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大泽龙蛇传
[book_author]宫白羽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358570
[book_dec]伤心塔、碎心谷是江湖武林中人闻之变色之处,殊不想武林后起之秀金雷为寻失去多年之父,误入伤心塔,几乎被塔中虚幻境中的美色将心神摄去……金雷从伤心塔中挣脱出来,惊闻生父不空禅师已遭百毒门偷袭惨死于法云寺外。缘由是不空禅师获有武林至宝——碧血剑。其实碧血剑已被无弦魔琴女盗走,雷霆客古军又从无弦魔琴女手中把碧血剑盗出归还给金雷。碎心客与血影人为谋得碧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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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章 迷离幻境
昨夜,群星含羞地躲在轻纱之雾后,今晨,一阵蒙蒙的细雨洒落在碧绿的青山上使它显得更加妩媚。
颤动于草尖的露珠,晶莹浑圆,像是一颗颗的珍珠--那是夜神的泪,昨夜,她曾哭泣。
橙红霞光从东方的天之一角射出,映照在大地,给那奔流而去的河水,加添了许多绚丽的色彩。
那潋滟的大河,曲曲折折的绕过一片乱石浅滩,水流之速开始急湍起来,无数的浪花旋放,闪着银白泛金的光亮……
四面环抱的山峰,像是根根擎天之柱,撑住了蔚蓝的穹庐,浮云缭绕盘旋,任青鸟翱翔其间。
朝阳刚刚升起,灿烂的光芒似万支金箭,射向那耸立于溪畔的一座七层宝塔上,塔上的琉璃瓦,立时泛起漾动的光芒。
这是一座没有门窗的六角形宝塔,仅仅在最下层的塔底,有一个圆形凹入的金属板,加之檐角如凤啄,衔着串串风铃,似有一股奇怪而神秘的气氛环绕着塔的四周。
红色的墙,绿色的瓦,金色的风铃,组合成奇异的形象,构造成一种悦目的色彩。
一阵微风吹来,飞檐上悬着的风铃晃动摇曳,响起细碎轻巧的音韵,袅袅散播在空中。
铃声未停,阳光下远远奔来了两个人影。
他们行走在草丛里的小径,向着左侧的小路奔去,形色似是非常的匆忙。
拍了拍头上的大凉帽,金雷取下帽子用力的扇了扇,道:
“古叔叔,还有多少路可以到爹爹的庙里?”
他是一个非常健壮的小伙子,现在大约才十七八岁,可是却已有了些微的胡须在颔下,圆圆的脸庞,浓浓的剑眉,乌溜溜的双眸,挺直的鼻子以及那红润而又丰满的双唇,组成了一张动人心弦的脸孔。
此刻,他侧首对着右侧的那个全身皮肤泛着古铜色,身穿一件大红衣衫的中年大汉道:“这条路真难走,我们还是歇一歇吧!”
古军举起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珠,在那满是虬髯的颔下搔了搔,道:“怎么?走这一点路就累了,真是没用!”
金雷拉了拉贴在身上的白色轻衫,那被汗水流满的背上有着一份暂时的清凉。
他皱了皱浓浓的剑眉,长长密密的睫毛一阵摆动,道:“已经赶了两天一晚的路,难道还不该休歇一下?谁又像你,跟条牛似的,就算连赶十天的路也没关系。”
“哈哈!”古军爽朗的大笑道:“你这个小家伙,倒敢骂起我来了,真是胆子不小!”
金雷道:“本来就是嘛!妈对任何人都这么说,雷霆客古军就跟一条牛似的壮,永远都没有叫累的时候。”
雷霆客古军伸出硕大的手掌在金雷头上擦了擦,脸上掠过一丝黯然之色,沉声道:“天下惟有你妈最了解我,只可惜好人不长寿,想不到没活四十岁便已去世……”
金雷道:“想到妈妈,我真不想到爹爹那里去,他害得妈终日愁苦,无法自遣,久久郁积成病,终至……”
古军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妈的个性也太强了,当年令尊见到令堂替我疗伤,而一时误会我跟她有什么勾结之事,以致夫妻反目,各走一方……”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当时我在场苦苦解释,令尊不但不听,反而将我打成重伤,令堂为此更加愤恨,而终以令祖独传的唐门“七巧梭”毒药暗器,将令尊打伤……”
金雷浓眉一扬,道:“所以他们两人从此分开,十二年之久都不通一点音讯,怪不得妈不肯让我学武功……”
古军那黑黝的脸上泛起一个痛苦的表情,道:“当时令尊负创逃出,性命只有六个时辰可活,结果终因夫妻结发情深,令堂将“七巧梭”的解药,交给你龙叔叔带与令尊,否则唐门暗器天下无双,令尊当时便会丧命,还能活到他上五台山出家当和尚?不过说来说去,促使令尊与令堂反目的原因,还应该算是我。”
想到仅三十馀岁便已满头白发的母亲,金雷心中感到一阵绞痛,忖道:“若不是爹爹不明是非,妈怎会这么早便死去?”
他虽是有些愤恨父亲当年之错,可是却又渴望能见到父亲,因为在他有记忆以来他便没看到过父亲一面。
古军叹了声,道:“由于令堂当时是以唐门独传的暗器打伤令尊,所以从此以后,她便绝口不提武功!唉,虽然她不对任何人说,可是我也晓得她对令尊是时刻不能忘怀的。”
金雷哼了声,没有说什么。
雷霆客古军瞥了金雷一眼,道:“若非我跟你龙叔叔苦苦哀求,令堂还不让你跟龙步雨学习华山嫡传的玄门正宗内功心法……”
“哼!”金雷又是哼了一声,道:“学了十年内功,连半招招式都不会,又有什么用?”
古军摇摇头道:“雷儿,你这样就不应该了,须知华山的武功虽然不行,内功却是玄门正宗的心法,是练武人奠基之石,此去法云禅寺找到你爹爹,再看看他的意见吧……”
金雷皱了皱眉道:“爹爹他跑到五台山当和尚便也罢了,为什么又要远到云南来?天下的和尚庙那么多,什么地方不好住,偏偏要住到这乌蒙山来?”
他们边说边走,已经转过山麓,来到距小溪不远的一片草地上。
晶莹的露珠被他们践踏得碎去,惟有倔强的小草被压倒后,却依然挺起腰杆抬起头来。
金雷抹了一把汗,回头望了望那缓缓挺起的小草,像是感觉出一点什么道理,可是在他思索时,却又想不起来。
古军解开胸前的衣襟露出毛茸茸的结实胸膛,迎着一阵微风,扬声大笑道:“哈哈!爽快呀!爽快!”
风中带来轻脆的铃声,如同少女的低语,轻巧地绕萦于耳边,金雷脸上浮起一丝微笑道:“这铃声真好听,就像是来自虚无缥缈的穹空……”
古军用手在胸毛上抹了两把,诧异地转过头来,道:“你说什么声音?是不是听到了流水声?”
金雷摇了摇头,细细一听,耳边全是流水奔腾之声,哪有刚才的柔细铃声?
他疑惑地忖道:“怎么我刚才明明听到了铃声,现在却又听不见了?”细细一听,水声淙淙,确实没有铃声响起。
古军扬声道:“前面大概是澜江的支流,我们已经进入乌蒙山中段……”指了指左侧高耸人云的山峰,说道:“喏”!那第二座山峰便是羊角峰,你没看到上面分岔出去的两支峰脉?是不是跟羊角一样?你父亲便是在那个分岔的地方建了座法云禅寺。”
金雷望着那有如羊角伸展入空的山峰,道:“那便是爹爹主持的庙?古叔叔,金儿真不晓得他老人家为什么要出家当和尚?”
“唉!”古军道:“其实令尊个性骄傲倔强,他虽然身入佛门,心却依然留于江湖,当年的名号是霹雳杖金沼焕,现在则是霹雳不空大师,只是换汤不换药而已!”
他的话声方了,一阵微风吹来,风中又传出细柔轻灵的铃声。
纵然水声湍急,滔滔而流,却没能够掩盖住那一缕清新的铃声,这缕铃声出现在汹涌的水声里,仿佛是粗犷中带着纤柔之音,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
金雷脸上一喜,道:“你听,这不是铃声又出现了吗?”
古军一愕道:“什么铃声?”
金雷也没想到为何古军会听不到夹在流水声中的铃声,他加快脚步,跃身向那铃声来源处奔去。
古军愕然大叫道:“喂!雷儿,你怎么啦?”
眼见金雷向左边的碎石滩地奔去,他只得跟着飞奔而去。
愈往前走,水声愈是响亮,飘洒的水气弥漫而来,像是一层淡淡的薄雾,置身其中,有一种清凉之感。
古军爽朗地哈哈大笑,忖道:“我怎么没想到先下河去洗个澡再赶路……”
一念未了,他突然看到在白白的水气后,隐隐约约的显现出一座宝塔的影子。
他愕了一愕,飞身穿出水气,来到满是碎卵石的河边,果然在那水流曲折处,看到一座七层的宝塔。
金雷站在塔前的一丈之处,怔怔地望着那座没有门,而且檐角上悬着许多风铃的怪塔在出神。
他喃喃道:“这是一座什么塔?”
古军搔了搔头,惑然道:“我可没见过有这种塔,连个门都没有……”
金雷抬头望了望那幌动的风铃和那斜伸人穹空的飞檐,失声道:“你看,那檐角上挂风铃的地方,镶着七颗红宝石……”
古军定睛一看,果然见形成凤嘴啄的飞檐,镶着七颗闪着红色光芒的宝石,映着阳光,闪出灿烂夺目的亮光。
他发出一声惊叹,道:“嗯!这真是红宝石镶成的檐啄……”
金雷的目光投视在那块凹进去的圆形金属板上,道:“古叔叔,你看那儿,是不是进门之处,让我去看看!”
古军一拉金雷,沉声道:“江湖有许多隐秘事,千万不要介入,我看这宝塔建在这里,有股神秘怪异的气氛,而且你看那塔上檐竟然能镶以宝石,而不怕人抢劫……”他神色凝肃地道:
“你想想在这荒野之地,他既敢筑这么一座宝塔,必然是有一番原因,而这种人也最忌别人探窥他的隐衷……”
金雷道:“古叔叔,你让我去看看,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到里面去!”
古军摇头道:“不行……”
金雷还没说话,突然听到一声有如野兽样的号叫,沉闷地混在流水声中,撞进耳里。
他双眉一扬,侧首道:“古叔叔,你听到没有?”
古军脸上色变,沉声道:“塔里有人住着,那不是野兽的声音……”
金雷右手一挥,挣脱了古军握持,向着宝塔奔去。
古军怔了一下,大声喝道:“雷儿,不要去!”
金雷奔到塔前,只见那正面向阳处,凹进去的一面圆圆的金属板,被阳光照射,耀起一片金黄光芒。
他立身在那板前,仿佛是面对着一面镜子,清晰地将自己的形像显现在那块镜面上。
这使得他激起天性中喜欢探寻隐秘之心,他伸出手去将那面圆形金镜敲了两下。
“叮当”两声,古军已赶到他的身边,一把拉住金雷,怒道:“雷儿你不要命了?”
金雷笑道:“这有什么关系……”
突地,他的笑容似一片落叶样从脸上飘落,换上怔愕震骇的表情,睁大了眼睛,死盯在那面金镜上。
敢情古军身形魁梧,一走到镜前,刚好将射到镜上的光线挡住,留下一片阴影。
可是在阴影中,镜面上突然显现出一个少女的脸靥来。
她长得凤目柳眉,菱形的嘴唇,小巧的玉鼻,梨涡浮现在丰满的脸颊上,牵动着的樱唇,嘴角微上翘,笑靥如花……
金镜是平的,可是那个隐约的少女笑靥却似浮萍样的,似是要自镜里探首出来。
金雷心头小鹿砰砰跳动,整个精神都融化在她的微笑里……
古军诧异地望了望金雷道:“你怎么啦……”
可是他的目光随着金雷望去,方一投视在金镜上,立即如遇雷击,震愕在当场。
那浮现在镜上的少女并没有动一下,可是那长长密密的睫毛后所流露出来的眼波,却使人沉醉不已……
那凝住的笑容有着妩媚与端庄,纯洁与妖艳,使人看了心里摇动,魂飞魄散,无法控制自己。
古军只觉得自己一生闯荡江湖,从没有见到有如此美的女人,注视了一下,他的整个心神已被迷惑住,全身酥软,几乎立身不住。
他伸出双臂想要去搂抱那镜中人影,可是一股自惭的情绪涌进心里,他却不敢向前,反而退了两步。
阳光射在镜上,反射出镂镂光芒,闪花了金雷的眼睛,那个镜上少女立即消失无影。
金雷眨了下眼睛,看到镜上反射出自己一幅痴迷震愕的神情,他心头一凛忖道:“怎么啦?我是不是着了魔?”
侧首一看,他见到古军也像是大梦初醒的样子,一脸的迷惘之色,两只手臂张开,像要抓攫什么……
他惑然问道:“古叔叔,你怎么啦?”
古军哦了一声,赶紧放下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面对金雷那炯炯目光的注视,心里一慌,脸上立即红了起来。
好在他皮肤泛黑,金雷并没想到他的尴尬情形,只是诧异地望着他道:“叔叔,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这面金镜上突然浮现出一个美丽无比的少女脸孔?”
“你也看到了?”古军脱口而出,立即觉察出不对,而赶紧闭上嘴巴。
金雷向往地道:“那少女好美,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的嘴唇,圆圆的梨涡带醉的微笑,似雾的眸子……”
古军闭上眼睛,思绪又回到那个少女的笑靥里,只觉她伸出柔软纤细的玉手,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脸颊,那长长的五指莹洁如玉,带着一股淡淡的处子幽香。
他沉醉在幻想中,突然被金雷叫声惊醒,睁开眼来,他发觉自己已不晓得何时仰卧在满是卵石的河滩上,金雷正俯视着自己。
心神一震,他暗暗为自己坠入幻境而惊奇。
金雷惑然道:“叔叔,你怎么啦?”
古军摇了摇头,方待起身,目光扫处,只见那塔檐之上,用朱砂写的三个大字。
他霍地跳了起来,脸都骇青了,颤声道:“快走!”
金雷诧问道:“为什么?”
古军恐惧地道:“那是伤心塔!”
“伤心塔?”
金雷仰首看着飞檐之下的三个朱砂大字,这才发觉刚才从正面来为什么没看到的原因。
敢情这塔是六角形的,每一层塔檐都是如同凤翼样地斜斜垂斜,而那六枝伸出的飞檐则是嘴喙,是以从正面平视望去,字迹被垂檐挡住,非要自下而上的仰视才能看得见。
他喃喃地念了两声,对着金镜道:“仙女姐姐,你有什么伤心呢?你生得那么美,我敢说天下没有第二个比你更美的了,这世上还有谁会惹你伤心?”
古军恐惧地望着金雷在喃喃自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雷儿,你怎么啦?”
金雷双眉一皱,左手往后一挥.怒道:“别来吵我!”
古军手掌被打了一下,微微一愣,心中惊慌地忖道:“糟糕,雷儿他果然被这个塔将心神摄去了!”
他跑遍江湖,当然晓得武林中传言的两大恐怖地方是如何的凶恶,但他却不知道伤心塔会在这人迹罕至的云南边境的澜江边。
虽然没人从伤心塔里出来过,可是这伤心塔的威名却像是鬼样的使得武林人物为之心惊。
古军暗忖道:“伤心塔在这儿,不晓得碎心谷又在何处?”
金雷并不晓得古军心中所想,他喃喃地道:“你有这样美丽的容貌,又有美妙的青春,还有什么事会使你伤心,还有什么人会伤你的心……”
他话声未了,塔里突地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古军脸色铁青,咬了咬嘴唇,大喝一声,一掌将金雷打昏,扛起了他,头也不回,便往山上飞奔而去。
一阵风来,风铃响起,叮叮之声像是要向穹空诉说着它的寂寞……
古军一听那细碎的铃声,宛如遇上鬼魅一样,拚命的飞奔上山,高一脚低一脚的根本不辨方向,便往有树林之处窜去。
一直跑了有两盏茶的功夫,他才气喘呼呼的停下脚来,定了定神,这才发觉自己是奔进一座密密的森林里。
心里一慌,暗忖道:“糟糕,我怎么跑到这里来?据说乌蒙山原始森林最多,往往数十里都不见天日,而且还有瘴气……”
一想到瘴气,他不禁全身一凛,十余年前在贵州遇到金银瘴的往事,又重回他的脑际。
那时若不是遇见金雷的母亲--江湖上有名的女扁鹊唐仪,他可早就没有性命了。
可是也就因为那次,而使得霹雳神杖金沼焕与唐仪夫妻反目,而造成他内疚终身痛苦的结果。
他暗忖道:“这次金沼焕连发三封信,要雷儿到乌蒙山法云禅寺来,不晓得有什么要紧之事。唉!但愿当年的那场误会,现在能够澄清,否则我终身都会不安。”
一声低沉的喝声自他背后传来:“你可以放我下来吧?”
“哦!”古军一拍前额,把扛着的金雷放了下来,道:“我倒忘了你被我扛在肩上,雷儿,对不起,叔叔出手太重了!”
金雷摸了摸脖子后面,摇头道:“这倒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我在奇怪你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倒怕起那个美丽的少女起来!”
古军脸色微凛,道:“我并非怕那个少女,而是害怕那个塔!”
“你害怕伤心塔?”金雷撇唇一笑道:“我倒对那座塔很感兴趣呢!”
古军脸色大变,道:“雷儿,你可千万不要走到塔边去,尤其是晚上更不能去,若是去了,你将不会活着离开伤心塔三十步的距离!”
“哦!有这种事情?”
古军脸色凝重的道:“江湖上除了武林九大门派之外,还有一帮二门,此外便是绿林的豪杰了……”
金雷插嘴问道:“那一帮可是丐帮,二门除了四川唐门之外还有什么门?”
“云南百毒门!”古军顿了顿道:“可是最令江湖人物震慑的还有一谷一塔,那就是伤心塔和碎心谷两个地方!”
古军倚着树干望了望凝神谛听自己说话的金雷,暗忖道:
“他既要踏人江湖,便应对江湖之事了解,我若不告诉他这些事,将来他被那塔中的人像把魂勾掉,我岂不罪大恶极?”
他生性耿直,秉性强硬,自是对于那等邪恶诡诈之事不甚明了,更不会运用心机去骗人了,此时一心为金雷着想,便将江湖上传言的忌惮之处全给忘了。
金雷哦了声,道:“刚才我们见的伤心塔,那么还有一个碎心谷又是在什么所在?”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古军话一出口,立即便想起了江湖传言不得妄论伤心塔与碎心谷之事的忌惮之处,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忖道:“但愿伤心塔里的鬼魂没有听到我在背后议论他!”
金雷见到古军那种慌张的样子,问道:“叔叔,什么事?”
他左右望了望,只见自己立身处在一座密林里,浓密的枝叶将日光都遮住,仅有一些细碎的斑驳光影透下,还可辨明四周的形象。
那些株株有两人合抱粗的树干挺直地耸立着,时而散发一阵潮湿夹着腐叶的气息,传进鼻中不大好闻。
他皱了皱眉道:“古叔叔,你走错路了是不是?”
古军嗯了声道:“只要认清方向,我们不会迷路的,走吧!”
金雷噗嗤地一笑道:“叔叔,你晓得哪里是北方?哪一个方向是法云禅寺?”
武林中人赶路,往往是可藉风向与星星或太阳来测定方向,辨别路径。
可是现在处身于密林中,既无阳光,又无微风,放眼四周,全都是树,又有什么办法来测定方向?
古军尴尬地道:“这个……”
“别这个,那个了!喏!”金雷笑着自怀里掏出一个指南针出来,道:“妈在决定让我跟你到乌蒙山来的时候,便将这个指南针给我,她老人家说:“雷儿,你古叔叔一生鲁莽,毫无心机,你在跟他赶路时,必定会迷失路途,所以为娘的将这个指南针交给你……”
他学的声音好像,古军回想起唐仪那高雅的风采,与对自己的关照,不禁眼眶一红道:“惟有你妈才最了解我,我是个粗人,从来都没多考虑……”
金雷撇了下嘴,将手中指南针交与古军,道:“叔叔,你拿去吧,算我说错了话……”
古军接过指南针,还没说话,便听到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钟声。
“叔叔!”
古军一拉金雷道:“那就是令尊的法云禅寺传来的钟声,我们距寺不远了!”
金雷道:“听那钟声急促,好像庙里发生什么事情!”
古军默不吭声,拉着金雷,向着钟声传来之处飞奔而去,林中枯叶被他们踩得沙沙作响。
他们才奔出三十余丈,远远看到树林稀处的一条山道,突然那阵急骤的钟声倏地停止。
古军肃然道:“恐怕寺里真发生了什么事!”
金雷急道:“我爹爹,他……”
他们加快速度奔出这座密林,踏上山道,只见路旁一片血渍,竟然倒了两个死尸!
那两个尸体都是光着头颅,身穿法衣,显然还是和尚,他们皮肤发青,脸上浮肿,死相凄惨无比。
金雷叫了一声,要上前察看,被古军一把拉住,道:“那两个和尚是中毒死去,你别过去!”古军吸了口凉气,道:“莫不是百毒门侵犯法云禅寺?”
金雷一把挣脱古军的手掌,死命的飞奔上去,一路上尸体狼藉,把道旁的小草都已染得变了颜色。
古军道:“雷儿,别跑,小心……”
金雷绕过一个山坳,突地全身一震,停下了步子,喃喃道:
“法云禅寺被烧掉了!”
古军仰首一看,只见两座山峰的中间分岔处,疏林掩盖里,红墙绿瓦的一座古寺,正自冒出丈许长的火舌,一股浓烟冲人天空……
金雷望着跳动飞扬的火焰,突地又放开脚步,向着山路飞奔而去。
古军微微一怔,已见到道旁闪出两个黑衫劲装的汉子,挡住了金雷的去路。
他大喝一声,横空跨出二丈,双掌翻处,两股汹涌的掌劲发出,空中响起一声闷雷,那两个大汉还没闪开,已被击得飞出丈外,跌落草丛。
他身形一落道:“雷儿,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金雷摇了摇头,问道:“刚才你就是施出的“雷霆十二掌”?好刚强的掌劲,改天你教我好不好?”
古军摇头道:“我这只是外门掌劲,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不值得你学……”
“嘿!”一条黑影飞奔而来,发出冷笑道:“阁下颇有自知之明。”
古军神色一变,怒道:“你是何人?”
那个身穿黑衫,脸色惨青毫无面色的瘦长汉子,冷笑一声道:“本人百毒门弟子藤伽里!”
古军撇了撇唇,笑道:“原来是个苗子!”
藤伽里怒道:“你敢侮辱本座?”
古军道:“你们今日来这法云禅寺是为什么?”
藤伽里冷哼一声道:“不空贼秃有了一柄大理国传宝之剑,我们门主受大理国当今皇后陈娘娘之聘,来取回碧血剑……”
古军焦急地道:“不空禅师呢?”
藤伽里不屑地道:“他岂是我们门主跟大理国武相龙林的敌手?”
金雷一听父亲性命危险,大叫一声,飞奔而去。
藤伽里面色一沉道:“回去!”
手掌一翻,一股阴寒腥臭的掌风发出,向着金雷拍来。
古军怒喝一声,移步上前,双掌交互劈出,一式“雷行电驰”发出,隆隆声响,将藤伽里打得身子摇了一下。
藤伽里发出一声怪叫,身形如风,悄无声息又是一掌击来,那伸出神外的手掌倏然变为漆黑。
古军晓得这大概便是百毒门的“五毒掌”功夫,他吐气开声,连续击出三掌,全都是雷霆十二掌中的招式。
一时气劲飞凝,轻雷隆隆,藤伽里在这雷霆掌下连退八步,依然立不住身形。
突地,金雷发出一声惊叫,古军心神一惊,抬头望去,只见另一个与藤伽里相像之人,正挡住了金雷的去路。
他正待用全力将藤伽里毁于掌下,可是藤伽里此时却趁他稍一疏忽之际,自右胁悄无声息的拍来一掌。
那一掌神奇之极,全然不是刚才他所施出的五毒掌招式,是以古军还没察觉,已被打了一掌。
他闷声一哼,身形微挫,已吐出一口鲜血。
藤伽里大喜,侧身道:“藤格里,这招大理国功夫不错,我把他打伤了……”
话声未了,古军已怒喝一声,在刹那间连发五掌,向他劈来。
这五掌是古军凝聚全身功力,施出“雷霆十二掌”里的最后一招“五雷轰顶”,迫得对方连退了五六步。
藤伽里没想到古军中了自己毒掌,还能够反击,一时被那雄浑浩瀚的掌劲迫得连退了五六步。
这六步一退,他的身前四周已凝聚着古军发出的掌劲,古军大喝一声道:“你跑到哪里去?”
掌式一引,轰然一声巨响,藤伽里已经惨叫一声,全身被那掌劲震得飞裂成数片,洒得满空血水。
古军双眼俱赤,也不管身中毒掌,深吸口气,冒着洒下的血水,又是一式“五雷轰顶”劈出。
他神威凛凛,如同雷神下降,加上藤格里眼见自己弟弟被古军劈成数片的惨状,心中一寒,连忙飞返退身,向着山上奔去。
古军哪还容他走开,进步撩身,五掌又发,全都劈在藤格里背上,将他击得肢断身飞,惨叫而死。
金雷被这凶残的情形,吓得脸都青了,他见得古军头上汗水流下,不禁问道:“古叔叔,你怎么啦?”
古军摸了摸肋下,只觉毒气随着自己这一阵出力,而迅速的弥漫开去,此刻半边身子都已麻木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没什么,只是受了点轻伤……”他深吸口气道:“雷儿,你赶紧躲到林里,我去看看你爹爹如何,那大理国武功秘传,厉害无比,他怕不是敌手……
三条人影飞奔而下,陡然在草丛之间出现了数十个黑衫劲装的大汉。
古军瞥了下烧得半边天空都成红色的法云禅寺,晓得大势已去,他咬了咬嘴唇,怒喝一声道:“雷儿,快点回身!”
话声里,他连续劈出十掌,浩瀚的掌劲飞旋激荡,换来惨叫连连,那拥上来的毒门弟子,被劈死十名之多。
金雷何曾见过这等残忍的情形,看到满地尸体残肢,鲜血成渠,他心中发麻,竟忘了逃走。
古军连挥数掌,又劈倒了四个毒门弟子大喝道:“你还不跑,作什么?”
金雷一震,正要返身逃进密林里,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唤道:“雷儿!”
他闻声转首,只见一个满身血污,光头虬髯的中年和尚,身形跄踉的奔了下来。
古军大喝道:“是金兄吗?小弟来帮你!”
不空大师凄惨笑道:“古老弟,晚了一步……”
他大声一喝,手中长杖急挥,如同疯魔样的冲了过来,杖起落下,像是一片潮水样的击倒了八个毒门弟子。
金雷一看,只见不空大师背上衣衫飞裂,一支长剑刺进,自肩骨伸出,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他惨叫道:“爹爹!”
不空大声苦笑了下,大叫道:“孩子!你来晚了,爹爹对不起你!”
他连攻了七杖,将那自后攻来的两个老者逼退两步,大喝道:“你的仇人是百毒门和大理皇室!孩子,快逃命去吧!”
话声一了,他手中长杖一挑,将金雷挑得飞起五丈,落向密林而去。
金雷身在空中,只听到一声惨叫,惊惧之中,他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父亲已被一个身穿金色甲胄的大汉用一柄闪着绿光的长剑劈成两半。
他呻吟一声,已跌在树冠之上,身形一震,顿时昏了过去……
淙淙水声曼吟流去,落花飘零,轻逐着水波在小小浪花中一转,旋转在漩流中,然后流泻逝去。
突然幽谷中扬起一阵大风,林叶簌簌抖飘,但见落花和枯萎的叶子随风坠落,落在这条小溪里……
澄蓝的溪水泛起片片粼粼水光,映着葱翠的山影,空中的浮云,斑驳的漾荡在水面上。突然,穹苍的白云中,出现了点点黑影,这点点黑影由远而近,远远看去,但见这是一群狞厉的大兀鹰,迅若急矢,瞬快的投落在溪旁的那片绿黄的丛林中。
此刻,溪旁的一个须发若银,皱纹满面的老妪正手持乌黑的大拐杖,佝偻着微驼的肩背,凝视着溪中的倒影,她在溪水中发现了这一群凶厉的兀鹰不禁大笑道:“兀鹰,兀鹰--”她将大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高声叫道:“小蝶,小蝶。”
话声苍劲,雄厚有力,简直不似一个老太婆发出的,她的吼声在幽谷中袅袅的消逝,但闻一声轻笑,一个满身绿衫的少女蹦蹦跳跳奔来,投进这老妪的怀中。
她轻笑道:“奶奶,什么事?”
那老妪轻扬大拐杖,指着落日的尽头,道:“你看,满空兀鹰结群而来,这里一定有了死人,小蝶,你给我看看去,不要是发生了……”
小蝶摇摇头道:“兀鹰有什么了不起,奶奶何必大惊小怪。”
那老妪突然凝重地道:“小蝶,鹰啄人尸,鸟追小虫,这本是自然法则中求生之理,但你瞧今日,群鹰遍空,若不是死去之人太多,岂会招来这多兀鹰……”她轻叹一声道:“小蝶,你去沉沙沟看看去!”
小蝶不愿地道:“沉沙沟终年没有人迹,何来死尸……”
那老妪凝重地道:“沉沙沟上面是法云禅寺,不空禅师静修之地,今日群鹰皆往沉沙沟飞去,莫非是法云禅寺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
少女摇头道:“那更不可能,不空禅师是参道高僧,素不与武林人物来往,怎会发生江湖仇杀之事,他终日望风兴叹倒是真的,若说他那种人也有仇敌,我死也不信……”
那老妪苦笑道:“小蝶,我和不空禅师几次交谈中,我晓得他不但是个高僧,还是一个武林中的高手,看今日情形,这老禅师莫非是避仇隐世,藏匿在这乌蒙山里,小蝶,有许多事我们不能以常事逆料,你还是去看看的好。”
小蝶小小的嘴唇一嘟,道:“奶奶,你陪我一齐去。”
那老妪轻笑道:“你这孩子,如今都这么大了,做点事还要奶奶陪你去,万一有一天奶奶离开你,那时……”
小蝶不依道:“我不要离开奶奶,永远不离开……”
那老妪伤感的道:“但愿没有那一天,小蝶,一个人该自立的时候,一定要自立,万不可依赖别人,世上之事俱不可料,有时候事情发生的很微妙。”
她凝望着云空,牵着小蝶的手道:“小蝶,我们看看去。”
小蝶眸珠一转道:“奶奶真是好人,死人有什么好看,看了恶心……”
那老妪长叹道:“你还太小,不懂佛在心头这句话,奶奶这辈子没去怜悯过一事一物,可是,自从和不空禅师论道之后,才晓得善心善报这话的真义,在我有生之年,若能多做几件善事,也可稍稍减少我一点罪孽……”
她们身形有若轻风一缕,长大的衣衫在风中摇摆,掠过一片密林,青山突然变黄,令人不敢相信,山前是一片翠绿,山后是一片枯黄,若非亲见,当真不信大自然有迥然不同的两种绝大变化。
小蝶手指远处的黄山,道:“奶奶,这里怎么草木不生。”
她虽久居此地,并没真正在后山玩过,骤见这里光秃秃的草木,不知不觉感到格外的好奇。
那老妪轻叹道:“小蝶,沧海桑田,桑田沧海,大自然的神奇变化是没有一刻停止的,你看这里会觉得十分奇怪,怎地一根草叶都没有,而我们那里则满山葱绿,这是自然的轮换,生物界的淘汰,自然界正如我们的生命,随着时间在变,有欢笑,也有愁苦,有善良的一面,也有丑恶的一面!”
小蝶咧嘴笑一笑道:“奶奶,我不懂什么自然人生,我只想知道这里为什么连一根草都没有,奶奶只顾讲自然轮换原则,并没讲出它的原因。”
那老妪哦了一声道:“这儿本来是个熄灭的火山,经过千百年的变化后,火山突然又冒出了焰火,岩浆流处,草木皆死,因此你看到的全是黄土……也许时间久远,这里还会长出草木,可惜我们再没机会见到了……”
小蝶那双大眼睛中有些迷茫之色,道:“为什么没有机会。”
那老妪轻笑道:“傻孩子,这里要长草木,也得千百年后,我们还能再活那么多年吗?万物之生,皆会一死,先注死后言生,唉,孩子,时间太远了……”
小蝶似懂非懂的怔了片刻,只觉奶奶今日所说,全是令人不易理解的事情,她抬头朝那黄秃秃的山望去,只见数十只黑色的大兀鹰全临空而直下,直往一道沙沟之中泻落,不时还有缕缕凄厉的鹰叫遥空传来……
她全身一颤道:“奶奶,你看那些鹰。”
那老妪发丝一散,神情顿时紧张地道:“果然是法云禅寺遭劫了……”
小蝶诧异的道:“你怎么会知道?”
那老妪手指山坳之处,道:“你没看见法云禅寺烟火蔽空,若不是发生事情,法云禅寺怎会如此,小蝶,我们快去沉沙沟看看……”
她那佝偻的身子旋空飞起,掠过空中,直往远远一个沙沟之中扑去,身形若矢,快得竟是眩人眼目。
小蝶飞跃着追去,转过山坳,但见这是道深长的鸿沟,长沟中颗颗沙砾俱是金黄,长沟两壁,高耸人云,直通天表,大壁之上,一幢灰茫的庙宇,此刻正烟火蔽天,一片红光,乌黑的浓烟盘旋而上,腾空飞舞。
那老妪遥遥仰望,长叹道:“法云禅寺果然遭了天劫!”
小蝶突然低呼道:“奶奶,你看--”
那老妪目光一瞥,苍老的面上突然涌起一丝怒意,大喝道:
“畜牲,竟敢摧残死人。”
但见数十只黑大兀鹰在十余个灰袍和尚身上啄食,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这些灰袍僧人身上俱中长剑,脑浆四溢,显见他们中剑之后,被人推下绝壁深渊之中时,跌得尸首不全,再经兀鹰的啄食,更不成人形。
她喝声一落,手中长拐倏翻疾落,“呱呱”之声随着兀鹰的哀鸣响起,那根拐杖疾点之处,兀鹰翻身而毙,仅在举手投足之间,她便杀死了七八只大鹰。
小蝶随手拾起十几颗石子,抖手迎空击去,但见碎石的去处,十几只兀鹰被击落下来,群鹰一见有人偷袭,纷纷盘空而起,翱翔盘旋,俱舍不得离去。
那老妪沉声道:“小蝶,挖个坑把这些人埋了!”
小蝶终究是个少女,一见这些人的死状,不觉粉面苍白,她恶心得倒退几步,摇手道:“奶奶,好可怕!”
那老妪哼哼道:“人死如灯灭,没有什么可怕的!”
她扬起手掌,挥手对着地上拍去,只听一声巨大的响声响起,泥沙迎空飞扬,沙石溅处,立时陷落一个深深的大坑。
这十数个灰袍僧人无一能保全尸体,俱血肉淋淋,狰狞丑恶,她抖起手中乌拐,轻轻一挑,一个僧人便滚进深坑之中,不多时这些尸体俱进了沙坑。
小蝶目光一瞥,诧异地道:“奶奶,你看那个人怎么没遭兀鹰……”
在淡黄的沙坑之上,一个满身灰土的少年静静的躺卧在地上,这少年发丝蓬乱,面色苍白,嘴角淌流着一丝血丝,在他身畔,一个死状凄惨的灰眉大和尚则死去多时,一僧一少并肩而卧,使这沉沙沟显的特别凄凉。
那老妪身子剧颤,道:“这孩子没有死!”
小蝶一呆道:“没有死……”
那老妪身形急掠而去,道:“不错,兀鹰虽然恶劣,但绝不啄食未死之人,小蝶,快点看看他,也许还有救!”
小蝶晃身飘去,向少年身上一试,只觉他身上还有一丝馀温,她双眉倒轩,运指点了这少年身上三处穴道,那少年身子一颤,嘴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她喜上眉梢,道:“奶奶,他果然还活着!”
那老妪此刻正在那死去的老僧身上凝视,闻声之后,并不回头,只见双眸微现湿润,沉叹道:“不空,不空,你怎会落得这个下场?”
她想起法云禅寺主持不空禅师昔日论道时的金言,至今犹缭绕在自己耳际,突见这一代高僧遭此惨死,心中正是有着无限伤感,不禁要掉下泪来。
她黯然回过身子,那双灰黯的眸光缓缓瞥过那个少年身上,但见这个少年面无人色,此刻正发出低低的呻吟,心弦一颤,忖道:“这小子好像不是法云禅寺里的!”
她急忙行过去,蹲下了身子,凝重的试了试这少年的脉搏,只觉此人一切正常,仅仅是受了一点内伤,显然是由高处地方摔下来,闭过气去而已。
小蝶紧张的问道:“奶奶,你看他还会不会……”
那老妪苦笑道:“没关系了,只是这人是哪里来的?倒是费人思疑。”
她缓缓伸出一掌,抵住那少年的身上,运起她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真元,将那源源的真力自这少年身上穴道传送了进去,直达玄关七数,十二重天。
那少年此时神智渐渐恢复,他在迷迷糊糊之中,仿佛觉得有一只大手伸来,握住了自己的身子,接着便从那只大手内传来一股炙人的热浪,遍传全身,通达七经八脉,他呻吟一声,全身骨骼恍如散了一样,急忙运起丹田中那一缕几乎震散的真元和传来的内力遥遥相接。
渐渐的,他面上由苍白转为红润,呼吸也由急变缓,手足皆可随意的伸动,暗中一喜,少年忖道:“我还活着!”
当他晓得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许许多多狞恶的影像,首先他想到满身血污的父亲,接着便是身受重伤的叔叔古军,还有那些凶厉的苗子--藤格里、藤伽里两大高手,这些影像一一闪进他的脑子里,是那么清晰而难忘。
他缓缓张开自己双目,首先映进眼中的是一张俏丽明艳的面庞。一个稚气十足的少女张着那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满脸诧异地望着他,他呻吟一声道:“这是人间,还是地狱……”
[book_title]第二章 碧血宝剑
小蝶俏皮地道:“是地狱,我是阎罗王!”她噗嗤一笑道:
“喂,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少年心中恍如被重重击了一拳,目中一黯,陡现泪影,他脑海也盘旋着那片断恐怖而令人遗恨之事。
那老妪轻轻拍着他,道:“不要哭,有话慢慢说。”
少年长叹道:“在下千里寻父,不想并没和父亲说了两句话,便遇上他的仇家寻上门来,晚辈因不小心被打落!”
那老妪哦了一声道:“令尊是谁?”
少年黯然的道:“家父是金沼焕--”
那老妪一震道:“那是不空禅师!”
少年颔首含泪道:“不错,不空禅师正是家父……”
那老妪眸光转注了地上的不空禅师一眼,面上立时一黯,她不忍将不空禅师的尸体暴露在这白日之下,轻叹道:“孩子,你不要太伤心……”
少年眼中一片湿润,毅然地道:“我晓得如何把伤心化为力量……”
小蝶轻叹道:“这才是勇敢的人!”
少年那双泪影掠浮的眼睛,缓缓投落在远方,他望着远处的黑山,黯然的伤感,突然,他发现在自己身后有一个长袍僧人倒卧在地上。
他心中一颤,忖道:“这是爹爹!”
他顿时面上陡变苍白,额上冷汗直流,忘却自身的痛楚,大吼一声:“爹爹!”飞身往那个僧人身上扑去。
但觉无限的伤心塞满心头,阵阵悲痛无法自遣,伏在不空禅师身上放声悲泣起来,悲伤的低泣声仿佛是幽灵鬼吼,缭绕在这道沙沟之中。
那老妪摇摇头叹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少年恍如未闻一样,呆呆地抱起他父亲的尸体,望着满天的白云,泪若雨珠,颗颗从腮上掉落下来,滴在那老僧的脸上。
然后,他茫然的朝那沙泥之中行去。
小蝶一笑道:“喂,你要去哪里?”
那老妪急忙一抓小蝶的手臂,轻声道:“小蝶,不要去惊扰他,一个人在最伤心的时候,最需要的便是冷静和沉思,他此刻心神俱碎,神智已有点混淆不清,这时所做之事,断不可以常理度之,先让他一个人静一下,以他那倔强的性格,断不会自寻短见!”
小蝶恐怖地道:“奶奶,你看他好可怕!”
那老妪黯然地道:“这是人性自然流露的至高表现,想当年奶奶在最伤心的时候正和他一样,抱着自己最亲的人,只想避开这个人世,或是在这人世之中消逝,等他这股哀伤完全发泄掉之后,他便会再恢复以往的雄心和感情……”
小蝶哦了一声道:“奶奶,我懂了,他现在是在哀痛之中……”
那老妪面上突然一寒,道:“有人来了!”
小蝶全身一震,急忙探首望去,只见两道黑影自那山壁之上泻落,这两个人俱是苗人装束,凶厉的瞪着他们的兽目,在这沉沙沟中凝视,似是正在搜索什么。
小蝶冷冰冰地叱道:“喂,你们在找什么?”
这两个苗人御空而来,闪身落在小蝶的身前,他便在这少女的身上略略一瞥,目光倒又瞥着正在茫然而行的少年身上。
左侧那个巴利道:“巴戈,你看这小子是不是不空的……”
巴戈嗯了一声道:“不错,他正是不空贼秃的那个儿子!”
他呀地一声大喝,大声吼道:“呔,小子你给我站住。”
沉重的吼声直如雷鸣一般,震得沙泥飞扬,缭绕不绝,那少年却有若未闻,依然朝前行去。
那老妪双眉一皱,冷冷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巴戈冷笑道:“我兄弟奉了百毒门门主之命,来沉沙沟看看有无活人,老太婆,这里没有你的事!”
那老妪哼地一声道:“百毒门是什么东西!”
巴戈大怒道:“你敢看不起我们百毒门!”
他闻声大怒,手掌一扬,一蓬黑雾便自掌心之中涌了出来,在一挥一拍之间,那丝丝黑雾凝结成气涌向那老妪的身上。
那老妪哼了一声道:“区区五毒掌也敢拿来神气。”
她不闪不避,扬起那根乌黑拐杖,倏地朝巴戈身上点去,这一杖迅快而来,巴戈只觉眼前一花,便被一杖击倒在地上。
巴利问道:“巴戈,你没受伤吧!”
巴戈面色苍白,颤声道:“巴利,这是紫衣妃!”
巴利全身如中巨锥,吓得连着倒退几步,那老妪冷冰冰的笑了笑,眼望着远远的天际,道:“回去跟你们门主讲,这个人我留下了,他要是觉得不服气,随时可来百阳小楼找我!”突然一声叱道:“滚!滚!”
巴戈和巴利在这老妪之前,当真是吓得不敢吭声,他俩俱知道乌蒙山的紫衣妃是这一带最难惹的女怪。
他俩颤了颤身子,急忙的纵身逃去。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沉沙沟一片苍茫。
明星寥落,大地上已渐渐弥漫凄迷的白雾,氤氲在暗淡的山林间,遥遥传来一声声牧童的短笛声,袅袅地飘散在凄迷的雾中。
三杯白酒,一呸新土。
漫天灰云漠漠,苍茫的曙色中,尚余留着昨夜的残痕,金雷含泪端起了坟头上的第一杯酒。
他木然持杯跪立,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悲苦萧索,任凭眼眶中的热泪无声流下,泪影模糊中,他艰涩而伤痛的默默跪着……
良久,他自言自语地道:“复仇--”
仅仅两个字,却有如坚铁击在石板上一样有力,宿在林中的夜乌惊悸的发着长鸣振翅飞去。
转目而望,碧草长树,因风而动,宛如鬼哭。眼下一无人迹,只是在坟旁一堆浅草间,放着一件鲜血斑斑的灰袍,他留下这件僧袍,是为了回忆爹爹昔日的英雄时光,和回忆起这不可磨灭的仇恨。
草木皆悲,霜露有如情人的眼泪,混着宛如鬼哭的风啸,便形成可怜的秋日萧索了。金雷深长的叹了口气,望着微露的曙色,忖道:“我要给爹爹复仇……”
他挥手抹去了眸中涌满的泪水,突然忍不住心中的郁伤和悲哀,伏倒在坟上大声哭泣起来。
沉闷而使人落泪的悲泣声,袅袅地消散入空中,伴着风啸掠空声,恍如鬼叫魂吼,使人闻声泪落。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低呼道:“雷儿,雷儿!”
这高亢的呼声有若碎玉似的遍传在整个山林,金雷全身大颤,急忙拭去了目中泪水,高声地道:“古叔叔,古叔叔!”
两人高呼遥遥相接,不多时,便见在这苍茫的曙色里,一个高大的身形踉跄的奔了过来,他踉跄的摇晃而行,身上袍衫俱碎,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柄古斑长剑。
金雷骤然看见自己的亲人,再也克制不住那股子伤心,扑进古军的怀中,哀痛地轻泣不已。
古军喘着沉浊的气,道:“孩子,你果然没有死……”
他激动的摩娑着金雷的发丝,那股精神力量立时完全崩溃,摇摇晃晃,很快便倒在地上。
金雷心弦一颤,道:“古叔叔,你……”
古军颤声的道:“孩子,我不行了,你得赶快逃……”
金雷问道:“我们为什么要逃?”
古军一扬手中长剑,道:“叔叔为了找寻你爹藏匿的这柄碧血剑,不惜和百毒门及大理皇室高手绞智一拚,虽然碧血剑寻回来了,可是我本身的伤势却也颇重,雷儿,现在我们必须要先躲一躲,无弦琴苏雪红不久便追来……”
话声方逝,远处已响起一缕极低极细的琴声,这缕虚无缥缈的琴声如怨如诉,缭绕在山林中,回荡在丝丝白雾里,历久而不绝。
这缕低细的琴声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天边,恍如是一个幽魂徘徊在云层的顶端,正对着往昔辉煌的生命呼唤,呼唤着失去的岁月……
古军全身直颤,喘气道:“追魂曲!”
金雷一怔道:“追魂曲……什么是追魂曲?”
古军颤声道:“她已经发出追魂曲,雷儿,你还是快逃吧,在三个时辰之内,叔叔必会死在这个女人手中……”
金雷暗自冷笑忖道:“天下哪有这么厉害的女人,古叔叔也未免太怕事了!”
他长长吁了口气道:“我不走,古叔叔,我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古军面色陡地苍白,怒吼道:“雷儿,你太不知自爱了,你父亲千辛万苦得来这柄碧血剑,所为的便是要造就你,使你成万古之伟业,让金家之名重振江湖,而你现在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如此不值钱,你难道没看见你爹爹死时的惨状,古叔叔现在的狼狈吗?雷儿,碧血剑在此,要不要全在你了!”
金雷暗中打了一个寒噤,颤道:“古叔叔!”
古军递过碧血剑,道:“快去,快去!”突然一声脆笑传来,小蝶高笑道:“金哥哥,你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奶奶怕你遇上百毒门的高手,派我来这里找你……”她突然发现一个满身血污的汉子倒在那里,不禁吓了一跳,急忙倒退半步。
原来金雷经那老妪和小蝶的帮助将父亲埋葬之后,一个人便又偷偷跑到父亲的坟头凭吊,只因悲伤过度,不觉在这里耽了一夜,所以小蝶一寻便着。
金雷轻轻拭去面上泪痕,道:“小蝶,这是我古叔叔!”
小蝶双眸在古军面上一瞥,哦了一声道:“你也姓古!”
古军喘着气,道:“不错,姑娘,在下古军。”
小蝶双眸睁得奇大,望着鱼肚白的天色,喃喃地道:“古军!古军!”
她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可惜一时想不起来,正在她瞑目沈思的时候,那缕幽怨的琴声袅袅的散漫在空中,她粉靥上俱是诧异之色,惊诧的道:“她怎会来这里?”她眸光陡地落在古军的脸上,道:“无弦琴苏雪红奏起追魂曲,她找的可是你?”
古军颤喘道:“姑娘也认得无弦琴?”
小蝶哼哼地道:“无弦夺命曲天下有谁不知,你还不赶快逃命……”
古军摇摇头道:“我能逃到哪里去?姑娘,只望你和雷儿能快快离开这里,瞒住任何人,不要说认识我古军……”
金雷大声道:“古叔叔若不和我们一起走,我今日决不单独偷生。”
小蝶变色道:“你犯不着这样拚命!”
金雷怒叱道:“放屁,古叔叔是我至今唯一的亲人,若他再死去,我金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在急怒之下,口不择言的骂将出来,小蝶一听哇地哭将出来,她自小便在奶奶的扶养中长大,平常从没有人敢数说他半句,现在突遭金雷叱骂,只觉满腹委曲,捂着脸低声而哭,香肩直颤,显然是十分伤心。
金雷话一出口,已觉悔意,黯然的道:“小蝶,我一时气怒,我不是有意的!”
小蝶哭道:“你认错了?”
金雷沉重的道:“错了自然要承认!”
小蝶轻轻拭去眼中泪水,苦笑道:“他是你叔叔,自然也是我叔叔,金哥哥,你赶快扶着古叔叔回我奶奶那里,无弦琴虽然厉害,也不敢找到那里去!”
金雷大喜道:“好,小蝶,我谢谢你!”
他见小蝶的奶奶能救得古军之性命,不觉大喜,顿时将心中愁苦暂时抛开,扶着古军喜道:“古叔叔,我们快走……”
苍茫的曙色中,但见三个人如飞奔去,可是那缕缕琴声却有如一个无形的幽灵,始终追踪在他们的身后。
古军喘气道:“雷儿,她奶奶是谁?我们可别连累人家……”
金雷道:“我也不知道,等一会我问问小蝶……”
突然小蝶蓦一回头,沉重的道:“最好不要问,奶奶知道了,会不高兴!”
不多时,在一个山坳中,出现一幢精雕细镂的红色小楼,淡淡的暗雾缭绕在楼头,远远看去,仿佛是建筑在白云间,幽雅飘逸,宛如图画。
小蝶望了望楼顶,道:“奶奶正在练功,请古叔叔先进去歇歇!”
她有如玉飞踏进小楼中,沿着绿色的地毡行去,帮着金雷将古军送进一间宽大的房间里,古军坐在软床上,通身俱觉非常痛楚,赶紧放松全身筋肉,闭目养神……
但当他双目再闭上之时,耳际如雷鸣般的又响起那缕幽怨的琴声,像一个幽灵的呼唤,恍若是在低呼:“归来!归来!你的魂兮……”
他吓得全身直颤,紧张的睁开双目,额上竟沁出了冷汗。他缓缓地在房中一扫,只见这里毫无异状,金雷坐在床沿上怔怔出神,像是根本没听见那缕琴声。
他一怔喘气道:“雷儿,你没听见什么声音?”
金雷摇摇头道:“什么声音都没有呀!”
古军长叹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又缓缓的闭上双目,当他眼帘再垂下之时,耳际又重新响起那雷鸣般的琴音,他心中大震,忖道:“不好,这无弦琴有怪!”
而金雷依然沉思不语,根本没发现这缕琴声的存在,古军面上倏地掠过一丝恐怖之色,忖道:“夺命无弦琴果然高明,仅凭一张无弦琴便能杀人于无形,她这样不准我有睡觉的时间,纵是不来亲自杀我,也要活活将我整死,唉,此女之厉害,果然是天下七大魔头中的佼佼者……”
忖念方逝,楼外突然传来一个银铃似的笑声,道:“无弦琴萧雪红求见紫衣妃!”
古军暗中一震,忖道:“这楼主原来是乌蒙山的紫衣妃,怪不得那个小女孩子将她说得活龙活现,她果然不会惧怕无弦琴!”
不多时,楼头上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无弦琴,你我河水不犯井水,各行己事,今日你闯进我红红小楼,不知是干什么?”
无弦琴轻笑道:“请紫衣妃容我进来说话。”
紫衣妃冷笑道:“进来!”
古军暗中捏了一把冷汗,不觉走下床来,站在门后,凝目自门缝向外望去,目光所及,但见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抱着一柄无弦琴踏进了楼中。
曙光大露,满天苍白,无弦琴苏雪红一袭黑袍,目光冰冷,面若寒霜,手抱无弦古琴幽魂似的飘进小楼之中,在那客厅里不言不动,凝神的站立着。
那老妪发丝俱动,由小蝶陪着行来,她因为背朝古军,所以古军没有看到她的面貌。
她重重地敲了敲大乌杖,道:“你来干什么?”
无弦琴苏雪红冷冷地道:“我苏雪红今日是专程拜访!”
那老妪冷哼一声道:“不会无事登殿吧!”
无弦琴苏雪红淡淡地笑道:“不错,正是来此追查一个偷我东西的野汉子!”
藏匿在门后的古军闻言面上更加的苍白,手脚都觉得冰凉,他古军一生行侠仗义,从来没有做出苟且之事,拿人点滴之物。
今日无弦琴一口咬定他是个小偷,使之有口莫辩,心中当真有如绞割,十分的痛苦。
他全身直抖,冷汗涔涔而落。
金雷轻声地道:“古叔叔,你真的偷了他的东西?”
古军黯然的摇摇头道:“可以说是偷,但也可以说是抢!”
金雷一怔,正要问下去,那老妪已自怒道:“我这里也不是偷盗聚会所,你丢了东西,在这里胡闹,我倒要问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弦琴苏雪红冷冷地道:“因为这个人确实跑到你这里!”
那老妪哼哼地道:“你亲眼看见!”
无弦琴苏雪红非常平静地道:“我看见你的小孙女将那个小偷带进你的红楼之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只要在这里搜搜便行了!”
小蝶的面上一变,心中砰砰直跳,她没料到无弦琴这般厉害,宛如亲见一般,轻叱道:“你有什么资格搜查我们小楼?”
无弦琴苏雪红突然森冷地发出一连串轻笑。她眸中冷光锋利,笔直的凝视在小蝶身上,淡笑道:“小妹妹,你要不要这个,我送给你!”突然将怀中那张无弦琴送了过来,真要递到小蝶手中。
小蝶一怔道:“我不要!”
但她仍禁不住心中的好奇,朝那张无弦琴望去,只见这张无弦琴没有一根弦,仅是一个无弦的怪琴,琴上雕镂着古怪奇异的花纹;她在那琴上凝视一刻,只觉这张无弦琴上仿佛蒙上一层淡淡的白雾,一个朦胧的影子在雾中婆娑起舞,她痴痴地凝视着那个影子,不知不觉便着了这魔琴的道儿。
无弦琴苏雪红轻声道:“你有了这张琴,便不再寂寞了,在这琴中,有你的梦,有你的理想,还有你看不尽的……”
小蝶茫然地随着她那幽怨的话声而点头,不知不觉地要伸手去接那个有着无穷魔力的古琴。
那老妪神情一变,大拐杖倏地一翻,沉声道:“小蝶,给我站一边去。”
这沉重的话声无异是当头棒喝,小蝶神智一清,不由的打了个寒噤,面上陡现苍白,若非是那老妪一喝,她真会将那张透着无限邪异的怪琴接在手中。
那老妪身形一掠,手中大乌杖一挑,倏地点向无弦琴,无弦琴苏雪红身子倒翻,一掠而去,笑道:“我送给孩子一点玩具,有什么不对之处?”
那老妪哼哼一声道:“谁不知无弦夺命琴杀人如刀,一触便死,她年幼无知,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如何要下如此重手!”
无弦琴苏雪红轻笑道:“老姊姊啊,别生那么大的气……”
小蝶愤怒的叱道:“你竟敢对我施诡计?”
她不知人间的波云诡谲的奸诈,骤然遇上这种事,不禁气得全身直颤,轻叱一声,挥掌朝苏雪红劈去。
无弦琴苏雪红拧身而避,轻笑道:“小妹妹,你把人藏在哪里呀?”
小蝶大声道:“不要你管!”
无弦琴苏雪红黑袍一动,突然幽灵般的一掠,直朝小蝶抓去,可是当她身形才动之时,那老妪的一根大乌杖已如灵蛇般在空中点了三点,无弦琴苏雪红只觉这三点拐影劲道万钧,沉重有力,撞在身上像是巨锤。
她慌忙一个旋身,笑道:“我和孩子玩玩,你也要干涉……”
那老妪冷冷地道:“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请了!”
苏雪红双眉一锁道:“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好姊姊,我丢了东西来抓小偷,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要知道家贼难防,他要是贼性不改,当心你的东西被他光顾!”
那老妪皱眉道:“这个人偷了你什么东西?”
无弦琴苏雪红凝重的道:“上碧下血,剑中之王!”
那老妪心弦一颤,苍老的面上突现一片激动之色,她凝重的沉默着,良久才问道:“碧血丹心在,浩然正气存,一剑照云青,鲜血剑气行’,那柄碧血剑上可有这二十个字?”
无弦琴苏雪红嗯了一声道:“不错,确有这二十个字。”
那老妪低叱道:“这柄碧血剑是不空禅师的东西,怎会又是你的?”
无弦琴苏雪红冷冷地道:“不空已送给我了!”
那老妪冷笑道:“此剑化了不空一生心血,才在乌蒙山之巅的练化洞中发掘此剑,他得剑之后,便告诉我要传给其子,你和他非亲非故,他怎会送给你?苏雪红,若此剑确是你的,那你便是盗剑之人。”
无弦琴苏雪红气得全身一颤道:“好,你不将那个偷剑的家伙交给我也可以,我们三天之后再见,三天后我便来收尸……”
她恨得一扬手中无弦琴,轻飘飘地放在地上,怨毒的在那老妪身上一瞥,回头便跃身而去。
半空中,传来她那怨毒的话声:“暂借夺命无弦琴,请你听一曲夺命之歌……”
话声一落,那个无弦琴突然发出铮铮之声,这琴声是无人自响,仿佛有个人正在操琴一样,琴韵低沉,有如流水,但是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震得人心嗡嗡抖颤。
古军大叫一声道:“我支持不住了!”
他重伤之下,已经是没有办法凝聚起整个精神,是故琴声一响,便觉耳鸣心悸,气血翻涌,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踉踉跄跄的夺门而出。
金雷随后追出,大叫道:“古叔叔,你要到哪里去?”
古军喘着气道:“我要跑出百里之外,这琴声太厉害!”
那老妪哼了一声道:“你恐怕跑不出半里路,便被苏雪红抓住了,她所以临去留下无弦琴,正是要我们受不了琴声的催眠,让我们离开此地!”
金雷大吼道:“毁了这个怪琴!”
那老妪摇头道:“她临去之时,在琴上已散满了百毒,只要一震那琴,毒便会散入空中,不但这楼中无一人幸免,连百里之内的人畜都要遭受荼毒,但是,只要我们不去动它,那毒便不会发生作用,少年人,你不要冲动!”
金雷心中一凛,颤道:“这……”
他见古叔叔面上愈来愈痛苦,颗颗豆大汗珠自额上滚了下来,心中自是悲恸,恨不能和无弦琴苏雪红立时一拚。
那老妪闭目沉思道:“小蝶,放下那个大钟!”
小蝶一怔道:“放下大钟干什么?”
她虽然一时没了解奶奶的意思,但还是依命而去,不多时楼顶那个大钟徐徐地降落下来,那老妪默运真力将那口大钟抬了过来,轻轻的罩在无弦琴之上。
大钟罩上之后,琴声登时一弱,没有刚才那样锋锐有力,古军只觉全身一松,翻涌的气血登时渐渐平复下来,他喘着气,道:“好厉害,好厉害!”
那老妪此刻满面寒霜道:“古军,你还认得我吗?”
古军一怔,不觉抬头朝那老妪仔细瞧去,果然发现这个白发苍苍的女人有些面熟,只因时间的隔阂,一时没有办法想起来。
他歉然的道:“老前辈,恕我眼拙,一时想不起来。”
那老妪面上怒气一涌,冷笑地道:“你当然不会再记起我来了,哼,古军,我提起一个人,你便会晓得我是谁了!”
古军呆呆的道:“谁?”
那老妪冷笑道:“紫风楼的紫衣女!”
古军啊啊两声,道:“你……你是紫衣女的母亲……”
他因过份的激动,不觉又剧烈的喘将起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面上更加的苍白,身子摇摇晃晃拔腿便欲奔跑。
那老妪怒声道:“你要跑到哪里去?”
古军双腿一软,颤声道:“我……”
要知道这个老妪与他有着极复杂的关系,古军生平光明磊落,惟有这件事是他仅有的遗憾之事,他因愧对此老,只觉汗颜无地,是故要一溜而去。
那老妪沉声道:“你既来了这里,便不要想逃出此地!”
古军喘气道:“我实在没脸再见蓝蝶蝶……”
那老妪冷冰冰的道:“她已经死了!”
当这个白发如银的老妪说出这几个字时,面上不禁黯然的几乎落泪,她眸中泪珠隐隐,脑海中刹时便涌满了自己爱女的影子。
古军似被乱箭穿身,痛楚的直抖。他呆呆的凝视楼外的阳光,喃喃地道:“死了,她果然先我而去!”好一会儿,他悲伤地道:“她是怎么死的?”
那老妪冷冰地道:“忧伤过度,积痨而死!”
古军哀痛的道:“我对不起她!”
那老妪哼地一声道:“你当然是对不起她!”
古军目中浮现出一片难以觉察的泪水,突然一摇头,紧紧抓住自己那满头的发丝,痛苦的一语不发。
白发老妪叹道:“可怜她临死还呼唤着你的名字!”
古军悲声道:“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
小蝶此刻粉靥上没有一丝颜色,一个人呆呆的出神,她像是正经历着一件绝大的沉痛事,没有泪,没有哭,一个人,偷偷地跑出小楼之外。
她跑到草圃中,再也忍受不了,禁不住低低饮泣起来……
古军不知何时悄悄跟出,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轻轻叹了口气,道:“孩子,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了?”
小蝶黯然的道:“你是我爹!”
古军悲伤的道:“你一定很恨我!”
小蝶直摇头道:“不,我没有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
古军黯然的道:“孩子,不要太难过,这都是爹不好!”
小蝶蓦一回头,满脸都是泪痕,她激动的抓着古军的手,眸中有种企求之色,良久方问道:“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妈的事!”
古军痛苦的道:“奶奶没有告诉你?”
小蝶摇头道:“奶奶只说你是个最坏最坏的人,要我永远不要去想你,那时我虽然没见过你,可是我晓得爹爹决不是那种人……”
古军心神俱碎,沉痛的道:“爹爹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唉!孩子,你奶奶说的不错,要不是我一时负气,怎会害你母亲……”
小蝶苦笑道:“不管人家对你怎么批评,我心中的爹爹永远是美好的,爹爹,可否把妈妈和你的事告诉我……”
古军苍凉的叹了口气,望着远远的天边,沉痛的道:“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只有你这样大,便由乡中父老口中听过一个山与大海的故事!”
小蝶一呆道:“山与大海!”
古军嗯了一声道:“那时万物初生,宇宙混沌,天下一片干土,没有海,仅有弯弯的小河,在这洪荒时代中,有一个男的叫山神,一个少女叫海女,有一天两人无意中邂逅了,很快地便又相爱,于是海女便把这山神带回家去,岂知海女的父母见了山神之后.却把这个满怀热望的少男毒打一顿,驱逐出去……”
小蝶听的入神,道:“山神怎么办呢?”
古军长叹一声道:“山神苦苦哀求不行,便和海女偷偷的跑出外面,可是海女的父母紧迫不舍,又把他俩抓回来,说了三个条件,只要山神能够办到,便把海女嫁给他!”
小蝶一愕道:“哪三个条件?”
古军苦笑道:“第一,要山神聚泥成山,第二,要在四十九天之内完成泥山,第三,完成之后还要把山移到他们指定的地方,试想这三个条件这般苛刻,山神如何能达成?可是山神却丝毫也不气馁,一个人便跑到海女的家后面用自己的手聚泥成山,做了几天,他便累得几乎伸不直腰,他忍耐着全身酸痛,继续做下去,不能再支持了终于倒地死去。海女伤心奔来,伏在他身上直哭了三天三夜,泪流干了,海女终也死去,这事给上苍知道之后,感其爱心之坚诚,便要山神化作山,海女化为海,所以每当朝夕之时,海浪怒啸,白浪拂空,那便是海女的哭和泪!”
小蝶呆呆地道:“坚贞的爱心,创造了恒久的生命,山与海比翼而邻,你望我,我望你,这不是更高的爱情境界吗?”
古军淡淡地道:“你小小年纪便能懂得这种境界,难得了!”
小蝶望了古军一眼,道:“你和妈的事还没告诉我呢!”
古军惆怅地道:“那山神便是我,海女就是你母亲!”
小蝶愣愣地道:“我知道了,妈妈在紫凤楼中终年不与外界接触,芳心十分孤独,有一天,爹爹逛游紫凤楼,无意和妈妈认识,遂生情意,暗自相通,这事给奶奶知道了,不准你们往来,你们便相继私奔,奶奶一定是派出大批高手追踪你们,把你俩捉将回来,奶奶因恨你破坏他们家声,将你毒打一顿,然后把你赶出了紫凤楼,你走之后,妈妈因思念过度,忧郁而死!”
古军面上一片黯然,颤道:“你的想像力很丰富!”
小蝶幽幽的道:“我每天和奶奶在一起,除了幻想还能干什么?”
突然,古军背后传来一声冷哼,古军全身一颤,急忙回头瞧去,只见那白发老妪面如冷冰,凝视着自己,他颤声的道:“岳母!”
白发老妪冷冷地道:“你都告诉她了?”
古军痛苦地道:“这种事情总不能瞒孩子一辈子!”
白发老妪冷笑道:“你告诉她也好,不过我得告诉你,小蝶虽然是你姓古的骨肉,但你古军却没有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今后我希望你能和孩子多多接触!”
古军轻叹道:“我会,我会!”
“嘭!”
陡地,那小小红楼传来一声巨响,这声巨响有若玉盘碎地,清脆而沉重,但见那小楼四下摇动,响起铮铮之声。
那老妪神情一变,道:“没想到苏雪红已将“九天魔音”中的伤字诀练成了,一个金钟依旧不能罩下她那伤人的琴声!”
缕缕低细的琴声幽幽的传将出来,古军闻声有若触电,全身直抖。他只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罩在自己身上,使得他心神不宁,全身血管都似要爆炸!
小蝶颤声道:“爹,你怎么啦?”
古军抹了抹额上的汗渍长吸口气,道:“我抗拒不了这怪琴的压力!”
那白发老妪飘身跃进楼中,只见那个大钟已碎裂残破,粉碎成片,散落满地,而那个无弦怪琴却完好如初,琴声铿锵,铮铮不绝,绵绵密密,深入人心,闻之血脉贲张,如箭穿心,在这怪琴之旁,金雷满面凝重地望着这个怪琴,他紧紧握着那柄碧血剑,额上也是冒出了汗珠!
那老妪沉声道:“少年人,你给我站过来!”
金雷苦笑道:“老前辈,如果这怪琴再不设法毁了,任其怪声不绝,我们这里的人将没有一个人能受得了,最后都会中其魔音,那时我们岂不任由苏雪红宰割!”
白发老妪凝重的道:“这具无弦琴涂满剧毒,只要轻轻一碰,其毒便会散扬空中,要毁此琴,办法虽有,却不是绝对有把握,唉!孩子,你给我照顾着,我要以本身功力将无弦琴的九大魔音毁去,此琴虽名无弦,却是有弦!”
金雷一呆道:“弦在哪里?”
那老妪轻叹道:“其弦在苏雪红的心里,此琴又名心琴,苏雪红终生练琴,得了昔年无弦大师之遗物,将弦放人心间之寓,十年钻磨透后,便携着一琴行走天涯,没几年,无弦琴之名便遍传江湖,闻其声如见其人,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她琴中!”
她双目缓缓垂下,盘膝坐在无弦琴旁边,默运真力,凝聚掌中,缓慢而凝重的自袖中拿出一串小小银铃,托在手上。
金雷一呆,忖道:“这串小铃有啥用处?”
忖念方逝,耳际已响起一片祥和的银铃声,这庄严而肃默的银铃声,仿佛是一种降魔圣音,立时将无弦琴声压制了下去,但闻铃声叮哨,历久不绝,缭绕在空中,有若仙乐,给予这小楼一层宁静而庄穆的气氛。
可是那老妪脸上却并未显得轻松反而愈来愈凝重,愈来愈紧张。但见她手摇银铃愈摇愈急,在她那苍老的面上逐渐沁出了豆大汗珠,可是她却丝毫也不敢松懈,源源的真力不断的贯注在那串银铃中,逼得铃声不绝。
突然,那串小铃一散,纷纷地坠落在地上,当个个小铃落地之后,竟然跌得粉碎。
金雷看得大惊失色,忖道:“这是怎么回事,银铃居然跌得粉碎!”
他哪知道那银铃因受不了外力及那老妪真力的摧击而被击碎,故一掉地上像是暴裂般,这正是银铃在高压下脆化的现象!
那老妪突然喘息了一下,双目微启,沮丧的道:“九天魔音果然是天地间魔音之音!”
她摇了摇身子,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长叹道:“这个魔琴一日不毁,我们这里将无一幸免!”
金雷全身一颤,突然轻轻的一按碧血剑的哑簧,那剑刃霍地跳将出来,一声悠扬的剑吟声随着振传空中,他望着这柄血剑之刃,脑海中疾快的忖道:“若任这怪琴继续响起,这里的人定会遭受魔音而死,我不如以碧血剑相试,设法把这怪异琴斩碎。”
他此刻凝重而紧张的扬起了手中之剑,所有精神全都贯注在剑刃上,那老妪突然一启双目,道:“你得小心触动那魔琴,必须要干净俐落!”
金雷凝重的道:“我晓得!”
要知这张无弦琴上散满了毒素,只要稍微震动,那层涂上的剧毒便会散扬在空中,是故那老妪与金雷俱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剧毒流害八方。
金雷全神贯注琴上凝重的将碧血剑扬在半空,然后又凝重的缓缓下落,每落一寸,他的心便会跳动一下,仿佛正有万千性命抓在他手中一样。
冷艳的剑刃发出一蓬夺目的寒光,金雷如持重担,沉重而缓慢地落了下去,当他那柄碧血剑距离无弦琴尚有半尺之距的时候,无弦琴似是受不了这柄锋利神刃的冷芒,突然铮铮两声,那无弦的琴声戛然而逝。
那老妪长吸一口气道:“碧血剑果是天地间第一奇剑,若非是锋芒利刃,如何能将此琴的两根心弦斩断,唉!可惜我那串降魔铃!”
金雷一怔道:“你是说无弦琴已经毁了?”
那老妪含笑道:“不错,毁在碧血剑的锋芒上!”
要知碧血剑有吹毛断铁,截刀伤剑之利,虽然它的锋刃并没有真正的触碰无弦琴一下,可是它的锋芒依然可伤人于无形,是故无弦琴一触及那冷厉的锋芒,便毁于无形了。
金雷没有料到这柄碧血剑这样厉害,仅仅一点锋芒便将无弦琴毁了,他心神一振,暗暗忖道:“我有这柄神兵利器相助,何愁不能手刃父仇!”
但当他想起老父惨死的凄凉情景时,心中却是十分酸楚,目中不觉浮现出一丝泪影,恨得紧紧握着那柄神剑。
那老妪淡淡地道:“你默运真力,将真力逼于剑刃上看看!”
金雷诧异地道:“将真力逼于剑刃上!”
他本习的是玄门正功夫,虽然此刻他并没学得一招半式,但幼时打下的基础,早已有了很深的内功基础,他暗自运功一匝,源源真力立时贯透剑尖。
一蓬耀目的光华陡然涌射发出,剑光强盛,小楼中一片银虹,金雷只觉血液沸腾,一股豪情塞满心田,他暗暗忖道:“好剑!”
那老妪轻叹道:“你看看剑上有什么字!”
在青蒙蒙的剑气中,那夺目的剑刃上,隐隐的现出了一行小字,金雷目光凝注,随口念将出来,道:“碧血丹心在,浩然正气存。一剑照云青,鲜血剑气行。”
这二十个字苍劲有力,镂刻在剑刃上的是巧夺天工,金雷念了一遍,觉得这二十个字气势磅礴,雄壮有力,隐含一种盖世之那老妪轻缓地道:“这二十个字是碧血剑的秘密,自古流传此剑有许多怪异的地方,可是没有人能发觉出来,你若留意,也许能推敲出这些字的秘密!”
她话声方逝,神情随着一变,冷笑道:“这里可真热闹,好朋友这么快便来了!”
但闻楼外鼓声咚咚连响,接着便响起一连串凄厉的大笑,那老妪大袖一拂,身子斜跃而出,道:“我们出去看看,这女人可不容易对付!”
她拉着金雷的手飘将出去,在一片花丛之外,无弦琴苏雪红披头散发,黑袍曳地,嘴角隐隐的挂着一缕血丝,在她身后,立着九个服装怪异的汉子。
无弦琴一见那老妪和金雷联袂而出,不禁破口大骂道:“贼婆子,你狠,居然敢毁了我的无弦琴!”
双方隔着花树,遥遥互相凝视,那老妪也不动气,仅仅是淡淡的一笑,道:“无弦琴有何希奇?”
无弦琴苏雪红恨恨的道:“贼婆子,你有本事给我姓苏的过来,我苏雪红若不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也枉为黑心无弦了!”
金雷见这女人骂的那么狠毒,晓得她因无弦琴被毁,羞怒怀恨,全记在这老妪的身上,他只觉血液沸腾,浩浩然不可遏止,忖道:“这个老妇本来和无弦琴无怨无仇,何必因为我再生事端,大丈夫敢作敢当,自是该承担一切!”
他高声道:“喂,你的无弦琴可知是毁在谁的手里!”
无弦琴苏雪红一怔,指着那老妪,道:“当然是她了!”
金雷哼了一声道:“告诉你,是我!”
无弦琴苏雪红先是一怔,继之便哈哈大笑。她冷笑道:“贼婆娘,你有本事弄坏我的无弦琴,为什么不敢承认,而要一个孩子替你顶罪,嘿嘿!”
那老妪冷冷地道:“你把事情全推在我身上就是!”
金雷大怒道:“喂,姓苏的,无弦琴是我弄毁的,与这位老前辈无关,你要报仇,找我金雷便是!”
无弦琴苏雪红冷笑道:“谅你也没有这个本事!”
金雷一扬手中碧血剑,大笑道:“你看看这个便知道了!”
无弦琴苏雪红身子一颤,眸子里倏地涌出一片煞光,她狠狠的瞪了金雷一眼,突然一招手道:“你过来!”
金雷也一招手道:“你过来。”
苏雪红气得毛发俱竖,回头道:“晏仁,给我擒下这个小杂种。”
晏仁身躯粗壮如牛,颔下黑髯盘虬,一身灰袍,脚穿薄履草芒鞋,双目圆睁若铜铃,端的十分威武。
他声若宏钟地道:“师母,请待一会,徒儿挽起袖子!”
他缓缓的一挽大袖,双臂青筋根根而起,身子一晃,舒扬着宽大手掌,沉重而有力的朝金雷行去。
那老妪大乌手杖一点道:“你是来送死?”
晏仁一抱拳道:“你是老前辈,不会管我们这些后辈的事,如果你要不顾身份,和我动手,嘿嘿,江湖上都会笑你紫衣妃!”
这人当真聪明已极,他自知这老妪功力无敌,若要插手,自己定要粉身碎骨,灵机一动,急忙拿话扣住。
那老妪冷冷地道:“少来这一套,我紫衣妃是软硬不吃。你只要过来,我便敲碎你的脑袋。”
晏仁面上神色不变道:“你若要杀我,我必不还手,但我死后,江湖上不知会有多少人骂你!”他当真是挺胸而进,面无惧色,倒是很有勇气。
那老妪暗暗一叹,果然收杖而退。
金雷一扬碧血剑,道:“来,我杀你,你便没话可说了!”
晏仁大笑道:“你能杀了我吗?”
他那健壮的身子朝前一扑,伸掌便朝金雷身上抓来,金雷一个回身,随手将碧血剑抖了出去。
他虽有很好的内功基础,可是招式上却一点不会,只是因势挪动而已,剑路厉而不稳,晏仁是一个行家,二眼便将对方看透了,见状不觉哈哈大笑。
他丝毫不理会金雷,扬手直抓而去,他因太过份轻敌,忽略了对方手中持的乃是一柄吹毛断疵,斩铁如泥的神刃,两手一出,便觉一凉,低头一瞧,殷红一片,一只手掌齐根断去。
他痛得大叫一声,一腿踢了出去道:“啊哎,这是宝剑!”
但见他返身纵去,满面痛苦之情,金雷身上陡中一腿,痛得呃了一声,倒翻在地上,他倔强地一跃起来,威武不屈的怒视着断去一手的晏仁。
小蝶自左侧扑来,大声道:“金哥哥,你受伤了没有?”
金雷感激的一摇头,道:“没有。”
此刻,无弦琴苏雪红早已气得全身颤抖,面色苍白。她怒冲冲的瞪了金雷一眼,挥手道:“通通给我过去。”
身后那些奇装异服的汉子应诺一声,纵身跃去,小蝶紧紧抓着金雷的手,满面紧张之色,而那老妪也是持杖而立,显然是怒气当头。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而发之势,正在这紧张之时,突闻远处飘来一声,宛如鬼哭,有若魅笑的怪声。
这种哭不哭,笑不笑的怪声一飘进人的耳中,当真是如中雷殛,神志被之一夺。
无弦琴苏雪红颤声的道:“碎心客来了大家快逃!”
她嘴里在叫着逃命,身子却没有移动分毫,但见她双腿发软,提不起来,长袍抖动,面色若纸,惊骇的抬头凝望着空中。
那八九个怪装凶狠的汉子也一改常态,淫威尽失,各自惶恐地向左右奔去,可是当他们奔跑没有几步之时,却又吓得转将回来,仿佛不敢逃去。
此时那厉笑声愈来愈大,后来竟使空中音浪冲激,缭绕不散,那老妪也是恐怖的望着空中,急忙伸手把小蝶和金雷拉在身后。
[book_title]第三章 海上巨舟
无弦琴苏雪红颤声的道:“好姊姊,我们双方联手或能一敌碎心客!”
她自知遇上杀人如麻的碎心客,无一能够幸免,心存万一之想,意向那老妪求援,以壮自己声势。
那老妪声音微颤的道:“试试看,我主要是保护这两个孩子!”
小蝶一见这种情形,也颤声道:“奶奶,你也怕碎心客?他是谁呀!”
那老妪凝重的道:“碎心客碎人心,此人到处杀人,每杀一人必将其心挖去,如今各派都在追杀他!”
金雷毫不畏惧地大吼道:“碎心客,你光笑干什么,有种给我出来!”
那老妪神情一变,道:“你要死了?”
小蝶也一嘟小嘴道:“反正我们逃不过一死,何不骂他个痛快!”
金雷和小蝶便你一嘴我一句,破空大骂起来,其余的人则俱默不作声,只是颤抖站在地上。
突然,高空中的笑声一敛,但见一缕白影闪晃而来,这道白影一落,立时出现一个面色苍白,全身白色长袍,脚穿白布鞋的怪客,他双目其冷如刃,掠过每个人的脸上,恍如要看穿每个人心中的事情一样。
金雷昂然无惧地道:“你便是碎心客?”
那长袍人反问道:“刚才是你骂我?”
金雷颔首道:“不错。”
小蝶一指自己鼻尖,道:“还有我!”
长袍怪人碎心客目中冷光一闪,道:“你俩的胆子真大!”
他缓缓的一个转身,冷冷地望着无弦琴苏雪红,道:“拿给我!”
无弦琴苏雪红一愣道:“拿什么?”
碎心客冷冰冰地道:“你从不空和尚那里偷的什么东西?”
无弦琴苏雪红大声道:“我没有,不信你来搜!”
碎心客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搜!”
他一挽长袖,神情冷煞的行了过去,大手一伸,立时把无弦琴苏雪红身上的黑袍撕了下来,露出淡绿色的夹衣,此人当真怪绝,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撕毁了女子长袍,也不觉得难为情,更怪的是无弦琴苏雪红丝毫不敢避让,任他羞辱自己。
碎心客撕掉黑袍之后,又扯下无弦琴苏雪红那层淡绿色的夹衣,登时粉红的亵衣露将出来。
她吓得全身直颤,两个高耸的酥胸一颤一晃,雪白的肌肤呈露出来,直把那八九个汉子看得眼睛都要跳将出来。
奇怪的是无弦琴苏雪红丝毫也不反抗,眸子里一片恐怖骇厉之色,那老妪也是不闻不问恍如未见,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金雷只觉义愤填胸,难掩心中怒火,他一扬手中碧血剑,斜斜跨进一步,吼道:“你怎么这样不要脸!”
碎心客一愣道:“你说什么?”
金雷大声道:“男女授受不亲,古来有礼可循,你不洁身自爱,随便对一个女人毛手毛脚,纵然是武功天下无敌,天下人也不耻于你!”
碎心客一生横行,从没有人敢当面骂过他,或是指责他的不该,今日金雷三番五次的讥骂他,他不但不怒,反而觉得十分有趣,嘿嘿一笑道:“骂得好,骂得好!”
他目光一直,突然落在金雷手中那柄碧血剑上,满面诧异的道:“碧血剑竟在你这里?”
但见他虚空一晃手掌,金雷只觉一股大力,一吸而去,那柄碧血剑倏地脱空落进碎心客手中。金雷满面骇然地道:“你!”
碎心客冷冷地道:“我要的正是它!”
无弦琴苏雪红颤声地道:“你碎心客虽然功力高深,但碧血剑一落你手中,天下人便俱要和你为敌,将联合对付你!”
碎心客沉吟道:“这个!”他突然哈哈一笑道:“这个你放心!我将你们通通杀了,天下便没有人知道碧血剑在我手中,那岂不是万全已极?”
无弦琴苏雪红没想到一言激起他的杀机,登时心中一冷,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老妪神情一变道:“碎心客,不可胡来!”
晏仁此刻突然一声大吼道:“碎心客,我们拚了。”
他断去一手,本已痛得几乎晕去,一听碎心客要将他们全部杀死,以灭口掩密,心中登时激起一股杀机,大吼一声挥臂扑去。
碎心客淡淡一笑道:“我正要你如此!”
他仅仅是一抬手掌,便有一股浩大劲气撞去,晏仁连吭都没吭出一声,便七孔流血而死。
当他举掌正要再杀无弦琴苏雪红的时候,无弦琴苏雪红突然一个返身,拔腿往花丛之中扑去,眨眼便飘出数丈之外。
碎心客哈哈一声大笑道:“你往哪里逃!”
身形一闪而去,刹时消逝不见。
那老妪突然一声长叹道:“托天之幸,他总算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她凝重的面上一寒,目光缓缓落在小蝶和金雷的脸上道:
“现在你俩只有一个机会逃命!”
金雷一怔道:“前辈和我们一起逃!”
那老妪苦笑道:“此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要杀人,谁也没有办法逃,你俩现在立刻逃跑,由我挡他一阵!”
小蝶突然大哭道:“不,奶奶,我要和你一起走!”
那老妪怒声的道:“你要是不听话,我便一头先撞死在你的面前!”
小蝶从小长到这么大,从没见过奶奶生这样大的气,她吓得全身一抖,倒退几步,轻泣道:“小蝶听奶奶的话!”
那老妪松了口气道:“这里路你还很熟,快带着他逃命去吧!”
金雷颤声道:“我的古叔叔怎么办?”
那老妪挥手道:“古军始终没有露面,碎心客不认识他,不会有事!”她发丝根根立起,一挥大手杖道:“快去,快去!”
金雷和小蝶迟迟不愿逃去,那老妪毫不容情的挥杖便要击下,骇得两个人急忙逃命!
但见这两个仅有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携手亡命而逃,那老妪含泪目送两人远去,当真是在洒泪离别!
金雷和小蝶愈走愈是荒凉,地势逐渐崎岖难行,小蝶虽然轻功绝佳,可也没吃过这种苦,一路行去,香汗淋漓,脚上都磨起了水泡。
日当正午,烈阳威猛的高悬空中,小蝶突然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抹了抹额上汗渍,喘着道:“金哥哥,我跑不动了,我们在这里歇歇!”
金雷举目远眺,只见满山荒野,一片苍凉,四周寂静,偶尔山风呼啸过去,吹动草木摇摆不已,他面上忧戚重重道:“还是再走一程,当心那个碎心客!”
小蝶面上通红,喘道:“我跑不动了,金哥哥,你去弄点水来好不好!”
金雷黯然一叹,忖道:“她一生中何尝吃过这种苦?她是古叔叔的亲骨肉,我当要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受苦!”
他急忙奔将出去,寻找水源,可是他跑遍了大半个山头,也没有发现有水之处,心中一冷,只觉熬热难当,失望的又奔了回来。
哪知他奔来一看,地上哪有小蝶踪影,这一惊非同小可,通身俱出冷汗。他游目一扫,高声叫道:“小蝶,小蝶!”
叫声远去,回荡在整个山谷,金雷焦急的直打转。在此时,隐隐听见淙淙流水之声,他精神一振,脑海中疾快的忖思道:
“小蝶必是发现流水声,自己寻去。”
他循声行去,愈走愈荒凉,而那淙淙之声不绝,仿佛便在近前,他也不知自己跑了多少路,剧喘不已,突然,在他眼前出现一个白袍身影,碎心客轻奏怪音,淙淙有若流水,金雷凛然惶惧,忖道:“怪了,碎心客原来是利用水声骗我来此!”
举目一望,小蝶正坐在地上轻泣,不时出口大骂,碎心客置耳不闻,望着金雷喘着奔来,淡淡一笑道:“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金雷此时已将生命置于度外,不禁怒道:“碎心客,你要杀便杀,我姓金的决不怕你!”
碎心客见这少年刚强如铁,威武不屈,暗暗点头赞许。此人虽然将杀人视若儿戏,但对那种有骨气的汉子暗中也是敬佩,往往因此饶人一命,只是他喜怒不形于色,任谁也猜不着他内心想的是什么。
他冷冷地道:“你真不怕死?”
金雷大笑道:“人生不过百年,死又有何惧。”
碎心客冷漠地道:“好,你不怕死,我也不要你死!”
金雷心中一凛,只觉此人变化无常,他既不要自己死,必是有什么毒计摆怖自己,暗中打了个寒噤,大怒道:“你要怎么样?”
碎心客冷笑道:“我为了参悟碧血剑上的秘密要远去东海一怪岛上,那岛上极是荒凉,无人作伴,现在有了你们两人,我不会再寂寞了!”
金雷心中大凛,忖道:“如果我真被碎心客弄到孤岛上去,此生此世便永远也不要想回来了,那么父亲之仇,岂不永远也没有洗刷之日了!”
他怒吼道:“我不去!”
碎心客冷哼地道:“现在由不得你俩……”
小蝶道:“金哥哥我们不去,我要去找奶奶!”
碎心客道:“你奶奶已死了!”
小蝶心弦一颤道:“你!”
金雷脑中嗡地一响,几乎要站立不稳,他恐怖的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碎心客淡淡的道:“我已拥有碧血剑,当然不愿各派知道碧血剑在我手中,若不杀他们,各派岂不会寻我要剑!”
金雷目中含泪,大吼道:“你好毒!”
他没想到碎心客当真如此狠毒,一举手投足间,便杀了那许多人,恨得一挥臂,一掌拍将出去。
碎心客大笑道:“你要和我动手,嘿嘿,太可笑了。”
他功力高绝,诡秘异常,身子仅仅一晃,舒指弹出一缕劲风,点在金雷身上,金雷只觉身子一麻,啥事也不知了。
小蝶冲过来叱道:“你不要杀金哥哥!”
碎心客哈哈大笑,伸手一抓小蝶,倒提着金雷移身飘去,眨眼之间,便消逝不见,这里顿时又恢复原有的寂静。
蓝。
湛蓝,一片蓝,蓝蓝的天,蓝蓝的诲,白浪轻吟,碧波叠涛;大海有如蓝宝石,蓝得那样深邃,那样醉人。
在海边,一艘高板尖顶的怪船,稳稳的停泊着,远处,一辆黑篷黑辕的马车缓缓驰来,停立在沙岸上。
这时,那辆马篷车里传来一声道:“下去。”
自黑篷的马车里,缓缓下来一个少年;这少年长得丰朗明眸,唇红齿白,飘逸潇洒,但在那轩飞的剑眉中笼罩着一片淡淡的悒郁,他在海岸边稳稳的一站,长长的叹了口气,脑海中疾快的在忖思着。
他忖道:“此刻若逃跑势比登天还难,唯一之路,上船之后,乘船离岸不久的时候跳进海里,或有一线机会。”
忖念未逝,一个憔悴的少女跟着走了下来,她面色苍白,花靥若瘁,望着那碧波荡漾的湛蓝海水怔怔出神。
良久,她颤声道:“金哥哥,我怕!”
金雷轻轻握着她的玉手,道:“不要怕,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小蝶颤声道:“活,我也跟着你,死,我也跟着你!”她只觉有一股热力从金雷掌心之中遍传过来,温暖了她整个心神,她不觉勇气大增,惧意自心中一扫而尽。
碎心客依旧是一袭白袍,下了车后,手一挥吆喝一声,那黑篷车转头如飞驰去,眨眼不见。
他冷冰冰的望着岸边泊着的那艘大船,道:“上船。”
但见那艘大船上,两个汉子放下一块长跳板,直搭岸上,金雷和小蝶虽知此次一去,很可能无再回中土之日,但在碎心客的监视下,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那船上水手有四五十人,俱都粗壮如牛,但有一桩奇怪之处,这些人虽然健壮雄伟,可是却没有人开口说话,全船竟是鸦雀无声。
金雷随手抓着一个汉子,道:“喂,我们要去哪里?”
那汉子似是十分畏惧地一摇头,急忙移身跑开,再也不敢跨过来一步,金雷暗中纳罕,忖道:“这里的水手难道都是哑吧?”
碎心客始终跟在他俩的身后,此刻将他俩推进一个小舱之中,诡秘阴冷地一笑,冷冰冰地道:“在这里不要乱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说着一转身,便往船头上跑去。
金雷看看四边无人,悄悄地道:“小蝶。”
小蝶惶悚悚的抬起头来,道:“什么事?”
金雷低声道:“等会儿这船启航的时候,我们便设法逃走!”
小蝶突然一摇头道:“金哥哥,我不要逃!”
金雷一呆,没有想到小蝶会突然改变主意,他满面诧异的凝注着小蝶那憔悴的面靥,问道:“为什么?”
小蝶凝重的道:“我奶奶被人杀了,这笔仇总得设法报回,只要我跟定碎心客,相信有一天能够手刃仇人!”
金雷激动的道:“小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我们虽然打不过他,将来练好了功夫,还怕报不了仇!”
小蝶眼含泪珠,悲伤地道:“我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正说之间,船身突然一阵晃动,小蝶和金雷俱生在北国,从没有坐过这等巨船,船身骤然一晃,都吓了一跳,两个人不自觉的抱在一起。
启航之后,碎心客走进船舱,在小蝶和金雷面前坐定,双手紧紧握着那柄碧血剑,双目低垂,一语不发,像是老僧入定,陷于沉思之中。
小蝶和金雷起初尚怀惧意,后来见碎心客始终没有杀他们俩的意思,渐渐宽下心来。一连数日过去,海上波平浪静,大船鼓浪前进,海风如吟,吹在船帆上猎猎作响,倒也颇富诗意。
直到第四日黄昏时,满空涌起一堆堆黑云,突然之间,大雨倾盆而来,狂风怒吼,大船一沉一浮,有若被抛在空中,一个个浪头打在船板上,海水灌进了船舱里。
小蝶心里害怕,紧紧的抓着金雷,道:“要死,我们便死在一起!”
金雷面上虽然镇定,心里着实骇极,他只觉这艘大船像是沧海中一片枯叶,载沉载浮,几乎要沉没在大海之中。他暗叹一声,忖道:“能和小蝶死在这里也好!”
碎心客一改常态,以他这等绝世高手,脸上竟流露出一片惊诧之意,他身子一飘跃出舱外,双足稳稳地定在甲板之上,举目四扫,但见狂风暴雨,海天之间,俱是一片乌黑,船上的那些水手俱已不见,生死不明。
大船此刻无人驾驭,正在随风而驶,摇晃飘荡,当真是险状万分,碎心客气极,仰天破口大骂道:“贼老天,你竟要和老子作对!”
他拔出碧血剑,在空中猛力的挥舞着,大声叱喝,可是天地无情,他纵是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理会他。
经过适当的发泄之后,他回头大吼道:“金雷,你俩给我滚出来!”
金雷拉着小蝶畏缩的走了出来,因风势太大,两人都几乎站不稳,还好金雷幼时修习的是玄门正宗内功,下盘功夫很是扎实,小蝶幼承祖训,勤练不缀,也有极深的根底,风势虽大,也奈何不了他俩。
金雷紧紧抓着船缆,大声道:“干什么?”
因为风势太大,急雨如豆,话声传不了多远,碎心客因为四处黑暗,也看不见他们,在风雨中大骂一声旋身朝这里跃来。
他忘了这是在海上,又是大风大浪之时,身子一纵,巨风已将他吹向海中,他心中大惊,正在转变身法,藉力跃回之时,突然一只手臂伸出,将他拉住。
金雷冷冷地道:“你站稳了。”
碎心客目中掠过一丝感激之色,若非是金雷恰好在这时伸臂一拉,他虽有绝世功力,也要落进海中,此人喜怒不形于色,站稳身子之后,冷冷地道:“掌舵去。”
金雷一声不吭,缓缓地移身行去,小蝶紧紧偎依着他,总算庆幸的走进舵舱,金雷把持大舵,心头砰砰直跳。
小蝶喘声道:“金哥哥,刚才你为什么救他?”
金雷长叹道:“现在我们三人生死不知,正和大自然相搏,若再以私仇夹在中间,我们可能全都要丧命海中!”
小蝶颤声道:“我倒愿三个人统统死在海里!”
金雷投以会意的一瞥,道:“人在没有完全绝望之前,最好不要轻易言死!”
突然,大船一个巨震,跃出水面如一个大球被抛在空中一般,只见那长长的桅杆一断,大船斜倾而沉。
碎心客厉呼道:“快抓住桅杆。”
金雷和小蝶此刻俱失去了主张,两人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闪身跃向海中牢牢的抓着了断裂的桅杆,随着海浪飘去。
而碎心客却巍巍的站立在桅杆之上,有如金鸡独立,他披散着发丝,目光冷寒如冰,再加上苍白面色,的确是十分恐怖,他在桅杆上站没多久,便被风吹了下来,抓着那截桅杆直喘气,而这时风大雨大,三人之命俱已交给老天,他们心底俱冷,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挣扎。
金雷和小蝶苦苦奋斗,最后精疲力尽,两人虽然已没有力气,却不敢放手,伏在桅杆上沉浮起伏,随波飘流。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东方海面上突然闪过一道金光,但见海上一个圆圆的旭日,徐徐升上空中,耀眼的光芒照得海水一片金黄,这时风平浪静,大海温柔的像个少女,与昨夜那种凄风苦雨的情景迥然不同。
金雷恍如作了一场恶梦,缓缓的启开双目,朝四外一看,水连天,天连水,无边无际,茫茫一片,他暗暗一叹,心中暗忖道:“这样飘流下去我们纵是不喂鱼,也要活活的饿死,唉,命该如此,天亦救不了我们!”
他看看身旁的小蝶,只见她星眸紧闭,伏在自己身边,苍白的脸上虽然憔悴,在睡梦中却浮现出一丝淡淡地笑意。
再转目一望碎心客,只见他满面杀气的直直凝视着自己,心中一惊,金雷竭力的保持冷静,道:“你在看什么?”
碎心客冷冷地道:“我在看你。”
金雷淡淡的道:“我有什么好看?”
他表面上虽然是十分轻松,心里却紧张到了极点,由碎心客目中那种恐怖的眼神里,他仿佛觉得此人已变成一只凶厉的野兽,那种神色,正像是野兽瞪视着要猎取的食物一样,使人望而生畏,不寒而凛。
碎心客望着金雷低哂地道:“我看你的肉肥不肥,在大海里飘流,纵不被水淹死,也会活活被饿死,为了求生存,我只好先将你吃了,然后再吃那小妞!”
金雷暗中大骇,故意大笑道:“人肉不好吃,太涩了!”
他目光在海面上一瞥,只见白光耀闪,无数的鱼群跃翻在水面,心中一动主意已定,随手往海中一伸,对着一条鱼抓去。
碎心客冷笑道:“人肉虽然不好吃,但总比活活饿死要强得多!”
金雷随手抓着一条鱼,一扬空中,道:“你还是吃点生鱼片吧!”
碎心客目中柔光一闪,大喜道:“对,生鱼片好吃!”
但见他一掣碧血剑,身子腾空而起,此人手法怪绝,准确无比,倏忽之间,运剑在水中插了十馀条鲜活尺长之鱼,放进嘴中,只觉鲜美无比,不觉哈哈大笑。
这两个人性格虽然迥然不同,但英雄的豪情却直冲霄汉,处此绝境,飘流将近一日夜,俱已饿了,双双吃起生鱼来了。
小蝶见他俩那种吃状,只觉恶心不已,无奈肚内空空,连着吐出几口黄水,金雷见她那种惨状,心里不禁一惨,忖道:“她自小在娇生惯养中长大,自是没经过这种困难危艰的事情,唉,若非是碎心客,何以会落至这种地步!”
他撕下一块鱼肉,轻轻递了过去,道:“先填填肚子!”
小蝶眉头深锁道:“我不敢吃!”
可是肚内址饿难忍,勉强的轻轻咬了一口,生鱼一入口中,却也鲜美至极,不觉得把一条鲜鱼吃了下去。
突然,远处海面上出现一道白线,如箭簇似的朝这边飞射而来,碎心客神情一变道:“大鲨鱼!”
那大鲨鱼来势威猛,撑开大嘴,凶狠无比,小蝶吓得神情陡变,全身一阵颤抖,碎心客将碧血剑往身上一插,随手解下一条长练。这条长练约一丈,练头上有一怪钩,状如鸡爪,怪异之极。
他观准鲨鱼来势,抖手大喝道:“看爪!”
那一爪当真是快速已极,重重的嵌进巨鲨的头上,巨鲨骤然一痛,在水中跳了起来,碎心客暗运真力,将长练运得笔直,沉喝道:“你还不听话!”
巨鲨受创之下,便转身往水中沉去,因长巨练拉紧,头始终沉不下去,它痛得拉着长练直去,去势快的比快船犹不知胜过几倍。
碎心客双腿跨在巨桅上,小蝶和金雷则伏在断桅上,一时之间,那巨鲨带着他们在海中旋转起伏。
小蝶脑海中电光一闪,道:“碎心客,你让他只走一个方向,或有找到陆地的希望!”
碎心客闻言大喜道:“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他果然是个心思灵巧之人,立时一振长练驾驭着巨鲨,朝着一个方向游去,但见海面蓝蔚如镜,一片平静,三人一鲨便在这平静的水面游荡。
那巨鲨因头不能人水,仰着巨头笔直而泅,只见天由蓝变灰,由灰变黑,这样轮回变幻,竟又过了一夜。
次晨,金雷首先自朦胧之中醒来,只见一轮大日浮在东方海面,他举目左右一望,霍然发现一个葱绿的孤岛远远浮在海中。
他欢呼的道:“看呀,我们找到陆地了!”
碎心客冷冷地道:“你高兴什么?这岛是鬼岛,有进无出!”
金雷满腔热血登时化为乌有,他颤声道:“鬼岛?”
碎心客冷哼两声道:“你知道已经晚了!”
不多时,那巨鲨拖着他们游至岸边,碎心客身形一动,跃至岸上,转身奔去。金雷扶着小蝶上岸,只见那巨鲨在水中翻了一个身,瞬息消逝而去。
小蝶坐在岸边,忧悒地道:“金哥哥,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金雷一惊道:“什么感觉?”
小蝶愁容满面地道:“碎心客是个老虎,而我们则是羔羊,随时他都会吃了我俩,你不见他在海中几日,脸上愈来愈恐怖!”
金雷长叹一声道:“我们只有碰运气了!”
小蝶忽然道:“金哥哥,这荒岛上孤悬大海,二男一女在一起,总有发生事情的一日,我看我俩不妨拜碎心客为师,学他的武功,等把武功学会之后,再拿他的武功杀他,拜他为师之后,他便不会再对我们怎么样!”
金雷摇摇头道:“这个不好,我宁死不拜!”
正说之间,碎心客已返回岸边,他深沉地道:“跟我走!”
小蝶和金雷不敢违拗,只得随后跟去,只见沿途怪石嶙峋,巨木横空,碎心客像是识途老马,左转右转将他们带到一个山洞里去。这个山洞黑黝黝的,里面倒是十分干净,碎心客冷冷地瞥了金雷一眼,道:“你现在给我弄吃的来!”
小蝶一惊道:“他?”
碎心客冷冷地道:“我要他给我做事,你做我妻子,这岛上只有我们三个人,要回去也不可能了,只好委曲点!”
小蝶脑中嗡地一声,几乎晕倒地上,她全身直颤,满面恐惧,而金雷则是愤怒如火,恨恨的瞪着他!
小蝶轻泣道:“我不要做你妻子,我要做你徒弟!”
碎心客大笑道:“做我的妻子之后,我自然会传你武艺!”
金雷一挥手道:“碎心客,你不要脸!”。
碎心客面上杀机一涌道:“快给我滚出去,否则我便杀了你!”
小蝶身子朝前一跃,拉着金雷的手道:“金哥哥,我陪你去找食物!”
她怕金雷忍受不了,遭受碎心客的毒手,两个人急快的转了出去,碎心客目中凶光一露,嘿嘿地不住冷笑。
蓝蓝的海面上孤岛矗立,四边环海,茫茫无际。小蝶悲伤的和金雷奔出洞外,站在金黄色沙滩上,两人愁苦无言;碎心客要娶小蝶为妻子,这一着不但使金雷骇怕了,连小蝶都恍如世界末日般,已是无法可想。
小蝶望着那翻涌的怒涛巨浪,苦涩说道:“金哥哥,我们投海吧……”
金雷黯然说道:“不要太傻,投海只有死路一条,留在岛上至少还有一点活的希望,你不要愁,我们得先想想办法。”
小蝶颤声道:“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金雷摸着头道:“我们先看看岛上的环境,也许这里有出海的地方,小蝶,你放心,我决不会让你做碎心客的老婆……”
他轻轻拉着小蝶的手,朝内陆行去,这个孤岛地方虽然不大,但也满山葱翠,两人见古松椰影,巴蕉摇曳,登时把刚才的忧愁抛得一干二净,小蝶轻轻偎依在金雷的怀中,双眸半垂,梦幻的道:“但愿我能常常偎在你怀里。”
金雷苦笑道:“我倒愿意化作一只小鸟,飞翔在海上,掠过这蓝蓝的海面,飞回我们的家乡,看看幼时的地方……”
小蝶苦涩地道:“如果没有碎心客,我倒愿意常常住在这岛上。”
金雷心弦忽然一颤,登时把那编织成的美梦抛到九霄云外,他默然地站起身来,远远望着树影,道:“我们得找食物去……”
小蝶幽然道:“金哥哥,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便不怕碎心客……”
金雷苦笑道:“你想的太幼稚了,这荒岛方圆不过数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再说碎心客功力盖世,他要寻找我们,恐怕你纵是躲到天边,他也能把你从天边抓回来。”
“呱呱呱!”数声怪异的叫声自野林中传了出来,金雷身子像只大鸟般的掠了起来,轻声的道:“这是山鸡的声音。”
小蝶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金雷轻笑道:“我小时候曾随着几个叔辈们上山找到山鸡,知道这种叫声正是山鸡出来寻食的声音,小蝶,你拾点小石子,我要弄几只回去……”
他身形轻灵的穿行于低树矮草之间,突然身形一停,目光朝前望去,但见数只颜色鲜艳的山鸡呱呱的行来。
小蝶初次看见这种美丽夺目的山鸡,不禁觉得十分的好奇,她沿着草丛矮树蹑行过去,低声道:“好美丽的野鸡!”
她的身子方动,金雷突然伸手把她抓了过来,道:“小蝶,不要乱动,你看那是什么?”
在那长长的草丛中,突然现出一点红红的光影,那群山鸡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呱呱地怪叫,振翅便欲奔去,可是它们虽然尽力挣扎,无奈那一点红光像是有什么魔力般,吓得那群山鸡萎缩的倒在地上,不敢动弹分毫。
那一点红光渐渐的扩大,从那草丛中一跃而出,只见一个三角形头的怪蛇,混身红得像焰火,它昂着红红的怪头,傲然的游来,它游到一只山鸡的身前,身子突然一缩,登时把那只山鸡卷在地上,但见鸡毛纷纷抖落,刹时,那只山鸡混身的毛俱被剥得精光,那只山鸡哀鸣一声,便咽气而死,死时相当痛苦。
那怪蛇嘴里发出一声震憾心弦的怪叫,长长的红信在空中一伸一吐,像是得了一场极美的晚餐。
它大嘴一启,一口便把那只野鸡吞进了肚子里,金雷看得大怒,乘那条大蛇还没吞下那只山鸡之时,一颗石子有若电光石火般的投了出去。
“拍--”
这一颗石子在还没临近那怪蛇七寸之处的时候,那怪蛇已挥起长长的尾巴一拍,立时把那颗石子拍落在草丛里。
这一怪事落进金雷和小蝶的眼里,使他俩大吃一惊,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种怪事,一条蛇竟会武功。
那怪蛇骤受攻击,似是十分愤怒,两个腮帮子倏地鼓了起来,双目碧绿的瞪着金雷,金雷随手拾起一根木棍,紧紧抓在手中,戒备地凝视着那怪蛇。
突然,那怪蛇身子像箭簇般的扑了过来,金雷照着那怪蛇的头上一棍挥出,那怪蛇来势突然一卷,长长的尾巴陡地卷在木棍上,整个怪头迅快的伸过来,露出那两个尖尖的锐齿,照着金雷的面前咬来。小蝶看得大骇捂着脸尖叫,颤声道:“金哥哥,那怪蛇……”
她空有一身武功,自从见了这怪蛇之后,不知怎地混身汗毛直竖,一点劲力都没有,她不忍心再看,捂着脸一个人轻轻的哭了起来。
金雷突然大吼一声,道:“小蝶……”
一种存在体中的求生本能,使他在危机一发之际,瞬间举出左手照着那伸来的蛇头抓去,他无招无式这一抓却恰到好处,正好抓个正着。
可是那怪蛇身子却像绳子似的缠在他的脖子上,使他没有呼吸的余地,处此情景下,金雷大吼道:“咬死你,咬死你!”
他不顾一切,张口咬着那怪蛇的腹部,但觉一股腥味直冲鼻子,可是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用力咬着那条怪蛇,一股股涩涩的血沿着他的喉咙流进他的肚中,但见那怪蛇身子一阵颤抖,慢慢地死去了。
可是金雷却还不放松口,依旧吸吮着怪蛇的血液,直等到那怪蛇身子完全垂了下来,他才敢放开。
小蝶愣愣的僵立在地上,颤道:“你杀死它了……”
金雷这才发觉自己混身是汗,长袍几乎湿透了,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摇晃一下身子,道:“小蝶,我们回去吧!”
小蝶举目一瞧,那群山鸡居然还没跑开,依然在地上不动,她恍如做了场梦似的转忧为喜,道:“你没事吧!”
金雷苦笑一声,随手抓了三只山鸡,道:“没事!”
他只觉昏沉沉的,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提着山鸡直奔回去,碎心客抱着那柄“碧血剑”站在洞口,一见他们回来了,嘿嘿地道:“给我烤一只山鸡!”
金雷闷声不吭的生起一堆火,把那三只山鸡架在棍子上,在火焰上烤着,由于山中没有佐料,便只有做烤鸡了。
山鸡肉本香,经火一烤之后,油汁滴了下来,碎心客不等烤熟已抓起一只,撕了一半给小蝶,道:“这一半给你!”
小蝶伸手接过来,道:“还有我金哥哥……”
碎心客哼了一声道:“他怎么可以吃我们夫妻的东西,等我们吃完了把骨头给他便行了,不然谁理他的死活!”
金雷一声不响的抓起一只山鸡便啃,却被碎心客一把夺了过去,怨毒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不准吃,这个留给我明天吃!”
金雷为了抓这三只山鸡差点没给蛇咬死,眼见碎心客无情的坐享其成,心中不禁大怒,大声道:“你太不讲理了!”
碎心客哈哈大笑道:“讲理,这个字倒很新鲜,姓金的,看你可怜,给你一根骨头啃。”他轻轻一弹,一根鸡骨照着金雷的面前送了过去。
金雷伸手接住,一把又掷回碎心客。大吼道:“你自己留着用吧。”
碎心客虽然是低着头啃山鸡,可是他那一身武功的确是不同凡响,仅闻一点破空声,便自避过。
可是鸡骨上的油汁却溅了他满脸都是,他愤怒的抹了抹满脸的油渍,大袖一挥,怒声地道:“你这杂种!”
金雷只觉一股大力照着他身上推了过来,他闷哼一声被那神劲撞翻在地上,一连翻了三个滚。
他跃起身来,大吼道:“你这野兽!”
他有一股少年的傲性,自尊心特强,明明知道自己和碎心客相差太远,但毫无法意的冲了过去,照着碎心客的身上便捶。
但碎心客的武功的确是太厉害了,随手轻轻一挥,金雷便被撞倒地上,轻轻一举便把金雷打得鼻青眼肿,可是这少年凭着他那超人的异禀,居然丝毫不怯,倒了再爬起来,一味地蛮干,并没因挨揍而松懈。
小蝶吼叫道:“你不要打死他呀!”
碎心客拍拍肚子,大笑道:“我正愁没有人给我练拳呢!有这愣小子便不怕寂寞啦!嘿嘿,好姑娘,你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命……”
虽然不会要金雷的命,便亦够他受的了,金雷也不知道已挨了多少拳,只觉混身酸疼,体内一股烈火般的气流在他的小腹之处直翻,他口干欲裂大叫道:“打,打,我要打死你!”
他只知道拚命,可是却无一拳能打到碎心客的身上,而碎心客像是在游戏般的一路嘻嘻哈哈,高兴了便一掌把金雷拍倒地上,不高兴又一脚把金雷踢出数丈。
金雷今日的确是被整得很惨,可是他却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愈来愈想动,愈打愈有劲,而腹中那团烈火却像是被这一阵疾打而引发起来,燃烧得他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与烤山鸡那种情形一样,热得他额上直冒汗……
碎心客玩兴渐消,停下身子,道:“这是一点小意思,以后这种苦头还多着呢!”
金雷满嘴鲜血,狠狠地瞪着碎心客,小蝶怜惜的奔了过去,伸出洁白的玉手,替他抹去脸上的灰尘与血渍,愁苦地道:“何必自讨苦头?”
金雷把她一推,道:“我要杀死他!”
他面色突然一变,抱着肚子翻倒在地上,小蝶惊道:
“你……你……”
她突然发觉金雷那原本丰朗的玉靥,在一刹那间变得通红,有如一个红熟了的苹果般的可爱,也红的恐怖,因此把她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金雷痛苦地道:“给我水,给我水!”
小蝶如梦初醒地道:“好,你等等……”
这岛上虽然地处荒凉,但水源却毫不缺乏,沿着那蜿蜒小径,一道溪流,淙淙而流,小蝶急忙取了一点水喂给金雷喝了。
金雷猛喝数口,心里觉得好受一点,可是体内火焚的痛楚,依然难当,碎心客视若不见,一个人负手仰脸瞪着青天,但他内心又伺尝不奇怪万分,自己虽然连续性的把这少年揍了一顿,可是下手却极有分寸,断不会因此而要了他的命,况且一个人挨了打只有鼻青眼肿,皮开肉绽,哪会混身通红像是要渗出血来一样?
小蝶见金雷那种痛苦的表情,恍如是自己也遭受那种痛苦一样,她返身拉着碎心客的衣角,哀求道:“救救他,请你救救他……”
碎心客冷冷地道:“他吃了什么东西?”
这个江湖上第一个冷面怪物,虽然心肠如蝎,但江湖上的经验的确是高人一等,他只要略略一瞄金雷那种样子,已凭直觉判断出这决不是因挨打而得了这种病,一定是不觉中吃了什么毒物,中了那毒物的热毒。
[book_title]第四章 孤岛秘洞
碎心客一怔,道:“什么蛇?”
他身子一溜而来,在金雷身上仔细检查,找寻了大半天也没发现一点伤口,连被毒蛇咬过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双眉一皱,道:“没有伤痕。”
小蝶误以为金雷被那条红身怪蛇咬伤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一见碎心客没找出什么痕迹来,不禁一惨道:“你还是设法救救他。”
碎心客大袖一拂,道:“他死了关我什么事?”
好个冷面无情的怪人,说完之后便缓身往洞中行去,小蝶气得粉面苍白,望着他那转去的身影,骂道:“禽兽,我一辈子也不会嫁给你!”
碎心客头也不回的道:“有一天,你会求我娶你!”
他是个怪人,想法自然也怪,他想,如果金雷因此而死去,这个岛上只有他和小蝶一个人,孤男寡女,小蝶值思春之时,一定会自动的来追求自己,那时他岂不是垂手可得?而金雷如果因此而死,小蝶当无法怪自己害死金雷,自己,何不做个好人。
金雷因熬受不了体内的剧热而在地上翻滚,他双手紧紧的抓着地上的沙土,双目通红望着小蝶,道:“把我抬到水里去……”
小蝶哪知他因误喝了那条怪异的红炼蛇之血,而促使他引发起心中之原火,刚才若不是碎心客一阵猛打,金雷也许还没有这种现象,那红炼蛇的宝血不但能使他百毒不浸,还可增加数十年的功力,只因此血入体之后,便会沿着血脉运行,与心火混炽,若平常人喝了此血之后,不经外力的引发,那宝血根本无甚作用,如今金雷误食宝血,再经碎心客的摔打,反而因祸得福,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小蝶抱着他,道:“你忍一会,我抱你去水里。”
那清洁的溪水轻吟低韵,沿着这岛的低洼处流去,金雷精神一震,一个身子噗通地扑进水里,翻起了水花,整个头都没了进去,小蝶吓得将他拉了上来,道:“当心!”
金雷长长喘了口气,道:“我差点便没命了!”
他在水里泡了一会儿,便爬到岸上,只觉?昆身柔软无力,倒在小蝶的身上,低垂星眸呼呼地睡去。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人洞中去睡,便在那个溪畔旁相依而眠,碎心客还以为小蝶因金雷的死去,而过分悲伤的守在金雷身旁,故没有出来找她。
次日,东方海面渐渐的现出了一轮红日,徐徐的升了上来,但见那满空的艳丽像个金球般地照在海面上,使蓝蓝的天海在这晨间变得一片艳红,岛上鸟语花香,唱鸣着美丽的鸟语,在清晨便把这两个稚心未泯的孩子给叫醒了。
小蝶揉了揉星眸望着那远远的海面上,登时被这一幅美丽的景色给吸引住了,她轻轻的笑了笑道:“好美丽的大自然!”
当她银铃般的话声还没有消逝之时,她突然发现那红红的海面上,有一艘形式古怪的长船朝这里驰来。
她禁不住心中的高兴,大叫道:“船,船,船!”
不错,那的确是一艘罕见的怪船,那长长的船头有若箭簇样的伸展在海面上,船桅上面升起一面狮头獠牙的怪旗,沿着海面无风自驰,船面上竟没有一个人。
金雷跃身而起,道:“真是怪船!”
怪船行驶的方向笔直的朝这岛上驶来,小蝶虽然看不出这艘船怪在哪里,但在直觉上,她也发现这艘船有一种使人说不出的恐怖意味。
她半喜半忧地道:“如果这怪船上真的没有一个人,我俩岂不可以乘着这艘船逃回中原,那样即可摆脱了碎心客又可重返中土!”
金雷摇摇头道:“我看没有那样简单!”
他便轻手蹑足的躲到岛岸的丛林之中,等那怪船渐渐接近之时,这才发现那怪船上不但有人,而且还不少。
这群装束怪异的汉子俱盘膝坐在船面上,正在聆听一个混身银袍的白面汉子说话,那些围绕而坐的汉子皆穿单衣,有的赤胸露背,有的腰缠小刀,不伦不类,与中土那种装束完全不同,只有那个身穿银袍的汉子还像样点。
金雷和小蝶因为距离怪船还相当远,无法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但由那银袍汉子的手势上,依然可看出他似在发布着某一种命令。
当那怪船抛锚停在岸边的时候,那银袍汉子似乎是分配完毕,只见那群赤身水手一个个背上皆背着大大的麻袋,身手迅捷地跃到岸上。
这群人有三四十个,站在岸边有秩序的排起队来,直等那银袍汉子下船,他们才结队而行。
只听那银袍汉子低声道:“你们都把东西带齐了吗?”
那群赤身水手同时点了点头,银袍汉子满意的点了点人数,挥挥手,便朝岛上的草丛里行去。
小蝶双眸一眨,道:“这群人好怪!”
金雷小声道:“这是海盗了……”
小蝶一听这群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便直了眼睛,但她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望了海上的船,道:“我们盗船去!”
金雷差点笑出声来,道:“这岂不是黑吃黑,我们便变成盗中之盗了!”
他看了看那群海盗行去的方向,登时移身追去,道:“我们看看他们来这岛上干什么?”
他俩轻手蹑足的跟在那群海盗的身后,只见这群海盗越走越荒凉,越走越难走,终于这群人在那银袍汉子的指导下,行近一个长满野草的大壁之前,银袍汉子把那杂乱的野草轻轻掀开,里面便现出一个大洞。
只听那银袍汉子朝那洞口叫道:“银船归岛,请转告黑海盗启门!”
但见那洞门徐徐启开,金雷和小蝶因距离太远,无法看清那洞中的情形,只见那银袍汉子领着那群盗子盗孙恭恭敬敬地走了进去,然后那石门便又徐徐关上。
金雷行到洞口,仔细地看了看,那地势隐密的山洞,密密的缝合着,若非是亲眼看见此洞的人,断无法相信这里会有这个隐密地方。
小蝶双眉微耸,道:“我们根本进不去吗?”
金雷双掌贴着壁石,运劲推了推竟然纹风不动,他愣愣的凝视了一会,只见自己手掌所推之处,现出十个明显的指痕,他怀疑的摸了摸那石壁,只觉那石壁其坚如铁,可是那十个指痕明明是自己留下的,难道自己当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吗?这似乎是不太可能!
小蝶诧异的道:“金哥哥,你好大的本领,连我奶奶都不如你!”
金雷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当然不知自己误服那红炼蛇宝血,功力在无形中增加了数十年,现在他只要轻轻的一推,略略一拍,便会致人于死命,这只能说他福气甚厚而已。
小蝶高兴地道:“金哥哥,你有这样高的本领:我们不怕这群强盗了,你快点想想办法进去,看看这洞里有什么东西?”
金雷苦笑道:“你把我估计的太高了,其实我对武功还一窍不通呢!”虽然他能在石壁上留下明显的指痕。但他又有点不敢相信,而认为这只是一种巧合。
小蝶此刻只对那神秘怪洞里的玄秘发生兴趣。不知天高地厚地直催促金雷设法进得洞中看看。这亦难怪,她白小长大,都没有寂寞过,如今骤然被关进这无人的野岛上,自然会对任何事情发生兴趣,以排遣心中的孤独。
她诧异地道:“金哥哥,你到底要不要进去嘛!”
金雷舐了舐上唇,道:“要进去里面只有一个方法可行,但这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一旦被他们发觉我们,那时便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小蝶嘻地一声道:“这总比要我嫁给碎心客要好!”
金雷听了一声,高声的道:“银船回岛,请转告黑海盗启门!”
说亦奇怪,他的话声才落,那个石壁雕成的大门,便缓缓启开了,金雷只觉一股夺目的光华射了出来,朝前一望,但见那怪洞深不见底,满壁都是琉璃镶就的壁画,铺着红毛地毡,地毡上散满了晶亮闪烁的宝珠。
那种见所未见过的景象立时把两人看愣了。
一个沉重的话声道:“进来!”
金雷心弦一颤,这才发现到那洞口左侧还站着一个高大的怪人,这怪人一身鱼皮黑袍身背着一柄长剑,他双睛圆若铜铃,威武之气较之画上的神勇武士犹雄壮百倍。
金雷牵着小蝶进去,道:“你是……”
那雄武壮汉道:“守门之神黑海盗。”
金雷拱手道:“久仰,久仰!”
黑海盗冷冷地道:“银船弟兄都已进来了,你俩为什么现在才来?”
金雷心中一凛,道:“我俩是新进夥,因为要处理一下船上的事物,所以晚了一点!请阁下网开一面。”
黑海盗哦了一声道:“那你们果然是银船船主星磊磊的手下啰?”
金雷连忙道:“是,是!”
黑海盗哼了一声道:“我想你们便是他的手下,否则他断不会轻易地把进门的暗语告诉你俩,喂!你俩加盟本帮多久了?”
金雷淡淡地道:“三个月了!”
黑海盗一愣,道:“三个月,星磊磊真是糊涂虫,你们才加盟三个多月他便把你俩带进这里,嘿嘿!这里有人干了十几年还没踏进这个门一步呢,没想到你们才干了短短的三个月!”
金雷暗中一震,笑道:“那是船主的提拔。”
黑海盗深深的凝视了金雷一眼,道:“自盗帮创立以来,这种事还没发生过,我想你俩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星磊磊才敢这样作主,嘿嘿,不过我这一关相当难过,否则我这个黑海盗便白干了!”
他伸出一只大手,道: “来,兄弟,初次见面手上亲热亲热……”
金雷不知他要干什么,不觉把手伸了出来,两只手才握在一起,金雷便觉得黑海盗手中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他心中一愣,急忙提劲迎上,口中道:“请阁下日后多多指教!”
黑海盗几乎不敢相信这小子会有如此高的功力,他不但劲道雄浑无比,下盘功夫更见深厚,他只觉这少年掌上劲道越来越大,以自己数十年功力,都无法承受的住,不禁大凛,此刻手掌痛苦难当,吓得他急忙把手抽了回来,满脸不信的凝望着金雷。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星磊磊果然有眼光,如果是我恐怕早就带他们到这里来了,嘿嘿,你俩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星磊磊来接你们……”说着转身便欲行去。
金雷急忙道:“这个不劳阁下操心,我们自己会进去,船主此刻还有许多事要办,根本没有办法分出时间!”
黑海盗嗯了一声,随手拿了两件怪离怪气的宽大罩头长袍,交给金雷和小蝶,嘿嘿地笑道:“进这里面的人都得穿上这个,谁也不认识谁,当然在有限的数人之中是很清楚哪个是哪个啦,为了怕泄漏这里秘密,只有同船的认识同船的,其他的人还是不认识的好!”他语意深长的说这番话,可见这其中的确很神秘。
金雷罩上那怪袍之后,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此刻非但碎心客认不出来,连小蝶都看得有点发愣。
当然更没有能看出小蝶还是个女人了。
黑海盗沿着那毛毡延伸处一指,道:“有红毡的地方便是可走,你们沿着这地毡去,便可发现这岛上惟一最富刺激性的地方,尽量去享乐吧,过了今天,你们又要出海干生意了。”
金雷怕引起黑海盗的怀疑,和小蝶并肩缓缓而行,直等转了一个弯他俩才算真正的喘了口气,沿路而去是瑰丽夺目的琉璃灯,精光闪耀,辉煌夺目,若非是亲临这个神秘的洞穴,无人相信海外有此仙境。
修长的洞底渐渐现了出来,但见远处人都在灯光照耀下摇晃,却无半点声音发出,这群海盗与金雷和小蝶的装束一样,俱长袍曳地,惟有银船船主星磊磊没有换装。
那群海盗在银船船主星磊磊指挥下,俱半跪在地上,而星磊磊面前放着一盆发着蓝蓝火焰,在那焰火旁边,则放着此次出海掠夺来的一袋宝物。
金雷和小蝶急忙混进海盗群中,依样的半跪在地上,凝视着那神秘的焰火,更怪的是这焰火无人无物,而这群海盗却把它敬若神明般地敬拜,却是匪所思夷的事情。
银船船主星磊磊恭恭敬敬地合什道:“神圣的主人,银船统领星磊磊这次出海三个月,共劫取了十六条大船,三条在镇海启航,八条由大沽往高丽,四艘是浙江兵部尚书解甲归田的眷船……”
突然,那火焰后面传来一个话声道:“劫取了多少宝物?”
银船船主恭声地道:“珍珠四大盆,玛瑙两袋,黄金七十六箱,翡翠、项链、珠冠、簪花、手饰无数,锦锻罗绸数十匹,还有最名贵的宝庆年间流传下来的八玉马……”
那神秘的话声冷冷地道:“俗物,俗物,都是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银船船主颤声道:“那八玉马在史书上都有列传,怎么说是俗物?”
那蓝蓝焰火后面的人冷笑道:“在你们这群蠢才的眼里,也许看成不可一世价值连城的宝物,但在本首领的眼中却不值一文,你好像不服气是不是,我随便拿出一件东西也比八玉马强得多了……”
话声才逝,那蓝蓝焰火的上空,便出现九只精巧玲珑,色泽鲜艳,透明如镜的九条玉龙,那群海盗无人敢抬眼偷看,小蝶和金雷却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世间果真有这么精镂的宝物,而这种罕见罕闻的宝物,居然是出现在一个海盗头子之手。
银船船主惶悚地道:“果然是比八玉马高明多了!”
那个话声冷冷地道:“世间只有两件东西能引起我的兴趣,而我所以还没洗手完全是要得着那两件宝物而后才能甘心……”
银船船主问道:“是两件什么东西?”
神秘话声冷冷地道:“那是大千宝镜,和神刃碧血剑!”
金雷和小蝶心中同时一跳,“大千宝镜”他俩虽不知道是什么,但“碧血剑”是金雷所悉,江湖上谁都晓得碧血剑是柄无敌神剑,都要得而甘心,可是却没料到这个强盗头子都眼红,更使他诧异的是在这盗徒祖宗的眼里,似乎什么东西都不如那柄宝剑,则碧血剑的神秘岂不更令人极费猜疑。
银船船主突然颤声道:“传说碧血剑被江湖碎心谷中的碎心客夺去,这个煞星掳了不空大师的儿子和蓝太星的女儿远走海上,如今江湖各派都纷纷出海,寻找碎心客的下落……”
金雷闻言混身一颤,没料到江湖传言如此之快,仅仅数日之间,自己和碎心客的事情,便遍传同道,连这个海上贼盗都深晓此事,可见这事闹得也相当大。
小蝶却如梦初醒般的暗暗忖道:“原来我娘叫蓝太星,为什么奶奶从来都没告诉过我呢?她为什么不和我说明娘的事……”
这少女虽然长大了,对自己的身世却如春之雾一样,始终是不可解,如今她一旦晓得自己母亲的名字,自然使她回想起那如迷的身世了。
那个神秘声音哦了一声,道:“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银船船主星磊磊凝重地道:“这是太仓派羽后君亲自告诉我的。”
金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中大感疑惑,他不信那盆蓝蓝焰火会发人声,一定是有人躲在什么地方故作神秘,好使这群凶性不驯的海盗信服,他双眸一闪,朝那焰火后面望去,这一望果然有所发现,只见那盆火焰之后,缕缕缭绕的烟雾弥漫洞中,在那缕缕烟雾的后面,一个朦朦的人影盘膝坐在那里。
他暗暗冷笑,忖道:“果然让我给发现了……”
那群海盗俱俯首听命,不敢往上偷瞧一眼,自然是不容易发现其中奥妙,而金雷是有意探查这个盗帮神秘人物,当然是很容易发现他藏身之地方了。
那个神秘人影的手似乎是动了一下,道:“羽后君的话岂可全然相信?星磊磊,你设法把金船召回来,你们金、银二船在这几个月内停止劫船工作,全力给我寻找碎心客的下落,金、银二船,谁能先得着碧血剑,我便把谁提升为第二主人,然后还有重赏。”
银船船主嗫嚅的道:“东海大小岛屿不下数万之多,要一一寻找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碎心客的功夫在江湖上没有人敢招惹,本船船主惟恐凭一船之力,无法对付碎心客……”
“嘿嘿--”那个神秘人影冷冷道:“碎心客在地上的确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可是他如今是在海上,那就要另当别论了,他功夫再高,本领再大,我相信这个人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去,星磊磊,你照我的话去办,有什么问题时,本首领自然会去支援……”
银船船主满面欣然地道:“是!是!”
那个神秘的海盗首领一挥手,道:“让他们狂欢三天,这里的美人、醇酒,尽量供他们狂欢,但三天之后,便得给我认真的去工作。”
他那低沉而冷酷的话声方逝,烟雾中的人影便渐渐隐去,银船船主星磊磊行了一个礼,便回转过身子,冷厉的目光在这群海盗的身上一瞥,那群海盗同时站了起来。
银船船主高声道:“你们痛快地玩吧!”
那群海盗欢呼一声,但见四处有人抬出了一桶桶的烈酒,鸡鸭猪牛,精美的菜肴样样俱全,个个有若恶狼般的喝着烈酒。所谓酒是色之媒,三杯黄汤下肚,便有人叫了起来,道:“美人怎么还不出来?”
银船船主星磊磊举杯向全场海盗敬酒,道:“美人有的是,今夜有你们逍遥的……”
突然,那杂乱的洞中起了一连串的靡靡的乐声,这阵传来十分沉醉的乐声,隐含太多春情挑逗性,使人闻声便会情不自禁的想人非非,那群海盗随声大叫,喝着浓烈的酒,高声唱着古老情歌,显得痛快淋漓。
随着那缕缕乐声,数十个全身仅着薄纱薄衣的少女自四处奔了进来,她们虽然各个浓装淡抹,面靥上依然是苍白无血,显然是因为日久没见太阳所致。
那群海盗在烈酒的怂恿之下,本性早已无存,各个淫邪地笑着,各个贪婪地望着,然后经不起那群没有灵性少女胴体的诱惑,像野狼,似淫鼠,一窝蜂般的奔了过去,没有怜香惜玉,没有温言款语,只凭自己一时的兽性,掠夺着自己追寻的目标。
而那群没有灵魂的少女,各个没有感觉的任人掠夺,她们目光散乱,脸上不带点笑容,麻木的迎合着这群衣冠禽兽,没有羞涩,只有邪淫的笑声。
在这地方,几乎已没有一点人的性灵,那群禽兽似的盗徒为了满足一己的私欲,连自己的哥儿们都忘了,有时会为了一个女孩子,而互相反目,甚至于拚刀子。
金雷目睹这群盗徒的兽行,心肺都要给气炸了,但他晓得此刻什么事都得忍耐,万一自己给这群海盗发现了,他俩只有活活的给勒死,他轻轻扯了小蝶,两人坐在墙角一隅,享受着那可口的美味,心中就在转着念头。
他轻声地道:“小蝶,设法摸进那缭绕不散的白烟里,我们必须先弄清楚那个海盗首领是谁?然后再作道理……”
小蝶苦笑道:“要摸进那里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没看这群海盗虽然放荡形骇,却无人敢踏进那火盆后面半步,由此而知那里是禁地……”
此刻,有一个混身半裸的少女缓缓而来,场中所有海盗都找到了对象,在那里欢笑作乐,惟有这个少女没有人理会,原因这少女并不美,她无精打采的行过每一对的身旁,然后照着金雷直行而来。
她在金雷的身旁坐了下来,问道:“你要不要我?”
金雷摇头道:“我对此道不感兴趣!”
那少女惨笑道:“如果今夜我没有临时丈夫,回去准要遭姐妹们的嘲笑,及毒婆的责打,求求你,让我和你……”
她身子缓缓的移了过来,一股脂粉香味飘进金雷的鼻息之中,金雷厌恶的把她轻轻推开,偷偷望了小蝶一眼,只见小蝶移首别处,显得冷漠无声,金雷虽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也知道她正在伤心。
金雷灵机一动,对那半裸少女,道:“姑娘,你能不能设法到里面?”
那半裸少女朝那蓝蓝火焰后面一望,神情登时一变,她骇得粉面苍白,身躯簌簌而抖,颤道:“那里是此洞的重地,除了首领外,连金、银二船的船主都不可过去,去年中秋节盗帮联欢大会时,我们其中一个姐妹因被一个海盗追逐跑进里面,当场被神火烧死,日后我们才知,那个姐妹是犯了本岛的重禁。”
金雷长叹一口气,道:“这个首领到底是谁?”
那个少女摇摇头道:“我根本没见过他的真面目,这里只有金、银船主晓得他是谁。唉,你是我所见过的海盗中最温雅的一个!这辈子我知道没有希望了,临死之前能遇上你这个好人,死也无憾,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小蝶这时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是生气样地站了起来,那少女惶悚地望了小蝶一眼,颤道:“我给你找个漂亮的小姐,千万不可为我生气……”
小蝶这时狠狠地瞪了金雷一眼道:“你抢了我的女人,是否敢和我斗!”
金雷一愣,道:“你……”
小蝶一掌斜斜的拍去,大吼道:“谁要你抢了我的老婆!”
她暗暗向金雷施个眼色,金雷是个冰雪聪明之人,一见小蝶那种表示,登时晓得她的意思,身子霍地跃了出去。
俩人身子倏起倏落,出手虽缓却十分磊落,金雷没学过一招半式,胡乱的出招,而小蝶像是抵挡不住般的朝后面退去。
他俩这一动手,并没吸引那群海盗的注意,他们似是已经司空见惯这种争风吃醋的斗殴,仅仅是冷冷瞥了一眼,丝毫不加以理会。
小蝶身子直去,看看没有人注意,直往那烟雾之中跃去,金雷跟着进去,只见那后面出现一个黑门,金雷身子如雷电般闪进那黑门的旁边,轻轻地推开黑门,但见里面黑幽幽的,仅有一缕昏黄的光影射了出来。
小蝶移身过来轻声的道:“当心被他们发现!”
他俩移身进了黑门之后,沿着节节下降的石阶行去,当他们的身子方踏进地毡之时,耳际突然响起一声如雷的巨吼,这吼声恍如晴天之中的霹雳,震得地道中嗡嗡直响,阵阵回荡的巨音,历久而不去。
金雷立刻一停身子,藉着那昏黄的灯光望去,只见一个大铁栅之中,有对雄健无比的大狮子,正在抢夺一块肉啃,而在这对狮子之前,站着一个满面须髯的长袍老人,那长袍老人见这对狮子不分上下的争斗景像,仿佛看得十分有趣,不时发出那低沉而令人寒凛的笑声。
小蝶面上一片苍白,颤声问道:“你看那对狮子吃的什么?”
金雷心中冰冷地道:“是一条人腿……”
小蝶虽然没有再说话,但金雷已感觉出她的全身在轻轻地颤抖,他伸出右手轻轻握着小蝶的手臂,道:“不要声张。”
那长袍老人看了一会,笑着离开那里,一个转身便自不见,金雷和小蝶急忙奔出,尾随着那神秘老人的身后。
那对狮子突然发现了人影,在铁栅之中暴跳巨吼,根根长毛竖了起来,那尖锐的爪指直直的伸出栅外。
金雷和小蝶跟着那长袍老人进入一间瑰丽堂皇的石室,他俩因为是远远追随,始终不敢太过于接近,仅能从那石室的窗户口,略略看见那石室中的情形。
那长袍老人进得石室之后,但见两个全身一丝不挂的美丽少女替他脱去身上的长袍,然后扶侍着他躺在一张软榻上,他望着那个含春的少女格格大笑。
此刻那个老人一挥手,道:“春兰,去把压寨夫人请出来。”
那少女轻轻拍了一下手掌,只闻一声金佩银环的清脆声传了过来,一个浓装淡抹,身着罗衫,脚着小蛮靴的高贵妇人缓缓行了出来,她满脸冷冷冰冰的,仿佛罩上一层寒霜,森冷地坐在一张软皮椅上。
那老人嘿嘿一笑道:“夫人,今日银船归岛,除了带来许多宝物不算,还带了八只精玉雕镂的宝马,这个东西名贵不名贵,在眼里一看便知,我准备送给你……”
那美丽妇人冷冷地道:“你血影人就是把天下所有宝物送给我金陵姑,我金陵姑也不会答应你,除非你能把碧血剑和大千宝镜夺来,也许看在这两桩宝物的份上,我会……”
血影人面上倏地一红,散出一道道红光,他不但脸上一片红光,连手上都变得通红,金雷看得大凛,不知道此人练的什么功夫,会在一刹那便全身一片红。
小蝶却差点叫了出来,她凑在金雷耳边,低低的道:“血影人,金陵姑……啊,这便是数十年前失踪江湖的血谷传人和金陵仙女,原来他们两大黑道高手竟是隐藏在这里,做起海盗头子来了,这事如果传出江湖,不知要使多少人惊骇欲绝呢!”她呆呆的,嘴唇颤抖,却再无半丝声音发出,可见这个少女是如何的骇异了。
血影人身上的红光一现之后,又缓缓地消失,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颓唐无比地望了金陵姑一眼,道:“你真的要迫我这样做?”
金陵姑冷笑道:“你不是爱得我发狂?当时你把我给掳来这里,害得我和我的未婚夫生生的分开,你曾对着天发誓,要把天下所有可能得到的东西通通取给我,如今你给我什么东西了?只是一些不值得一笑的俗物……”
当年金陵姑名传江湖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之时,血影人慕名而去,深夜把她从一个青年人的手中抢了过来,远行海外,把金陵姑关在这个孤岛上,欲占为已有,可惜金陵姑爱心如铁,始终没有嫁给血影人。
而血影人愈想得到愈得不到,为了博取这天地间第一尤物的欢喜,不惜做起海上霸王,掠夺海上的船只,欲使金陵姑沉醉在金银珠宝之中,而把爱给他……
十多年的时光过去,金陵姑却始终没有变节。
血影人摇摇头苦笑道:“夫人,碧血剑已有寻处,在数日之间,我便会有消息,那时我拚了把金、银二船全部毁掉也给你夺来。”
金陵姑冷漠地问道:“谁拥有碧血剑?”
血影人道:“原先是在不空大师手里,后来不空大师被百毒门杀掉,现在宝剑的夺主是一个碎心客,此人传说其心如蛇,杀人如麻,手段之高,罕闻罕见,有人说他是碎心谷的传人。”
金雷听至此处,血脉贲张,发丝根根蓬起,在他那双精光闪闪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隐隐的泪影。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悲惨地忖道:“爹,我要给你报回这血海深仇……”
金陵姑面上突然绽现出一丝笑容,道:“你可见过这个人?”
这一笑有若梨花初放,两个深深梨窝浮现出来,那红红的双唇微微的上翘,眉毛轻耸,几乎没有一处不美的令人神魂出窍,没一处地方不使人永生难忘!
血影人呆呆的望着她的笑容,道:“我许多年没有看过你这样笑过了。”
金陵姑面上一寒,道:“我问你的话听见了没有?”
血影人讪讪地笑道:“没见过。”
金陵姑双眉一锁,道:“他在什么地方?”
血影人在江湖上素以血影功闻名,此人不但一身功夫厉害,更善于一切暗器,江湖上各派俱不敢轻易惹他,也因为没有败过而成一霸,狂傲的有点失去人性,但,不论他是如何的狂傲,在金陵姑的面前却百依百顺,要他站着他决不会坐下,要他坐着他也不会站起来。
血影人凝重地道:“传说此人带着两个孩子远出海外,只要是在海上,便好办的多,以本岛金银二船的力量,还怕捉不到他……”
金陵姑冷冷地道:“江湖各派哪个不以夺得碧血剑为荣?碎心客能以本身之力独占此剑其必有过人之功力,你血影人的金银盗船只不过是二流货,什么事都不要想得太如意,万一你血影人给砸了,海上这个地盘你也不要想再混了。”
突然远处响起一连串铜铃之声,血影人闻声神情一变,那白白的脸上倏地逐渐现出一片红红之色。
他沉声道:“这警铃自装设至今没有响过,今日为什么突然响了起来,难道,这岛上已有外人侵了进来?”
身子急跃而起高声道:“进来!”
只见黑海盗自一个神秘的小门之中进来,道:“银船船主发现一个怪人,他一连杀了七个守船武土追问一个少女的下落,本盗虽然和他力斗五回合,无奈此人功力太高,手中又使的一柄宝剑,一招便把我的长刀给截断了,请阁下速去看看这是什么人!”
血影人一颤,道:“他是什么时候混进本岛的?”
黑海盗摇头道:“不知道,这个人好像是随着银船出现的。”
血影人哼了一声道:“传银船船主进来!”
银船船主自外面颤声地道:“属下在此请罪!”
金雷看至此处,已晓得银船上发现的那个人定是碎心客,他也许见自己和小蝶一夜不归,误以为自己逃离此岛,所以一上银船便连杀七人之多,以泄他的心中的怨愤。
血影人冷冷地道:“银船返岛之时,可曾发现有人追踪?”
银船船主星磊磊摇头道:“没有……”
黑海盗此刻突然问道:“你在船上留守几个弟兄看船?”
银船船主一怔道:“只留下七个人守船……”
黑海盗把大腿一拍,道:“这里已经有人混进来了,在我守门之时,你们进来之后,有两个青年男女自称是银船上的新进加盟的兄弟,他们答对暗语,我只好放他们进来……”
银船船主颤声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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