渐的不在外面惹祸,不过俗语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种顽皮的性子,终是去不掉,没影儿渐渐为江湖人称道,这次天罡手闵智,遭逢逆事,依着闵熊早要随在叔父身旁,在湘浙两省,闹个天翻地覆,闵三娘知道事体重大,力戒他不准胡为,赶到凤凰厅天罡手闵智落网,闵熊立刻要赶了去,凭他一身本领,把他叔父救出来,闵三娘遂把这事的重大情形,向闵熊说了一番,正颜厉色的向闵熊说:“你们是叔侄,我们是夫妻,你关心你叔叔,想把他早早救出来,难道我就忍囹圄之苦。
不过这次事不是我们个人的私事,自有老头子暗中主持一切,我们谁敢妄自行动,我们虽是一片好心,倘若办错了一点,老头子面前谁去承当,虽是救我们的人,但我们事事得秉承老头子的意旨,你可不要叫婶娘着急,你叔父一身的事,已够我受的了,你若再教我着急,可太不蓺苦婶娘了。”
闵三娘这一番话才把熊儿说服了,在闵三娘奉帮主的令,到北下道去传秘柬,闵熊讨了这个差事,在中途作谍报,仗着他脚下神速,绝不会误事,赶到闵三娘在北下道得了手,闵熊儿中途得了信息,又奉闵三娘之命,飞奔省城,给已竟到长沙府卧底的人送信,闵三娘这才回转飞沙岭,自己的庄院,这闵熊儿莫看他年岁小,将来把长沙府搅个地覆天翻。
闵三娘冒着漫天大雪,走上归途,天罡手闵智在十二连环坞,掌着大权,自己却在湘南岳麓山安置家小,这地方隐秘异常,家中只仗着闵三娘掌管门户,别看闵三娘虽是女流,这里又四无居邻,连所有手下用人,也全是天罡手闵智手下多年的弟兄,秘密派到这里来,这班弟兄差不多全是一身很好的武功,所以住在这种地方,毫无所惧。
平日这里清静异常,轻易不见人来往,可是最近这些日子,不时有异样人在这里出入,闵三娘这次奉了龙头帮主的命令,对敌人运用手段,和他们较量最后的雌雄,莫看是营救自已的丈夫,可是以凤尾帮的帮规来说,却是为帮中效力,私自决不许有丝毫行动,一切事全要秉承帮主的意旨,自己和闵智虽是夫妇之亲,明是看出有多大危险来,也不敢稍违帮主之意,独断独行,这次回转金沙岭之后,安置了才来的萧舵主,自己回转后面竹楼歇息。
闵三娘,身边只用着一个使女,帮助自己操作一切,这使女本是渔家的女儿,因为亲丁人全死了,被闵三娘收养来,这孩子生得口齿非常伶俐,闵三娘给她起名叫萍儿,因为她在江面上无家无业,已如漂泊的浮萍,这萍儿今年才十四岁,身材却长得很高,不知道的看着像十六七的姑娘,闵三娘爱她聪明伶俐,处处能体贴自己,在闲暇没有事的时候,不断的教给萍儿练些苦功,自己的心意不过教她自己能保护自己,防身御侮,决不想叫她在武功上成名,只是这萍儿生来的心灵性巧,你说这样她就能悟到那样,她对于武功上倒真用起心来,有时闵三娘不高兴去教她,萍儿却仗着平日能得主母的欢心,反倒缠磨着闵三娘非教她不可,闵三娘被她缠磨得没法,也只好尽她所能学的教起来,数年的功夫,这萍儿倒也真学了不少真实的功夫,这时萍儿也听得主母回来,早站在门口等候,闵三娘的风衣接过去,更在楼门口把三娘的绢包头也撤下去,把上面的雪在外面抖净了,才拿进竹楼,伺候着主母净面更衣,那时天色已经不早,萍儿给掌起灯烛,这三间竹楼是两间明着,断开一间,做闵三娘的卧室,里面收拾得非常雅洁,闵三娘坐在那里吃茶歇息,萍儿很关心主人的安危,才乘机向三娘问主人的事情,闵三娘把经过的事情略说了一遍,萍儿问道:“熊少爷怎么还不回来?”
闵三娘道:“他已经进省,别看你主人的事情重大,我倒没什么担忧,只是你那熊少爷真叫我放心不下,我真不愿意把他放出去,只是他也这么大了,我总不叫他出去历练,反倒落他叔叔的责备,说是我妇人之见,不过熊儿这孩子真是聪明,实惹人疼,这次为他叔叔的事,谅他还不敢在外惹事。”
使女萍儿说道:“主母放心,熊少爷虽是有时不免孩子气,过分顽皮,可是他顽皮的全有分寸,绝不是一味胡闹,心性聪明,见机又快,这几年经主母指点,他的武功进步的实在惊人,并且他天生来的体健身轻,更不是常人所练得到的,婢子说句放肆的话,熊少爷的强身纵术,不在主母以下,那矫捷的身段,真叫人又怕又爱呢!”
萍儿一阵忘形,不觉失言,闵三娘含笑微点了点头,郑重着面色庄严的说道:“萍儿你也这么大了,往后说话可要检点,当着我没有什么要紧,我拿你当女子看待,要是叫香主听见,定要说我没教练你了,何况你也这么大了,也得防嫌才是呀!”
萍儿立刻羞红双颊,只有低头连答了两声“是”,随即答讪着闵三娘收拾晚饭,闵三娘饭后又到前面客屋中周旋了一番,仍然回转竹楼,这时已交过初更,闵三娘叫萍儿把屋子打扫干净,萍儿给泡了壶茶来,闵三娘打发萍儿到楼下去歇息,嘱咐她没事不必上楼,龙头帮主今夜必到,只是你须警醒着,闵三娘坐在灯下,闭目休息,虽则劳累了一天,但是因为丈夫天罡手闵智,身在难中,自己盘算着一切事,那里睡的着,堪堪到了二更将近,突然觉得竹楼门外,沙的一点轻微响声,闵三娘骤然惊醒,低声喝问什么人,门外也有人低声答道:“百禽之首:弟兄的首领。”
闵三娘知道是龙头帮主到了,赶紧纵身到门口,轻轻把隔扇拉开,说了声:弟子闵柳玉婵恭迎龙头帮主,帮主请进来吧!跟着门儿一开,这位领袖凤尾帮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从容缓步走了进来,这种穿章打扮,闵三娘看着非常扎眼,活脱的一位老学究,穿着蓝宁绸团花的皮袍子,古铜色琵琶襟,大披肩,扎着丝鸾带,丝鸾带上还排着槟榔荷包,眼镜盒,头上带着绛紫色大风帽,一张脸几乎全被这个风帽遮住,下面因为黑暗看不清穿着什么,闵三娘越发惊异,帮主穿着这种笨重的衣服,直到竹楼的门前,自己若非是心中存着准有人来,就像方才那点轻微的声音,绝不会理会的,闵三娘赶紧按着帮规行礼,右手往左手面上一搭,俯首躬身,侧身往里让,天南逸叟武维扬把大风帽摘下来,抖了抖上面的雪迹,向闵三娘微微敛首说了声:勿庸多礼,左手提着风帽,走到迎面桌案旁椅子上落坐,闵三娘赶紧献上一杯茶,侍立一旁,垂手向帮主说道:“风雪载途,为拙夫的事叫帮主寒夜奔驰,叫弟子太感激了。”
天南逸叟武维扬说道:“贤夫妇为本帮效力多年,颇着劳绩,这次竟使尊夫身陷囹圄,本领袖抱愧莫名,凤尾帮瓦解,现在本当以全力重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现在既出了这件事,本领袖认为营救尊夫与重建凤尾帮一样重大,因为在祖师前有誓言,我弟兄生死祸福相共,所以我武维扬要尽我全力和敌人周旋,我武维扬只要三寸气在,绝不容敌人得意的。”
闵三娘赶紧躬身施礼道:“谢帮主的慈悲。”
天南逸叟武维扬遂问道:“北下道的事怎么样?”
闵三娘遂把白日的事详细的说与了帮主,天南逸叟连连夸奖,闵三娘的应付得当,十分器重,遂又问:“省会里可有信息到么?”
闵三娘答道:“在弟子北下道得手以后,遵照帮主密令,已经令沿途三路伏兵,由罗香主统率,秘密缀入省去,更令熊儿也随进省城,作为临时谍报,萧舵主也于今日来到,现在前厅候命。”
天南逸叟武维扬点点头说道:“知道了,现在因为敌人非常扎手,我们行踪不得不严密,萧舵主我也不必见他了,叫他等候崔香主,洪香主等一班人到来之后,领受本座的朱扎往一处集合,赶奔省城,省城中我们落脚之处。
有两个地方,一处是归源寺的后佛楼,一处是东关于家店,这两处若是见不到本帮人,再到县前街两行舵主桑青家中,到那里自有本帮人接待,可是你要嘱咐萧舵主不到不得已时,千万不要去县前街,桑舵主在那里居住,当年官方颇有耳闻,仗着桑舵主远在禹门,在长沙府没露过行迹,官方找不到他什么把柄,不敢擅动他,现在若是出入的人太多,恐怕惹人注意。”
闵三娘一一的答应着,遂又问:“帮主几时下手,弟子可能前去么?”
天南逸叟武维扬道:“那云龙三现庄天佑老谋深算,机警多智,此人颇难应付,本座需亲去查看一番,再定动手的时候,胡玉笙香主,明日早晚必到,叫他立刻赶奔长沙,到归源寺等我,我有要紧事须和他当面商量,你这里地势十分隐僻,正好策应一切,可以不必去了,熊儿那孩子我十分喜爱他,这件事颇有用他之处,在我走后,他若是赶回来,你叫他赶紧进省,到于家店听令,这里有什么信息,你要飞报我知,不得误事,现在不仅是营救闵香主,已经到了我凤尾帮存亡最后的关头了,所有坛下各路弟子全要投到这里报道,你要替我应付一切,我们的飞鸽千里传信已被官家注意,现在不到不得已时,不能擅用了,这件事,倒是给了我们极大阻难,一切事未免多费了许多手脚,就连从省城到这里,我们全要多受些奔波了,你要努力一切,报效本帮,祖师一定会嘉惠你。”
闵三娘俯首躬身道:“谢帮主的慈悲。”
天南逸叟武维扬嘱咐完了一切,遂即站起,向闵三娘说了声:“我走了。”
才一举步,里面的软帘忽然往起一飘,竟飞纵出一人,忽地一落,闵三娘惊得咦了一声,才待往前奋身扑击,这人已跪在地上,连天南逸叟武维扬也往后退了一步,这时闵三娘才看出赶情正是侄儿闵熊,闵三娘不由十分愤怒,深恨这孩子太以的胡闹,你从暗地回来,也不该从暗间穿窗而入,帮主若是一疑心你有什么恶念,恐怕我也死无葬身之地了,闵三娘娥眉紧蹙,一声怒叱道:“大胆冤家,帮主降临,你竟敢这么无礼,你有几个脑袋。”
随说着随往帮主面前一跪道:“弟子治家无方,劣侄竟敢在帮主面前放肆无礼,请以帮规处治,以警将来。”
说罢,是连连叩头,天南逸叟武维扬却含着笑向闵三娘一摆道:“你无庸恐惧,熊儿虽是顽皮,我深知他是将将的赶到,并没有在内室潜伏,我们现在全应该这么行踪严密,能够处处出人意外,这倒是难得,你们起来吧!”
闵三娘听到帮主这番话,这才把悬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放下去,谢了帮主,站了起来,闵熊儿也叩头起立,天南逸叟武维扬问道:“你叔父怎么样了?”
闵熊忙答道:“我追随崔香主等赶到长沙府,我叔父被解到巡抚衙,并没有怎样耽搁,就被押到长沙府大狱,我们跟着去探望,那知长沙府的大狱,已经布置的如同铁壁铜墙,连崔香主,谭香主,邱舵主,桑舵主全没闯进去,不过真想入府衙大狱,也可以冒险的闯进去,崔香主怕打草惊蛇,在帮主未到之前,又不敢动手,所以叫我赶回来,请帮主赶紧进省城,以便主持一切。”
天南逸叟武维扬点点头,遂向闵三娘说道:“一切事照我方才嘱咐的话去办。”
随又向闵熊道:“你在风雪中奔驰了一天一夜,也太辛苦了,现在你再同我赶奔省城,还肯去么?”
闵熊忙答道:“小子能在帮主身边效力,这是求之不得的,漫说吃些不妨事的苦,我情愿把这一身交与帮主,只要有帮主的命,就是刀山剑树也愿意去闯。”
天南逸叟武维扬道:“好小子!这么小小的年纪,倒还有出息,随我走吧!只管放胆去做,我虽无能,谅还保得你安全。”
说到这儿,带着闵熊往外就走,闵三娘在后相送,闵熊闯到头里,把楼门推开,天南逸叟武维扬走出竹楼,又把大风帽带上,闵熊也跟出来,闵三娘遂随着来到楼门外恭身说道:“帮主恕弟子不远送了。”
天南逸叟武维扬微偏着身子说道:“愿祖师嘉惠你夫妇。”
说了这句一纵身已经轻飘飘落到楼下,脚尖又一点地,又复腾身而起,施展燕子穿云的轻功,一起一落,已飞纵到竹楼后的石墙上,竟从后面的绝壁悬崖离开闵家的庄院,没影儿闵熊也施展一身的本领,跟踪赶去,闵三娘站在楼栏杆内,直到望不见这两人后影,才回转楼内。
[book_title]第二章 佛楼啸聚,夜扰长沙
这位凤尾帮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因为早知道天罡手闵智这个侄儿,是天赋异秉,轻功绝技实有过人的功夫,自己是要诚心试试他,这庄院后面本没有道路可通,现在是满山积雪,轻功稍微含糊的,决不敢走这种危险之地,仗着雪地里还能分辨出道路的高低起伏,天南逸叟武维扬施展开草上飞行的轻功绝技,纵跃如飞,捷如飞鸟,所经过之处,因为衣服肥大,陡壁悬崖间的积雪,全被他衣服上的风带起,他所经过之后,一溜的白雪徒漫,没影儿闵熊却会取巧,他是接着帮主所起落的地方落脚,身形这份矫捷,快似猿猴,工夫不大,已把这段险峻的山道走过来,到了有樵径的地方,这位武帮主反倒放慢了身形,不像先前那么尽力疾驰,闵熊也明白帮主是要试试自己脚程,赶到离开黑沙岭,走上奔长沙府的大道,这风雪之夜的旷野里,莫说人迹没有,连那荒村野犬全都畏寒听不见一点吠声,这一老一少,一前一后,施展开夜行术的功夫,四更左右已到了长沙府城下,越过了护城河,躲开城门口,龙头帮主才低声问道:“你行的了吗?”
没影儿闵熊知道帮主是问自己,有没有揉升城墙之术,遂答道:“帮主尽管前行,小子还成。”
天南逸叟到了城根下,背贴着城墙,施展开壁虎游墙的轻功,从下往上,左右转动着,揉升上去,没影儿闵熊也照样的随着上来,才往垛口上翻,闵熊低声说道:“上面可有守城的官兵,帮主可要留神。”
天南逸叟武维扬并不答话,稍一查看,果然上面有巡查的官兵,正有一队向这边走来,还离着七八丈远,龙头帮主身形展动,已越到城墙的里口,停身处离着马道只有丈余远,龙头帮主一纵身,已跃到马道的半腰,闵熊这才看出龙头帮主穿这样肥大不利落的衣服,是另有用意,在这雪地里走,所经过之后脚步十分清楚,平常人还许不理会,落在行家眼内,一望而知是夜行人,经过龙头帮主穿这种肥大的衣服,身形一纵起时,就把才落下去的脚印用这肥大的衣服把地上的雪扇起,立刻把脚印掩去,闵熊深服这位帮主行事上处处高人一筹,实不是一般平常人所能望其项背,这时已经翻下马道,这位龙头帮主好像轻车熟路,对于城内的道路,并不用仔细辨认,翻上民房,直扑本城的西北一带,连越过三道长街,远远的看见林木掩映,现出一段红墙,这分明是一座庙宇了,天南逸叟武维扬来到红墙下,沿着墙根,往北走,这道庙墙足有数十丈长,分明是一座大从林,闵熊随在龙头帮主的身后,绕到后墙下,只见墙内树木丛杂,树木后隐着一片高楼,龙头帮主低声问闵熊说道:“这就是归源寺的后楼,他这后面荒废已久,僧人们轻易不敢到后面来,墙内到处有荒草,你要随着我的脚步走,不要多留痕迹。”
没影儿闵熊答应着,天南逸叟武维扬方要往墙上纵身,庙墙上突现一条人影,身形非常快,方往墙头一落,已然飘身而下,来人往地上一落时,低声问:“来的可是龙头帮主么?”
没影儿闵熊已预备和来人动手,听来人一发话,赶紧把身形收住,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也答话道:“唐舵主,你怎么这样来的快?真会先我而至。”
原来从庙中出来的,正是鬼影子唐双青,这时唐双青忙恭身施礼道:“弟子原本打算,先赶到黑沙岭,中途得信,说是双手金鞭罗香主已经进省,我知道就是赶到黑沙岭,也没有事可作,对手又全是劲敌,所以赶紧的到了这里,怕是帮主找到了我们,免得误事,全早早集合在这里,也好听候帮主的指挥。”
天南逸叟武维扬问道:“全是谁在这里?”
鬼影子唐双青道:“这里有罗香主,和禹门舵主桑青,请帮主进佛楼吧,那卫士云龙三现庄天佑,一进省城,又会合了他的得力助手,似乎知道了我们有人潜伏在省城里,所以分配他手下,各处搜寻我们的踪迹,于家店和桑舵主家中,他们全注意到。”
唐双青说到这里,天南逸叟武维扬颇有怒意,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我们里边去谈吧。”
唐双青答了声:“弟子给帮主引路。”
说罢头一个窜上庙墙,这时没影儿闵熊可十分不悦,他心想这个瘦鬼好大的架子,我站在这儿,也是个这么大的汉子,怎么竟目中无人,丝毫不来理睬我,好小子,你不用发狂,早晚要叫你尝尝小爷爷的厉害,他心中这么不满意唐双青,其实他是不懂凤尾帮中的规矩,既是随着帮主前来的人,他焉敢轻视,按凤尾帮中的规矩,凡是两边没见过面,两下虽全是本帮的弟子,因为自己先报‘万’字,得说出姓名在帮中掌什么职司,隶属在那一坛那一舵,这样才合帮规,闵熊儿那里晓得这些事,此时他心里虽然愤愤不平,但是随在帮主身边,他又那敢发作,龙头帮主已经跟踪上了庙墙,没影儿闵熊,紧随帮主飞纵上来,只见里面好大的地方,只是形势十分荒凉,除了多年的翠板苍松,遍地都是数尺多高的荒草,并且近墙一带,没有路径,这时鬼影子唐双青已经落在荒草上,闵熊儿留神他的身形起落,此人颇有真功夫,他所落的地方,那数尺高的荒草,仅仅的往两下一分,可是脚下并没有草根折断的声音,跟着身躯又复腾起,又轻又快,没影儿闵熊心中暗想,小子你可不要逞能,论你这点本领,在同道中倒是值得你发狂,不过小爷爷还没把你放在眼内,咱们走着看吧。
这时已全落在下面,鬼影子唐双青在前引导,眨眼间已到了佛楼下,这里是坐北向南的五间佛楼,楼上下没有一点灯光,上面的楼栏杆雪迹,已被人扫净,鬼影子唐双青并没进楼下,踊身跃上楼栏杆,扑到楼门口,低声向里面说了句话,跟着从里面出来两人,正是那双手金镖罗信,跟禹门舵主桑青,这时龙头帮主带着闵熊,也窜上楼来,双手金镖罗信和桑青已在楼门口一左一右躬身迎接帮主,龙头帮主略一拱手,说了声:“头前引路。”
两人转身往里走,没影儿闵熊跟鬼影子唐双青,随在帮主身后,走进楼,他借着外面晶莹的雪光,只见这佛楼内,土蔽尘封,迎面神龛也看不出供的是什么神像,往偏西一带,地上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在东半边尽是些破烂家具,却倒方便了罗信等,在这些破烂家具中,被罗信等拣出一份桌椅,临时使用,再摆在楼当中,天南逸叟武维扬,大风帽摘下来,向桌案前落坐,闵熊也不落坐,侍立在帮主身后,这时双手金镖罗信,和鬼影子唐双青,禹门舵主桑青,全挨次的朝见帮主,全站在那里听候帮主示下,天南逸叟武维扬道:“我们现在全在患难之中,不必十分拘礼,罗老弟们随便请坐。”
双手金镖罗信等,全深知龙头帮主的脾气,他所说出来的话,绝不容人驳却,双手金镖罗信说了声:“谢帮主的慈悲。”
相率各寻椅凳,在下首落坐,龙头帮主忽然想起身边的闵熊,用手一指闵熊向罗信等说道:“这是闵香主的令侄,名叫没影儿闵熊,别看年岁不大,倒颇有出息,深得他叔父欢心,武功造诣很是可观,所以本领袖把他带出来,叫他历练历练,你们要多多的照应他。”
又扭头向闵熊道:“这全是你的父执,你还不过去见礼么。”
闵熊不敢违帮主的命令,上前挨次行礼,给鬼影子唐双青行礼时,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行完了礼,帮主叫他一旁歇息,闵熊儿见一旁只剩一个三条腿的破板凳,那肯去坐,却走到隔扇门前,赏玩这古刹荒园的雪景。
这里龙头帮主却向双手金镖罗信问起这里的情形,以及玉面仙猿谭永寿,和丧门神邱宁,现在何处,双手金镖罗信答道:“他们现在仍住在于家店,因为他们到的早,从一到省城,就落脚在那里,现在反不宜移动了。”
龙头帮主也问起府衙大狱的情形,双手金镖罗信说:“是那云龙三现庄天佑,因为巡抚交派的太严,虽是把闵香主交了案,巡抚依然不准他们卸责,一旦要是出了事,依然朝他说话,所以庄天佑对于这件案子,实担着很大的沉重,府衙大狱也是他一手布置的,并于本城茶坊酒肆,旅店码头,全安设了暗桩,一步不敢放松,形迹稍微可疑,就容易被他们注意,所以谭邱二人,反倒故示镇定,在于家店先不挪移,按现在的情形,只要稍含糊一点的在省城真站不住脚,我看还是先探听明白了他们,把闵香主擒住了,是在本府解决,还是另有别的用意呢,我想本帮在湖南地面,没有什么案子,所有本帮出的事,全在浙江省内,万一他要是把闵香主解到浙江省原案,我们何必非在这里下手呢,这里防备的又严,只要一动手,就得拚个死活,帮主以为怎么样?”
天南逸叟武维扬不由冷笑一声,向罗信说道:“劲敌当前,倒是不能轻视,可是我武维扬一生就是不服人,他们这么逼人太甚,武维扬倒要和他们较量较量,倒看看鹿死谁手?他们是在这里解决,或是解走,还不敢预定,我也想着,或许解到浙江,不过现在,连湘抚和庄天佑等已经惧我们三分,只要浙江那边案要的不急,这里决不肯多事,从这里解到浙江,一路上他们得费多少手脚。
云龙三现庄天佑虽然是武林名手,我谅他和我们对敌,也未必敢说有十分把握吧。
只是事情的变化多端,不容易揣测的准了,好在胡香主遂就赶到,他已把官家的情形,全踩探明白,等他们来我们再定办法吧。
现在时光已经不早,我们不便再到府衙大狱,天明后我们分头察看省城里前后的情形,官家有什么调动,我们倒得十分注意,我们的形迹要十分慎秘,不论是单独走,是一同走,万一要被鹰爪孙们缀上,场面上任凭怎样不利,我们也要竭力忍耐,万不可造次动手,打草惊蛇,反误大事,这次我们不动手则已,只要一动手,就须把闵香主要回来,倘或一个不利,就难了,我盼望大家千万注意这一点。”
双手金镖罗信,鬼影子唐双青等,笑连连答应,可是鬼影子唐双青,跟着说道:“庄天佑等虽然扎手,我们要想在他本身上下手,倒可以说不大容易,我们现在只要把闵香主要出来,据我看在帮主领导下,不啻探囊取物,总然有城守的官兵,形同废物,我们难道还把他们放在眼内么?”
天南逸叟武维扬看了看唐双青,随又说道:“骄敌者必败,我们的十二连环坞,已经是前车之鉴,官兵我们倒不惧,最讨厌的是火器营,我们十二连环坞何尝不是失败在他们手中,万一他一调集火器营守护府衙大狱,我们想动手时,得多费多少手脚,这次我还不仅是把闵香主要出来,我多少得给湘抚点颜色看,叫他也知道知道凤尾帮不是那么任他轻视的。”
这时已经交过五更,离着天亮已近,天南逸叟武维扬站起来,向罗信等说道:“我们到外面察看察看,今夜二更左右,仍然到这里来,听候我的命令。”
这时东方已经发晓,雪已经住了。
一阵阵冷风吹进来,气候十分寒冷,一阵阵的钟声从前面送过来,隐隐的更听到木鱼声夹着僧人的梵唱,这归元寺静修的僧人,已在早课,天南逸叟武维扬向没影儿闵熊道:“咱们走吧。”
说着话,走到楼门口,才把风帽戴上,突听得对面关闭的两扇木板门那里,隐约有人说道:“咦!这里赶情是一座荒园,好深的荒草怪怕人的,没看头。赶紧走吧。”
龙头帮主,和闵熊儿,全从门里一撤身,再约细听时,人声寂然,再听不见一点声音,天南逸叟武维扬非常疑心,脚下一点楼板,飞身纵下楼来,已经身落到荒冷的院内,从荒草中穿行,来到木板门前,只见这两扇门已经年代太多,风吹雨淋,朽烂的已经不堪,门虽然关闭着,从外面虽有铁吊扣着,但是当中有很大裂缝,从外面看,一目了然,见门外正是一排高大房屋的后面,两旁全有夹道子,通着前面,地方非常僻静,地上的雪很厚,足见这里是轻易没人走,只是从这夹道到门首地上,有一行足迹,这时双手金镖罗信等,和闵熊儿全赶过来,方才门外的人声,只有龙头帮主和闵熊儿听见,旁人全在佛楼内,丝毫没有听见,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向双手金镖罗信道:“我们大约不能呆了,方才分明有人前来窥视,我们的行迹已露了。”
双手金镖忙答道:“据弟子看,大约还不至于吧,从这里一立浮桩,已注意到前面的僧人。
这里实是一座古刹丛林,不过这座庙渐渐有些香火衰败,偌大一座寺院,仅有六七名僧人余房很多,倒不断有香客在这里借住,或者住在这里的香客无意走到后面,要看看这佛楼的所在。”
天南逸叟微摇了摇头道:“怕不是这样,这么寒冷的天气,何况天才亮,明知这里废置已久,无故的那能到这里来,可是形迹已然败露,谅他们奈何我们不得,我们还是照着预定的计划去行事,倒不必去理他,我们这时要是到前面去查看,反要在本庙僧人的眼中落了痕迹,这样大雪寒天,这么早的时光,到庙中去太不像话了。”
说罢转身带着闵熊,竟奔佛楼的后墙,闵熊先飞身纵上了墙头向外查看了一看,见下面并没有行人,遂飘身落在下面,天南逸叟武维扬也跟踪而上,双手金镖罗信等全送到墙下躬身说道:“帮主慢走,恕弟子不远送。”
武维扬说了声:“你们也得赶紧走,这里不便久停了。”
遂也飘身落到墙下。
这一老一少,冒着凌晨的寒风,踏着地上的积雪,转过后墙,顺着庙的一条小道,直奔街心走来,这时临街的商家铺户,多半还未开门,走过一趟街道,才看见几家铺户的门前,有人在扫积雪,天南逸叟武维扬,带着没影儿闵熊,直奔抚署街,一进抚署街的道口,才走过不远来,忽听得马蹄蹴踏的声音,十分凌乱,龙头帮主一回头,只见从街东如飞的过来四匹坐骑,一色的枣马鞍韂鲜明,头里两匹马上是两名差弁,后面两人是两名委员的服色,差弁身上各背着个黄包,马走的很快,马身上热气蒸腾,马口直喷白沫,显见是奔驰了很远的道路,可是按天光说,这时正是凌晨,这四骑分明是连夜赶了来,龙头帮主往旁微一侧身,让过这四骑马去,见这四骑马竟扑奔了抚衙,在东辕门口翻身下马,抚衙前这份警卫森严,也与平常不同,东西辕门,驻扎着两队官兵,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天南逸叟武维扬带着没影儿闵熊,到了府衙附近,反倒低着头紧走过去,只往辕门这里看了一眼,故作不大理会的,竟奔抚衙西街往前走去,没有一箭地,街南里正有一家酒楼,是茶烟两卖,楼下是卖茶楼上是卖酒饭座,买卖不小,占着五间长的楼房,字号是醉仙楼,伙计们方在收拾门面,打扫门前的积雪,天南逸叟武维扬一看,这正是一个极好的所在,遂带着闵熊儿来到醉仙楼,门口伙计见来了客人,操着本地的口音,说道:“二位爷台来的好早呀,请里面坐吧。”
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把暖帘掀起,龙头帮主和闵熊儿走进里面,果然来的太早,里面一个客人没有,这楼是三间明敞着,卖茶,靠东首一间是柜房,西首一间是厨茶灶,里面有伙计正在擦抹着桌案,见进来客人,含笑让道:“爷台们是吃茶吃酒?”
龙头帮主答道:“我们茶酒全要。”
伙计说道:“这褛下只卖茶,爷台您请上楼不好吗?”
天南逸叟武维扬尚没答话,没影儿闵熊,一旁答道:“我们就在楼下吧,没有多大耽搁,并且我们还等个朋友,在下面方便的多。”
伙计道:“好吧,爷台随便。”
天南逸叟武维扬暗暗点了点头,心说这孩子倒是十分机灵,像我们这类人,茶坊酒肆,这种杂乱的地方,总得先留退步,一边想着,遂绕过两排坐头,在临窗下一张上,和闵熊落了坐,伙计过来把桌案擦净了,问好了吃什么,转身走去,这时三三两两走进来几拨客人,全是吃早茶的,不一时伙计泡上茶来,这爷两个喝两碗茶,吩咐堂官给叫酒叫饭,等了一会,给送上来,闵熊儿是不会饮酒的,武维扬自斟自饮。
在这暖融融的屋内,把一夜的劳乏尽释,武维扬酒量甚豪,可是自从凤尾帮瓦解之后,遭逢的尽是不如意的逆事,藉酒浇愁,渐渐有些醉意,这时客人已经多了,闵熊儿见帮主这么放开量饮酒,自己暗暗着急,心说,帮主自领袖凤尾帮的首领精明干练,与众不同,从来做事谨慎,何况现在暗中尽是敌人,谋我者众,岂是你饮酒的时候,倘或喝醉了,是多么误事,闵熊儿不过暗地着急,那敢带一点神色,就在这时,门口的暖帘一起,从外面走进两人,一个四十多岁,赤红脸,酒糟鼻子,穿着打扮的像一个米栈老板,另一个年纪很轻,也不过二十多岁,身形非常健壮,既像练武的,又像镖客,这两人进得门来,伙计迎着让坐,那酒糟鼻子跟壮汉,先向所有的客人看了一眼,那少年方要答话,这酒糟鼻的壮汉,却抢着说道:“我们找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围着西坐头绕了一周,才转到窗前,走到龙头帮主武维扬桌前,那酒糟鼻子的壮汉,不知怎么的身形一晃,往桌上一碰,武帮主面前还有一杯斟满了的酒,竟被桌子一震,全撒在桌上,闵熊儿不由大怒,往起一立,方要张口喝问这人,天南逸叟武维扬却向他瞪了一眼,闵熊儿把要说得话顿住,这人把酒杯碰翻之后,竟一声不响仍往外走,天南逸叟武维扬冷笑一声道:“我老头子向来不买这个账,喂,朋友,你回来,这是有王法的地方,你又不是螃蟹,你怎么扬横起来,酒杯碰翻,一句客气话没有就走,你们这地方就许这么欺侮外乡人吗。”
这时那酒糟鼻子的客人才把步停住,扭转身来向武维扬道:“把你的酒杯碰洒了,朋友一杯酒值得什么,何必说挖苦话呀。”
武帮主两只倦眼似睁非睁,向这人说道:“我这话并非挖苦。
你是安心欺侮人,我老头子可惜不是那般年纪了,要在当年,你这种人遇到我手中,准有你的乐子,朋友你请吧,我们再会上再说。”
这壮汉忽的把面色一沉,往前凑了一步,低声说道:“我这人枉在江湖道上走了,原来是领袖到了,恕我眼拙。”
天南逸叟武维扬两眼一睁,厉声道:“你这人可要活不长了,凭白无故,站在这里发昏,说呓语,什么是领袖,谁是领袖,我老头子要不打发你,你绝不会好好走的。”
说到这儿把桌上的酒壶抓起,里面还有半壶酒,信手一甩,半壶酒满泼向那壮汉的脸上,这壮汉就觉得脸上如同针扎,身形一晃,往后连退了两步,又撞在一张桌上,把客人两支盖碗茶全碰洒,跟他一同走过来的少年,却说了声:“好!敢动手啊,索性招呼招呼吧。”
一抬右腿,伸手就往里腿上去摸。
竟被这酒糟鼻子的壮汉,一把把他的右手抓住,连说:“晦气晦气,老头子是喝醉了,我们不要去惹他。”
说着拉着这少年就往外走,大众客人哄堂大笑,这两人慌慌忙忙的走出醉仙楼,就在这两人才出门口,就听门外噗通哎哟,似有人跌倒的声音,闵熊儿和武帮主紧靠窗子坐着,窗扇全是活的,在天气稍好的时候,客座太多,依然得把窗扇支起,这时没影儿闵熊,信手把窗扇推开一扇,探身往外看时,不禁笑道:“摔的好!”
只见那酒糟鼻子的摔在右边,才打扫完堆起的一堆积雪里,全身几乎全被雪掩盖,只有两手两足,乱蹬乱刨,那样式十分可笑,那少年倒在左首,只是地上的积雪已被醉仙楼的伙计打扫干净,那少年赶着爬起,只是摔的够重的,虽然站起,依然眦牙裂嘴,口中还不住骂着,在临近酒楼门口,有一位客人,穿着长衣服,带着大风帽,半斜着身子,向那少年说了声:“便宜你这两个匹夫,有王法的地方,你竟敢这么横行,饶撞完了人,还敢瞪眼骂人,我先教训教训你,倒看看你有么有势力!”
这时那少年已过去把那酒糟鼻的汉子扶起,那壮汉却说了声:“是好朋友你可别走,你等着爷们的吧。”
这人却冷笑一声道:“快给我滚吧。
你也配讲这些话。”
说罢一掀暖帘,走进醉仙居,这人进得门,这醉仙居的伙计看着全是一怔,分明门外那两人全是被他打倒,那两人的身形体格全不是不健壮,可是这时看到这人年纪不过五旬左右,一派文雅安详,很像一位教书的老夫子,又像衙门口的幕僚,这样人居然把那两个全打倒,真是怪事!这人进得门来,毫不迟疑,竟往里走,伙计们在旁边跟着,连问:“客人就是一位吗?”
这人竟不答伙计的话,来到武维扬的桌前,把头上的风帽摘下来向天南逸叟武维扬略一躬身,抱拳拱手道:“老师傅倒早到了。”
天南逸叟武维扬微一欠身,含糊说道:“早来了,请坐吧。”
直到这人把风帽一摘,没影儿闵熊才看出来正是十二连环坞内三堂,金雕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
没影儿闵熊十分惊异,慌忙站起来,唇吻一动,方要说话,天南逸叟武维扬忙瞪了一眼,微摇了摇头,阻止他不教他开口,遂说道:“这位胡老师,你不认识了吗?”
闵熊这才恭敬的招呼了声“胡老师”,自己才要撤身离坐,让胡香主落坐,天南逸叟武维扬摆手道:“你不用动了。”
龙头帮主遂转到里面,背窗坐在上座,胡玉笙遂坐在帮主那个座位上,伙计倒也机灵,跟着又送上一付杯筷,两壶酒来,天南逸叟武维扬,把酒壶拿起来,给胡香主满了一杯道:“这里的酒很好,你可以略饮两杯,赶赶凉气。”
胡玉笙也不客气,把酒杯端起,一饮而尽,闵熊儿见胡玉笙香主面前的酒渍,才被伙计擦干,这位胡香主竟在用酒壶斟完了酒,竟往桌上又泼了些,只见他把酒杯放下,用手指蘸着酒,在桌面上草草写了几个字,字写得非常潦草,闵熊儿还没看清,就被胡香主用手拭去,天南逸叟武维扬却点了点头,遂也用手指蘸着酒,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写完了,顺手拭去,胡香主口中却答道:“据我看不防事,就让他引来援兵,难道我们放在心上吗。”
闵熊儿见两人说话吞吞吐吐,自己不敢细看,不敢细听,只催着伙计添酒添菜,胡玉笙特推杯说道:“我们可以走了,武老师,酒可够了吗?”
天南逸叟武维扬原本自己酒已喝足,胡玉笙一到,又陪了两杯,此时也忙推杯说道:“老夫我多日的块垒,全被酒家的美酒烧净,咱们走吧。”
胡玉笙把酒账会过,三人一同往外走,出了醉仙居,天南逸叟武维扬被外面的凉风一吹,酒力越发发作起来,步履有些蹒跚,到了外面,闵熊儿低声说道:“酒家耳目众多,弟子在香主面前多多失礼,还望香主担待。”
八步凌波胡玉笙道:“你可是闵熊吗?你若不是随在帮主身旁,我几乎不认识你了,现在我们行踪越严越好,强敌环伺,我们还拘泥什么礼节。”
两人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往前走着,胡香主是想奔东关于家店,这醉仙楼是在西街,往东走仍然是巡抚衙前经过,胡玉笙的意思,打算躲开巡抚衙门,遂低声向天南逸叟武维扬道:“前面有一条小巷,可以够奔东关,我们从那里走,岂不方便。”
天南逸叟武维扬醉眼一斜,忽然纵声狂笑道:“什么!长沙府的巡抚衙,就这么厉害吗,拿他这弹丸之地的巡抚衙,比我十二连环坞如何。”
胡玉笙不禁惊得心头腾腾乱跳,知道他的话是“以十二连环坞那么铁壁铜墙的布置,依然保不住被人弄个瓦解冰消,这巡抚衙又有何惧。”
这种话若容他出口,街上不绝的有行人的眼前就许闯出祸来,以三人的本领,就是遇上敌人,也不至于全拆在这,只是闵香主尚未脱虎口,现在闯不得祸,帮主平时是多么仔细,现在完全是被酒性所迷,可是酒是多吃不得的,真能误事,这时自己若是不拦阻他,到了酒醒后也是把罪过全搁在自己身上,遂忙拦着帮主的话风说道:“老师傅不要多疑,我们有什么可惧的,我不过因为道路近些,省得多走许多路途。”
胡玉笙自己说着话,自己觉着好笑,分明是舍近求远,反倒说省了路途,这全是被他酒醉所迫,有帮主这次榜样,我倒要戒酒了,胡玉笙遂竭力劝着武帮主奔了街南的一道小巷,才到巷口,从街东里过来两人,脚底下很快,匆匆走过去,这时胡香主和武帮主已转过了巷口,闵熊儿因道路不熟,在后面跟随,脚下略慢些,耳中听得背后有脚步声音,闵熊儿微一侧身,往后瞥了一眼,见正是方才在巷口所见那两人,闵熊儿故作不理会,紧行了两步,凑到胡香主身后,低声说道:“香主,大约有人蹑我们后踪,香主注意吧!”
胡玉笙向前走着,连头也没回,低声答道:“任他跟缀不要去管他,我们倒要看看他们敢缀到那里。”
遂从这小巷里面一阵穿行,估量已越过巡抚衙门,仍然从小巷中折转来,够奔前街,暗中察看,后面这两人果然在后面紧紧跟随,始终也没走开,赶快到东关街,这时龙头帮主忽的一横身,竟自站住,急声厉色的向胡香主和闵熊儿说道:“我老头子越想越可恼,越想越可气,我老头子一生作事磊落光明,最怕冤魂缠腿似的,和你死缠不休,不说痛快话,你们两人倒是痛痛快快的说,为什么跟定了我,大概还没尝过我老头子的厉害吧!”
武帮主说完了这几句话,只站在那里不动,后面那两人竟自无可如何,只好从武帮主面前走过去,这两人走出十几步去,彼此似乎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脚下放慢,仍然往前走着,天南逸叟武维扬哈哈一笑道:“你们敢情没有什么高招,是这两下子呀,我告诉你们,教你们放心,要想找我老头子,并不费事,我们在前面于家老店见吧!死约会,不见不散。”
武维扬许是醉话说完了,低着头往前紧走,前面那两人走到一个横巷口,两人脚下微停,内中一人说道:“我们从这里走吧,他既落在火窑里,我们少时再掏他,谅他也走不了。”
两人说完话,竟自穿着横巷走去,武帮主和胡玉笙,闵熊儿才往奔于家老店,奔到店门,有一名伙计站在那预备迎接客人,武帮主等来到近前,向伙计问道:“十四号房客人可在吗?”
店伙答道:“有人,里请吧!”
天南逸叟武维扬等,竟奔东跨院,这里是早已占下的两间北房,两间东房。
玉面仙猿谭永寿正从跨院里出来,迎着三人往里相让,一同进了北房,丧门神邱宁也在这里,见店伙没跟着迎来,谭永寿等按着帮规,向帮主行礼,天南逸叟武维扬摆手道:“身在客边,无须多礼。”
行礼已毕,谭永寿道:“领袖来的正好,敌人已注意到这里,从昨晚这里就见了人了,这里要是不能呆的话,我们只好住归元寺,在那里落脚了。”
天南逸叟武维扬冷笑一声说道:“匹夫的逼我太甚,既是这样,我们不管怎样今夜只好动手了。”
方说到这里,院中似乎店伙的声音问道:“客人你找谁?”
玉面仙猿谭永寿纵身窜到门口,推门张望时,只是两个壮汉在门口一晃,跟着走去,店伙也随着送进茶来,谭永寿说道:“你和谁说话?”
店伙道:“有两个客人楞往跨院里闯,问他时他说找人,赶到教他进来时,他却走了,他自己全拿不定主意,真是什么人全有。”
谭永寿点点头,店伙放下茶,竟自出去,胡香主遂向龙头帮主道:“我看事情虽然敌人步步紧逼,我们还不易操之过急,总得把狱中出入的道路探明,那云龙三现庄天佑等行动也得注意,我们伸手救人时,一面向府衙大狱动手,一面得有人应付庄天佑等三人,至于府衙中还有什么能手不得而知了,我们也得细摸一下才是。”
正说着话,听得院中一片人马喧声,胡香主回头向闵熊儿道:“你出去看看,是什么事。”
闵熊儿出去工夫不大,回来说道:“据店伙说是保镖的,我看见有一名镖行伙计打扮的十分面熟,大约是我们自己人。”
胡玉笙听了点点头,跟着有店伙进来一拉门说道:“爷台有客人找”,胡玉笙等一抬头,只见从外面进来三个人,正是海马萧麟,萧舵主和净江王洪玉寿,巡江舵主崔丰,这三人果然全是镖行打扮,进得屋来,海马萧麟回头问店伙道:“不错,我找的正是这几位,我们才交镖完毕,午饭还没吃,你去照应我们两个伙伴给他们预备酒饭。”
店伙答应着退出去,海马萧麟等齐向武维扬胡玉笙等行礼,胡香主道:“萧舵主你的胆量倒真大,不等到晚间白天就进城了。”
海马萧麟萧舵主道:“本舵原想是晚间再进省城,只因欧阳香主派手下两个得意弟兄,飞骑赶到黑砂岭报告,帮主千万不要冒昧行事,强敌还不只云龙三现庄天佑等三人,欧阳香主又在浙皖交界石柱关地方得着信息,浙省垣从华阳山请出一位能手,此人名叫多臂飞熊祝健民,是一位洗手的老镖头,多半是赶到长沙提解,是否他一人还是另有别人,还没察明,日内定有欧阳香主的亲笔信到,帮主若是能忍耐一时,还是候欧阳香主的信到了再动手方觉稳妥。”
天南逸叟武维扬,听海马萧麟这番话,不禁眉头一皱,向香主胡玉笙道:“欧阳香主把这华阳山的多臂飞熊祝健民看得这么重,此人一定是十分扎手了,欧阳二弟的情形你是尽知,不是非常人物那值得他注意,只是大江南北此人没有多大‘万儿’,贤弟你知道么?”
八步凌波胡玉笙说道:“这位老镖头大约当年是在辽东走镖,在关东三省颇有‘万儿’,我倒听人讲过,这位老镖头一身绝技不算,掌中一口九耳八环刀实有神出鬼没之能,更能打三种暗器,所以得了这个多臂飞熊的绰号,当年这位老镖头走镖时只凭一杆绣着飞熊的镖旗,走遍关东三省,不论大小垛子窑,全是给他闪个面子,这位老英雄一生名利双收,做了一辈子刀尖上买卖,临老落得这么完整,个人知机善退,封刀闭门,归隐华阳山,绝口不再谈江湖路上事,这次居然,真有人能把他请出来,真是怪事,若不是欧阳香主带来这种信,我们绝不敢信此人二次出世,他明知道我们不是容易对付的,居然肯拿着保全往了的一世英名作孤注一掷,真想不出是什么理由。”
天南逸叟武维扬听了微然冷笑着说道:“很好!我们很盼望有几个江湖能手和我们周旋,现在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他们怎么来,咱们怎么接着好了,那么我们暂缓动手,今晚我们还是先从调查府衙大狱,云龙三现庄天佑等如何布置入手吧。”
彼此又谈论了些本帮的一切,赶到傍晚时闵熊儿到前面去蹓跶,这时将近掌灯的时候,店中出入的人很多,闵熊儿年岁又轻,全不注意他,竟被他无意中发见有两拨客人,全是公门中人,全是改扮商人模样,他们是说话不留神,露了形迹,被闵熊儿听个清清楚楚,知道这两拨客人,全是到这店中卧底的,这两拨客人分住在南北厢房,没影儿闵熊见他们准在这里落住了,一拨住在北面五号房,一拨住在南面十号房,闵熊儿赶紧回到跨院,他前面所看见的情形,报告武帮主,天南逸叟及胡香主听了,彼此相视一笑,全没把这卧底的人放在心上,只嘱咐大家口角留神,教他们落个劳而无功,白费心机,赶到晚饭后,双手金镖罗信,和鬼影子唐双青,及禹门舵主桑青,全相继到来,候帮主的令下,天南逸叟武维扬说道:“道路不远,不用去得太早了,在这时大家尽可歇息歇息,三更过后,起身不迟。”
二更左右店中渐渐安静下来,前后院的客人多半入睡,彼此计划好所有的人,分为两路,丧门神邱宁,鬼影子唐双青和没影儿闵熊奔巡抚衙摸敌人的底,胡香主率领双手金镖罗信,净江王洪玉涛,巡江舵主崔丰及海马萧麟同奔府衙大狱察看那里布置情形,却令桑青在店中留守,这么分配好,武帮主和胡香主约定,谁先得下手谁去接应,晚同来的人以防不测万一有什么变故,八步凌波胡玉笙遂请武帮主先行起身,就在天南逸叟武维扬刚离了于冢老店,海马萧麟本是住在前院,他到自己屋中去结束收拾好了,从前院奔跨院,无意中一抬头瞥见一条黑影,在前院中房坡上一晃,跟着踪迹已渺。
且说海马萧麟见屋面忽现敌踪,自己并没声张,这时正走在南面的厢房前,别的屋中全是灯光早熄,一片黑暗,忽的第十号客房窗纸骤然一亮,屋中似乎有人说了一句什么,跟着灯光又暗下去,似乎后窗作响,海马萧麟遂潜身在他窗下要听听里面卧底的人究竟有什么动作,沉了半刻,听得屋中似有人哑着嗓音似在争论一件什么事,后来内中一人语声似乎带了怒意,嗓音竟大了些,只听他说:“这可没有法子,不管怎么扎手,我们也得照着命令去办,庄老师既派我们来,我们要是照着你的话回去一交待,准得找了不好看,这次事上边的公事挺紧,并且自己也得把自己的脚步站住了,别再落个通敌的嫌疑,我们顾不得什么叫危险,赴汤蹈火,宁死在阵前不能退后,你们哥两个虽则是在官座役,跟我们江湖上没有分别,这种地方稍一含糊,既得罪朋友还白栽在人家手里,还不如凭自己手下的本领和人家拚一下子好呢,你要是认为现在动手不行,那只可各干各的了,可是让你们哥几个看着我们绝含糊不了,我们这就上。”
这人说到这,另一个人似乎很着急的说道:“老兄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你疑心我们怕事,我们要真是怕事,不讨这个差事不好吗?我的意思,这里的底虽没摸清,大约这里已有他们的领袖在内,我虽然不敢断定准是,可也看出个大概来,我恐怕打草惊蛇,一个拾不下来,反倒都弄惊了。”
回头再向前面察看时,果然厢房上已现敌踪,海马萧麟急忙回到跨院北屋,胡玉笙香主等全收拾好了,竟等他一人,见他进来,大家起身就要往外走,海马萧麟忙向胡香主等一摆手,低声说道:“香主灭亮子,前面已上了人了。”
胡玉笙顺手向桌上的灯用手扇灭,大家拢了拢目光,八步凌波低声问道:“上来几个,连那卧底的也在内吗?”
海马萧麟低声答道:“敌人的前头才到,后面还有几人不知道。”
且说那原就卧底的倒不敢动手,暗地听他们计议,“是云龙三现庄天佑派来的,倒可以知道庄天佑并没亲自来,所来的一定是他手下一般党羽了,我们得赶紧迎出去,跨院里地势窄小,亮不开式。”
这时双手金镖没容胡香主答话,已竟施展巧妙的身形窜出去,净江王洪玉涛和崔平全跟着掩到门首,向外先张望了一番,见双手金镖隐身在角门旁黑影里,往房上看了看,因为跨院太小,只能看东房和南山墙一带还没见敌踪,洪玉涛和崔平窜到院中,飕飕的齐窜上南山墙,屋中的胡香主却回身奔了后墙。
把后窗掀起,长身形略往外一察看,后面是一段很宽的夹道子,外面静悄悄没有点别的形迹,胡香主向海马萧麟一打手势,萧麟知道香主是从后面出去,遂赶过来,伸手把后窗接住,说了声“香主请!”
八步凌波胡玉笙往后退了一步,两足一顿,双臂往上一抖,施展“燕子穿林”的轻功穿窗而出,身形是又轻又快,海马萧麟十分佩服,自己也跟着一长身,左手掀着窗子,右手一按窗上,身形也纵出去,这才知道外面有自己人这么往外闯,很容易被敌人暗算,海马萧麟身形落在地上,再看胡玉笙香主翻上店去,海马萧麟也跟踪向上,身形往北房后坡一落,胡香主已在这里等候,胡香主用手一指这屋的西北角,他自己却一句话没说,身形已纵出去。
窜到东房后坡一塌腰,把身形隐住,海马萧麟也明白胡香主的意思,是暂时先不明着迎敌,自己也赶紧把身形隐住,这时再经前面察看时,双手金镖罗信已翻到前院,东房的后坡上,正有一名敌人从前坡越过来,这人一身疾装劲服,手持一柄利剑,身形刚往屋面上一落,双手金镖罗信猛起一长身,喝了声:“来人止步,我们等候多时,朋友你报个‘万儿’吧!”
来人一声冷笑道:“大胆匪徒,你们全是雁荡山漏网之贼,还敢来到长沙府耀武扬威,你秦老爷乃是抚署卫士秦天龙,识相的跟我到案打官司吧!你这种无名小卒,难道还等秦老爷费事吗?”
双手金镖罗信厉声说道:“原来全是庄天佑手下的走狗,你来了就别想走了。”
说罢。
向他身旁的俩个少年一挥手,率领两个人直扑店外,胡玉笙在后面紧紧跟随,海马萧麟也跟着往外追,胡玉笙扭头说道:“你不用管我,你在这里接应他们,只要略给来人点苦头看看,赶紧退出于家店,回头先到归元寺集合。”
说完这两句,匆匆追下去,胡玉笙才离开于家店,从屋面上才越过去几处民房,忽听得远远一片人马喧腾,这里离着东门既近,远远望见城门一带,打灯笼火把一大队军兵纷纷从马道上城把城头全布开把守住,只听城门附近有人喊“奉巡抚官,紧守四门不得放走一人”,跟着各街道上人仰马翻,各街道上马步军兵,来往像穿梭似的,胡玉笙一看这种情形,定是龙头帮主,一队人惹了大祸,恐怕他们有什么失闪,现时得赶紧迎接龙头帮主要紧,遂向前面走的钱塘快手崔平招呼道:“朋友今夜胡某暂不奉陪,早晚定到巡抚衙拜访,恕我不陪了。”
胡玉笙说罢,一翻身把身形施展开,纵跃如飞,向街市中心赶来,以胡玉笙的轻功绝技,那钱塘快手崔平就是想追他那追的上,瞬眼间,已没了胡香主的踪迹,且说这位胡香主避开钱塘快手崔平,找了一处最高的民房,隐住身形,仔细向街上察看,只见靠西北一带,红光烛天,按着方向一辨别,正是巡抚衙一带,胡玉笙遂从民房上直扑奔府衙,越离着府衙近,街道上把守的越严,各路口全有马兵,军兵把守,所有的路口,全把守得十分严紧,赶到离着巡抚衙切近,只见把巡抚衙包围得如铁桶相似,数百名弓箭手,连巡抚衙旁的民房上布满了,就是有高来高去的本领,也不易出入,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胡玉笙一看这种情形,自己心想无论如何也得闯进去看个明白,龙头帮主是否还在里面,打量了这一带的形势,只有辕门以南把守的军兵略少,正可以凭自己的轻功绝技往里闯,这位胡香主施展开轻功绝技,用燕子飞纵的功夫,轻登巧纵捷如飞鸟,竟从那把守军的头上飞纵过去,那把守的弓箭手感到觉得头顶上有飞人纵过去,再想发箭,人已出去一二十丈,胡玉笙到了辕门以南,听了听有呐喊的杀声,和火光全在后面,这巡抚衙门权势特大,虽有灯笼火把依然有许多处黑暗地方,胡玉笙越过仪门,只见后面所有的屋面上,只有能高来高去的官人,伏身在上面反觉比较前面较易出入,越过大堂已望见这火光还在这巡抚衙的紧后面,胡玉笙一看这种情形,就知道巡抚衙有高人暗中调动,前面每一段院落,全有一大队官兵把守,单有能人在房上潜伏着,任凭街道上怎样凌乱,衙门内是镇定如常,各守一处,胡玉笙略略放心,真要是把巡抚衙所有房屋全给烧了,那个祸惹的就更大了,自己又翻过两处院落,更看出起火之处,是官眷住宅的后面,不要紧的所在,胡玉笙将到后花园附近,突然身旁一股子凉风扑到,胡玉笙赶紧往旁一纵身,只见自己立身处,正有一人落下。
那胡玉笙赶紧低声喝问:“什么人?”
来人已经答道:“是我!你可是玉笙贤弟么?”
胡玉笙一听说话的声音,是龙头帮主武维扬,胡香主忙说道:“帮主怎么样,外面风声太紧,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吧!”
天南逸叟武维扬答了个“好”字,遂向身后一带屋面招呼了声:“熊儿惹的祸够瞧的,还不跟我走么?”
武帮主的话声未落,一条黑影飞堕到面前,正是没影儿闵熊,背上却多了一个包裹。
胡玉笙不睱细问,遂用手往西南方面一指,向武帮主说道:“从这边往外退,比较省事。”
这三位凤尾帮的能手,各自施展开身形,纵跃如飞,扑奔抚武衙外面,这里虽有这么多守卫的官人,那放在这三位眼内,眨眼间,已出了抚衙,从层层伏守的官兵头上闯过来,到了稍僻静的地方,胡玉笙这才问:“谭舵主,邱舵主他们怎没一同退出来?”
天南逸叟武维扬答道:“邱舵主折在云龙三现庄天佑的手内,这件事于我面上无光,我只顾迎接熊儿这孩子,以至邱舵主陷身在这里,未能即时营救出来,别人倒是先退出抚衙,大概已经到归元寺等候去了,熊儿这孩子虽则给我惹了不少祸,但是还立了一件大功,我们归元寺再细谈吧!”
闵熊儿一声不响,纵跃如飞,在前引路,所经过的各街道,还是到处有军兵把守住,不时赶到归元寺,仍然越后墙奔后佛楼,果然谭永寿,唐双清已经早到了,天南逸叟武维扬向胡香主问道:“抚衙大狱可曾得手?”
胡玉笙道:“还没容我们动身,抚衙已派人到店中搅扰,是由那钱塘快手崔平统率,我正和那钱塘快手崔平一决雌雄,不料抚衙已经火起,街上这一乱,所来的人未免心慌意乱,我也惦记接应帮主,所以急急赶奔巡抚衙,并且街上这一乱,抚衙大狱防守一定过严,也不容易下手,只好暂缓一时,于家店的人大约也可以跟着退下来,因为钱塘快手崔平等已没有应战之心,我们的人倒没有危险了。”
龙头帮主点点头,遂把到抚衙,闵熊儿闯祸的原因,说了一番,原来天南逸叟武维扬带着谭永寿,丧门神邱宁,鬼影子唐双青,没影儿闵熊,从于家店够奔抚衙,那时街道上非常寂静,偶然有一两队巡城的官兵,在街道上梭巡察夜,这一行人全是在屋面上纵跃如常,避着巡夜的官兵,来到抚衙附近,武帮主吩咐大家要小心防着敌人,我们此番的来意,并不想和敌人动手,只为是到这察看他这里究竟有多少能人,和他这里的布置,不论谁也不准冒然行事,令大家分四路往里趟,要把他整个的抚衙全盘查一遍,然后再往一处集合,吩咐完了,谭永寿、邱宁、唐双青从东西南三面入抚衙,没影儿闵熊却绕奔巡抚衙后面,从南面往里倘,龙头帮主接应他们,内中单题没影儿闵熊自从随在帮主的身旁,连一句话不敢多说,一点事不敢多做,今夜跟帮主出来,暗中非常高兴,赶来到抚衙又单独叫自己往里趟,闵熊儿心想龙头帮主对于我有十分喜爱之意,这次随他老人家出来,便叫我在这种重要之时,能够令自己这么一个小孩子跟着参与这种大事,正是帮主要看看我是否有心胸的志气,无论如何今夜我要在龙头帮主前面,把我叔父、婶母所传授的武功本领,完全施展出来,叫帮主看看,我们叔侄全是凤尾帮中怎么个人物了,闵熊儿这时,把一身小巧之技施展出来,要按平常初入江湖的人,就是离开帮主面前,也要找那有经验的老师父们合在一处,也好有个倚靠,遇到了劲敌,或是不可解决的事,也好就近商量讨教,现在他是完全躲开这些人,从两层严密监视官兵的头上飞纵进来,已经闯进了抚署后面大墙,这里到处有人暗中把守,闵熊儿此时真生龙活虎一般,到处里用声东击西,欲进反退扰乱那些暗中伏守官人的耳目,他竟闯到了巡抚衙门的后花园子,这里虽然地势极其清静,更没有重要的官员在这里住着。
可是云龙三现庄天佑,却认为这里也是极重要之地,虽则后面官兵比较前面少着一半,却把长沙府的大班头金钩李玉璋调了来,由这位大班头带着他的手下得力的快手们,保护着花园子,这位大班头李玉璋掌中一对紫金钩,是那浙江省最有名查武师亲传,他这对紫金钩在吃六扇门里的一般快手中,实在是足以称雄一时,在长沙府很办了些扎手的案子,庄天佑把他安置在这里,这位大班头早已到了这里,所带的六个弟兄,分散在花园子的假山草亭子果木林一带,全是暗中隐住身形,监视着出入的这路,闵熊儿从这里趟进来,才闯过一片太湖石的假山,在暗中已经有人呵叱了声:“大胆的匪徒,敢擅闯巡抚衙门,‘打’”
一个“打”字出口,一块飞蝗石向闵熊儿的左太阳上打来,闵熊儿往下伏身,飞蝗石从头上过去,打在了他停身的右边,一片花畦内,这闵熊儿在往起一长身时,他竟自往左边猛扑过去,他的胆量是真大,他认定了形迹已露,既有人在暗中袭击,就是再藏躲也没用了,他往右窜出来有两丈五六,正扑到了一座草亭子下,闵熊儿已测度出有人隐身在亭子的顶子上,这种草亭子建筑,上面如同伞形,假若伏身在靠左边斜坡上,在这黑夜间,一样能把身形隐住,不到近前是看不出来的,闵熊儿在往起一纵身时,伸手从腰间把自己使用的一条金丝软鞭抖出来,往草亭子的偏边斜坡上一落时,这条金丝软鞭已然把力量抖足了,向左边砸去,果然被他猜着,正是有人伏身在这上面,他这条鞭一砸下去,那人已经在顶子斜坡上一翻身,身躯在上面猛然跃起,金软鞭没砸上,伏守的人却在草亭子顶上,砰的一声,把上面所铺的茅草,被鞭身带起四下纷飞。
在这上面隐身潜伏的正是府衙快手萧志远,见这匪徒居然有这么大胆,在自己发觉他踪迹之下,他竟自不藏不躲,反倒现身动手,反看出这名帮匪分明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萧志远心惊之下,已然一探身递刀向闵熊儿的右肩头下扎来,闵熊儿一鞭砸空,快手萧志远刀已递到,闵熊儿往左一斜身,身躯往草亭子顶上一扑,右手一振腕子,金丝软鞭向右甩出来,照着快手萧志远的右肋缠打,这上面动手没有换步移动的地方,萧志远一刀扎空,闵熊儿的金丝软鞭又卷过来,他只得一拧身斜着往南窜出来,闵熊儿这一鞭缠过来,萧志远已然身躯纵起,好个闵熊儿手底下这条金丝软鞭果然与众不同,反甩出去的鞭式,猛然一振腕子,硬把他带回来,身躯也随着一长,在这斜坡的顶子上,往前一挨步,这条金丝软鞭反向前甩出去,鞭头竟自点在了萧志远的后跨上,虽则他身形是往前纵出去,可是闵熊儿招术变得迅捷异常,萧志远依然没逃开他金丝软鞭下,身躯往地上一落时,后跨被他鞭头点伤,往下落的力量拿不准,踉跄的往前撞出三四步去,向地上一扑,用力的右手一按地,往前又窜上数尺去,才挺身立起,那闵熊儿趁他身形没转过来,已然向南飞纵出去,向那排果木树下一落,跟着又腾身而起,纵跃如飞,竟自扑向花园子门一带,挡着花园子门又是六七丈宽的一座假山,虽是用人工堆砌的,可是一样玲珑剔透,颇具峰峦起伏之势,入抚署重要之地,不需越过这座山,从花园子出去,闵熊儿从假山左边暗影中转过来,才往园门前一纵身时,突然迎面一排大树后,有人一声冷笑道:“朋友我这等候多时,就是这儿吧!”
闵熊儿听得暗地有人发话,阻挡自己,急忙往后一纵身,背贴假山,防备着腹背受敌,前后夹攻,手中金丝软鞭并没收起,也立刻答话道:“什么人?阻挡小爷的去路,今夜的事,除了巡抚衙三位原办,是我们的对头,别的人很可以不必卖命,你们得明白,只凭这点官家的力量,要阻挡凤尾帮香主们来去,那是他活腻味了。”
闵熊儿话没落声,对面这人怒叱一声:“狂徒大胆竟把国家王法视同无用,李老爷要见识见识凤尾帮这般厉害人物。”
人随声起,已经扑过来,闵熊儿却往右边一换步,这人也是刚刚的往地上一落,闵熊儿喝了声“准对的过你”,掌中金丝软鞭,已经抡起来,向来人斜肩带臂便抡。
阻挡闵熊儿的正是抚衙大班头金钩李玉璋,见闵熊儿的鞭到,右手的钩往上一翻,钩头找鞭身往外一展,左手的金钩却向下横锁闵熊儿的双腿,闵熊儿见动手的这人这对兵刃,金丝软鞭正受他的克制,只有施展小巧的功夫,鞭抡下去,才往下落到底他头顶二尺多高,不要他的钩头找着鞭身,猛然一斜身,左脚往外一滑,身形快如飘风,把金丝软鞭往回一带,身躯已经旋转过来,顺式玉带围腰,这条软鞭横着向这位大班头金钩李玉璋拦腰卷来,李玉璋一照面儿双钩走空,反被闵熊倏然变招,金丝鞭从左边卷到,李玉璋右手的金钩往下一沉,双臂同时往左一甩,这对紫金钩从下往上翻,往左撩去,李玉璋也是故意的要把闵熊儿这条软鞭接住,可是闵熊儿手底下是多么贼滑,一照面儿就打定了主意,不跟他在兵刃上拚斗,鞭抡过来猛然身躯往后一斜,腕子上一坐力,又把鞭带回来,“玉蟒倒翻身”金丝鞭鞭头扫着地,随着翻身之势,已经又甩起来,从右往后向李玉璋头顶上便抡,这一鞭下来,金钩李玉璋也自吃惊,双钩原是往左从下往上翻上去,闵熊儿这一撤鞭换招,反打过来,李玉璋左脚往左一滑,“跨虎登山”式,仍顺着双钩的式子,猛往自己的身右侧抡过来,往闵熊儿鞭身猛砸下去,可是闵熊儿鞭一甩出来,他却身形反往前一欺,一个扁身垛子脚,他这种兵刃和脚下一齐的动作,真要把那大班头李玉璋气死,在武功中就没有这么动手的,在黑暗中也看出闵熊儿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真是意想不到的,风尾帮中竟有这种出奇的人物,当时这李玉璋双钩砸下去,不过他这种软兵刃钩身本是已经找着了他的软鞭,都没有多大的力量,他这一垛子脚到,倒是十分厉害,李玉璋只有往后一闪身,凹腹吸胸,虽则没被闵熊儿踢实了,也被他脚尖扫在中衣上,李玉璋趁势右脚往后一滑,双钩用足了力,身躯盘旋着,从右往后翻过来,向闵熊儿脖项肩头锁去,闵熊儿把右足往回一缩时,金丝软鞭也在被双钩砸得往地上一落时,腕子上用力带了回来,这时李玉璋的一对紫金钩已到,闵熊儿脚根一用力,身躯已然倒纵起来,往高处窜起有丈余来,往后退出六七尺向地上落去,李玉璋双钩锁空,闵熊儿身形纵起,可是他把双钩的钩头往左一甩,身躯也跟踪纵起,这次李玉璋是安心下毒手,闵熊儿才往地上一落,李玉璋随着他的起落不过相差一刹那之间,已然追到,双钩原本在左胯旁压着,此时脚尖一点地,双钩已然翻起,迎头向闵熊儿劈下去,式子跟的疾,双钩落的快,闵熊儿手底下想还招,可来不及,他竟自在脚下还没站稳,右脚反往左脚后一伸,右脚尖一点地,他全身猛往左一扬,这是“仰面朝天”式,就凭这样身躯,完全是向地上倒去,可是他脚底下竟能把左脚又退出一步去猛一翻身,上半身还是向后探着,身躯一拧,右脚已经跨到胸口前,点着了地时,把上半身的力量,仗着右足换步之力,完全支持住。
那李玉璋的双钩因为用力过猛,没劈着闵熊儿却往地上落去,砰的一声,钩头砸在了地上,可是闵熊儿此时却不容他再走开了,左脚往后探着,往左用力一带,此时是右足点着地,身躯如同平躺着,合上右腿成丁字式,身躯这一转,掌中的金丝软鞭已然甩了过来,正向金钩李玉璋的两腿上缠去,李玉璋再行纵身,已经晚了,被他金丝软鞭兜了个正着,那闵熊儿左脚向前一提,身躯借式挺起,往前一上步时,腕子上却猛然往右一抖,把那金钩李玉璋用软鞭兜的整个儿的摔在地上,双钩出手,闵熊儿把软鞭撤回来,一斜身用“飞鸟穿林”之式,斜纵出来,一起一落已经到了后面的短墙上,这墙头尚有金钩李玉璋手下一个弟兄,名叫铁腿周兴,他把守在这里,闵熊儿往墙头上一落,他一口单刀一支铁拐,竟自一声不响猛扑过来,手底下还是真黑,他竟一扁腕子给闵熊儿一个拦腰横斩,这种手下的法子,就是你不被刀伤也得被迫下房去,反正不叫你闯过这道关口,闵熊儿脚尖才找着墙头,铁腿周兴刀到,闵熊儿果然被他算计上,脚尖一点墙头倒翻下来,这铁腿周兴虽则这一刀没把闵熊儿砍上,居然被他这么按着心阻挡了来人,他认为这名帮匪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照面儿就退下去,他跟踪而下,追的还是真疾,人到刀到,向闵熊儿剁来,闵熊被他迫下墙头,十分愤恨,容他刀已到了头顶不及数寸,却往左微一斜身,刀从面前落下去,闵熊儿伸掌往他右腕子上便劈时,这铁腿周兴在刀劈空之中,用力的往外一带刀柄,他想着往下一矮身,盘旋现刀再向闵熊儿拦腰横斩,闵熊儿一掌劈下去,他这刀往下一沉时,闵熊儿已经把掌中的软鞭带足了力,一个“鹞子翻身”,脚底下可是往后撤,随着转身之力,已然退出两步来,这软鞭已经向铁腿周兴的下盘打去,这一鞭他抖足了力量,铁腿周兴哪有闵熊儿手底下快,正把他的双腿缠上,闵熊儿喝了一声:“去吧!”
一抖腕子,那铁腿周兴还想双足齐用力往开一炸,把他的软鞭绷开,可是闵熊儿手底下这种功夫,是他叔父天罡手闵智跟婶母闵三娘传授的,这种手法家数另有绝妙的地方,别看他年岁轻,力量小,却善于用巧力以柔克刚,借力打力,铁腿周兴这一用力,倒给闵熊儿多增加了几分腕子上的力量,整个的把周兴抖起来,摔出三四步去,左腿正撞太湖山石上,咔喳一声,一声惨嚎,这铁腿周兴名不符实,竟自轻轻被闵熊儿断送了一条腿,闵熊儿可不敢耽搁,立时飞身纵起,窜到了墙头上,把守后面花园子只有他们这三人,完全毁在闵熊儿手内,他这一闯进这段后墙,已到了巡抚衙门的内宅紧后面,这里除了抚衙大班头防护后面,只在东西边墙一带,埋伏着几名弓箭手,这哪能放在闵熊儿的眼内,他身形矮小,更对于轻功提纵术有独到的功夫,在黑沙岭跟随着婶母闵三娘,在那竹楼上把轻功飞纵术已练到火候,时以今夜入巡抚衙,龙头帮主这一容他进来,闵熊儿好像是久困笼中之鸟乍脱樊笼,可得着任性情的施展了。
[book_title]第三章 庄师履险,黑凤应援
没影儿闵熊把他这一身小巧的功夫,尽量的施展之下,何况这后面还没有什么能手阻挡他,所以他直翻过两三道院落来,房上下虽有伏守的官兵,也只是看到一条黑影从他们头上掠空而过,赶到用箭射他时,早已走得无影无踪,闵熊儿心念中他是要办他的事,只要官兵们不过份的阻挡他,他决不肯过于伤人,云龙三现庄天佑等,又被那谭永寿,丧门神邱宁,唐双青,龙头帮主这几个能手缠住,所以才让闵熊儿这么任意的从后面扑过来,他直越过西花厅才从房头上一落时,这一带尽是巡抚衙中重要幕僚所住之处,把守的也比较着严紧了许多,闵熊儿脚往房头上一沾时,在西花厅后房坡,有两名捕快在那里伏身把守,闵熊儿这时也有些大意了,身形往房头上一落,他惦着查看下面的形势,没把身形矮下去,房坡后这两名捕快,一声不响,一个是飞蝗石,一个是袖箭,同时打出来,闵熊儿耳中听到袖箭卡簧的声音,就知自己是露了空,他赶忙脚尖在瓦垅上一用力,头朝下脚朝上“燕子掠波”式,往院中落去,上边用暗器打他的,也正是从房脊后斜往房檐上打来,闵熊儿身躯猛落下来,离地六七尺,腰上一卯劲,一个“云里翻”轻轻落在地上,这两件暗器,也就随着他往下落之势,全打在地上,声音是极大,这道院中东西厢房中,也有人把守,不过这里所把守的人,全是笨家子,不会使用暗器,跟着两边两声暴响,两排弩箭齐向当中的地上打来,闵熊儿此时好险了,他竟自在脚才沾地,往起一长身时,耳中听到弓弦之声,他的身躯可已经又拔起来,只窜起了六七尺高,把这排箭完全躲开,在一怒之下,身形往北出去四五尺,向下一落时,已把气提起,右手提着软鞭,全身往地上一扑时,猛往左一幌身,这种拧身之法,把力量用足了,飞纵上东厢房的屋角,这次他可不再上当,从上面略一沾已经又腾身纵起,闵熊儿是到处不肯吃亏,他知道暗算他的那两个定在西房坡后,他从正房上飞身纵跃反扑回来,已经到了东厢房的屋顶,上面把守的两个捕快,袖箭和飞蝗石全打空,可是眨眼间,见这匪人竟自从屋面上反扑过来,这两人也撤刀窜过房脊,想堵截他,闵熊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这种王法森严的巡抚衙门,竟自向防守的捕快喝骂道:“你们这群狗腿子们,暗算小爷爷,我先打废你两个。”
他是人随声到,身形纵过来,掌中的软鞭,已经抡起来,照着房坡靠北边这个房上便砸,这里防守的捕快,那有十分高明的功夫,用掌中刀往上横着一架,这闵熊儿几乎要笑出声来,闵熊儿反招式把腕子微往前一递,腰鞭的力量一懈,正好往他刀身上一卷,闵熊儿喝声:“撒手。”
往回一震腕子,竟把他的刀夺过来,甩向半天,刀甩出去,闵熊儿更往回一带软鞭,从自己右跨下翻回来,迅捷如风,这条软鞭抖得笔直,那捕快翻身逃走时,被闵熊儿的鞭打在右肋下,闵熊儿更用的是十足力量,这名捕快受伤之下,往房坡上一倒时,已经滚了下去,摔下檐头,骨断筋折,死在院中,这种动手,不过刹那之间,那名同伴再扑过来时已晚,他看到同伴死在闵熊儿之手,痛恨之下,他竟不顾一切的连人带刀一块儿递进,闵熊儿听得背后的风声到,他往左一幌身,把金丝软鞭带过来,往回下一震腕子,他的身形撤出去,鞭可反卷过来,向这捕快的双腿上缠来,这名捕快刀一扎空,身形扑过来的力量大,收不住势,本来他就是从房坡上由南往北过来的,闵熊儿软鞭一卷过来,他藉势往前一纵身,顺着房坡上,窜出六七尺,往房上一落,可是闵熊儿软鞭扫空之下,身形也跟着纵过来,已到了这捕快的背后,右脚一踩瓦垅,左脚照准了他的背后,“扑”的一声,踹了个正着,这捕快往房坡上一倒,刀也出了手,身躯一翻转,就要滚下房坡。
闵熊儿往前一上步,伸手把这捕快的腿腕子抄住了,用力往房脊这边一带,把这捕快身躯横转过来,把手中的软鞭一举,低声喝斥道:“相好的,死活就在眼前,小爷爷不愿意无故的伤你性命,你只给我痛快说,这签押房在哪里?”
这捕快被闵熊儿这一脚踹伤很重,自知逃不出他手去,当时也是指望着逃得活命,赶忙的答了声“就在西边这道院内”,闵熊儿说了声:“便宜了你这狗头。”
立刻一纵身跃过房坡,翻出这道院内,果然西边另有一道小院,闵熊儿此时他想到,既然入了巡抚衙门,要不能办出件出手的事来,也叫那姓唐的舵主,看着我闵熊儿终归是小孩子,不能办大事,遂不管这种地方情形是如何危险,竟自猛扑到这道院内,这道院子是在西花厅旁,坐西向东的一道短墙里面,只有三间北房,东西南三面,全有走廊,闵熊儿身形往这院中走廓的顶子上一落,耳中听到北边房坡,瓦垅嘎吧一响,闵熊儿赶紧一伏身,果然那边已经飞纵起一人,竟自猛扑过来,闵熊儿自知形迹已露,此人并没发暗器,端的身形很快,往闵熊儿身左侧一落,一口鬼头刀斜肩带背照着闵熊儿便劈,闵熊儿右脚往前一滑,脚他一用力,身形已然闪避开,抖软鞭,照着这人便打,此人手底下十分凶猛,并且刀法上,很受过高人传授,决不像方才那两个捕快,闵熊儿跟他在房坡上一递上手,对付他这口鬼头刀,一丝竟不能取胜,此人刀法纯熟,只不过是脚底下功夫稍弱,房顶上的瓦,不时的被他踩碎,闵熊儿灵机一动,想到唯有小巧的功夫来了结他,跟他在房坡上,已经连递了十几招,两人已经从这屋脊上北头转到走廓上的东南角,闵熊儿故意的做为败走之势,那使鬼头刀的,也正奋身一纵追了过来,鬼头刀向闵熊儿的背上猛戮,闵熊儿的身形一落时,猛然双臂往起一抖,背着身子,凌空拔起丈余高来,反往后倒翻下去,这名使鬼头刀的捕快,在刀一扎空之下,闵熊儿竟落在他的背后四五尺外,身形往走廓的顶子上一落,这条软鞭已然抖起,向这捕快的背上打去,闵熊儿这一招使用的非常厉害,任凭这捕快怎样闪躲,那还来的及,竟自被金丝软鞭打下房去,还算是往外一纵的式子把鞭上的力量减了几分,居然没把他当时摔死,可是往地上连抢了几步,把头面全撞伤,这时闵熊儿竟自要跟踪而下,可是在靠南面的后坡,这也正是前院的后墙,房山角里飞纵起一人,厉声喝叱道:“胆大帮匪,竟敢在巡抚衙中拒捕杀差,简直你是要造反,你们还有王法么?”
闵熊儿赶紧把身形收住,没敢就往下闯,来人可是已经猛扑过来,手中提一对金光耀眼的金轮,往闵熊儿身旁一落,右手的金轮向闵熊儿身上便砸,闵熊儿一见这对兵刃,就认识此人也就是这巡抚衙请出来的能人妙手金轮侯杰,叔父天罡手闵智也算毁在他们三名原办的手中,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立刻身形往下一矮,往右一幌,已经把金轮闪开,金丝软鞭抖起,向妙手金轮侯杰反打过来,侯杰此时才看清了,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底下可不弱,这条软鞭使唤的招术十分劲疾,并且两人这种兵器是互相克制,侯杰右手的金轮砸空,金丝软鞭到,金轮顺式往起一翻,可不能硬接他的软鞭,只要硬往上一架,立刻两下的兵器就可绞在一处,任凭武功强弱,那是最犯忌讳的,无论如何,掌中的兵器不能被敌人克制住了,虽则未必就毁在动手的敌人手内,可是那种情形最为危险,侯杰右手这金轮翻起,他却顺着金丝软鞭往边一滑,这样能给他分开,决不会绞在一起,左手的金轮随着往外一递,向闵熊儿的右肋下打来,闵熊儿往回一振腕子,把金丝软鞭带回去,右脚已经随着金丝软鞭往后撤之式,往后一滑,身躯已然从右往后一翻,这条金丝软鞭倏的盘旋过来,横着反卷侯杰的中盘,侯杰左手轮走空了,闵熊儿身形灵巧,这翻身甩鞭打到,侯杰往起一拧身,已经斜纵出五六尺来,闵熊儿一鞭扫空,可是他左脚斜着往外一探,竟自连环翻身一个进步,赶打金丝软鞭,仍然向侯杰左肩头和背上砸来,这种式子用的非常猛,非常快,侯杰怒叱了声“贼崽子你这可是自己找死,叫你也尝尝侯老师的厉害”,双轮施展开,上下翻飞,一片金光耀眼,起落进退,和这闵熊儿就在这走廓的顶子上转着,三面拼斗起来,要论侯杰这身本领,实是有真功夫,论年岁论火候,闵熊儿那里比得上,只是这孩子天生的一份好资质,聪明绝顶,他这身本领在江湖道上像这么点儿年岁的,可以说决无第二人,这条软鞭竟自和侯杰打了个平手,两下里连拆了二十余招,侯杰十分震怒了,自己栽在凤尾帮成名人物手中还不算栽跟头,若是被这么点一个贼崽子战败了,这可真没脸活下去了,论侯杰的身份全不应该和这么点儿年岁的后生晚辈动手,不过今夜情势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此时更看出闵熊儿实是受高人传授,手底下“奸、滑、凶、狠”四字,他占了个全,若不用这对金轮上的绝招,非要栽到他手内不可了,妙手金轮侯杰心念动之间,不由的杀机陡起,把金轮上招术一紧,这时闵熊儿这条金丝软鞭,也正在下绝情施毒手,侯杰正退到西面的走廓靠北头,也正是接连到签押房的屋顶,这边侯杰一个翻身败走之式,斜着身躯的情形,是要向前纵身窜出去,可是身形并没纵起,闵熊儿往前一个赶步把金丝软鞭抖起来,手底下可掐准了尺寸,正是鞭头找侯杰的后脑,这种打法,名为“毒蛇认穴”,只要鞭稍微一沾上,侯杰立刻就得倒下,因为这是最重要的致命处,用不着皮肉上见重伤,闵熊儿这一招撤出来,这条金丝软鞭真好像一条金龙御风而至,侯杰斜偏着身子,眼角已经看到后面鞭头已到了脑后,相隔只有一二寸,侯杰微一晃头,左手的金轮猛往起一翻,却正把这鞭头接到金轮圈口内,腕子一翻,把鞭头叼住,身形往回一带,左手金轮可往自己左肋后猛一带,右手的金轮,竟自往外一展,这一来闵熊儿金丝软鞭不撤手,定要被敌人所伤,他在这种情势下,依然不肯认败服输,凹腹吸胸,脚根用力,竟自反往左纵出来,可是侯杰哪还容他走开,右手的金轮向他身上下手,本是虚式,猛然横着向上一翻,竟向金丝软鞭鞭身的当中猛撩上来,这一手看明面很平常,可是十分厉害,只要金轮一撩在软鞭上,闵熊儿身躯定要被这鞭身带得往侯杰这边撞过来,那一来,他就是不被金轮所伤,也得被侯杰踹下房去,只在侯杰往起一抖右臂的一刹那,猛然觉得身后一股子劲风扑到,侯杰暗叫声“不好”,右脚尖忙用力的一点瓦垅,右手的金轮也趁式一抖,把闵熊儿的鞭头抖下去,已然纵上了签押房的屋脊,双轮一翻,斜转身查看背后袭击自己的人,可是只看到一条蓝影,已经向那走廓的紧南头飞纵了出去,身形好快,连扑过来带翻身纵出去,侯杰这么快的转身,竟没看清楚他,可是闵熊儿也随着那人的后踪,飞纵出去,侯杰怒叱一声道:“我看你们全往那里走”,压金轮,脚下一点房脊,飞纵回来,定要追赶上这逃走的两个帮匪,可是这时那闵熊儿已竟飞纵过这签押房的东走廓,徒然现身救应他的人,也翻出了东走廓,忽然把身形一停,猛然一转身,闵熊儿竟扑到了近前,低声惊呼道:“呦!婶娘怎么你老也来了!”
这救应他的正是闵三娘,却低声喝叱道:“小冤家,你竟自这么大胆,竟敢这么对付鹰爪孙们,倘若是失陷在这里,谁能顾的了你,老头子在哪里?怎么不见?”
闵熊儿道:“帮主的坛论,教我先在这里趟进来,我也愿意单人独骑的搜寻一下,我想略得一点东西,不知能否如愿。”
闵三娘急忙向闵熊儿一挥手,喝叱了声:“他追过来了,赶紧往那西房后坡退,我好给你挡他一下,你可不许走,我有话吩咐你。”
闵熊儿知道那侯杰定不肯舍却自己,赶紧把身形掩蔽起来,那闵三娘却已迎上前去,妙手金轮侯杰,已竟翻出了签押房的东墙,闵三娘却从斜刺里飞纵出去,竟自一扬腕子,打出两枚钱镖,闵熊儿知道婶娘是安心诱侯杰离开此处,若不然以婶母掌中那手金梭,虽不能制侯杰的死命,也教他多少带些伤痕。
果然妙手金轮侯杰竟自用掌中的金轮把钱镖打落房上去,婶娘已向西飞逃下去,侯杰不肯舍,仍然紧追了下去,可是一刹那间,突觉得身后似有人扑到,闵熊儿一转身,耳中已听到婶娘低声招呼道:“小冤家,你若真想得些重要东西,赶紧下去,这签押房是巡抚机要文件存放的地方,你不要起贪心妄想,你要寻的那件东西,不会在此处存放,你只要能得到一点重要的东西,赶紧的要退出去,不得贪功冒险,我可不能尽自保护你。”
闵熊儿答了声:“我知道。”
立刻飘身落在了下面,扑奔签押房,门上已然锁好,闵熊儿身手把门锁握住,猛力的一下,把锁拧断,闯入屋中,伸手从囊中把火折子抽出来,晃着了,往屋中一照,别看闵熊儿年岁小,他可是聪明绝顶,略一张望,却奔到书案前,桌上放着一个黄包裹,一望而知这是奏折,闵熊儿遂把这个包裹抓到手中,忽的看到在书案里边放着一堆大型护封,朱印蓝字,闵熊儿把这十几个护封挨着看了看,上面标着类别。
忽然看到一个卷宗,护封上写着“查办浙南帮匪节略等”,闵熊儿遂把这个卷宗拿起,塞入那奏折包裹内,把包裹往身上一背,把火折子拢起,仍然插入竹管里放入囊中,翻身纵出签押房外,闵熊儿身形才往院中一落,突然间从东房上飞坠下一人,喝喊声:“大胆的贼子!你们简直是要造反了,哪儿走?”
这次的正是云龙三现庄天佑,一条铰钢蛇骨鞭已向闵熊儿头上砸来,闵熊儿往旁一撤身,也把金丝软鞭亮出来,身躯往下一矮,往左一个盘旋,金丝软鞭倒卷着,反向云龙三现庄天佑下盘缠来,庄天佑往起一耸身,腾身纵起,斜着往左一落,掌中的蛇骨鞭却倒甩出来,从下往上向闵熊儿面门便点,闵熊儿身躯向右一扑,把蛇骨鞭头让过,他的金丝软鞭,却一震腕子,向庄天佑的左肋便打,这时庄天佑已经看见闵熊儿身上背着一个黄包裹,就知道他在签押房中已然盗取了文书要件,庄天佑脚踩七星步,脚尖擦着地面,身形已斜转出四五尺去,闵熊儿鞭已打空,庄天佑蛇骨鞭又“老树盘根”式,向闵熊儿双足扫来,口中却在喝喊着:“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到这里兴妖作怪,趁早把盗取的公文放下,庄老师决不过份的对付你,饶你这条小命,你敢不遵庄老师的命令,休想再逃出巡抚衙内。”
庄天佑口中喝喊着,掌中的铰钢蛇骨鞭已然把招数施展开,以庄天佑这一身武功本领,闵熊儿虽然是得叔婶亲传一身绝技,但是和庄天佑比起来可差的太多了,庄天佑招数这一紧,这条铰钢蛇骨鞭,如同云龙飞舞,上下盘旋,鞭身上带得飕飕的风响,闵熊儿虽然是把一身本领施展出来,渐渐的被庄天佑这条蛇骨鞭逼迫的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招之力,这一来他眼看着要栽在巡抚衙内,这种初入江湖的少年尤其是脸热,此番他随着龙头帮主入巡抚衙,自己拿定了主意,要在帮主面前显显手段,可是现在落在庄天佑的手中,若不赶紧设法脱身,非要毁在他手内不可了,闵熊儿把掌中这条金丝软鞭招术一紧,施展开金鞭十六式连环盘打,这条鞭把他的身形裹起来,安心要和庄天佑以死命争取最后的一胜败,竟自被他找了个破绽,掌中的金丝软鞭连用了两手,进步盘打,庄天佑身形微往后一撤时,闵熊儿却喊了声:“爷爷不陪了。”
身形纵起,已经窜到走廊的顶子上,云龙三现庄天佑一声狂笑道:“小儿我叫你逃出手去,我就枉在江湖中称名道姓了。”
脚下一点,已经腾身而起,这种老江湖可不会吃他的暗亏,身形纵起,却先不往他的背后追,斜着往北错出丈余去,脚下才一着走廊的顶子,身形又纵起来,已经扑向闵熊儿的身旁,闵熊儿的身形在上一落,金丝软鞭暗交到左手,右掌中已经扣好了一枚铁蒺藜,他故意的身形在上面略一停,容得庄天佑二次翻身纵起,他一抖手,把铁蒺藜打出来,正奔庄天佑的胸膛打到,庄天佑一看他出手的暗器,就知道此子年岁虽小,实得过高人传授,他的暗器出手,庄天佑掌中的蛇骨鞭微一震腕子,身形也同时往左一闪,蛇骨鞭往上一卷,竟把他这个铁蒺藜用鞭头卷住,闵熊儿暗器发出,身形可也纵了出去,哪知道庄天佑竟把这颗铁蒺藜反甩过来,闵熊儿身形还没落下去,这颗铁蒺藜已然到了他的背后,任凭他身形怎样快,脚不着地,无法躲闪,眼看着他就要断送在自己的暗器之下,突然在北房角有人喝了个“打”字,庄天佑把铁蒺藜用鞭头甩出来,正在要跟踪进步,用蛇骨鞭把闵熊儿擒获,可是北房角这一发喊声,庄天佑身形一停,竟从那边打出一只亮银钉,竟把那铁蒺藜打落在房坡上,跟着这只暗器后面飞纵出一人,往走廊顶子上一落,庄天佑看出是一个中年的妇人,一身疾装劲服,用绢帕包头,鬓旁斜打蝴蝶扣,手中提一口青钢剑,往走廊顶子上一落,庄天佑十分惊异!这女人好轻灵的身手,她这一现身,竟给了闵熊儿逃走的机会,那闵熊儿已经纵跃如飞,向签押房的后坡逃去,庄天佑厉声喝问:“来者是何人?庄老师从来不跟女流动手,你还不与我退去。”
来的正是闵三娘,她从巡抚衙的内宅正翻出来,也是不放心闵熊儿,自己要看看龙头帮主是否已经接应了他,那知来的正巧,自己若晚到一步,闵熊儿定要伤在了庄天佑的手下,此时听到庄天佑这一喝问,往后退了一步,把剑横在胸前,冷然道:“答话的可是巡抚衙卫士庄天佑么!你少在我面前卖狂,今夜闵三娘特意要来会会你们这般官家的走狗,你和我凤尾帮已经是不解之仇,若容你在长沙立足,我们就枉在江湖上行道了。”
说话间身形微往下一矮,掌中剑往起一翻,平端在胸前,剑尖向前指着,脚尖一登瓦垅身形已然纵了出来,人随剑进“玉女投梭”向庄天佑胸前便刺,庄天佑见来人虽是个女流,她这一亮式,庄天佑就知道是劲敌,闵三娘的剑到,庄天佑右脚往后顺着房坡一滑“黄龙转身”式,身形一翻,反转到左侧,掌中的铰钢蛇骨鞭,随着转身之势,已然抖了出来,鞭头向闵三娘的剑身上便砸,闵三娘一剑刺空,见庄天佑身形竟自撤开,蛇骨鞭递到,闵三娘右手的剑诀向左一领,身躯往下一矮,这口青钢剑,竟自盘旋横斩,反向庄天佑的左胯上削来,庄天佑往起一纵身,纵起六尺多高来,反向左侧退出四五尺,正落到走廊顶子的檐口上,闵三娘一剑削空,身躯也转过来,可是庄天佑这条铰钢蛇骨鞭,已经是“乌龙卷尾”,又向闵三娘下盘打来,闵三娘往起一提气,身形腾起,也随檐口这边一落,和庄天佑相隔不到五尺,这闵三娘右脚往前一换步,左手剑诀往起一扬,右掌的青钢剑一抖腕子,已然是夜叉探海式,剑尖向庄天佑的右胯上点来,庄天佑蛇骨鞭连递空招之下,已经觉察出这女帮匪剑术上真得过高人的传授,此时剑到,庄天佑猛然往回下一提蛇骨鞭,却用左手抄住了蛇骨鞭的鞭身,身形随着往起一长,左腿往上一提,左手鞭身往起一振,这鞭头往下一翻,竟向闵三娘青钢剑靠“剑督”的地方砸来,这种蛇骨鞭使用开是时时的得亮开式,可是现在竟在两下里相隔这么近的地方,依然施展的劲疾有力,闵三娘仗着剑术上实有功夫,身形往下一沉,把掌中剑已随着往下一落,竟自贴着房坡上把身躯一斜,左手剑诀向外一展,右手的剑一拧腕子,拔草寻蛇式,反向庄天佑的双腿削来,这种招术变化的灵活巧妙,庄天佑一拧身,往外一纵,才把这一剑闪开,可是脚下才一往房坡上落,身形从右往后一拧身,二次又反扑过来,真是疾如闪电,蛇骨鞭随着身形往这边纵之式,竟自复向闵三娘头上砸来,闵三娘右脚往身后左侧一撤,身形也斜着往左一横,青钢剑往起一翻,“红云托月”往蛇骨鞭的鞭头上一撩,呛的一声,青钢剑削在了蛇骨鞭上,一溜火星,庄天佑蛇骨鞭已然撤回去,闵三娘才要变招递剑时,耳中忽听到后面芦笛连响了两声,闵三娘赶紧一拧身,已经飞纵出两丈多远,往签押房的屋顶上一落,一回头口中喝道:“庄天佑,蛇骨鞭我已领教过,恕我不奉陪。”
她竟自在这话声中,身形又纵起,庄天佑此时认为真要是叫她逃出手去,自己也太已栽跟头了,喝声:“你那里走”,竟自施展开陆地纵跃的功夫,追了过来,可是那闵三娘轻功提纵术,实有超群出众的本领,在这屋脊上轻登巧纵,身形快若飘风,庄天佑虽则尽力追赶,但是连翻过两道院落,那闵三娘已然逃向了后面花园中,赶到庄天佑往那花园的矮墙上一落时,突然在迎着花园子假山上有人喝斥了声:“庄天佑,对一个妇人女子抖尽威风,也算不得露脸,今夜的事,这是先给你姓庄的一些颜色看,长沙府定叫你看看武维扬的手段如何。”
庄天佑已然在房头上一个“燕子穿波式”,向假山旁扑过来,可是一条黑影凌空拔起三丈多高来,往假山上一落,又一腾身已经向假山后逃去,云龙三现庄天佑见拔起的这条黑影,这种身形轻灵巧快,在轻功提纵法中错非是锻炼成火候的不容易这么施展,此人定是那天南逸叟武维扬无疑了,庄天佑焉肯就这么放手,任他逃去,自己也跟踪纵身而起,顺假山往上扑去,赶到再看那条黑影时,已经隐约的只看到一点影子,在那花园之中的果木树上,随起随落,又施展开“登萍渡水”的绝技,庄天佑是武林中名手,此时若是再追下去,也不过给自己面上多找些难堪,索性大仁大义,望着武维扬的后影高声招呼道:“凤尾帮主今夜任凭你逃去,姓庄的不再赶尽杀绝,不过长沙府你我实难两立,你就接着姓庄的吧!”
庄天佑这种情形,也就是给自己找台阶,论起今夜的事,这巡抚衙门在这么严密监视之下,依然任凭凤尾帮帮匪们出入,自己身为巡抚衙士,承办这一案,这就算栽给人家,天南逸叟武维扬这一退出巡抚衙,他所带来的党羽,已经纷纷退出,这里赶紧查点伤亡,扑灭了帮匪们所放起来的火,可是伤人放火全是小事,在签押房中竟失去了重要的文件,内里除了从浙江省调来的查办凤尾帮一案的卷宗,更有巡抚一件奏折,是已经缮发盖印预备第二日就要发的,这一来,关系可太重了,因为那时巡抚奏事所用的官防,不是往奏折上盖,单用黄宣纸盖好了,剪裁齐了,黏在奏折上,这种重要的官防,能够从奏折上揭下来,倘若因为这颗官防发生出重大事来,连巡抚本身全担不了,更兼凤尾帮案件一切剿办的公事,和新查出来的名单,全部被盗走,巡抚十分震怒,这种事,云龙三现庄天佑,妙手金轮侯杰,钱塘快手崔平,长沙府大班头金钩李玉璋,一般人全受了巡抚的严厉申斥,这一来,这般人可实在太已的头上无光,因为庄天佑等只注意到巡抚本身的安全,和长沙府衙大狱所押的那凤尾帮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以及十二连环坞所得的凤尾帮总海底,认为除了这几样是帮匪们极注意的,所以全加紧防范,一步不敢放松,那知道事出自己意料之外,竟自把奏折和重要卷宗被帮匪盗去,当时这三位原办和府衙大班头,饶拼命了一夜,几乎把命送掉,临到收场,反遭到巡抚这样的申斥,这一来,庄天佑等真是无地自容,巡抚当时更是丝毫不客气的发令在三天之内,把所的被盗的卷宗,和那份奏折,完全找回来,更要把这次犯巡抚衙的这群行同叛逆目无国法的帮匪,缉捕归案,倘若是不能把这案圆上,那只有公事公办了,庄天佑等,碰了这个钉子下来,立刻回到他们房中,一个个垂头丧气,认为这次在长沙府是算栽到家了,真若是这一案不能把它圆上,只怕巡抚就是能够再开恩,大家也没脸再活下去,不过在彼此一商量之下,认为长沙府城内定有这般帮匪匿迹潜踪之所,就是城外也有那帮匪们落脚之处,可是事前并没有查出一些痕迹来,在帮匪们一动手,居然有这么大的声势,也实在是难怪巡抚大人震怒了,这时在天光大亮之后,巡抚衙门四周的官兵完全撤退下去,庄天佑和侯杰,崔平很是客气的请那府衙大班头先行治疗伤痕,庄天佑虽然心里着急,可是脸上还不敢带出一点神色来,先把这位大班头打发走了,遂向侯杰崔平说道:“这场事落到这般结果,我们恐怕全得把命送在长沙府,武维扬已到长沙,现在我们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死活只有拚一下了,并且所失的这两件主要公事,不能立时找回来,巡抚大人那里也无法交待,现在我们若想在长沙府设网捕鱼,恐怕有些等不得了,可是帮匪们潜踪匿迹之所,又查不出来,我们难道个个等到巡抚大人翻了脸,那时我们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刚说到这,五凤刀韩君瑞,黑凤凰柳四儿也从外面进来,他们夫妇是奉命保护那凤尾帮的总海底,此时知道事情越发的紧急,遂一同来到师父这里探问信息,他两人进来向师父师叔们打了招呼,一看师父师叔们脸上非常难看,这两人不敢多言多语,悄悄的站在一旁,庄天佑看了看他两人,忽然想起一件事,向黑凤凰柳四儿问道:“柳容贞,凤尾帮除了女屠户陆七娘之外,妇女中还有什么能手?”
黑凤凰柳四儿听了,想了想答道:“师父,在帮中效力,能够掌着舵口的没有别人了。”
庄天佑摇头道:“不对吧!昨夜已经进来一个很厉害的女匪,武功本领全不是平常的功夫所能对付,此人年纪比你大着十几岁的情形,怎么你竟会丝毫不知?并且还有一个小孩子,掌中一条金丝软鞭,也受过高人传授,签押房中所失去的主要公文,大约就是这女匪和那幼童盗走了。”
黑凤凰柳四儿愕然说道:“师父,我想起来了,此人不在帮中效力,却十分厉害,定是那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之妻闵三娘,出身江湖,武功本领得自一位方外人所传,就是江湖上盛传的那金梭九指僧,闵三娘也能打一手双梭,那个小孩子是闵香主胞侄,就叫没影儿闵熊,这两人并不在帮中效力,这位闵香主在十二连环坞时,实属他老谋深算,他自己家在什么地方,多近的人也不知道,不过时日一久,只能瞒着外人,终于泄漏出来,这闵三娘大约就住在长沙府附近,实在是什么地方,可不大清楚了,既然是昨夜闵三娘也到来,她定然离此不远,师父敢是想访寻他们的下落么?”
庄天佑道:“武维扬已经来到长沙府,现在事情已到了重要关头,巡抚那里,已经不好交待下去,我们若是不能查明了他们隐迹潜踪之地,把这帮匪们一网打尽,我们也休想在长沙府立足了,所以我想起这件事,你或者能知道一二,既然已经判明了她是何路人,我想他们离着长沙府不会远了,我们乔装改扮,立时入手搜寻,事情实不容缓手了。”
黑凤凰柳四儿眼珠一转,向庄天佑道:“师父那日从凤凰厅把闵智提解来时,中途上遇着一妇人,大约就是闵三娘吧?那样她逃走的方向是奔哪里?”
庄天佑把手向腿上一拍道:“我好糊涂,怎么我竟会被她蒙蔽了,看起来我们枉在江湖上闯了这些年,竟失败在一个女人的手内,那时虽然是侯师弟们已起疑心,只是他们作得丝毫没有痕迹,所以当时只想到或在我们有过分多疑之处,现在你这一提起来,丝毫不差了,那么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不把这条老命豁出去,巡抚这里也没法交待了,我们倒要和天南逸叟武维扬分一个最后生死存亡了。
我想他不只是在这岳麓一带,现在我们若是尽力的搜查一下,不会得不着一些迹痕。”
黑凤凰柳四儿道:“师父说的不差,天罡手闵智他定在哪里隐匿,现在可得加紧提防,抚衙大狱昨夜虽未曾叫他们得手,他们焉肯甘心,现在只有双方同时下手,最好的是能够把天罡手闵智早早除掉了,倒可以单独对付,武维扬现在这种事最容易落个顾此失彼。”
云龙三现庄天佑叹息道:“这种事遇到我们手中,我们自认是恶运当头,凤尾帮这种重要人物,能够把他擒获了,已非容易,可是案情是在浙江省,此处不能就把他处决了,浙江巡抚那里因为他本省里案还悬着,必须把这种重要帮匪解到杭州审问,你想这种事遇在我们手内,这不是难题么,不得已时我们只有请求巡抚大人行文浙江巡抚,叫他派人来提案,我们可以免去许多危险,既或是我们不能摆脱,也只于是我们在本省内负责保护出境,可是这种重要的犯人,我实在没有把握保得住不出事,现在只有能够顺利的把武维扬等全捕获了,那时他们蛇无头不行,更需要两省同时发动了官家的力量,按照凤尾帮花名总册所查出来的主要人,同时下手一网打尽,那才可以永没后患,不这样办,我们恐怕将来全要毁在这场事上,遇到了自己头上只好是不顾一切的往前闯闯着去办了。”
才说到这儿,有抚衙班头那里派来弟兄,报告所有本城中在今日一早已经全加紧盘查一遍,那归元寺后佛楼却曾有匪人在那里隐藏过,现在已完全逃走,寺中的僧人确实的不知情,已经叫他们派人看守后佛楼,不要再被匪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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