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天妃娘妈传 [book_author]吴还初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59412 [book_dec]小说。明吴还初撰。二卷。原署“南州散人吴还初编,昌江逸士余德学校,潭邑书林熊龙峰梓”,作者身世未详。此书从字体、版式及文字内容看,是明万历时福建建阳书坊编写、刊刻的通俗读物。主人公天妃,是我国沿海居民信仰的女性保护神,其事迹最早出现于南宋《咸淳临安志》。明清方志亦有记载。此书叙天妃成仙事,虚构情节中汲取民间传说较多;文笔不算上乘,而时用八股笔法写些似骈似散句子,在同档次小说中可谓别具一格。有明刻本(孤本),日本双红堂收藏。题《锲天妃娘妈传》双行大字,回目二页,正文百五十六页,约五万字。 [book_img]Z_13988.jpg [book_title]第一回 鳄猴精碧苑为怪 元始从虚**一尘,个中胡暗亦胡明. 吹息俄无无俄有,屈伸根气气根形. 醒迷只向口头认,真妄都由念上寻. 除非觉者临津渡,安得娑罗彼岸升. 盖古初未有天地,不惟无天地,而且无形。不惟无形,而且无气。杂乎芒忽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由是生天,生地,生人,生物;有鬼,有神,有邪,有正。轻清而上浮者为天,重浊而下凝者为地。人得其灵,物得其蠢。伸则其神,屈则其鬼。聪明正直者正,魑魅魍魉者邪。天地人物,并生不害,鬼神邪正,各有攸分。庖牺以上,邈不可志,六合之外,存而不论。于九州而有闽,于闽而有兴郡,眇湄洲之山,有神人居焉,胜境辟自浑沌,封敕膺自汉唐。有诗为证: 奇岛嵘嵘出海心,千波万浪献精神。 世间烟火无毫着,岩前鸡犬不惊人. 九转丸丹炉锤足,一叶浮槎自在乘. 汉唐以后荣褒地,闽粤东南一显灵。 此神宫,乃汉明帝时所敕封护国济世天妃林氏娘娘之庙也。 天妃者,乃北天妙极星导之女玄真是也。于端午佳节,游碧莲池内观鱼,忽见池中一行蝼蚁,从旁穴中出,振旅而行,绳绳不绝,至池畔团聚,不散不行。真熟视久之,见来者不止,聚者不去,乃心度之曰:“此蚁无乃欲渡池而北乎?”因向池中摘一荷叶为舟渡之.众见叶争命先登。真观其登毕,遂以手送叶向池中而去.忽然一阵阴风从池中而起,始而水波泛泛,继则巨浪翻翻,顷刻间叶舟欲覆。真急近前救之,其舟已沉矣。正是:对面风波动,须臾万命倾。真抚心自叹一绝: 破穴求生径,逢涯作便舟. 反覆无情水,浮沉顷刻休. 真咏毕,遂**倚栏干,不觉假寐。忽见群蚁扶伤携病,号哭震地而来,尽向真前跪诉曰:“小虫向者敝国为穿山大王所破,不已来朝走马,率西水浒,欲择步仞而封焉。渡口迷津,蒙真人渡活之恩不浅,恨喉伯吞噬之恶殊深。且苑中桃树上尚有一黄毛公,与伊相契!方才相议,明日真人再向苑中游玩,定行逆事。”语罢,成行而去真惊觉,曰:“吾谓今日之事,乃偶然之值。如倾之梦,妖实为之!”按不住心头之忿,即时回身,径往高堂,请出双亲,禀曰:“儿顷者向碧莲苑内观鱼,见蝼蚁空穴而行,似有迫者,至池畔不散,儿实渡之。不意池中隐藏妖怪覆亡万命。今爹爹为北天一方之主,不能廓净妖氛,乃使恶孽出在吾家,如职任何?如祸福何?爹爹可向苑中大布天网取其妖恶而歼之,乃所甘心焉。”星君听罢,作色言曰:“吾闻邪正不两立,吾且为一方造福,岂容妖孽实迫处甚恶,为吾身名之累不既多乎!”即时命部下守苑将吏、巡苑将吏、行水将吏、止水将吏四员将吏,各受钧旨,即带领人马,向碧莲苑中团团围住,上布天罗,下有地网,务要捉妖除氛,以清境内。讵知此妖,亦颇神通广大,见诸将交迫捉甚紧,即摇身一变,变为二个蚁虫,缘网孔中而出。诸将不得,回报星君。玄真闻说如此,仍叹云: 帝无匪仁,何产彼妖。妄根不斩,横恣为浇。吾誓殛之,岂恕幸侥! 由是玄真禀告星君曰:“妖怪既漏网而逃,其为害必不止一苑,而受殃亦奚啻万蚁。此怪不除,儿誓不生!”星君慰之曰:“汝虽生长玄宫,其未尝传受秘诀,安能以绰约之躯,与山孽决一旦之命乎?彼恶彼自恶,尔独何仇之深焉!”真曰:“父母之言,于自善得矣,如仁民何?爱物何?儿闻之,一介之士,苟存心爱物,于人必有所济。今儿虽作顺坤承,尤幸长育玄宫,彼西王母非女流之辈乎?道法盛传。观音非英雄之选也?普济无量。以此观之,有志者事竟成。儿将西叩瑶池之上,再游南海之滨,默聆心传,然后周流四海,去暴除残,造万世福。望父母推爱子之心爱民,民之幸也,儿之幸也!”妙极知其心坚如石,乃应之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第未知汝此去传受如何,周流如何,不惟汝之恩亲不置,亦恐亲之念汝不忘矣。但汝志既笃,吾不可违,当遣一侍女随行,吾心始无挂虑。”登时即治行李,向西而发。诗证: 真女出玄宫,容与上瑶庭。 动衣香满路,移步袜生尘. 志传真妙块,心存普济仁. 一叩西王母,再朝观世音. [book_title]第二回 玄真女得佛真传 但见夏日炎炎,凉风拂拂,西王母正在瑶池之上,拥从三四仙女,玩赏一场。忽见玄真巽顺下风,膝行而前。王母启言问曰:“汝是何方神女,甚故竟入瑶池?倘有所教,不吝言之。”真因稽首再拜,俯伏言曰:”闻至圣乃大生广生之母,不生不灭之宗,胡藉资而不有,匪逆背面能全。臣乃北天妙极星君之女玄真是也。近因碧池苑内,捐变纷纭,故不远千里而来,欲为去暴除残之举。望圣母拨迷入悟,功德阿弥世界。”王母微笑言曰:“不同道。此乃逍遥之境,吾乃快乐之仙。汝何不南海见观音菩萨,彼自有法授汝。虽然,汝虽生长玄宫,口精元实,孕毓末足,受法无地。吾且授汝灵丹一颗,即吞服之,可倍益元神,始能聆受心法。”遂命葆真仙女往瑶宫里取出灵丹一颗,付与玄真。真拜受之。 此仙丹真个难得,有西江月(此处原缺两面)在在无挂碍。 真不得其问,只得合手站立,屏气返视,移时不动。观音知其来意已诚,遂现真身。端坐莲台之上,童男童女,分列两傍。真望颜拜伏,稽首言之曰:“臣日者为灾害并作于家,谨拜王母之池,得授懿旨,推尊慈佛,大设慈航,永渡苦海。”观音曰:“汝知之乎,向碧莲苑中为孽者非他,一乃世尊座后铁树上弥猴精也,一乃雷音寺里斋供堂所悬木鱼精也。因正月十五世尊在凌霄殿宴饮群臣,监树、守堂二竖偷闲游戏,被伊逃脱,密藏在尔苑中。今为汝所激,奔走入凡。向祸及物,今祸及人,向为祸小,今为害大。居,吾语汝:猴性好木,乃东方之木妖也,今吾法眼观见,逃入西方,西方属金,金能克水,猴已失所据矣,其为孽虽大,而不能久;鳄性好水,乃北方之水妖也,今观逃入东南,东方属木,南方属火,水能生木,水能克火,彼能生能克,而不为所生所克,鳄恶除末易也。虽然,邪正不两立,邪必为正胜。吾今授汝真言,登坛演法,汝可牢记-”时观音口念经咒,足步法文,因以手指真曰:“汝当如此如此,即可系猕猴之颈,丧妖搏之魂矣。”真因服王母仙丹,聪明日益,便点便化,无再问言。观音已知其默识,因戏之曰;“汝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终日不违如愚。”真对曰:“我佛妙传,如呼梦者之觉,提盲者之途。真虽不敏,请事斯语矣。”观音笑曰:“善哉!善哉!何处得来。心过明镜,那染尘埃,普济生灵,永离苦海。”语毕,因授真团盒儿一个,上圆下方,铁马一匹。盒上有诗一首云: 逃难逃方外,出不出圆中, 总在六四内,脚根在震宫。 铁马腹上亦锲诗一首云: 气受山川脑,形全文武功. 飞江从一渡,西建且东封。 观音因嘱真曰:“此两物无事则密藏之,有事则资用之,物即是法,法即是物,此法此物,见物见法。汝行矣。”真遂将盒儿拳拳服膺,即望莲台拜谢曰:“法无量,智也,诲不倦,仁也。仁且智,佛外无佛,圣中无圣。”仍再拜稽首毕,飞乘铁马,欣向北天而回。有西江月为证: 静坐三更宝月,独葆一种灵株。真铅才点便归虚,坐证涅槃妙处。 凡尘尽扫而清,妖氛轻除而去。稽首听皈依,快乐逍遥无此。 [book_title]第三回 四喉伯经营图伯 却说那猴、鳄二精,得脱天网之外。奔走途中,鳄语猴曰:“二姓不同居,水陆不共事.今吾与尔,惟好不同,逃则胥逃,处难共处。”猴答鳄曰:“是则是矣,罢怎罢了。然吾闻之,同林有鸟,大限分飞。吾两人虽相从于患难之中,但今事穷势迫,没来何只得分情破爱。以吾纵观,东海四顾汪洋,激湍千里,天下之观止矣,尔可逃处其中,得百里之地而君之,便可为政于天下。吾所苦者,今斯之世,人有机心,心有机事,誓不与同中国。闻西番弱水国君臣尊敬神明,境内饶富,吾往显圣其间,然后临机应变,以图大事,何如?何如?”鳄曰:“妙哉!妙哉!”猴语毕,即摇身一跃,西向逃生。鳄见猴去了,即时亦乘云驾雾,向东海而逃。有诗为证: 曾经闻说法,只为障魔缠。 逃遁迷生径,幽沉受苦缘。 时正遇秋汛,东海若差夜叉鬼卒巡守边境。至浪矶之地,忽见云雾蔽天而来,行行将近,现出一个怪物,锐头坚甲,四口长须,真个生得古怪。有诗为证: 禀气原无正,成形亦不真。 蛟龙非种类,鱼鳖耻比并。 孽恶流今古,灾踪播海滨。 僧尼敲不置,狱讼著凶名。 二三夜叉一见,慌忙进前问曰:“汝是何方奸凶,无故擅入吾境?吾大王正因前数年汛守不备,号令不严,使奸邪得以私侵境内,以致四境不平。今新主莅政,诸臣戮力,纪纲重重振举,政治处处铺张。令甲悬自象魏,防守重于边疆。犯者难逃三尺,孰敢不宪王章。汝独不闻入国问禁乎?可接淅而行,乐则生矣,毋三宿出昼,必有后灾。”鳄闻言,大喝一声曰:“汝这无名小鬼,辄敢侮慢大人,本欲将汝截粉。但吾有一事,使汝通报,汝可速回,多多拜上大王道:有北天碧池内四喉尊伯,闻东海境界无边,畜物蕃盛,特来借地为邻,顺则永结和好,不失兄弟之亲;违则天戈一指,寸草亦自不留。” 夜叉见其展眼睁睁如火炽,出声吼吼似雷鸣,吓得魂飞天外,只得抱头掩耳而走。走到殿前,大叫曰:“大王,大王!倏起灾殃,黑头黑脸,口多须长,声声割地,句句称强,顺若不顺,祸福无常。” 海若听了,连忙问曰:”汝这禽兽,何得妄言!”夜叉以首叩地曰:“妄言妄言,伏望裁详,王如不信,祸至萧墙。”海若闻言,急召群臣上殿与议,曰:“自朕莅位以来,多赖诸卿维持调扶之力,政必更新,事无袭舛,利虽微而必举,害虽细而辄更。方意海波可三年不扬,岂知外患从一旦而生。计无所出,是吾忧也。明以教我,为之何哉?”言罢,东阶下一臣稽首奏曰:“大王无忧!臣累蒙国恩,愧无效尺寸。今逆贼无故侵犯疆界,主之忧也,臣之辱也。愿领部下铁甲兵数千,自当一阵,数日之内,定斩逆贼之首,献于阶下,以快王心,以雪国耻。”急宣上殿,视之,乃左营总领铁甲振武大将军解忠是也。真个是威风凛凛,志气轩昂,有西江月为证: 智勇三军为冠,英雄四海无双。金戈铁甲振封疆,玩弄逆贼掌上。 闻者心惊胆破,见之魄落魂扬。盘根错节显忠良,方是勘乱名将。 东海若见了大喜,使下龙位,亲授敕命印剑,左三推轂,右三推轂,且嘱之曰:“阃以内寡人治之,阃以外将军制之。倘有不用命者,有寡人令剑在。”忠受命,望阙再拜叩首,谢恩毕,出自殿门之外,即时传命,号令诸营兵马,向浪矶而发.有诗为证: 大将心敌忾,三军志勤王。 登坛亲拜授,万里静狼烟。 那妖精虽则是神通广大,逃遁失据,终是孤立无助,望见大师之来,不觉惊怖,乃亦振作精神,夸张声势,挺身迎战。忠见其一头四口,形大体强,恐不能胜,谓左右曰:“以予观于此贼,有天地不常有之形,见古今所未见之怪,势难轻敌,务以奇胜。吾料今日之战,有二不可胜,有三可胜。彼有数仞之形,必有千人之勇,其不可以力胜,一也;强寇勿掩,彼有死之心,无生之气,其不可以斗胜,二也。但以孤身匹马,左右无援,进不能长驱,退不能坚壁,此其可胜一也;且紧人他境,形胜无据,平险不知,吾且战且诱,左出右没,则彼不知所向,此其可胜二也;及今新到,气力倦懑,吾早挑战,至晚不休,则彼必遭重困,此其可胜三也。彼有不可胜二,吾有可胜三,以此观之,贼虽强,不足惧矣!”语毕,一挥三军,左右夹攻。鳄见势大,应接不暇,只得将四口且咬且吞,再噬再含。忠见前军伤者颇多,乃出一队随身铁牌手当之。那鳄口不敢开,刀无 所用,****而逃。解忠鸣金收军,奏凯班师。有诗为证: 海上欲纷纭,雌雄犹未分。 龙窝生气色,矶浪逞威风。 三月河魁将,三千铁甲军。 奸贼心胆落,会见立功勋。 [book_title]第四回 黄毛公投奔西番 猴精自与鳄精分别之后,形单影只,受不尽许多凄凉;路远囊虚,奈不得这种饥饿。经过一小松林,见景致清幽,物色秀雅,林中有一崖,崖下有一小庙,庙后桃李千株,结实万颗。猴正遇饥馁之际,心中暗喜曰:“天投我以桃矣!”辄向园中,即登树上,连摘数颗食之。庙主忽出游,归见桃树上潜藏有人,知是盗桃者,率小卒团团将园围住。此庙主乃是世尊殿内藏经堂里守经玉面猫是也,因盗世尊法索,阴逃西方为怪,见一古庙,遂据其中,威灵极矣。猴见其巨口烂额,修尾利爪,雄威纠纠,心中大惊,只得在树上不下。猫发言骂之:“何方小畜,有此大胆!凡物各有其主,汝独不闻李下不整冠乎?白昼撞入人家,当以盗摸而论,私休备价赔,公休皮毛不保。”猴心生一计曰:“人言性刚者其心必直,吾观此人,勇猛如此,必然轻信。吾且卑辞告之,许与私休,彼必信我,倘得收我,另作他图。”乃在树上答之曰:“树中有剩果,路上有饥人。独不闻乎,济人当于急处施恩,修心只在要途方便?大人倘以仁爱人,小子当以德报德。”猫闻其词卑语切,乃命众人皆散。猴见猫既回心,即翻身下树,直向猫前陪礼曰:“大人坐镇一方,德威兼著,社民起祷祝之心,假狐灭依附之迹,境治矣,民安矣,就使摩尼亲临,观音执政,亦须左臂让风。小人远方之人,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猫闻褒大喜,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不知猴只是假意暂依,而猫即以为真心永附,凡庙中之事,一一委之。猴亦尽心力而为之,无所不至。由是得以渐窥内事,遂知猫之来历,并其法索所在。 一日,猫欲出山游猎,使之同往。猴欣然应诺,至中途即绐之曰:“方才我主步忙,小臣未得关锁内殿,嘱守前庭。恐有奸细,乘虚捣后,其所失不小。”猫愕然曰:“言之有理,吾非得子之言,几忘备矣!”急令猴归。猴心中喜曰:“吾计得矣!”回到庙中,直入猫卧房中,取其法索,束于腰上,将酒食大饱,尽收其宝物。守堂小卒知而阻之,猴发起泼牲,一拳将卒打死于地,推土埋之,登时望西而逃。 至近晚,猫猎得山豚数十,欣欣然有喜而归。到庙前,见小卒不来迎接,猴亦不在,心中顿疑。至入庙里,见四下寂寂,门户不闭.急入卧房视之,见法索不在,宝物尽空,乃知是猴窃逃而去,忧闷昏地。众小车救苏,扶上牙床。描叹不己,遂咏一律云: 本欲推诚待,岂期反覆生。 大道平如砥,奸心险若川。 路上机谋设,囊中法宝空。 昔日何方怪,今为古庙凶。 那猴得了法索宝物,连夜奔走出境,途中欣天喜地。过一山岸,见有一石岩坦平,乃端坐其上,自咏一首以志喜云: 才离阴阴宝树,深入寂寂荒村。幽岩古庙久无烟,玉猫依据其上。 多藏宝物何富,全仗法索系强.毛公倏忽把机张,法力从兹无上。 吟罢,不觉咯咯,猴腹中饥馁,只得复步前行。行行少许,见一小乡村,陈其姓。茅寮二三所,熙熙丰穰,竹松数十株,整整成行.阿公携子去登场,阿婆呼妇馈饷,筐中滋味,馥馥馨香。猴鼻嗅之,涎津津垂于口上。乃心生一计,化作一黄雀,飞随至场畔。幼妇以翁夫未及登场,将筐置一所,嘱老妇守之,己遂下田,为收拾其具。猴见幼妇离了,即以法索轻放老妇头上,老妇遂成睡去。猴揭开筐盖,尽饱所有,翻身一跳,先人茅寮。及父子至场,老妇睡犹未醒;其夫呼之始觉.提筐而取饷,则其内已空,所余者碗碟而已。四面相顾,而大骇大愕,即收拾田具而归。 那猴腹中既饱,见得这幼妇貌美过人,心中色欲辄动,自忖一计,变作幼妇之夫,在庭上打扫。众人到庄前,见有人在内,疑其为何客。翁始入视之,则面貌子也,语言子也,动止子也。其妇见之,则面貌夫也,语言夫也,动止夫也。其人见之,彼真者指妄者为妄,而妄者亦指真者为妄.妻不能辨其夫,父母不能辨其子,一家之中,惊惶不已。乃告于邻里,邻里不能分。告于乡党,乡党不能辨。及至晚,众不敢睡,只得团坐于堂上,明烛待旦。至中夜,猴复生一计,变一眉虫,缘向各人眼上,使各各眼开不得,辄睡将去。猴由是起身,将法索把众人精神缚住,唤醒其妇曰:“今日不知何方妖怪,作弄吾家。吾方才被他迷去,即梦见吾上代祖宗,并家堂所祀诸神,扶护甚严,那妖怪寡不胜众,屈服而去。我所以得归。”即挽其妇,同入房中,迷恋至四鼓,乃语其妇曰:“尔且睡下,吾可出堂前,看众人醒了未曾。”即翻身出房,至堂上,众人睡犹未醒。 不觉天已渐明,猴大叫一声,众人皆醒,面面相顾,皂白无分。翁乃语其姑曰:“吾虽家居小村,自七祖八宗,积德累仁,未尝行一昧心之事。不意今日有若是之灾,奈何!奈何!”姑乃起身下堂,以手招公公至厨下,乃密语之曰:“此去三十里,有地名张家山,人烟数百,人受法术,家祀天师,无论邪魔鬼怪,闻之魂飞魄落,即正直大神,遇之亦退避三舍。法可密投其家请之,有法力尤强者,晚到吾家,重设天罗,大张地网,为鬼为人,可立见矣。”翁大喜,即饱饭轻身,潜地向张家山而去。 那猴至午见阿公不在,故意问曰:“阿公为一家之主,今日家中生此异灾,乃自早至今,不知何在,是何其心之宽也。吾将胥此寮而焚之,使人再择居,鬼无所附,免使人鬼杂处,成甚么世界。”言毕,即作向厨下取火状。姑急随入,细语之曰:“阿公正主张家山请张法师,晚才到家,鬼魔可无幸矣。汝何燥急为?”猴惧其绐己,乃复实之曰:“恐阿公老无定见,儿当自往。”婆曰:“不必汝再去,恐妖生疑心。吾相议已定,今晚他沿途布起天罗地网,任他凶妖恶怪,顷刻立押鄷都。”猴知其此,乃曰:“阿婆可速治酒食,以犒从者,勿待临时人众不便。”婆即向厨下大备酒食。猴尽饱之,心中自想:“此去张家山有三十里,谅必近晚起程,二鼓才可到。吾至晚静,可将彼妇摄入山岩之中,即此为洞,以为久长之计。” 不想张法师即时当坛,启嘱求一诰谱云: 陈子之家,毛公为怪。 速则变小,迟则祸大。 法师即时沐浴起程,将近陈庄有四五里许,日尚未西坠。法师日:“今尚早,恐妖知之而逃。且略团聚片时,黄昏可矣。阿公可先回打听,万勿漏泄。”猴见阿公来,作意向厨下去问阿婆,婆告以如此如此。猴心想事不可济,即将一家尽迷了,翻身一跃,望西而逃。法师去家,见众迷不醒,知机泄妖逃,乃以法水洒醒众人,以符与之镇宅,即收拾兵马而回,陈公备礼物赠送之。一家遂得安宁,欣忭不已。有诗为证: 世代陈庄一老农,含哺鼓腹庆时丰。 淫妖倏忽从空作,欲火须臾平地焚。 侬子同堂难折辨,阿妻对面不相逢。 降魔原有真师祖,张公自此法名闻。 [book_title]第五回 玄真女别亲下凡 北天妙极星君自女玄真求佛之后,朝夕思忆。一日,夫妇并坐于堂,夫人问星君曰:“顷者彼妖为孽,吾女誓欲除之,虔诚拜佛,敦笃传真。心匪石而不可转,气浩然而不可当。去将数月,音无半纸,令人心如悬旌,意似骋马。”星君曰:“愿发于人,顺从于天。吾儿素心定静,此行必得无量之旨,诸天只在前头,吾儿归于悟后,何疑何虑之有。”议论未几,忽见真乘一马,随行一侍女,欣欣然得意而归。守门者传报星君,星君正欲命众出迎,真已到堂前,拜伏言曰:“儿别亲从师,虽非无事远游,第鱼雁之传,不为不疏,晨昏之事,不为不旷,论罪则有,望恕惟亲。”星君与夫人起而扶之曰:“吾儿心存济世,志切仁民。恶妖孽如鹰鹯之逐鸟雀,乐圣教如赤子之慕慈亲。仁人便是孝子,服劳奉养,未足为孝也。”真由是起而再拜,礼毕,侍立亲旁。星君问以去后之事何如,真语以王母孕育之元,观音传授之法,一一言之。星君曰:“如儿所言,父母有再生之恩,慈悲宜终身之事。见物如见佛,可列香案,将盒祀之于上,以尽事师之礼。”当时灯烛辉煌, 香花馥郁;拜已毕矣,礼斯成矣。有西江月为证: 朝佛去自西天,传法来于南海。修为只在此心专,何谓无量畔岸。 匹马周流四海,一盒藏尽乾坤。从斯苦海有慈航,世获安宁景象。 玄真自南海一归,数日之内,只在清虚堂坐一蒲团。一日,晨起梳妆,整理衣裳已毕,堂前请出夫人,跪禀曰:“父母寿考维祺,介尔景福,儿女之乐,莫斯为大。第人生既非鹿聚,处世必不匏拘。天下有道,固不与易,载胥及溺,亦当亟援。儿向之发愤者为妖,忘食者为妖,违亲远游者亦为妖。今妖未除,民遭涂炭,乃坐视其困而不之一救,不其前后为两截人乎?好救世而亟失时,可为智乎?儿欲暂离膝下,周流中界,遇害则除,逢福则造。愿以所学者见之施行,此生平之宿愿,亦天下第一等之树立。愿吾母恕不孝之罪而许之,儿愿毕矣。”夫人曰:“吾儿所欲遂之志,吾已知之,所欲行之事,吾亦愿之。第阴阳不一其路,神凡大异其气,汝既为阴也神,安得复为阳也人?既一受凡也气,又安得复行神也事?势不双能,事难胥济。况吾惜汝如珠,恃汝于杖,亲在天宫,儿游凡界,隔则为星渊之隔,别则为永世之别。无事思之而不可见,有故召之而不得来。母很无了,子情何如?”真再拜言曰:“是子之事父母也,晨昏不离,孝也;东西南北,唯命是从,亦不失为孝也。母有不忍离子之心,子岂有违母之意?但儿素谅吾母爱民之心,甚于爱子,故儿欲事亲以志,而不欲事亲以迹也。”夫人曰:“吾试思之。”真曰:“天下事一决无二,决三则思意起而反惑矣。”夫人曰:“吾不忍离汝,即汝父不忍离汝尤有甚于吾也。吾且告之,得其意之可否,以决从违。汝且归清虚堂去。”真仍嘱母日:“望母善为辞焉,倘父有不欲与去之意,母力解之。”母曰:“吾已知之。”真由是辞母入清虔堂,自咏一首云: 母心之爱,于忍舍也。 我心之坚,无可转也。 鞠育劬劳,非敢忘也。 辅世庇民,乃所愿也。 夫人别玄真归后堂,闷坐沉思。欲不告恐拂女之愿,欲告又不知星君之意何如。告之而从,则不能安女身;告之不从,又不能安女心。躇踌未决。适有一侍女从旁言曰:“夫人,夫人,何见不定,济世利物,万古扬名,父母之愿,天地之心。”夫人曰:“言之是也。”适星君出讲道而回,夫人迎之于堂。茶札毕,夫人言曰:“顷君出论道,亦有何所得而归?” “道教多门,诸友所论。或宗虚无,或宗恬淡,或主寂寞,或主无为。独有普济星君所论济世之道,谓道若皆以虚无、恬淡、寂寞、无为为上,则天维何以张,地纪何以理?亦何所称为斡天旋地?大都出世济世,济世出世,此其道也。此论甚当吾心,甚合吾意。”夫人曰:“星君此心,何不见诸事?”星君曰:“吾居镇守之职,与敷布者不同也。”夫人日:“利不必皆自己出,以及人为恩。今君坐镇一方,故不能越樽俎而代庖。今有女玄真,心得真传,志存普济,何不遣之遍游中界,则彼之造福于民,是即君之造福也。民受彼之福,是即受君之福也。”星君曰:“吾女也,其舍诸?”夫人曰:“济民,公心也,爱女,私见也。不可以私而害公。且女意已决,君无阻之。” 夫人即召玄真出堂。玄真拜言曰:“儿自叩佛以来,系四海安危于一身,视生民祸福在一己。恐迟一日则民多一日之忧,早一日则民受一日之赐。愿父母有命,儿当谨从。”星君曰:“吾才与母已熟议之,但不忍舍汝矣。苟汝志既决,当顺所为。吾闻天气生于东南,而成于西北,观福建兴化府莆田县有林长者,其家多行阴德事,安人蔡氏怀孕弥期,尔可往投其身,以应东南之生气,其成功则在西北矣。” 真再拜再谢,胸藏一盒,骑其铁马,向兴化投胎而去。有诗为证: 诞产自玄天,庇民意已坚。 精英弘毓孕,法力广无边。 不羡逍遥乐,何嫌尘世烟。 亲帏从一别,彻迹遍垓埏。 [book_title]第六回 玄真女兴化投胎 玄真女一别双亲,即离了玄宫,转过北大门。守门将吏盘之曰:“何方神女,来从何来?去从何去?愿闻所自,以报上帝。”真对曰:“吾乃北天妙极殿星君之女玄真是也。亲授观音之命,欲有事于中华,假道于斯,望执事转达上帝,路次步忙,难以礼见。”语毕,策马前行。将吏不敢阻当。 真才离天门,顷刻间览燕、齐之胜概,历吴,楚之大观。西履羊肠,叹巴、蜀之崎险;东瞻沃野,羡闽、越之膏腴。入自闽关,则见武夷据上游之胜,剑浦截万派之冲.迨至大州,五虎南朝,白鹤北绕。开元为祝圣之场,鼓山罗揭晓之案。整整双门,出入有鸿儒;兀兀巍楼,往来无白丁。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访神姑于乌石之旁,谒文昌于鳌峰之上。低回留之,不忍去云。命驾三山,始驰驱江南下渡之野;驻跸大田,继优游横路蒜岭之区。石竹碧山,乃天造之奇观;九鲤大湖,成地设之胜境。一望江口,福莆之界限攸分,倏履涵头,莆阳之景物如画。观达观矣,止可止矣。 真乃召当方土地而问之曰:“吾奉上帝玉敕,观音懿旨,为政九州,行仁四海,善无隐而弗彰,恶无纤而弗瘅。正者必蒙予庥,邪者必遭予夺贬。祸福不差,是非无爽。汝既为土地,乃守境之正神,凡诸境内,阳之为善为恶,阴之为正为邪,皆在掌记之中,此其职也,当一一明言,以便按察。”土地闻是玉帝天使,即再拜稽首,俯伏于地言曰:“小土地叨蒙玉帝差守此土,凡阴阳善恶邪正之类,逐日按其行事之实,申闻社令,转达城隍,遂付于直日功曹,使奏于皇天上帝。纵观此地,西控壶公,东望渤海,南接清源之境,北连五马之峰,自数十年以来,风调雨顺,境治民安。近自数月之前,有一凶孽,不知来自何方,潜于东海,以此风涛日作,海内不宁,商渔沉覆者无虑数十家,旬月定静者不能三五日,水滨居民苦之,虽日祈祷,而有不免焉者。”真闻之,仰天叹曰:“天何困此一方民,乃使妖孽而实迫处此也!”因谓土地曰:“汝为一境之主,何为不能驱除此恶出境,以安居民。乃坐视其民之死而不之救,于汝职分何?”土地叩首言曰:“水陆各一其司。某所职者,陆也。如有奸邪内侵,某所得面御之也。某之所不兼者,水也,即有巨奸魁恶,某所不得而知之也。”真曰:“近何如?”土地曰:“才三日之前,尚于南莆之南,湄洲之北,俄顷风波,覆没商舡数十只,幽魄葬于鱼腹,怨魂塞于穹苍。”真曰:“独无救护之者?”土地曰:“虽有欲救之而不能者,无有能救之而不欲者。”真乃叹曰:“吾自碧苑触心,至于西走南奔,为此妖故也。离圣人凡,为此妖故也。子亲重隔,为此妖故也。正恐寻之不得其踪,觅之而不知其影。今既见之,而固纵之,不如无见也。”乃问土地曰:“汝所辖境内居民有若干?孰为积德累仁?孰为横肆无忌?孰弥期将产?孰怀孕数时?可详言其实,以凭稽查。”土地禀曰:“凡兹境内,或有德,或无德,或将产,或未艾,某已值日簿书,容进案下,以渎尊裁。”土地由是退入堂内,急取善恶簿书并年月日时簿,递进于真。真一一批阅之,见簿内所书,有城南林长者孺人蔡氏,斋素虔诚,布施不吝,功日积而日崇,德愈修而愈厚,蔡氏怀孕将期,当生贵子。真乃命土地通报社令,使报城隍:“明日乃三月廿三,当于子时,日吉时良,可尽率境内大小神祗,统领部下所属官将,至期各到林家,前后守护,以听分发施行。” 土地应诺,即时具牒,申报社令。社令知有真人降凡,急差土地先报城隍,随后亲见计议。土地得命,连步去报城隍。城隍忙整衣冠升堂。左右分班才毕,社令已到衙前,通报入见。令禀曰:“今日有北天真人,奉玉帝并观音菩萨旨意,降凡显圣,护国庇民。明日乃当于廿三辰时,日吉时良,投胎于城南林长者家蔡氏夫人之身。差命通境大小神祗,各领所属官将,临期到家守护,以听分发施行。令既奉天命,不敢沉滞,敢报太尊,乞赐裁夺,谨如命行。”城隍乃言曰:“既是玉帝,观音之使,敢不尊奉。但分隔尊卑,不得私觌。今晚令尽令职,吾尽吾守,各以期至,毋误为上。”令应诺而退。 真人以分发土地去各城社传报后,乃分付随行护法诸将:“今晚戌亥时,当空布着七星台,台上列七星灯,用八八六十四人,分立八方,各执旗帜,色应五方,以备亲临。”诸将领命去后,时天已晚,真即命取清水,沐浴已毕,即时登坛,演破秽经、诵定心咒、步斗行罡,将己元神收藏,仍将观音所付圆盒,着之右手。由是望西再拜稽首,扬言曰:“臣玄真,奉帝之命,受佛之旨,降生兹所,乃月之三日,吉之辰时,恐奸邪傍窥侧视,帝其瘅诸,佛其殛诸。”仍再拜毕,立召境内诸神,径到林宅,左绕口二,右绕口三,用法水除氛,灵符破秽。夜当子时,真人遂直入林长者堂上,参谒其祖考,遂转入卧房。蔡孺人睡尚未觉,真取其凡胎,寄生别母,自摄精化气,投入胎中。孺人梦吞一星辄醒,震动不巳,呼林公,觉时母女已产矣。房中灵光耿耿,照耀如日,异香馥馥,次早不散。家人大奇之,欣忭不已。有诗为证: 勿谓功无果,须知善有缘。 林公宏布施,蔡母雅齐贤。 [book_title]第七回 鱼虾鳖大战东洋 那日浪矶三战,鳄精势屈力穷,大败而奔。奔至百步之外,见后追兵不至,喘息少苏,乃见一牛趻,即欲憩其中。众鲵鲋出视之,见其奇貌怪形,遂闭门不纳。鳄厉声叫曰:“吾是四喉大王,今欲周游南北两海,途经此过。汝这些小厮,不能远出郊迎,固乃尊驾至境,犹不知礼接,何无理之若是也,可速开门,盛备牛酒,口为接送之具,免触犯大人。赫怒一加,尔无余幸矣!”小鲋闻其声如雷叫,告于鲵曰:“吾闻之,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今强大在彼,弱小在我,虽众寡不一,敌不胜也。不如开门延纳,劳以牛酒,此上策也。”鲵忿然作色曰:“长他人之气,灭自己之威,是即鲋之谓也。吾方雄据一趻,跨视邻壑,所向无敢当吾锋者,岂有逢一孤鳄而遽屈之?如自立何,异日亦其奈邻壑笑何?虽彼大我小,彼强我弱,然彼寡我众,彼之长技二,我之长技一。吾闻有恶彼,恶彼有其二而慢其一哉!可率大鲵、小鲋,老弱者牢守四门,选其丁壮者背城借一。济则先王之灵也,其不济即以死继之,何辱之有?何憾之有?”鲋又泣谏曰:“尽吾国之广,不容其一足,合吾国之众,不大其一指。今欲与之敌,是所谓螳螂怒臂当车辙,而不知其不胜任也。” 正计议未已,鳄俟久腹饥,发起大怒,将足一跌,其趻已陷,可怜大鲵小鲋,尽为麇烂矣。欲进而据之,不知左足一入,右足已绁,乃自叹一首云: 步仞之丘,含车不容。 牛蹄之趻,吞舟不生。 身无所立,势将安张。 我匪所骋,促促四方。 吟罢,复奋力前行。不上三四里许,见一陷阱,其中鼓鼙喧天。鳄着一惊,以为伏兵之擒己也,急趋过之。见其中安然不动,并无人马出入,仍回身视之,乃知是蛙也。鳄乃骂之曰:“这无端小虫,何故白日纷纷?吓得我魂飞魄散,正所谓风声鹤唳皆兵。”众蛙闻其喝声震地,乃出视之,见其四口合合,惊跌于水,蹶泥没跗,不敢出头。鳄不得与之言,乃进前微声谓之曰:“吾乃四喉大王是也。为因昨日与海若战败,意欲求救于大国,为复仇之举。不知此处有何国最强,明以教我,不忘厚报。”蛙王闻其语卑气微,顾谓众蛙曰:“此人可说不可激。左右有长于言语之科者,可出应对,使之远离此土,得保吾境内无事,异日重赏。”有一蛙身披绿袍,头带金盔,挺身出曰:“臣愿往之,以免王忧。”遂出与鳄相见,乃从容言曰:“大国明王英雄,古之无匹。龌龊小陬,中邑之所不齿。且壤小国贫,敝物不腆,不足为从者劳王,何辱命之有?”鳄闻言叹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诚哉是言也!”因问之曰:“吾日东败于海,奈势孤力竭,不能为复仇之举。望诸公扶弱持色,倘得升腾为活,富贵共之。”蛙复言曰:“某国小力弱,不能交兵秣马,为王自当一阵,王之所明知也。此去五十里外,有一大壑,名曰小天池,其中池主,能呼风唤雨,驱雷使霆,且兵雄马壮。大王若往投之,以哀辞求救,彼必欢然乐从,仇必可复矣。”鳄一闻其言,不觉大喜,即辞蛙欣然而去。蛙王知之,即命设宴,大劳其臣将。有诗为证: 天地本一指,黑子境亦宽。 挟腋恒多趣,没跗有余闲。 偶适凶人过,骤闻心胆寒。 倘非酡口使,安得乐盘桓。 那鳄得蛙之言,虽当疲困之极,不觉精神百倍,奋力前行。远远望见高岩壁立万仞,修松排列千株,中一大壑,汪汪数顷,澄之不清,挠之不浊,心意其为顷者如蛙所言是也。伫立久之,并不见人马出入。鳄生一计,脱下衣甲,径入池中,翻搅一场。遂惊动池中大众,齐出视之,见一恶形丑貌,相顾大骇,竞取石掷之。鳄即翻身登岸,披挂已毕,作局促之状,向众前施礼言曰:“某因失据,逃遁至此,困疲极矣。久闻大邦,国富兵强,故不远千里而来,愿怜其穷而收之,幸莫大焉。”众回报池主。主忙出殿前,见其堂堂体貌,昂昂气概,心中亦惧之,一面盛陈牙爪,使与观之。鳄望见其主,坚甲锐头,不能阔步,足蹜蹜如有缘,知其为鼋,心中暗喜曰:“此吾侣也,若得相伍,大事可济。”乃近前忙施一礼,鼋忙答之。鳄乃言曰:“吾失吾所与,吾无所处,不叫海若相欺极矣,此所不戴之忿也。以今观于大王,富强莫比,若肯驰驱,东面谁敢为敌?此创王图伯,万世之一日也。乃区区之一陈,何拙如之。”鼋为所激,乃作色曰:“吾久有东封之志,奈未得天时,姑以俟。”鳄知其意,仍箴之曰:“时乎,时乎,不再来矣!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某愿为一先锋,为大王前驱。” 鼋大喜,尽率池中之众,即日大举而行。鳄以为得计,兼程而进。次日,即到东洋,令人去下战书。海若见书,急召诸臣议曰:“昨日此贼败去,今复声援而来,其势必猖,谁可当者?”殿下挺出一臣,俯伏奏曰:“曩者左营建奇绩于浪矶,今日小臣亦愿收一鼓于洋上。”王召视之,乃右营兼统锦袍长枪重甲大将军,姓金名鲁首是也。王大喜,即登坛亲挂其印,因执其手谓之曰:“国洽思良相,国乱思良将,非卿不足以当之。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首因再拜谢恩。下坛,即传令所属兵马,即日离营,直次东洋。那鳄见海若师来,乃谓鼋曰:“成败利钝,在此一举,观彼师众甚盛,不可轻敌。”鼋乃陈列卒徒,以俟会战。首知其有与国具来,乃嘱其先锋段忠、田鱼曰:“今日贼势颇大,可分兵以敌之。段先锋可领一兵出其左,团先锋可瓴一兵出其右。吾以大军当之,及其未定而鼓之,可获全胜矣!”鲁首即命进兵,金鼓喧天,鼋即命鳄应敌。鳄与首战不上数合,首力颇弱,枪法渐乱,段忠惧其有失,急驱长枪手左出。鳄精神大奋,再斗数十合,团鱼见其不胜,亦驱重甲兵右出。左右夹攻,自午至晚,杀得尸横海塞,血染水红。鼋见兵众死伤过半,急鸣金收兵。鳄又单斗数合,见势孤不敌,只得回身便走。首驱大军从之,鼋众所存者十无一二,首大胜收兵而回。王自出殿迎之,大设犒劳,兵将以次封赏。有诗为证: 一怪势孤穷,再投集众凶。 甘辞藏险计,轻信丧威风。 坚甲利兵将,索头畏尾群。 东洋经战敌,致使覆全军。 [book_title]第八回 四喉伯四海为孽 鼋鳄一败,奔走出数十里外,始敢少息,收拾其余众,不上四五十。鳄惧鼋之怨己也,乃假泣曰:“贱臣不幸,身为僇辱,乃使大王丧其大众,罪不容于死矣。”鼋曰:“事已败矣,悔之无益。今吾不能为汝助。吾观东海地广国殷,将多兵劲,谅非汝之所能得志者也。汝欲侥幸于万一之胜,徒自苦矣。大丈夫以四海为家,以子之才,遨游四海,何所不容,倘得一隅而据之,十年生聚,十年教诲,二十年之外,即可以治兵东向矣!吾将暂归,缮修城池,抚养士卒,倘有机逢,亦整一旅,与子会于东洋。”语罢,鳄谢鼋而别,鼋复拨部下骁勇数十人随鳄而去。鳄感戴不胜也,乃咏一首以别云: 本期一举振威风,岂意横遭破败分。 可恨可怜还可耻,鼋鳄自此各西东。 鳄由是别鼋,自南而去。至中途,闷无所依,乃顾谓从者曰:“吾向者潜藏于碧池,优游自在,何乐如之!偶行一不善之事,自泄其机,遂使此走彼奔,此逃彼遁,无一容身之地。吾命之穷,何其至此极也!”众劝之曰:“天生大王于世,不可常有。今日之失所、安知不为他日之得志乎?大王无忧,小卒有一计使大王取威定伯,指日可成。”鳄闻言连忙问曰:“果有妙计,何不告我,倘得成功,汝何愁不富贵乎?”那卒乃言曰:“小卒旧主,有一契弟,身长数十丈,腰大数十围,无胫而能走,无翼而能飞,此去二十里,乃其国也。王若肯卑词哀告,彼必然出力相助,乃缮治其兵马,一望而南,功可立就矣!”鳄曰:“如彼之不能容何?”那卒曰:“小卒昔尚奉命往来,彼所知也。今日若先入称说,彼必欢从。”鳄曰:“不亦善乎!” 即时倍行数程,将近其国,命那卒先入。其国王一见即问曰:“尔主有何见教,故命尔来也?”卒禀曰:“某旧王近日有一心朋,志大气高,每有混一四海之意,奈尺地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所以难也。彼今欲举寸泥而封南海,旧主乐助一枝奇兵,奈临期疾作,故遣小卒执鞭,为先马首。仍使拜上大王,倘得枝兵相助,不惟新主,即旧主亦受赐多矣。不惟荣名,亦且可得大利矣!”此国王乃是一红蛇也,一闻是鼋心友,即时出迎。入堂叙茶毕,乃问曰:“闻贤兄有事于南海,此亦英雄莫大之事也。弟亦素有此志,但未得其人而与之。今幸相逢,可始终不忘。弟愿举国之众,从兄于矢石之间,长驱南海,席卷北溟,兄犄之,弟角之,何虑彼丈夫哉!”鳄曰:“今得贤弟,何其相见之晚也。”遂乃口占五言一绝,以志喜云: 话为投机发,音因知己弹。 世如逢郢质,何见运斤难。 蛇亦咏一首以和云: 事临机便发,音不可空弹。 此心如此质,定伯亦何难。 蛇由是尽起国中之众,与鳄相随而行,将至南海三十里下营。南海龙王巡边戌卒知之,速忙回报。龙王正早朝,群臣毕集未散,得此消息,遂问于群臣曰:“朕奉帝命,守此一隅,数年以来,修明内治,讲好外邻,庶几无事而即安,未尝执祸而速怨,每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矣。今日逆贼不知从何而来,朕实忧之。且策无所出,何以御之?”有分守海南道兼督军务事卢刚出班奏曰:“臣闻兵法之无事而先动者,谓之骄兵,骄者亡。利人之所有,谓之贪兵,贪者败。今贼无故而潜师掠境,其心为贪,其势必骄,败亡无日矣,何惧之有!臣愿领一军御之于海上,以振国威,以创贼气。”王喜曰:“朕有卿等,何虑边之不宁哉!”即命刚尽起国内大众,向敌营而发。 鳄闻知大师已到,乃与蛇议曰:“今日吾兵新到,气力稍倦,且休息一日。俟明早分为两队迭出,彼军虽众,可以奇胜矣!”蛇曰:“此计甚当。”遂不出挑战。刚差人下战书,批回明日治兵相向。刚对众将曰:“贼今日之不战,其意何也?”有一青沙先锋挺身言曰:“贼今日初到,必是气力疲敝而不敢战,某有一计,可使贼束手无措。可遣一人佯为求和,以示其弱,使彼不吾防,今晚三更,某领一枝兵直到其营,袭其不备,掩其不意,则贼可虏矣。”刚大喜,即些人讲和。鳄、蛇相议曰:“吾久闻南方风气柔弱,今其情立见。”是晚,遂不复备。青沙尽选其精锐之兵,三更直捣其营,金鼓一齐大发,声震天地。鳄、蛇睡尚未觉,众急呼醒,不知所措,营中自乱,鳄、蛇仅以身免。至次早,人报鳄、蛇直奔北。青沙言于刚曰:“今日贼败势穷,不及此时殛之,恐彼羽翼渐长,为祸异日。无劳大师,某愿再领一军,会北海之众,及其未定而夹攻之,彼必无逃生之路矣。此一劳久逸之长策也。”刚以为然,即传令先锋青沙,带锐卒二千追之.次日即到北海。 鳄、蛇正苦无安身之策,闻追兵已至,欲议敌之。青沙一面差人挑战,一面差人去会北海龙王。王见说,即令大都督鲲将本部兵马,与青沙合于一处,将贼团围于中。鳄、蛇见势孤不敌,杀条血路而走。两海大将各收胜兵,而回本国。有诗为证: 一怪横为孽,流凶布海滨。 此逃复彼遁,气折且心惊。 东南收奇绩,西北建元勋。 原来邪不胜,恶自与祸邻。 [book_title]第九回 玄真女机上救舟 林长者自产女之后,景福弥隆,纯禧益茂。岁丰时若,登盈恒裕乎金穰,物阜人康,熙暤均和于玉烛。巩宗图于有永,延寿考以无疆。驹隙易过,女年不觉十六。自幼至长,薄嗜欲,寡言笑,游于凡世之中,而不染尘世之气。性好祀观音菩萨,乃绘一象,朝夕拜。长者一日寿旦,男二郎同女为庆贺。饮毕,长者顾谓其男曰:“吾欲题一联于门首。”二郎曰:“是何联?”长者曰:“出门须求三益友,入户愿听四佳声。”二郎又问曰:“所谓三益友者,毋乃即孔子所论友直、友谅,友多闻是耶?所谓四佳声者,儿所未晓,愿闻其旨。”长者曰:“汝自幼不好读书,今日乃知其面墙矣!吾语女,四佳声者,人家之中不可无读书声,不可无机杼声,不可无小儿声,不可无鸡犬声。今三益之友,吾日奉教于诸君子,庶几无憾,而后即安。四佳声之中,吾家且有无半焉。”二郎又曰:“何以谓有无半?”长者曰:“小儿、鸡犬之声,二者吾家之所有,读书、机杼之声,二者吾家之所未闻。此吾所以欲书此联于门也。”其安人言曰:“闻云养子不教父之过,养女不教母之过。今男年十八,女年十六,延师之责,君实任之,机杼之教,妾自当之。”长者曰:“安人之言是也。”于是遂以二郎送入社学从师。安人在家,朝夕把女红之事,训诲其女。女亦无不精巧。 一日,是八月十五日,安人坐于后堂,召女而训之曰:“经云: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谓先机而图维者其事预,后时而怆惶者其计晚。十月霜降始寒,今已八月,当此之时,于锦绣之事,乃可略停,纺织之务,不宜少缓。”女唯唯从命,即向房中尽收其针绣之具,一心务于机杼。乃自咏一首云: 经纬从心起,柚机随手成。 勿羡天孙巧,全凭就里明。 咏罢,遂向机房就织。至午后,是日狂风大作骤雨滂沱,百步之外,不辨牛马,女忽于机上睡去,转见那鳄精在东洋作怪,见有四五商舡经过,起风作浪,欲沉没之。真见之,急取手系盒儿,化作一小舟,乘驾其所。鳄见真来,奋武扬威,与真斗法。原来此鳄熟闻经咒,真百千万劫擒之,而彼亦作百千万劫解之。自午至申,真虽不能得鳄之服,而鳄亦不能为舟之害。真心思曰:“向者观音告我,鳄逃得其方,害未易除。然终未有正不胜邪之理也。”因再诵真言,大步罡斗,鳄稍稍远去,真见鳄穷,即欲乘虚擒之,彼风浪滔天,五舟几覆,真急回扶舟,鳄知不欲遽去。真一面斗鳄,一面扶舟,身在机上,如醉如迷,且动且舞。 时有侍女,在傍熟视久之,心惊,又不敢呼觉。见愈久不止,不得已趋入后堂,禀告安人。安人闻言,急至视之,见其辄起辄伏,舞动不休,心疑其有怪,乃言曰:“此女平日动静举止,略不近凡情,吾心疑之,不意今日见之。”遂近前呼其名而抚其肩,少顷才定,始开眼以视其母。女辄曰:“儿已觉矣!”乃叹曰:“第今不得使儿成全功于天下矣!皆侍女之过也。”母问其故,女答曰:“顷者有一妖鳄,于南海之南,湄洲之北,吞噬商舡,观音菩萨命儿往救之。儿与鳄斗法,自午至今,鳄精神稍竭,所有五舡,儿口含其一,两手两足共持其四,正将到岸之顷,为应母所呼,口放其一,四者随身登岸,一者巳沉于水矣。”母曰:“是何言也!女为阳人,安得妄言神事,恐远迩人闻之,以为吾家不幸妖女长于闺中。今后切宜戒之。”女曰:“非儿妄言,儿顷者归,尚遗一只绣鞋于水边石岸之上。一舟沉没者人货飘流水滨,其四者已湾于瓠杓澳内。此有明证,母如不信,曷使人观之。” 其母告其父曰:“人家产女,无非无仪,奈何我家产女,独此怪异。”父问其母,母告之以如此如此,果有是事,亦不可谓之不祥,即命人往观之。果见海边人等,争拾飘流物件者,有数百人。有一人见一绣鞋在水边小石山石之上,水至不投,水退不流,欲以手取之,重提不起,聚数百人观之,以为奇异。彼四个商舟幸得无事者,皆相告语曰:“吾顷者于风雨阴曀之中,恍见有一神人,尽力扶持,吾舟始获免。”观者回报长者。真女自是之后,渐渐不食人间烟火,凡有风涛浪作之时,辄向观音佛前顶礼诵咒。父母亦知其非凡女也,置一净室居之。有诗为证: 闺中一女人,胎脱自天神。 凡尘游不染,慧性保常惺。 经纬成机上,功勋布海滨。 闽粤南一派,从此著威灵。 [book_title]第十回 玄真女湄洲化身 林长者见女年渐长,远迩求亲者不置,卒亦未有许者。一日,有同乡陈族,世代科第家声甲诸莆田,闻林公有女已长,敬遣一媒,欲约秦晋之好。长者乃请出安人,相议曰:“孟子云:男子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今吾男大已婚,女长而未为之择嫁,吾与安人为人父母之事,未得尽矣!顷者陈族遣使议姻,以予观于择配择族之说,必无有出其右矣。吾意欲许之。第未知安人之意何如,故特议之。”安人曰:“书称厘降,易首乾坤,诗起关雎,则男女之伦,古人诚重之。吾所虑者,儿女自幼而长,颇不涉人间之事,恐其不能与世缘为偶。吾当请邻姑私探其意向何如,然后可受聘礼。”长者然其言,遂命侍女请过邻姑,安人告之曰:“小女年将及笄,未遂相攸之愿。第此女性僻不**,似无人世之意,每探之而不得其意,转探之而转不得其意。教诲之道,是父母之可行于子者也,若此之事,是父母必不可行于子者也。朋友可以语言通**,尊姑徐启以言,密觇其意,寻其可入之机,而讽以纲常之义。倘受教矣,姑之赐也,敢忘报乎。”姑曰:“人性同则情同,岂有为之人,而独无是情者乎?以父母之命,而诏其子,谅未有不信从者。”即辞安人,径入净室。 时女方独坐一蒲团,收视返听,一见邻姑至,遂起而叙礼。坐定,姑问之曰:“贤侄女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也?”女答曰:“闻之云,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黑黑。以此观之,则用才者必为才所障,任情者必为情所缠。弃才灭情,而逍遥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此其道也。”姑闻其所言者皆清虚之旨,寂寞之谈,欲以世人之语入之,乃箴之曰:“贤侄女未学礼乎?夫三纲五常,礼之大体,三皇不易之而治,五帝惟顺之而昌。降而三皇,下迨五伯,此治同也,此礼同也。不宁惟是,即资而士夫君子,思而夫夫妇妇,靡不范围于此礼之中.顷观侄女之言,是必欲尽去三纲,蔑裂五常,而后为快,是何其生于圣人之世,为圣人之氓,而乃不道圣人之教?独不闻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者,灾必及其身。予于是于侄女有不取焉。”女答之曰:“道者无名之朴母,礼为人伪之物,余方欲吸风饮露,御飞龙而游于六合之外,姑乃以予为此拘拘也?赋有云: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亦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邻姑见其念言愈不可入,无可致诘,但见其平日奉事父母至孝,故得指孝之端以责之,以启其悟,乃复问曰:“即如侄女所言,天下惟道为至贵,人身惟得道为至宝。以予闻之,人生百行,孝道为先。今汝惟言学道,顾乃违父母之命而不顺,拂父母之意而不从,是则于孝道尽乎未也?不能尽孝而妄言大道,无乃道之所道而非吾之所为道也。”女性至孝,一闻邻姑孝之一言,乃谢曰:“严慈之命非敢违,提命之教敢不遵也?但所谓孝者不以其迹,而以其神。故从亲之命,去无违之旨远矣!”姑见其随问随答,百折百辩,而不可穷,知其不可以口舌争也,即起身辞归。姑曰:“言不足听,其如洗耳何?”女曰:“不能唯命,过辱题凤耳。”姑辄出室,女送之于门外而还。 姑转入后堂,遇安人正在独坐,见姑不带喜容,知其所言不入,乃迎而谓之曰:“小女无乃重违尊意乎?”姑曰:“就使苏张口,文通舌,亦张而不合,举而不下矣!请辞。”安人送姑出堂,回见长者于堂上,长者曰:“顷邻姑之来,其所言何如?”安人曰:“事不谐矣。”长者乃不敢受陈宅之聘,而以匪吾偶辞。 从兹之后,女葆摄益纯,修炼愈至,绝于饮食,唯嚼兰香、吸晨甘而已。一日,晨起沐浴,于观音之前,拜至百拜,仍升家堂,叩首祖宗,参谒所祀诸神毕,乃请其父母出堂,再拜言曰:“人自既始有生之后,受气者则父矣,成形者则母矣。于未始有生之前,则形气不惟非子有,且非父母有;不惟非父母有,即天地亦不得以有其有。故得形气者,圣凡之所共。游于形气之中而能超于形气之外者,则圣人独欤?今儿亦将决形屏气,去尘凡而上浮于混沌,事父以天,事母以地,恩见于无有其恩,报在于不知所报,乃坐忘矣!”语毕,步虚周堂三匝。父母大惊异之。远迩闻之,环桥门而观望者无虑数千人。女见凡气重侵,转入静室,以手画地为八卦,自端坐其中。直至晚,目不视,耳不听,口不言,身不动。父母双至,为治香灯。女乃出自画外,言曰:“明日当辰巳时,望父母多设席供,尽召境内僧尼道士辈到家,儿有用处。”父母曰:“今已晚矣,各僧道散处四邻,欲播告之不能,明早即为辰巳,顷刻间即欲召之不给,既有此意,何不预言之?”女曰:“父母只为治供矣。明早僧道之来,可立召也。”长者同安人即回入厨房中,令使女便取五谷莱果等物,连夜熟之。 至鸡鸣,不觉斋供俱已整备。女是夜只坐于蒲团之上,手中持纸数张,只以手从空而画为人形,嘱以经咒牒文,纸向灯前化之。次早,远迩僧道俱知,一齐赴家。女乃命向青山江头,大建道场,各执剑一把,水一钟,或洒或舞,女亦同洒同舞。倏忽间白云四绕,紫雾重围。女命各道士只执笏端拱,皆向东南而立。女回首再拜,径步至江边,取脚下绣鞋一脚,投之于江,女飘飘然飞乘向湄洲而去。众道士望之不见,乃各收器物,回报于林长者。有诗一首为证: 凡产骨自仙,丹成入九天。 炼修明似镜,脱化出如蝉。 聊借尼僧果,适完人世缘。 道场江头建,从此释尘烟。 [book_title]第十一回 黄毛公西番显圣 却说猴精因于林家庄出乖弄丑,在途中犹千思万想那幼妇不置,自吟自叹,且忆且行,日夜兼程,行不上二三十里。张法师回自林家,中途遇一雀,三跳其前,手占一卦,是何吉凶之兆?乃谓其童曰:“妖猴此去不远,追之可及,即不能得彼而灭之,亦使有惧而速逃外境。不然,延迟此处,远迩必有复受其殃者。”即当天祝请祖师,召遣天兵追之。猴正经过一乡村,见一女子,送嫂回母家,行半程别嫂而归。心中火燥,欲向前迷之,乃变作一鸟,飞在女子面前,跳踔而行。忽闻后面铃角之声,喧天而来,急一跃向高山而望之,乃知法师之追兵也,遂丢了女子,舍命而逃。法师纵兵随之,至于口外,乃始召回其众,曰:“妖已入于西番矣。彼蛮夷之人,非我族类,虽遭妖害,非吾力之所能及也,吾可以已则已矣。” 那猴一出口外,见山童水涸,四野绝花鸟之声,万里无往来之迹。不觉凄然不乐。再竭力经过一重高山,见大石巉巉,修树阴阴,腹馁力疲,欲少憩之,见虎豺犀象,相随而出,着一大惊,潜迹而逃,乃叹曰:“人出幽谷迁于乔木,吾下乔木入幽谷矣。”仍行至一水滨,欲渡之而不得泮头。乃一跃于高处望之,见河西一坐尘烟,心中喜曰:“此必有国都焉。”遂往各处觅渡,见四下并无舡航,乃咏古诗一首云: 谁谓河广,一苇可航。 谁谓国远,企而可望。 企而可望,我心忧伤。 一苇可航,宛在水中央。 咏罢,终不见人马来往,乃自语曰:“吾闻云: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今既不得方舟,吾就于浅处泳游之,何不可之有?”直至河滨,见黑水千仞,井无洲渚,复心生一计,向山中取一条枯木,欲浮于水面,以身立其上,用手鼓动其水而渡。 不知此水乃是弱水,一日十二时辰,只有子时可以筏渡,其余诸时,即毫羽投之亦沉。猴将其木,一半放于水中,一半阁之岸上,即以身缘坐其中,用力推开其木,不觉连身俱沉水底。猴急扯住垂杨,才得幸免。及至登岸,浑身湿尽,不得已乃坐于石岩上晒日,且馁且寒,心中大闷。坐少许,皮毛略干,转过石岩下闲游,见一穴景甚雅致,近前视之,有二小鼠,把住其门。见猴即坚闭不出,遂入报其主,其主令开门问之,猴告以情由,鼠乃教以半夜子时可渡。猴与之求食,鼠不与。猴怒,大破其穴,尽取其储粮而饱之。 至子时,见有渡者,随往其济处,次早而至弱水国。见其景物虽不似中华,第比之诸蛮中颇称富强之国。暗喜之,历览其庙宇,以为安身之计。至王殿后,有一所土地祠,因番王新立一庙于当国之中,以便国人祭扫,故迁其神而祀之,此祠遂空。猴见其既无神祀,栋宇轩翔,檐阿华采,遂窃据其所。是晚,即托梦其境之社长曰:“玉皇上帝披按历数,谓今大统之传,宜在尔西番。第见尔君臣安于弱水,而不能奋发有为,故特命吾殿前卷帘大将军来守此土。尔可报于国王,为吾大立庙宇,春秋不失其札,自然国势日昌,天时有待。今吾暂宿旧馆,此非吾所居也。”其人惊觉,次早聚会境中社众相议,凡境内如是之梦者甚多,即同往国王殿前,俟候番王升殿。朝班礼定,诸社长俯伏阶下,奏闻所梦。王曰:“倘有是事,乃寡人之愿也。”遂下诏亲幸其宫,行香毕,乃祝之曰:“尊神降临敝国,敝国之幸也。倘得邀天之灵,邀神之福,大惠小邦,不腆牲帛,春秋不失。”是晚即显梦于国王。王见其金盔锦袍,威风凛凛,次早登朝,召诸酋长,议于国中大建庙宇,封为镇国大将军,月朔一小祭,三月一大祭。祭必多备牛酒,品用生物,祭祀行礼之后,用一大帐将品物俱围于内,立刻而空。庙祝恍惚之间,如或见之。国内有事,小祈之则小应,大祈之则大应,其验若执左券,其报只在须臾。国内即一冠一婚,亦必祷于其庙。王即行一政,布一令,亦必祝于其前,而后乃设施措置焉。其威灵显赫,大震西方。使数年之内,收成广畜。王又敕命诸大小军营尽祀之,乃能常常于夜静之时,演武大力,以教兵士,国赖之以富强。时有小蛮不服,番王兴兵伐之,祷告其庙始动,至与会阵之时,那小蛮军中所见,漫山塞野,尽是猴子猴孙,不战而兵自败。番兵由是大张声势,凡诸夷小丑,无不闻其国有将军庙云。有诗为证: 逃遁入西番,途逢有许艰。 得据寻为怪,凭灵辄肆贪。 近谋欺小丑,远计犯大邦。 除荡威未震,非横犬豕间。 [book_title]第十二回 弱水国造计献车 弱水国王以国内富强,乃深凿其池,高筑其城,广招勇力之士,习以战阵之法,数年之内,东讨西侵,南征北伐,所向无不如意,大伯西戎。然丑虏之性无常,犬戎之欲难饱,遂慨然睥睨中夏之志。一日,大会诸酋于廷,番王问曰:“九州之中,六合之内,总之同一乾坤之覆载也,古何以有夷夏之分?且人生含齿戴发一也,饮食起居一也,中国何以称文物衣冠之主,诸夷又何以谓被发左衽之乡?况彼居据上国,安受万物之贡,吾则僻处一隅,岁劳土产之供,彼何以独尊,吾何以独卑?披何以独逸,吾何以独劳?于理不顺,于心不甘。此寡人所深忿而积恨者也。诸卿何以教我,使国势日尊,国威日张,乃为快矣。”语罢,有一酋长出班奏曰:“自我王登殿以来,皇天垂佑于上,群黎咸戴于下,明则诸臣佐之,幽则鬼神扶之,遂使雨旸时若,五谷丰登。德恩覃及于境内,威灵远布于四方。此西方最胜之业,莫强之国也。顷闻中国,主骄而不仁,臣谄而无智,大纲弛而不张,细纪散而莫理。天怒于上,神愤于下。遂使正月不雨,二月不雨,三月不雨,全无靠于苍天,种而不苗,苗而不秀,秀而不实,总同归于赤地。君子多离德离心之众,小人无尊君亲上之心。国中悬磐,边境无人。乘机而入,势如破竹。以臣之见,王可下诏国中,使小民尽献其鸿雁鹤鹭之毛,命一巧匠,饰为大车,名曰羽车,取可观而不可载之义,难成而顾易败之意。遣一使者,赍贡中朝,以窥国内之有贤否。倘彼能测吾之意,则知人君当有广载之德,国家有易失之虑,而不吾小国诛求,下诏优恤,则是俊杰在位,吾可一心内事;倘不其然,则高爵厚禄者,必素飧也,吾何畏之有?何服之有?” 国王闻之,心中大喜,即宣上殿,视之何臣,乃佐国酋长哒啰喇也。王曰:“此计美则美矣,但未尝往将军庙卜之,以观其利害何如?”即命群臣,同往将军庙行香。礼毕,王以是计卜之,得上吉之筊,上下大悦,命驾而回。即时下诏国中,使尽献雁鸿鹤鹭五色之翼,有献者辄重赏之。于是猎户以鸟翼进之,日以千计,飞鸟尽于塞上,羽毛堆国中。王仍令各酋长为择轮舆之工巧者,置之于官肆,限以期月之内,车务成就。酋长遵命施行,不出二旬,其车已就。诸请王观之,王大喜曰:“以此献于中国,谁有能辨之者?吾计得矣。”由是命掌马酋长,选弱马数匹,仍备土地所产之物,遗使附车以进。去后,王令国内大搜其兵马,铸铁为刀,缝皮为甲,密藏不轨,以图内向。 一日,汉帝登殿,文武官僚,序班礼毕。帝问曰:“朕生长深宫,目不睹闾阎之情状,高拱九重,耳不闻四海之内危。所时以宣上德造一情者,非卿等何以?但未知今雨旸若与?年谷登与?国运大与?民生安与?抑亦朕失德与?政不节与?民生困与?四夷叛与?卿何不封事上闻,使朕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语罢,工科给事中俯伏奏曰:“近见西番弱水国王,遣使贡献土产马匹,乃羽车一辆,不知果何所用?”上即下诏。群臣议论纷纭,卒未有的其议者,此以为是,彼以为非,彼以为是,此以为非,无用有用,有用无用,知者与不知者争,不知者亦与知者辨,或有主受之之说,又或有主却之之说,自辰至午,君臣了无明见。帝叹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卿等之谓也!卿为天下而立寡人,寡人为天下而置卿,高爵以荣之,厚禄以养之,拔之众庶之中,而置之群僚之上,无事以资启沃,有事以备顾问,遇纷纭则资之解纷释纭,当多难则赖以错节盘根,此君为天下立卿意也。今一旦小蛮献异,举朝聚议竟日,乃党同伐异之论,盈于朝阶,而真是真非之见,了无一主。不其负己,负君负位。今小蛮知之,以谓中国无复有贤人,是生戎心者矣。寡人为卿耻之。”乃下命留其车贡,而盛享其使而遣,下诏褒之曰:“当我国家自高帝以来,赐尔西番内附,历年贡献不失,则赍予无愆,尔无我诈,我无尔虞。今尔任土作贡,其于齿革弓马,乃其常也。所有羽车,置则废,存之无用,向后务遵守旧章,无愆无过。亦须缮修内治,以服四邻,于我国家以为不侵不叛之臣,是尔番之福,亦我皇帝之愿也。”诏下,遣行人饯于郊外,大赐辎重玉帛。番使再拜稽首谢恩,回西番而去。有诗为证: 堂堂一汉朝,丑虏欲幸侥。 虚车藏不轨,轻羽献蛮骄。 浅议廷卿相,深羞国佐僚。 外夷心不折,边境始为妖。 [book_title]第十三回 弱水国借妖入寇 弱水君臣自遣使贡之后,深藏不轨之谋。一日,值八月中秋,诸酋长拜贺毕,王问众曰:“番性好寒而恶暑,今秋已高矣,马亦壮矣,狝狩之礼,久废不讲,甚非所以张国威也。吾欲出狩于北山之北,南山之南,一猎禽以供祭祀,二训练士卒,以备有时之用,何如?”诸首长同声应诺。即日大选其众,车马之声,羽毛之音,载道不绝。成阵于南山坡,逐禽于走狗坏,摆开,摆开,鹰儿疾,犬儿快,飞毫蔽日,血雨淋天。王顾谓酋长曰:“今日获禽,可谓多矣:田猎之事,可谓乐矣,狝狩之礼,亦即举矣!内向中原,可驰驱矣!”诸酋长曰:“以若是之众,有大王之灵,可直之无上,举之无前,从吾所向,谁敢有当吾锋者?”王大喜,传命班师,举柴载骄以归。 王正坐于殿上,论功班赐,忽有一臣,伏奏阶下,上一封事,王视之,乃大汉皇帝之褒诏。王命设香案,率诸酋长,再拜称万岁。山呼毕,启缄读罢,即收香案,顾谓左右曰:“中国之人,有能知吾意否?中国之中,可谓有俊杰在位否?”左右曰:“中国之人,机心不测,可召原使,面向其所见之动静何如,则强弱可立见矣。”王召原使问之,则曰:“所献羽车,见中国朝廷臣之聚议者,自晨至午,不能裁决,辞受两端,无有定主,第曰:姑留之而已。”王曰:“以此观之,则中国之无人可知矣,吾何畏彼哉?夫吾番之所以久屈于中国之下者,以中国之有圣人也。今若此,则其功德不能浃于神人,恩威不能行于边服,则天且以其所命而旋向于他人矣。昔文王生于酉,卒于西,亦酉夷之人也。今王者之气,无乃复兴于西乎?吾今国富兵强,安能复俯首以听他人之命,今将倾国而行,与汉决雌雄于太原之野,乃所愿也。”群臣皆曰:“大王此举,必能席卷长驱,取中原如指掌矣。” 王由是下令,明日大祭于将军庙,然后治兵以行。番人乐于战斗,一闻人寇之命,无不欢天喜地,乃尽出其所猎之禽,以充俎豆。次日辰时,王率诸酋长,到将军庙设祭。见将军之像,欣欣然有喜色,有欲动之形。大设酒席供帐,须斯行礼毕,而所陈之品亦空。王乃再拜,亲祷之曰:“寡人与汉,累朝遭其屈辱,实有不世之忿,奈僻处西番,壤少兵弱,不能洗雪大耻。近蒙将军来镇兹土之后,国渐以致富,兵渐以称强,是天之哀吾番而赐之将军也。既有能为之势,复有可为之时,顾乃偷于燕安,而不大自振刷,则上负苍天默授之意,中负将军降临之心,下负吾国威灵之重,寡人不愿是也。明日将举兵内向,与汉军见于城下。倘将军果有辅番而帝之童,敢请同临中军之帐,赞助威风,指示阵势,春秋赛报,与国同休。”嘱罢,连祈十筊,连十许之。番王大喜,便归。次日,敕令统领三千金戈子、八万铁儿郎,大将军陀摩呢即时引兵启行,直向中原而发。番兵将次汉境八十里下营,径遣一使入朝,索地求亲,许则永为甥舅之国,不许则治兵相向,一决胜负。 节度使李郁、广骑大将军张威,得闻边报甚紧,一面差人入朝,取兵救援,一面缮治兵马,差左营指挥使黄金,领了左营军三千,去大同关口守把,差右营指挥使朱紫,领了右营军三千,去宣府关口守把,又差兼督五营都使司都指挥使周全,往来二处,迭为救援,乃亲统大军十万众,居中军之中,张为副帅,率军前行,去大同三十里下栅。李传命:日则四围盛插旗帜,人马迭相出入,张其声势,夜则提铃发号,遍绕诸营,固其防守。以俟朝旨降日,另行议战。 而朝廷自久安之后,君不知兵,官恶闻战,一闻弱水入寇,薄近太原,文武诸臣,相视失色。或有主和议者,亦或有主战议者,或有谓和亲可许,割地必不可许,或有谓割地可许,和亲必不可许,又或有和亲割地俱不可许,只以金币遗之使去,众议未决。有同平章事余光出班奏曰:“以臣观于廷臣之议,是所谓望梅止渴,画饼充饥者也。有何当于实用?盖丑虏之性无常,欲无厌。若许之割地,则今年求割地,明年又求割地,地必不胜其割,此割地之请必不可从也;若许之和亲,以堂堂天朝之女,而出事于犬羊之辈,此乃向者齐景公之所涕泣者,天下后世闻之,必以陛下为何如主,乃至于不能庇一女也,此和亲之请,是尤必不可从者也。且臣闻之,欲立威者,始于折胶。今胡虏有挟而求,敢与上国为仇,是贪兵也,兵贪者败。无故而狡焉启疆,而深入人境,是骄兵也,兵骄者亡。且我国家席重熙累洽之后,无气则固而未漓,当军容谨备之际,神气则扬而益奋。乘彼之来,而一大创之,则终身不复东向矣。此正树威壮基,万古之一日也。群臣顾乃见不及此,徒作楚囚对泣,亦何益于国,何济于事哉!陛下当速下诏,赍赴三边,敕命守臣,务要便宜从事,虏来则大治之,去则薄追之,平定之后,论功行赏。”帝从其议,星驰着令进兵,毋得滞延,以损国威。 李得命,令张出师,是日会战于大同之西。那番兵全凭黄毛之妖,战上数合,但见漫山塞野,尽是黄猴。众兵皆无用武之地,大师败绩,李,张被擒,诸将死敌而不能救。番兵得胜,即班师西回。有诗为证: 妖怪显西番,匈奴夜叩关。 索地心何横,求亲意岂安。 卿相无良策,将军少壮颜。 胡尘腥不奈,终须持节还。 [book_title]第十四回 汉君臣榜招术士 大师败绩,先锋黄金、朱紫等收拾其余众,得五万而归大同,坚壁不出,连夜具状,驰报朝廷。汉主闻言大惊,急召群臣计议。侍臣林茂出班奏曰:“陛下勿以天师之丧为患。夫患之生也,生于亡备,而患之卒于不可弭者,在于不知所以弭。夷之包藏祸心,始于献车,而我诸臣,皆不以为意而不之防,所以使彼得窥吾之隙面乘之。今一旦挟其妖术,而肆毒于天朝之将,胜则胜矣,夫妖亦何能为之有!以臣料之,今四海之内,九州之中,岂无有以术自鸣者?王诚遣一使,赍一命,播告于诸州长使,转行于郡县,令其荐举,许以重赐。若然,则一月之内,方士以术进者,必不可以胜算矣,然后简一名将,振举大军,以术士护之;再下诏大同附近诸镇,各张声势,相为犄角,则贼不足平矣!”王大喜,即差使遭驰四方。 时天下闻西番寇边,迫近京师,无不惶惧,各镇诸侯,皆欲举兵内助。会使臣赍命到,谓西番有妖猴护阵,其兵来不可当。各镇闻之,皆不知策从何出。有闽福建节度使王臣,接了圣旨,即时开榜,张挂四门。仍传命各所属衙门,凡管辖地方,有奉道者,有奉佛者,或为神女,或为尼姑,一一具状,取其年貌籍贯,里申于县,县申于州,州申于镇。有则即召其人,聚集于宫舍内,俟各方所报者具来,则三日一小试,五日一大试,万中取千,千中取百,百中取十。果有法术高强者即进之朝廷,以备边用。榜出数月,各州县所申报者有五百人,至县选之日,千不得百,州选之日,百不得十,至镇选之,十不得一。州县官患之,镇官催促甚紧。 一日,兴化府莆田县城南林家,其家有一少女为鬼所迷。其父母请城内有张师公到家治之,那师公辞之。其请者曰:“我家娘子犯妖,安人嘱我来请师公,谓若能治至痊愈,当以十金谢汝,汝何辞之有?”师公曰:“非吾愿辞汝也。吾昨为官报,要解去京师,与西番对战。吾年老不能去,又家贫无银脱名,无奈,只得将法衣并法器尽典当了,今汝欲使我空手而拿鬼乎?”请者曰:“师公,汝若肯去,则衣服法器,无亦无妨,吾有借处。”师公曰:“汝既借有衣服器具,则彼之有衣服器具者,汝何不即请他,而顾来请我也?”请者应曰:“此人平日好说大话,又为人气甚骄傲,吾家主极恶之,所以不欲请彼,而独请师公也。”那师公问其名姓,心中自忖曰:“吾近日县中申报状内,并不见此人名姓,敢莫是有漏网者?若得其衣服法器,吾自有处置。”因许请者。是晚径到其家,林公果出所借衣服法器,师公问从何处借来,林公曰:“吾同乡有林家二郎者,近年亦初学法门,第为人气质骄傲,与吾不协,吾所以不请之。久闻尊师大名,所以特遣使相邀。”师又问曰:“既与公不协,何以得借其衣服器具?”曰:“吾托家亲付借之。”师公知其详细,是晚遂不发言,即大建道场,一夜演法,至次早而散。主人散斋谢礼毕,师公乃设一计曰:“林公,吾有一事相告,吾今晚还有一施主请设清醮,奈器具果无所借,望林公转借与吾。且令爱三日内禁符,三日外吾来开有,自带奉还。”林公曰:“恐此人知之,必怪吾将他人之物来做人情也。”师公曰:“此亦有解,谓吾欲禁符而用之。”林公不得已许诺。 师公得衣服器具过手,即时拜谢林公,将礼物送回家中后,只带他法器一件,直到二郎家,请二郎相见。二郎不知其故,即出见之。师公曰:“贤侄与愚老同道,奈何并未会面?”对曰:“吾奉此法门,有一等小辈之人,吾不与之为友;一等小可之家,吾不屑其来请,所以多与人寡交。”师公闻其言夸大,心中恶之。又问之曰:“贤侄当年英俊,想必法力高强,今日州县榜招术士护阵退番,贤侄独未尝应举乎?二郎应之曰:“在家何逸,去彼何劳,吾自有人情,县中不知,自不来召我矣。”师公既晓其故,乃将言以启之曰:“此乃朝廷之事,谁敢以私害公。”二郎闻言作怒曰:“何公无私,公即自我害之!吾无凭据,人其如我何?”师公应之曰:“无凭据,则人无如之何,设若有凭据,则人必奈之何。”二郎愈怒师曰:“有何凭据,汝其奈我何哉?吾谓汝秃老无用,不然定叫逃遁无门矣!”师公见其怒己,乃出法器示之曰:“凭据,凭据,不在远处,若要闻官,法器在此。”二郎见法器果真,乃欺其老,率家人执而夺之,大羞辱之而归,不知其衣服还在他家。 师公被辱回家,愤闷不已。次早,即具一首状,到莆田首之:“为欺法事:窃有城南林二郎,庐山正法,学见真宗,驱邪拷鬼,唤雨呼风,无不精到,无不神通,隐名匿报,欺国欺君,某怀公议,具状上闻。”莆尹得状大喜,厚赏此师公,即差人到林家去取二郎,一面申闻州、镇,谓得有术士,法教精通,堪应此选,以护北军。二郎家中得牌,知其是人之害己也,即告父母。父母叱之曰:“口是祸门,弗可向也。汝平日不能守口如瓶,到今悔晚矣!”其父乃出见县差,以多金求差解之。公差曰:“吾县官已申闻州、镇矣,虽有多银,吾不敢受。且此行无妨,果有妙法,还应重赏,其富贵不可量也,何解之有?”其父曰:“吾岂不知。第一恐其所学粗疏,二恐路途遥远,三恐军中之事,吉凶不测,此所以欲为之解也。”其差不听,即同二郎到县。 县官见之甚喜,待以客礼。二郎不敢受,跪禀曰:“某负虚名而无实能,恐负所举。”尹曰:“吾近来采访甚真,谓汝有妹,白日登天,汝得传正法。此去为朝廷树大功勋,则受爵禄之封必矣,何自失其机会哉?”二郎不得已,乃跪禀之曰:“国以亡家,君以亡身,亦是为臣子之分,就使马革裹尸,乃大丈夫之壮志也,何不可之有?第某衣服法器,俱在家中,望赐某回家,收拾器物,容后限赴台,以凭解报。”县官许之。二郎出自衙门,欣然而回。有诗为证: 一自西番人寇,举朝颦蹙不宁。毛公作怪显威灵,蛮风自此为盛。 可惜汉朝将相,厚颜忍辱于廷。旁求四海有真人,立看单于系颈。 [book_title]第十五回 林二郎到山见妹 那林二郎归自县中到家。父母正在思忆,未知音信何如,忽见二郎从门外而来,喜而谓之曰:“吾儿赴命之事,谅可解乎?抑不可解乎?”二郎对曰:“国家边事,危如累卵,州、镇招访,急似发机。彼可解者,皆其必不可用者也;可用者,则其必不可解者也。”父母闻言,心生一喜:“汝言可解者皆其必不可用者也,则汝固自无用,是在可解之条;汝言可用者则其必不可解者也,则汝未尝可用,是必不在不可解之科,何幸如之!”二郎曰:“儿正自不能解。”父母又问之曰:“汝既不可用,又何为不能解,无乃弥缝疏与?无乃应对非与?”二郎对曰:“非关弥缝之力,亦非由应对之罪也。儿亦曾勤事托为关说,儿亦曾多财贿赂当权,儿亦曾阳激昂为雌黄辩,儿亦曾阴曲屈为长沙舌。我言谆谆,他听藐藐,愈辩愈至,他意转坚,有欲言而不用者,亦有欲用而不收者,不胶而坚,不漆而固者,惟儿一人矣!”父母曰:“何县官仇汝之深哉!何吾家不幸之甚哉!吾生平勤修好施,德无微而不积,愆无细而不除,即不能远代为孙子庇,乃何谓当吾身而见父子之重离也。”二郎曰:“诗云: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县官所以坚不可解者,彼谓吾门有女登仙,则法术之妙,乃吾家之世传也。然则今日之事,岂非自贻伊戚乎,于人何尤焉!”父母曰:“吾二人自汝应召之后,心度汝必不行。倾闻言必行,反覆思之,不得其故。如汝之言,吾今知之。虽然,事到头来,亦不自由,可以将事,只得就事。吾近闻远迩传言,汝妹时于湄洲显圣。使彼果有灵,则必为正而不为邪。谅今日之事,成败利钝,人虽不能悬度,彼自了了分明。吾将雇一渔舡,汝可乘至此山,祝祷其前。彼素有护国庇民之意,冥冥之中,必然默相汝矣。”二郎应诺,即时命家童往海边问其渔舡,有知湄洲水路者雇之。有一老渔,盛陈湄洲风景,且言:“其山有显灵,诸凡南北往来之商渔,遇风涛波险之时,祷其山者,皆获免焉。”长者闻言,对二郎曰:“是必汝妹氏之灵也,此行必赞汝矣!” 二郎由是欣然登舟,径向湄洲而去。但见舡稍离岸,微风徐徐而来,须臾即到江心。一片风帆,三日之程,不数时而近焉。舡将到山,渔人招二郎而指之曰:“此湄洲也。彼之巍巍者,其神庙也。二郎就于舡面远视之,见庙前往来纷纷,或红或绿,杂然间出,心中暗疑曰:“此孤岛也,何其人马之多也?”未几,舡至山下,见一阵清风拂拂,香气袭人。二郎登岸,步至宫前,见四顾无茂松修竹,晨昏少鹤唳猿啼,惟阻万仞之高岩,观千乘之玄水,寞然寂然,并无人出入。只见庙外立一匹铁马,昂昂然有飞腾之象。转入庙堂,见真人端坐于宝座之上,面目肌发,恍然如生。二郎焚香再拜而嘱之曰:“时维大汉,国事多难。西番入寇,边境为残。惟猴为怪,惟敌为难。朝遭僇辱,将不生还。广招方士,大创彼蛮。凡兄与之,名籍于官。有何法术,受命登坛。呼风唤雨,地覆天翻。汝灵不昧,为我指南。胡尘一扫,边净民安。威行外国,德播内邦。论功图报,诏下金銮。”嘱罢,见一庙祝,站立于傍。二郎问曰:“此庙建于何年?此神来自何所?有何显灵?有何圣迹?乃食民报赛之若是也。”庙祝曰:“景物原是天设,庙宇非自人为,所谓空中之楼阁。乃称海上之蜃楼。神像从天而降,圣驾飞渡而来。当天地晦冥之时,有光风霁日之意。商渔赖之而得全者,所以尸祝于无已也。”二郎曰:“今天色已晚,吾有大事,特来祷求于此,汝可为我设帐于堂。”祝应诺而去,遂盛治斋供,二郎力辞之,是晚遂宿于堂。 未及二鼓,异香彻壁,灵光曜日,真人乃乘鹤轩,拥从神女登殿,与二郎施礼言曰:“重劳圣兄到此,礼当远迎,奈阴阳之隔,一纸攸分,倾巳差人,迎候道左,谅兄未必之知,彼香风拂馥,乃其时也。愚妹闻兄欲有事于西边,此天乃所以启吾兄成功立业之秋也。彼西番之怪,妖猴实为之,向者北天碧苑,与妖鳄而具逃。鳄潜东海,猴遁西番。鳄为害在于舟,猴为害在于国。夫鳄之恶,妹日已驱除之,东讨西逐,南征北伐,四海无安身之地,是虽不得立取而殛之,其坠魂落魄,亦已多矣!独猴显附蛮夷,蚕食王国,吾欲诛之久矣。奈无机会之可投。今既有朝旨,兄当黾勉从事,不可告辞,所谓王事靡盬,不遑启处,此其时也。”二郎曰:“去则去矣,但孟子有云:天下溺,援之以道。吾无援之之具,以此应召,是欲以手援天下乎?”真人曰:“此亦何难之有?区区丑虏,而欲与大国为仇,是所谓以卵投石者也,其势必不胜矣。间之所以暂为屈辱者,实妖猴为扶。如兄之往,妹自有擒之术。”真人就于殿上,堆沙于地,分八门,乃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各门,内各堆小堆。先指一门而谓之曰:“此生门也,从此门入者必吉。”后又指一门而谓之曰:“此死门也,从此门入者必凶。”仍教以经咒,指以诀法,且嘱之曰:“此术不用多兵,大军可去各路埋伏,此处只可存兵八百,每门只以一百守之。倘贼到之时,即便开门容入之。又倘其入自四凶门,则自能变沙石草木皆兵,从他插翅,亦难飞逃。彼猴本东方之木精,其所不利者惟火,妹有火旗一面,风扇一把,兄明日可带往军中,但见有大猴小猴弥天而来之时,至于近前,即将旗一招,以扇扇之,则顺风发火,彼之皮毛,无不糜烂矣!此一战而成功,乃全胜之策上也。”二郎曰:“此法妙妙,第妹亦须往,不然恐兄临时忘之,则误大事矣。”真人曰:“兄一意直前,妹自然随行。”二郎欣然曰:“吾有圣妹,何愁西番哉!” 议论未几,不觉天已五鼓。真人乃谓二郎曰:“今时已寅矣,阴阳之气分矣,妹不能久为兄侍,兄可取妹炉前一撮香,囊而带之,无论在军在途,以此扣而呼之,妹则辄在。”语毕,乃顾二郎曰:“门前有马一匹,兄即日可骑而去。”真人即命驾鹤轩而去。天色渐明,二郎正起,庙祝已奉汤沐浴毕,二郎即于殿前拜辞,欣然而别。有西江月为证: 妖术原来无正,神法自然有真。二门攸判隔渊星,觉迷都由分径。 南海朝来神妹,湄洲授于圣兄。此行西鄙显威灵,始信得传上乘。 [book_title]第十六回 林二郎铁马渡江 林二郎得传授之法术,不胜之喜,即时收拾起身,行到庙门外,心忽记得昨夜吾妹许吾有马一匹,四顾视之不见,乃呼庙祝而问之曰:“汝山中畜马有多寡?”祝曰:“无之。”二郎曰:“吾已知之,尔又何为绐我也?”庙祝曰:“海屿荒凉,马从何而来?纵有所畜,亦何所用之?”二郎心忖曰:“山中如果无马,知昨晚所谓马者,无乃即庙前之所立者与?”行近前视之,但见眼莹口动,鬣尾飞扬,四足有腾踏之象。复见腹上锲有诗文,大合其意,乃嘱之曰:“马乎,马乎,尔形孔似,尔质非真,尔气颙昂,尔力似强,能负重乎?能致远乎?能渡水乎?能行陆乎?宁驰驱千里而与骐骥争衡乎?抑独立庙庭而与泥塑相随乎?宁冲锋陷阵建奇功于上国乎?抑俯首孤屿与古庙而具朽乎?”嘱罢,挽马之辔,飞身而乘之。那马仰天大嘶,转盼之间,云腾雾罩,踊跃而行,其安如乘舆,其疾如鞭霆。其涉江也,不知其为江也;其涉水也,不知其为水也。以泛舟游之数日而不足者,只以俄顷飞渡之而有余。离自湄洲,登了莆岸,人见其为非常马也,而不见其为铁马也;人知其为良马也,而不知其为神马也。 二郎直乘到家,长者见其来而大喜,问之曰:“汝见若妹乎?渔舟昨日先归,汝今日从何处得渡乎?向者跋涉而往,今日之马乃自何处而得来乎?”二郎答曰:“自妹氏入于海滨之后,人或言真,或言假,假传似是,诚传似非,谈之者惟出诸口,听之者徒入诸耳,孰有得其故而深知其不哉!儿曩到湄洲之山,见烟尘不到,鸡犬无声,所见者惟孤岩怪石,所闻者惟风籁湍声。宫宇不知立于何年,营建不知出于何手。巍巍像貌,宛似生前,所少者口气微也;袅袅香烟,达于上界,所隔者凡尘远也。儿耳闻目视,顿觉五官之为妄,心怡神旷,始识四大之非真。呼之虽不能应,而无声之中,独闻和焉;拜之虽不见答,而冥冥之中,独见晓焉。至晚也,更阑夜静,万顷茫然,似觉似梦,似人似神,叙兄妹之情,叹阴阳之隔。原是玄宫之神女,实为除怪之来兹。奉天之命,奉佛之旨,普济生民,出离苦海。始托迹于吾家,旋蝉脱于湄洲。与鳄为敌,扶舟为事,当风狂浪急之时,为旋天转地之举。持危者而之安,卒不有其功,出死者而之生,经不任其德。作福于一方,不为小矣;威灵之显赫,他神异焉。西征之事,未举而先知;成败之数,不料而自见。传儿秘诀,授儿真言,助儿铁马。儿若先行,彼亦随往,儿护阳将,彼统阴兵。必然擒妖猴于冥冥寞寞之中,定须斩背蛮于堂堂正正之下。收奇功于一鼓,建异绩于当年。欲知兄为圣兄,当识妹是神妹。”长者闻言,顾谓安人曰:“吾始于生此女时,常叹其为生女不如生男,及其孩提也,又见其伶俐而亦惜之。既又于其不习人间世,每忧其为挂人齿颊,贻耻先人。及其羽化也,又不识其真假而姑听之。今如所言,则向者林家女,今为湄洲神矣!吾家有神女,儿行可无患矣!”由是罗列香案,奉祀于堂右。有诗为证: 为术应征求,访妹入湄洲。 金针微拨转,铁马度飞流。 德力超骐骥,神理出骅骝。 驰驱边塞外,上国沐洪庥。 [book_title]第十七回 林二郎别亲应召 却说林长者塑一真人神象,以金妆之,仍命匠人雕一大龛,饰以象玉,祀真人于其中。晨昏二郎拜祷其前。长者与安人夜多梦其承欢左右,若为女时然。有一夜,仅将二鼓,长者与安人方就睡,恍惚闻堂中金鼓声,倏似车马声,又倏似铃角声,安人对长者曰:“公曾闻甚响乎?变金变鼓,变车变马,又变钤变角,声洋洋犹盈于耳·”长者臼:“吾亦在疑似之间,无乃更闸夜静,闻天籁乎?闻地籁乎?闻人籁乎?”须臾且寂,倾耳而听之,窃不可闻。二人遂成寐了,辄梦真人步虚而来,直抵卧房,作礼而言曰:“二哥明日当西行,儿女宜陪随左右,可幸万一无虞。父母在堂,倘缺奉侍,乞恕不孝之罪,盖移孝可以作忠,而忠于君者,亦其所以孝于亲者也,服劳奉养,未足以为孝矣!”语毕,即步虚面去。长者觉,呼安人而问之曰:“才吾梦见若女,告我曰二郎明月西行,女亦同往。梦中言语,吾牢记之,其声容象貌,如亲见之。”安人曰:“老身之梦,犹乎公也,其语言动静,亦犹乎公之所言也。”二人因相与语曰:“此非梦也,乃吾女之来昭告我也。明日一定州县有人来趱行。今吾与汝年老,第未知此行成功之迟速何如,归期之久近何如,使吾念之,有不能自置焉。”遂不寐坐至天明。 二郎沐浴已毕,正到父母房前问候,见父母已起而端坐于房中,双有忧容,乃忙问曰:“父母今日何太早起与?年高气衰,精神少倦,惟早眠晏起,尘事不绊于心,庶几可以颐养天和,寿考无疆。第恐早起则神劳,神劳则气疲,终日役役焉而不知所止,甚非所以养生尽年之道也。望父母以逸易劳,去彼取此。”长者曰:“吾岂不知早眠之为适,吾岂不知晏起之为安,亦岂不知无绊无碍之为逍遥自在与?第事不关心,关心者乱。吾两人双鬓如银,所谓风中之烛,草上之霜者也。数年一女仙游,爱慕之心,至今未已;今日一男出塞,别离之恨,转觉弥深。昨夜吾两人并梦汝妹,道汝今日应西行。吾两人一夜思之,使汝功成名就,则国之福也,亦吾家之幸也;倘天下事有不可为,是吾一忧也。就使汝功成名就之后,归鞭早整,使吾得及见之,则是汝之愿,亦吾两人之欲也;倘于事势不可预度,是吾两人忧也。且吾家事颇烦,汝如去后,所望以理内政者谁乎?所望以治外事者谁乎?所望以待亲戚答乡邻者谁乎?早暮思之不见,冬夏忆之不忘,即有缓急,召之不至,言念至此,如何使我而勿忧之深也。”二郎曰:“西征之事,且未若是其急也。倘或西夷悔心而远去,则免役之命,可旦暮白天而来,父母何虑之远哉。” 正议论未已,忽家童入报曰:“有县差数人在外,呼唤甚紧。”二郎忙出外接应。茶礼毕,二郎问曰:“西征之消息何如?”差人曰:“州镇之檄文无日不下,县官数善回之。近闻边报日甚一日,四方之徂征,连袂于道,独本县未有一人赴召。昨州镇皆怀怒于县官,县官今亦不可再回,故差吾来所以毕案者,亦以奉上司也。”二郎闻言,即理发差人先行,“我随后即到”。 差人去讫,二郎即请出父母。父母问曰:“倾县差之来,无乃促西征者之行乎?抑有免役之命乎?”二郎曰:“丑虏入寇,日迫京师,四方召戌,靡人不行。儿欲从亲则不能赴召,欲赴召则不能从亲。男子遭此,亦是两难之际。”父勉之曰:“子亲违别,一人生莫大之忧。虽然,士君子处世,在家则为人子,在国则为人臣,今汝名籍在官,则此身巳为君有矣。虽父不遑将,母不遑养,是理势之不得不然,亦为人臣者职分之所当然也。家中之事,吾自当之。吾之所以嘱汝者,晚行早宿,恐气力之重劳,亦以杜傍窥之不测,露宿风眠,妨邪氛之相侵,亦以慎疾病之暴作。花街柳巷,所当深绝,博弈饮酒,亦宜重戒。此流连亡返之因,亦殒命伤生之斧也。其在军也,将之号令,敬以遵循,军之约束,重乎自守。观敌势之强弱,为吾军之进止,机临时而转换,谋预定而先成。勿恃血气之勇,盖一人之勇几何,即万人之敌亦小。此暴虎冯河,孔子所以不与也。勿为身便之图,盖利者人之共好,亦人之所必争者也,此不夺不厌,孟子所以儆王也。勿轻听,盖兵以正合,以奇胜,所谓贵诈者此也。胡虏变诈百出,苟不深度其情,而惟人言之是信,则反间之行,恐奸谋之中也。勿轻敌,盖举趾高者,其心不固,所谓常胜之家难以语敌者此也。胡虏历崎险而若平,苟不重张其势,而乃行伍之不齐,则纪律之疏,破败之形也。勿穷追,盖困兽犹斗,而况于人,所谓归师勿掩,穷寇勿追者此也。胡人走死地而如生,一至于因败无幸,而加以追,迫之愈甚,则不斗不已,而不死不休也。吾之所可告汝者其大关止此。其余可以止则止,可以行则行,可以迟则迟,可以速则速,此吾口之所不能尽言,意之所不能必至者也。此其自忖自度,自斟自酌,百计百成,百发百中,是在乎汝矣。至于成功之后,名不可独专,功不宜自任,赏不必贪多,谓天之灵,谓君之福,谓将师之善谋,军士之戳力。早疏乞归田野,以待明君之自处,是所以居功所以完名,所以保身,所以荣亲,乃莫上之策,最胜之图也。汝行矣,吾朝夕家中祷告,愿保汝矣!”二郎听命,唯唯顺从。即登堂拜了祖宗,祷于妹之炉前,仍辞其双亲,凡亲戚兄弟之饯送者,皆致谢而嘱托之。命童收拾行囊及载其法器,向京师而去。傍观有识者,知其此行必不虚焉。有西江月为证: 此身自从许国,寸志惟欲输忠。双亲睽别只为君,亦是为臣义分。 傍观众人喁喁,前途匹马冲冲。拭目西塞建奇功,神力朝廷俺重。 [book_title]第十八回 林真人鄱阳救护 林二郎即日发行,长者同安人进出门首,自骑其匹马冲冲西行,倏然远去。长者顾谓安人曰:“二郎此行,欣欣然有喜色,必能为国家建功。”安人曰:“吾亦以成功为二郎者,盖必之于吾女也。”二人遂入堂上,拜祝乎真人炉前,曰:“国家一理,臣子一心。今汝兄以国事多艰之故,竭力从军,轻弃其家而殉其国,此臣道之无愧,即子情之能尽者矣。实望汝推爱国之心爱兄。护兄之功护国,冥默之中,所以维持而调护之者,非望之汝,而望之谁?”正祝祷时,忽见一阵香风,从天而上。二郎在途,任狂风之发屋拔木,而不见纷尘之蔽己;随烈日之金石流土山焦,而不见薰蒸之酷己。在途则常见云来围绕,渡水则恍若龙至护持。日经高山,峻岭巉石丛林之间,绝不见兽蹄鸟迹之骇目;夜宿孤村,僻处荒寮古庙之内,寂无闻魑魅魍魉之惊心。 行不数日,到一大湖,名曰鄱阳湖。是晚应渡此湖,但见于春暮之时,风雨晦冥,湖浪滔天,湖船有方发者,有发近数里许者,有至湖中央者,又有将近而来及岸者,一遭风浪,往者欲进而不得进,来者欲退而不得退,水中者东西南北而不知其向,迩山者此堤彼岸而不知所登,舟中之人,皆有死之心,无生之气。盖因是日五湖龙王会饮于洞庭,至晚末归,湖北有一龟精,数年之前,常于此处化舟渡人,至湖中辄沉而食之。民之遭害者不可胜数,怨气上积于天。观音菩萨知之,一日游此寻渡,彼龟不知其为佛,即载于舟中,仍招有数十人同载。是晚来至半湖,嘘风作浪,舟即将沉,观音念了真言,此舡遂沉不入水。那龟无所逃脱,遂为观音所收,但未尝杀之,只幽一小壑之中,用经镇压其上,嘱龙王守之,向后此灾暂平。故龙王平日大凡有出,即嘱付谨防,恐被逃走。那日五湖龙王皆往洞庭贺寿,齐过相邀,一到即行,未及嘱托,至晚来归,那守者不加严谨,遂被计脱。此妖久幽于此,受苦极矣;一旦得出,即为翻天覆地之举,欲尽将舟人而吞之为快。真人是晚圣驾正到鄱阳,于夜静之时,忽见狂风骤发,真人曰:“此妖风也,从何方而来?”因出视之,乃知其为湖北之龟精也,急召部下兵将,即于湖东、湖西,湖南、湖北各处团围,托梦于二郎曰:“湖中妖龟为虐,妹往救之。”即将圆盒化为一船,乘向湖心。那龟见真人一至,展起神通,欲来斗敌,真人诵了降魔咒,龟便望风而走,犹不甘出湖,只得逃东躲西,奔南伏北。真人尽力追之,仍召将吏于湖四方布下八卦,嘱付虚其南门,不令守把,只重张罗网于外。那龟被赶至四鼓,气衰力竭,身无所容,见势不得已,思逃出湖,回视四围把守甚牢,千冲万突,并不得出走,至南门见无人把守,径望此门而奔,心恐后追之,急而不顾其前,遂罹于网罗之中而不得出。真人带兵将擒下此龟,仍送至原所,再加镇押,重祝守者,今后用心牢守。真人旋向湖中,于各舡头围尾,放起火光,令倏然湖中照耀如日,顷刻之间,风恬浪静,湖中之舟,并无只失。 至次早,各舡登岸,无不相贺曰:“吾闻自数十年以前,经此湖者,幸而不遇风浪则已,倘遇其时,百舟之中,能保全其一二者,吾见亦罕矣。数十年以来,湖内稍稍安平,一岁而遇风涛者,不至一二,即有遇之,亦未见风涛之甚,故罕有罹其害者。至于昨晚,其初风之来也如雷,浪之翻也似山,方意十死而一生,不意具活面无陷,于昏昏黑黑之中,忽见火光之耀日,此必有灵神之救护,谅非以侥倖而获免也。”各各市酒相庆。二郎舟亦到岸,歇一邸舍,见各酒馆中无不喧哗歌饮。二郎问其主人曰:“此乃过客者之逆旅也,何其饮酒者之多?又何其喧哗之甚也?”主人答之曰:“昨晚诸渡湖者,舡至湖中,偶遇风波,各各自以为不能保全,幸皆无事。今早登岸,尽说于夜半之时,有神人于各舡头放火,所以固得无事。今人人相庆,乃于此沽酒而尽欢矣。”二郎闻言,心中自忖曰:“此必吾妹也。今日有功如此,使不留显迹,则天下之人,恐未必知其为林氏之真人,况欲使数百年之后,尚有尸而祝之、社而稷之者乎?”于是乃语众人曰:“汝知今日生全之乐,亦知昨晚所以得不死之故乎?”众人曰:“吾曹所以得免于难者,固有命存焉,然亦神人维持之功不少矣。有活万人之功者,当食万人之报,第未知其为何方圣神,吾凡人窅然无知,故徒感恩于不忘,而实报德之无自也。”二郎曰:“尔辈若知之,其将何以为报乎?”时吴郡有一林长者,家资数十万,男女大小数百人,是夜同二男具在湖中被害得无事,大喜不胜,深祝其男,今后如遇祠宇社庙,或道士僧尼,皆当报施,忽闻二郎之言,即出而问之曰:“先生人也,何言知昨夜之神也?果如知其实迹,吾当捐金数千,大建庙宇于此湖头,春秋祭赛,近以报生全之德,远流于数百世之后,知有神功之不朽焉。”二郎曰:“当无戏言。”长者曰:“举头三尺,即是神明,人间细语,天闻若雷。君子言不妄出诸口,即一物之微,尚不轻许人以诺,岂有耿耿灵神,真有若见其陟降左右者,乃敢为儿戏之无征乎?”二郎曰:“昨夜之救护者,乃福建莆田县湄洲山林真人是也。”长者曰:“先生何以知之?”二郎曰:“顷者西番借妖入寇,朝廷广招天下法力高强者以往驱除之,吾奉命而往,此真人乃吾圣妹也。于数年之前,白日升天,今在湄洲显圣,救护海舟。今与我同赴国难,昨夜亦经此湖,见有妖龟为害,尽力收之,所以汝曹之得免也。”长者曰:“何足为凭?”二郎乃向箱中取出香火锦囊示之,且谓之曰:“汝欲知显迹,当于今夜子时,便见分明。” 长者遂留二郎一日之程,自即遣一男先回,只留一男身边使用。是晚故意不寐,以观动静。将至半夜,不觉睡去。忽然真人见梦曰:“吾全汝命,汝显吾灵,阳功不少,阴德无并。”语毕,乘虚而去,只留一小轴于桌。长者及觉,谨记其语,辄起向桌上见一绫轴,取而视之,乃真人像也。遂坐至旦,请二郎而拜之曰:“某父子赖真人生全,则林公即再世之父也。本欲暂留,主为庙事,第恐迟误公**,无以为赠,此百两白金,望勿鄙而叱之。”二郎再辞,不得已而受之,即别而去。林长者即出银一千,遂于本处多买木石,大建庙宇,塑真人宝像于中,以全金饰之,远迩争各助缘,四时祭赛,其威灵显赫,盖有不可得而详言云。 为国出西征,鄱阳渡一经。 妖龟流怪毒,真圣显威灵。 一旦人生活,千年庙嗣兴。 湖滨留此迹,万载仰盛名。 [book_title]第十九回 林二郎护军西征 林二郎自鄱阳一渡,直诣京师,但见四方术士,鳞集辐辏而至。二郎一日到京,报知于部,申奏朝廷。朝廷即下部,凡天下所送到术士,择日于教场大选阅一遍,于间拔其尤者,以护中军,部官奉旨,即出告示,仰明日各镇、州、县官所送到术士,务要亲带赴教场复选。县官奉命,即召二郎谓之曰:“明日部官亲临教场大阅,法高者必赏,付以重任,因赏及于所荐之人,此荣辱之门,亦建功立业之基也。汝可大显精神,能居最而不居殿,则吾亦与有荣焉。”二郎对曰:“天下大矣,方士之术鸣者亦多矣。某本下乘,辱蒙推荐,每恐为控地之鸠,以贻父母之羞;庶几借国家之灵,邀父母之福,幸不至于僇辱,乃所愿也。”语毕,因辞归。 至晚,二郎命馆主洁净庭除,设了香案,取真人香火,置于炉中。俟夜静人寂之后,二郎当炉前告祝。忽真人飘然乘香车而至,二郎告之曰:“明日教场复选,四方之术士集焉,文武之耳目属焉,倘居人左,无乃不枉千里而来乎。”真人曰:“兄何示人以太慊哉!妹己料之审矣。明日兄于教场演试之时,登坛鸣角三声,而三呼妹,妹则在云头相见,足显吾法之真,面非他术士之可比也。”二郎欣然辞真人归宿。 次早五鼓,县官已差人催赶,二郎速步赴教场,见四方术士,蜂集蚁聚。天色渐明,部官下命,令诸术士登坛,各见所长。众皆禀曰:“愿设清醮,三日之内能行云致雨。”部官曰:“西番入寇,祸在燃眉,吾闻其兵之来也,不招而至,不召而集,沙石草木,惟其呼唤使也,此可以三日需乎?此可以清醮设乎?行云致雨,乃祷旱之故事,陆梁丑虏,顾可以甘雨而洒退之乎?应用者妄,举荐者亦妄,以若之辈,载之西行,是所谓以卵投石,以羊战虎,亦何幸之有!”二郎见部官有怒色,乃直前禀曰:“天下惟法无假,惟术无真。彼方士之所尚者,术也;术只可以愚愚,当青天白日之下,则术穷矣。某有一妹,白日升天,传佛正法,愿从西征,以为国家雪耻。”部官闻言,召而问之曰:“升天之事,无可目见,佛法之传,亦归渺茫,如有显迹,当膺重用。”二郎曰:“愿赐香烛登坛,神人可立见也。”部官大喜,即命取香花烛灯,罗列坛上,仍命诸方士,团绕其坛。二郎将灵符破秽,法水除氛,飞身登坛,行罡步斗,口诵真言,三鸣其角,而三呼之。是旦光风霁日,顷刻间辄然祥云罩座,紫雾笼坛,忽见天将分列左右,现出真人。通场文武见之,皆望云朝拜,拜毕,真人辄乘云而去。二郎以一手敲鼓,一手摇扇,鼓声响处,则雷从地发;羽扇摇时,则风从天来,坛中对面不辨白黑,如此者一时。二郎只于坛上拱手端立,收视还听,口中默嘱,倏然天清地宁,日暖风和。二郎遂下坛拜伏于部官之前曰:“其技止此矣!”部官大喜,遂出位亲执其手,以酒劳之,载后车以归。 次早,表奏朝廷,朝廷大喜,即下旨敕广骑大将军李茂,统领京卫五万军马,以二郎为护军,仍敕明日即行,以赴边急。旨下,李将军设香案接毕,即遣人来唤二郎。二郎往见之,拜伏于地,李将军亲扶之,待以客礼。从容问曰:“闻法师能呼风,能唤雨。能驱电,能使霆;令妹真人,于昭陟降,然此行胜可胜矣。而吾尝闻番兵之来,莫测其几千万数,人皆不知其从天而下,从地而出,藏之山乎?藏之泽乎?干也戈也,杂然间出;剑也戟也,左右无方。时弩时马,时弓时刀,旋出旋没,转出转没,此亦非常术也,当以何术破之?”二郎曰:“彼术来,我以术往,两术相遇,相敌则不相胜,互胜则互相为敌,如此妖未易胜也,贼未易灭也。盖天下惟邪正不两立,法术不并行,邪而御之以正,则正势胜,邪势必不胜;术而御之以法,则法算多,术算必不多。以胜势敌不胜势,以多算敌不多算,则可以搴旗于矢石之中,可以折冲于樽俎之上。从天者不能下,从地者不能出。山不能高藏,地不能深藏。干戈剑戟徒设而无用,驽马弓刀虽备亦何为。一扫腥羶,拭目而可俟,三犁虏庭,指日而垂成。天朝大将,何惧蛮术哉!”李将军大改容礼之曰:“予始谓法师,只术士也,不知其为高士也,不惟为高士也,抑且为天下士也。今幸左右幕中,是天衷不佞而赐之法师也,何幸如之!”即命大设酒食,二人畅饮,尽欢而罢。 次日,李将军传令军中,各要器械精好,旌旗车马,无不鲜妍,无不壮健,兼程而进,六十里而止。军士奉命,踊跃争先,大将居军之中,二郎深谋幕里。是行也,识者知其兵不血刃,虏无生还矣。有西江月为证: 小小妖蛮上犯,堂堂大阵西征,旌旗舆马耀日星,定须犬羊系颈。 中军天朝名将,幕客闽国真人。指挥谈笑把功成,西陲腥羶洗净。 [book_title]第廿十回 林真人云头大战 却说汉将军李茂引大军直抵大同,黄金、朱紫闻朝廷救兵巳至,出营迎接。各叙礼毕,李茂召黄金、朱紫而向之曰:“向者贼势如何?李节度御之之策如何?又何为而被擒也?”黄、朱二人答曰:“贼之来也,全不凭其力,而致之败也,亦不由于战。彼日我军会贼众于大同之西,排列未成,贼犯锋而进,战不上数合,贼将败走,我驱兵从之。但见阵后闪出一将,以黄巾襄头,身着黄袍,手中并无兵器,只持一青松枝,见我师追逼近前,只用松枝一招,那大小黄猴,不知其几千百万,亦不知其从何处而来。拔木为旗,折枝为戟,我攻其前,彼出于后;我敌其左,彼出于右,力不可用,策无所施。此大军之所以溃败,二将之所以被擒也。”李又问之曰:“近来贼势何如?”二人答曰:“赃自得胜而归,气骄益甚。某常使细人探讨其情,约束不知,军马散处而无伍;宴饮无休,昼夜流连而荒亡。且三日一出,五日两出,或绕营而即散,或叩关而迭还。来时只于不测,去时只以须臾。”李曰:“汝何以御之?”二人曰:“某自困败之后,见势不敌,只牢闭关门,朝悬旗号,夜谨巡绰,来则只自坚壁,去则不出追兵。“李又问曰:“亦知二将之消息何如?”二人曰:“二将生为虏擒,义不屈辱。虏亦不敢肆害,闻其送入弱水矣。”李听罢,入见二郎曰:“贼人骄傲荒佚,而不习军伍之事,其所恃者惟妖。闻其术亦似高,法师倘不大展其法力,未易胜也。二郎曰:“队伍之事,将军为政;法术之事,小道为政。第愿将军纪律严明,军士用命,临机应变,谅此行虏必不得全师以归矣。” 由是李即差人下战书,一面传命厉兵秣马。二郎就于幕中设了香案,告祷于真人炉前。那西番闻汉师救援已至,乃宰牛杀马祭赛毛公,遂约明日会战。递书小卒回报,李即请二郎问计。二郎教其是晚调拨各营兵马,去各路埋伏;命黄金带轻兵五百,伏于大同之北,各带火箭,俟南风大起之时,应号而发;又召朱紫带轻兵五百,伏于大同之南,多藏旗帜金鼓,伏藏火炮于地,俟贼众奔至之时,应号而发,又召骁勇将万敌带兵五百,去伏于大同之西南,凿地为陷,俟贼至之时,凭计而行。又召破敌将军全胜带兵三千,伏于大同之西北,多积干柴,各火炬一把,俟临期应计而行。分发各路埋伏去讫,只留兵八百护卫本营。李曰:“兵太分则势孤,丑虏进不顾后,死不旋踵,今吾只留兵八百,倘彼大众冲突,吾将何以御之?”二郎曰:“将军只事调理严明,番兵之来,小道自有以御之。”李即如计调遣去讫。二郎复谓李曰:“明日将军一面提兵前行,小道带兵八十于营后建一大坛,以应午时之用。”李曰:“兵既寡矣,法师又托而后行,此何意也?”二郎笑曰:“对垒之时,即不用只兵寸铁,定缚巨魁于麾下,乃为奇矣。”李心中终不释然。 至次早,引兵出大同,向西而屯。番兵见汉兵已出,亦尽出兵望大同,向东而屯。末及交战,二郎乘马,带八十人各立五色旗帜,分立于八方,旋入营内,调其余军,各依八方对面而立一定。嘱李曰:“临事勿惧,此良将对敌之第一要也。”李应诺。二郎遂退于营后,亲立大坛之上,左树一大旗,手中执一羽扇,跣足而立。番将陀摩呢见汉兵不多,不以为意,首出一将,直引番卒冲突而来。李引兵迎之,斗上二合,李即遁走入营。摩呢见兵败走,尽挥本部直捣汉营。但见人至营中,并不见一人。番将心中大疑,便引兵回,见四面狂风大起,飞沙走石,左冲右突,并不得出,被李擒之。后军见前军有失,倾营而来,那妖猴搨其腋毛,以口嘘之,漫天皆猴子猴孙,李当不住。二郎在坛上把香囊一扣,真人辄见于云头。猴精见了真人,即飞身乘云而上,来斗真人。却被二郎把扇一招,倏然南风大起,以旗轻摇,电火四发,那猴烧得无处逃生。番兵大败,死拥毛公望南而走。才到南谷口,被黄金拥着伏兵,顺风将火箭乱射,番兵带箭而逃走,风疾火炽,死者无数。急又望北而走,走到北陵,朱紫命了伏兵,尽插旗帜,金鼓齐鸣,番兵舍死直前,紫命尽点火炮,一齐从地而发,犯者皮烂毛销。那猴见势不得已,引兵望西北而走,李纵兵而追之,猴走至西坪险处,见前面尽是干柴,塞了去路,急欲回时,又被全胜各举炬将柴纵火尽烧,番兵死者不可胜数。后兵迫至,猴抢条血路,望西南而逃,走不上数里,番众死者十有七八,猴力穷尽,回视随从不上二十人,尽带伤损。猴心中思曰:“吾之所以不早逃去者,欲保全此众矣。今大众已死亡殆尽,吾复何顾之有?且轻身奔回国中,另作他图。”正踌躇间,忽见后追兵将至,再走数步,见前面汉将万敌又领一兵迎战,猴发大怒,奋力与战,战上数合,敌佯败,且战且走,猴招后兵随之,赶上半里许,转过一坪,番众尽陷于坑。猴见随从并无一人,乃踊跃飞腾而去。真人遣天兵追之,妖猴舍命而走。 二郎见番兵大败,乃下坛入于营中,见李将军追赶未还,命守营诸将将番将陀摩呢置于槛车之中。须臾,李领得胜兵马回营,各路埋伏兵将,一时俱到,各献首级。李命将各人登注于纪功簿,收兵回入大同。大劳军士,诸将论功受赏,一面差将陀摩尼并所斩首级,押送京师去讫。 二郎诣李贺功,李曰:“今日若非法师,则不佞几乎踵二将之后行矣!”二郎曰:“国家之福也,将军之威也,亦诸将之劳也。小道徒袖手观成而已,何能之有?”李笑曰:“孔子称孟之反不伐,不佞谓法师有焉。”二人相与欢甚,乃宰猪羊,设祭于真人炉前毕,遂设酒与二郎及诸将饮于帐中,各各畅饮,至醉而止。有诗为证: 同关试一临,虏骑落西城。 不料螳螂臂,敢当车辙经。 塞出边月近,战苦火云深。 登坛谈笑顷,蛮怪化灰尘。 [book_title]第廿一回 黄毛公护番再寇 那毛公被火烧得皮毛皆烂,又被真人遣召天兵,追赶不已,遂变作一虫,藏于溺池畔青草之上,天兵追远不见而回。毛公心惊未定,不敢出首,臭气薰蒸,实受不过,乃轻缘向草尾视之,却被狂风一吹,坠于溺池之中,身首俱没,尽力一跃,才得上了池畔,一身中秽浊,臭不可言,欲入清水洗净,则浑身糜烂,痛不可当,只得取青草略拭,坐于石岩之上,腹馁气竭,乃仰天叹曰:“吾向者将兵数万,曾经此途而过,数日而抵同关,一战而擒二将,彼一时也,何等气势,何等威风。不想今日复经此途,片轮不返,只卒无还,不回西国,四顾无依,倘回去,就使西国王怜我而收之,亦何颜再受其报赛之勤?”叹毕,不觉凄然泪下。 正踌蹰不决,忽尘头起处,一簇人马飞奔而来,吓得那猴魂飞魄散,叹曰:“今如追兵再至,则吾命休矣!”翻身欲走,见来人马已近,回视之,见是西番旗帜,心中略安。须臾众至,乃酋长哒阿生也。猴一见便呼曰:“酋长从何处而来?今欲何往乎?”现了真形。阿生见其皮销肉烂,鲜血迸流,急下马扶之曰:“何将军形销而至于此也?陀摩尼将军今何在乎?”猴叹曰: 休说陀摩尼,鹤唳猿亦悲。 大同经火焰,肉烂复销皮。 哒阿生闻言大惊,曰:“国主得将军捷报,喜之不胜,恐师久粮乏,故特遣某赍送糇粮,不意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奈何,奈何!”猴曰:“吾本欲以身扶尔国,孰知反为尔国伤吾身,吾不任德,尔主亦不可任怨。尔可回报国王,我今再投强大之国,倘有机会,必为尔报仇。”哒阿生曰:“胜败乃兵家之常,何足为耻。倘将军自此而他投,使国王知之,不罪生之不善挽回者乎?况西番虽小,亦足以王,将军若肯回国,与王再振复仇之师,卷土重来,则今日之丧败,未必不可不以一旦复也。烈烈轰轰,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哉!”猴不言,久之乃曰:“今恐国王之不信我也。”哒阿生曰:“国主尊将军如天,敬将军如父,倚将军如太山,宁失数万之众,而不愿失一将军。”语罢,哒阿生强与一马乘之而回西番。番王见说情由,与猴相向大哭,欲杀汉二将,左贤王止之,番王曰:“吾誓不与汉共戴天矣!吾番虽小,悉率国中之众,尚得三万余骁勇,可当汉兵之十万,吾何畏彼哉!愿将军辅吾志。”由是尽点番众,得了三万,即日离了西番,直向汉朝进发,不数日,兵寇大同关。 李将军正与二郎相议,谓:“今日番兵尽无一生还,独有妖猴得脱,此怪尚在,番王必倾国而来,第未知捷报上闻,朝廷旨意何如,二将未归,即尽虏众而歼之,亦未足以雪吾中夏之耻也。”议论未巳,守隍小卒忙报曰:“西番复举兵入寇,直近关西下寨,势甚猖獗,望将军急有以御之。”李谓二郎曰:“丑虏果来,信不出吾两人之所料矣。但此来锐气比前为倍,敌之之策,宜更加详焉。”二郎曰:“番之所藉者猴,猴技止此,吾见其肺肝矣。今日之来,是天所以益其疾而速之亡也,岂能为害哉?将军且整其行阵,戒其师旅,只一战之间,定斩妖猴于阵前,缚番王于麾下,以振上国之威,以创蛮夷之志。”李大喜,即下令明日出战。 二郎是晚复祷于真人,真人应期而至,乃谓二郎曰:“国家之威,可为振矣;蛮夷之气,可为丧矣,则圣兄之功劳,不为不大。番王忿怒而复来,胜虽不能胜,然须留其遗种,使数百年之后,多事之秋,人知吾兄有征西之功。且妹观天意,即未欲尽灭西番。况二将在番未归,倘死彼国主,则彼国愈怨愈深,亦非所以保全二将之道也。”二郎曰:“妹自离北天,下游凡界,夙夜寤寐,无时而不在于妖,恨不得旦暮殛之,乃所甘心。今既见之,此正遂愿之秋也,而顾纵之何哉?”真人曰:“妹非谓妖之顾可纵,第谓胜蛮之时,其杀戳不必太重。如前日尽数万之众,无存片甲,祸亦太惨矣,若猴自不能逃焉。”语毕而去。二郎记妹之言不忘。 次日,兵出大同二十里,诸将毕集。李下令曰:“西番数寇我边境,虔刘我人民,羁縻我大将,罪则大矣,恶则极矣。前惩而不知悔,覆辙而思再蹈,此天诛之不可少留,罪人之所当必得者也。尔诸将士,务宜同心协力,报国勤王,或当其前,或绝其后,或攻其左,或夹其右,只轮不许西返,片甲不许生还,以表数百年侵犯之罪,以绝千万世窃发之虞,以示大小夷侮慢之鉴,此万全之策也。”二郎谏曰:“兵以驱敌为胜,以不杀为威,昔吉甫薄伐,至于太原,诗人诵之,圣人取之,万世称之。西番之性,自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服,即以我世祖武皇帝之威灵,东除西扫,南荡北涤,亦是为一大治之,使不复再来,亦未尝尽其种类而尽歼之,使伤吾生生之德,覆载之仁。前日一战,数万番兵,尽为灰烬,已为楚痛矣。明日得胜之时,小道愿将军惟驱除之使去,如逐犬羊然,勿纵兵掩杀。此将军莫大之功,即将军无量之德也。”李曰:“法师之言是矣,然吾亦非以杀人为快者。但丑虏之性,小留寸气,必思再逞,此俗所谓斩草留根,雨滋复发者也。”二郎曰:“华夷类异而性同,中国有圣人,蛮夷回心而向化。以此观之,则夷之服逆,实我之治乱有以启之矣!”李改容谢之曰:“法师所言,乃仁人之言,其利溥哉。虽然,吾闻俗云: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两敌相遇,势不俱全。若尽以不杀为务,则果可以制挺而挞之使去乎?”二郎曰:“苟将军之令行,小道自有不杀之威。”李曰:“信如此,吾可以无忧矣。”即传令诸营曰:“今日会战之时,许进而不许退,许擒而不许杀,许驱逐而不许穷追,遵者膺厚赏,违者受显戳。” 令行毕,二郎即向阵前排成八卦阵,分守已定,仍令先锋黄金、朱紫各领雄兵一千,受密计而去。二郎同李将军营后建一高台,端坐其上饮酒。那番兵闻汉兵成阵,空壁而来,远望高台,见二人并坐饮酒,想是将帅,引兵直取。左边冲出黄金迎战,不一合,金败走。右边冲出朱紫迎战,战不二合,紫又败走。贼纵兵赶之,黄金、朱紫两名齐战,且战且走,将番兵诱入图中。二郎在台上观见番兵深入,辄手画一符于掌中,以口吹之,遂变为翻山覆海之阵,只须臾间平地水深三尺,将番王围于阵中,见四顾皆壁立高岩。猴知之,正欲来破阵,被真人云头驱起雷电霹雳,猴抱头掩耳而逃。番王困于阵中,舍命杀去,向东,二郎台上以扇东指,则东边飞沙走石;向西,二郎以扇西指,则西边草木皆兵。自午至申,杀不出重围。李乃于台上大呼曰;“降则生,不降则死。”番王大怒,直杀上台,二郎以扇一指,台上矢石雨下,番王急退,马遭跌陷,将番王掀倒于地,遂被生擒,绑送上台。李下令尽将所获番众放归,不许妄杀一人,只将番王械带回营。有诗为证: 大将胆雄豪,真人法力高。 旗鼓山河动,攻杀番王曹。 麒麟原有种,蝼蚁岜能逃。 呼邪探稽颡,百二静山河。 [book_title]第廿二回 弱水岩收伏毛公 那日番王杀得大败被擒,毛公单身逃遁,真人云头遣兵追之,猴逃入弱水岩。天兵追擒不及而回,报与真人曰:“猴逃不知其踪。”真人曰:“西番之难,自此定矣!妖猴之逃,吾亦知其无所容矣。”由是遣兵四处捕获,大索三日不得。有一天将禀曰:“彼纵能逃,总不然逃于方之内,而不能逃于方之外,能逃于吾之所未及见,而不能逃于人之所见。欲知猴之所在,须召此处土地而问之。”真人从其言,即时差直日符使召到当坊土地,真人问之曰:“汝为一方土主,凡有上下神奸经过此地者,皆汝之所得而知者也。昨日吾大同之西,与西番会战,擒捉妖猴,却被阵逃,想当此处经过,其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汝知之乎?明以告我。”土地曰:“昨日午未时,有一异人,经过本处,身无所带,后无所从,忙迫而行,土地正盘诘之,彼怒发,一拳打土地于地,夺关而出,土地领人马追之,不及而回,径向西北而去矣。”真人曰:“汝知其去,或知其逃遁之所乎?”土地曰:“某之所管辖者,华地也,此去三十里之外,即西戎矣。夷夏不同治,彼此不相故通。昨见彼逃入夷境,此土地之所知也,其栖止之所,土地实末之知焉。”真人曰:“吾为国家去害除残,不辞跋涉到此,不得此妖,吾事未毕。但此去西番,风景不同,恐吾兵众不惯涉历。汝当为我各处跟寻,或有神宫社庙,或有古洞幽岩,查其为何神之镇据,窥其有依附之因由,虽有今日之劳,当受后日之赏。”土地叩p首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真人既有报国之心,土地岂无勤王之志。执鞭先马首,是所欣慕焉者也。”欣然引三四小卒开道前行。 却说那猴精浑身火疮未愈,是日奋力迎战,血染皮毛,疼痛不止。走至黄昏,腹饥力弱,手足俱废,且四顾无投身之地,又恐后之追己,只得寻一小石穴而处其中,乃仰天叹曰:“闻有云: 为人不可有机心,机心用尽罔害身。 始信人言腾口说,今知句句却皆真。” 早时伏到巳后,并不见人马哄动,想追兵今如不来,则不来矣。始出穴外,左瞻右望,思番国则不可再投矣,西天则不得复上矣。后有穷迫之苦,前无投救之邦。忍不得身上火疮,熬不过腹中饥馁。不得已望前再行几程,见有几小卒在山前山后巡逻,猴心中喜曰:“此处有人,天怜我也,不然将索我于枯鱼之肆矣。”只得向前陪笑问曰:“老爷在此贵干?吾远方之人,欲往西天,奈路逢奸细,苟免其身,尽夺其费。今前途尚遥,四顾无亲,幸遇老爷,实空谷之足音,晦冥之日月也。望济人于急无之中,其功德不啻七级浮屠之造。”语毕泪下。那小卒见其哀痛迫切之甚,心中亦怜之,乃教之曰:“吾身为人役,虽有活人之心,而不能行济人之事。吾之大王,勤修好施,今方卑礼厚币,以招贤者。吾引汝往投之,且为汝游说于其间,必见收矣。”猴曰:“果有此事,生死不忘。” 猴即求小卒先行,自随其后。直至那庙前,见仪门是一个大牌楼,上书“巡山大王威灵显赫之庙”,其庙面临弱水,背阻高岩,景甚幽雅。猴一见心想曰:“倘彼若肯相容,亦一机会也。今日之屈,安知其不为他日之伸乎?”小卒入禀庙主,庙主闻言,即出相见。猴偷目视其修须长牙,巨口强项,乃虎精也,心中且喜且惧,拜伏逡巡,言曰:“亡人患难相依,愿大王不忍觳觫,死生以之。”那庙主见其重伤,言辞哀惨,乃问其故,猴不得已以实告之。庙主怃然曰:“久闻尊名,未曾面会,及一见之,令人恨相逢之晚矣。”因留殷勤以加敬,欲相倚作难。 不想真人遣中华土地,沿途挨查,到弱水岩地面,其方土地相见,详道其实。中华土地心中大喜,又恐其绐己,仍潜到弱水岩前后探听,果见庙主设酒,相待甚欢,即连忙回报真人。真人即遣黄、滕、曹、马四员天将,星夜引兵直取弱水岩,将近十余里屯聚,拨人探讨消息。被巡山小卒知觉,忙报庙主。 猴闻此言,恐庙主之怨己,又恐其卖己,乃佯作色曰:“大王勿忧,大丈夫有事,自作自当。某困败之余,蒙大王美意相收,若至相累,则亦何颜立于天地间哉!某有一死,彼兵自退。”因拔所佩剑欲自刎。庙主急进前止之,曰:“贤契何其性之暴也。余国虽小,悉索敝赋,亦可以自当一阵,独不能庇一贤契哉?可勿相疑。兵之来,吾自有以御之。”猴闻言,泣下曰:“大王若肯如此,某即肝脑涂地,所甘心焉。”庙主因谓猴曰:“吾此处东西南北各百余里,水不可饮,饮此水者,不过二时辰即昏昧仆地,三日而死。彼兵新到,不习土宜,吾且稍迁以避之。三日之内,彼必片甲无回矣。”猴闻言大喜。 真人兵马追赶到此,各各口干,四下寻皆无水,见岩下有一所清泉,争趋饮之,不须臾尽皆昏闷仆地,急报真人。真人忙曰:“此必遭恶毒。”即命设香案,敕了法水洒净,亦不见醒。真人乃命四员天将围守四方,非有命下,不得妄动。是晚,脱身直往南海,见观音菩萨。菩萨已知其来,乃先立于岩前俟真之至,迎而谓之曰:“汝从何来?”真告以是事,菩萨曰:“予既已知之矣。彼地水毒,诸士卒不知而误饮之,可将吾此甘露水灌入各人口中,自然一时苏苏,后若饮水,再无妨也。”因语真曰:“猴数已尽,汝不须更举矣!”真人即拜辞,回营之时,天已变色矣。遂出营命将此法水灌入各人口中,不觉少顷众人皆苏。真人即传命齐进,将岩前岩后,张布罗网,打入庙中,并不见动静,搜获一守庙小卒问之,卒以实告:“避于前山之谷。”真人即令引到谷口,将两头截住,真人立于云端,大众齐入谷中,翻石搅土,穴垒俱崩。二妖身无所藏,争足莫展,只得束手受缚。真人传令斩了虎精,拆毁其庙,将猴绑回,下令班师。有诗为证: 猴自走西天,显怪许多年。 番邦深受害,中国亦为殃。 再寇大同塞,一摧弱水村。 游凡功已建,万载一炉烟。 [book_title]第廿三回 弱水国还臣奉贡 李将军阵上擒了番王,槛在营中,星夜驰报朝廷,以候旨下发落。时正与二郎相议,不知妖猴逃走何处,外面小卒忙报营之东西南北四门,忽然血雨淋淋,须臾堕下四大腿生肉,教场中坠下一颗首级,众进视之,乃一黄猴也。李,林听说,即起身到教场中查看首级,仍转四门查点已毕,果是一个大猴,重得有千余斤,即令各营军士,抬去调食,以益壮力。二郎对李将军曰:“妖猴已授首矣,真人鹤驭其还乎?”即于军中宰牛杀马,筑地为坛,设置真人香火于其上,李、林率偏裨将、左右先锋,并通营军众,祭祷已毕。番王闻说猴已被擒丧命,惊得两眼垂泪,口不能言。 大众未散,忽报朝中遣使赍诏到,遂设香案,率营中众将俯伏接旨。制曰: 蠢尔西番,无故藉妖,践踏我疆御,羁縻我大将,虔刈我民人,罪故不容于诛。本当尽歼其众,以泄国忿,以雪国耻。但天地之量,无所不容,犬羊之类,何足与较。尔边臣能于阵上生擒渠魁,可谓有功矣;真人获众驱妖,国家受福不少也。令宜善谕酋长,令送还大将,依常称臣奉贡,恕其生还。仍宜修我边圉,谨我戒惧,留一将镇守大关,余众班回,论功爵赏,遵行无违。 接毕,李对二郎曰:“圣上欲释番王回国,令其送还二将,此固仁心之自然,爱其二将,而因以爱及于番矣。但丑虏之性无常,恐其得脱而去,因怀其困败之恨,泄忿于二将,则又使彼番之得志矣。奈何?”二郎曰:“番之所以为番者,以其风声气习异也,其性未始不一。今圣上待彼以不死之恩,彼不知感而固明背之,是不仁不义,自取灭亡之祸也。当召而面谕以圣上之意如此,与之约质,然后使归。”李曰:“法师之言是也。” 乃令于槛车内取出番王,李指挥问之曰:“番之所以数次反者,何也?”番王曰:“非我之欲反,乃猴之教我也,谓我当有天命之传,所以冒死而来也。”李又问之曰:“今猴已死矣,汝欲生乎?欲死乎?”番王曰:“蝼蚁之微,亦知贪生而怖死,岂有人而不欲生者乎?”李曰:“汝今固反乎?”番曰:“自数年兴兵以来,民穷财尽,国内虚耗,今惟救死治生之不赡,固敢言反哉!”李曰:“数尔之恶,即尽灭尔之类,覆尔之国,亦不足以罄尔之罪。吾昨日申表朝廷,我圣主仁明慈爱,不忍加诛于尔,赦尔归国。尔可大生悔心,深改旧性,还我之将,奉尔之贡,永为不侵不叛之臣,则尔无我犯,我无尔仇,定守荒服之义,永遵华夏之防,不亦善乎?不亦美乎?”番王闻言,垂泪大声叫曰:“我等禽兽,不知礼义,触犯天威。今受不杀之德,始知天恩浩荡,无不沾濡,非我番之所能知也。恩威并著,诚惶诚恐,番人不复反矣。”李复谓二郎曰:“番今诚服乎?”二郎曰:“有闻云:以力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此之谓也。”即令放回。番王拜伏于地,曰:“天朝之仁,将军之义,吾番至死亦不敢忘。”李乃命赐之酒食衣服,为治其囊物,遣一裨将,送出口外而去,沿途不许盘诘阻当。 那番王一路自思:“中朝君臣,有此德义,吾番信犬马之不如矣。”回至国中,群臣不意骤闻王回,忙出迎接入朝,相向大哭。番王极道中朝恩德,终不可忘。即时请出李、张二将,分廷拜谢,尽率番众拜伏阶下,大呼万岁毕,即设筵宴三日,佐以番乐。仍命左右贤王及诸酋长等竭取国中所有珍宝产物,载之以车,差酋长哒哕智慧亲送二将,并诸车物,直至天朝请罪谢恩。大众即向大同进发,番王直送至鸡子山,将近大同而还。有诗为证: 其一我送二将,曰至于城。燕燕于飞,下上其音。昔之不顺,实愧我心。 其二我送二将,曰至于郊。燕燕于飞,其羽交交。瞻仰天朝,德音孔昭。 其三我送二将,曰至于都。燕燕于飞,群聚呼雏。欲报之德,万岁山呼。 [book_title]第廿四回 林二郎奏凯回朝 却说二将即日离了弱水,不数日到关。探哨报知,李将军忙差部下出关迎接。二将入关与李,林相见,愧耻不已。李将军曰:“前日之败,非番之力,亦非战之罪也。偶中其术,纵有知力,无所用之。今日成功,一赖国家之福,二则真人冥中嘿相之功,如不佞者,不过出则告戒,入则受成而已,他亦何能之有。”二郎曰:“国家不得已出军,劳民伤财。今边事稍定,兵士久处于此,一恐国内之虚耗,二恐久役者之怨嗟,此非万全之策也。可议留守之计,择日班师入朝。”众议留都指挥周全镇守大同门,分拨兵马,各处守备去讫。林二郎同诸将告祷于真人,即日拔寨,奏凯回朝。 但见天气清明,和风拂拂,兵马旌旗,济济载道,强兵良将,笑语喁喁,不数日到了京师。林与李乃上裹称贺,表曰: 伏以上古以好生为德,祥无取于佳兵,王者以强本为威,每戒申于勤远。岂云内耗,以弭外忧。然而患有切于震邻,计莫先于笃祜。则虽以周文之圣,不辍遏密之师;以殷高之明,尚申鬼方之伐。盖易垂御寇,诗咏简书,要在以兵止兵,非云乱而易乱。况咸宾之世,六合为家。则有道之长,四夷是守。顷者蠢尔西番,藉妖大同为寇,践踏我疆宇,羁縻我大将,罪则大矣,恶斯极矣。臣等全仗天威,深凭国福,横玉弩以高临,纵金钲而直进。白刃交而宝刀折,旬始无芒;赤堇挥而孤剑摇,欃枪失色。射元镞发,擐甲魁歼。贼知天怒难干,王师无敌,深苦全师之俱没,乃自俯首而乞和。彼既献地效诚,我且止戈为武。然词卑者进,法无恃其不来;师胜则骄,虑须防于更举。伏愿皇帝陛下,留心边事,戒饬守臣。乃合西北之势,绵连犄角之形。则可以巩鸿图于有永,保无事于万年。臣等不胜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贺以闻。 表上,帝览毕,召见二郎,奖谕之曰:“大同之役,卿之功可为最矣!”二郎逊谢不敢当。于是大封徂征功臣,论功升赏有差。群臣作贺毕,乃具太牢,设祭真人于南郊。光禄寺大设筵宴,为二郎与诸将贺功,赐以弓矢。真人护国大功,另日传旨褒封。君臣燕喜,帝乃歌彤弓之诗: 其一曰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钟鼓既设,一朝飨之。 其二曰彤弓弨兮,受言载之。我有嘉宾,中心喜之。钟鼓既设,一朝右之。 其三曰彤弓弨兮,受言橐之。我有嘉宾,中心好之。钟鼓既设,一朝酬之。 歌罢,明帝亲执二郎之手,而谓之曰:“攻克战胜之功少,不杀而服之功大,故今日求良将于战陈之中有,求真人之功于战陈之中无,指日传封。今日之宴,聊为先生解战袍矣,未足以尽寡人之心也。”二郎同李将军九顿拜谢,歌天保以答之: 其一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 其二天保定尔,俾尔戬谷。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歌罢,与宴诸臣各起举觯称贺,为之和歌嘉鱼: 其一南有嘉鱼,蒸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其二南有嘉鱼,蒸然讪讪。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其三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大众赓歌一阕,明帝龙颜大悦,群臣百拜,山呼称谢,君臣相悦。为之评曰: 汉自武帝穷兵,至于末年,海内虚耗,寻亦厌之,武事弛而不用。至于明帝,升平日久,安而忘危,武备不修,弱水得以乘间而窃发,虏其二将,伤汉世数百年之神气。向非真人建护国之功,则几乎犬羊荐食中国,腥膻染我衣服,汉之为汉,始哉岌岌乎,安得有君臣赓歌之相悦哉。然则真人之为神,岂可与别神一评而论哉!其功固不伟与?其报封固不宜与? [book_title]第廿五回 金銮殿传旨宣封 明帝是日大设祭真人于南郊,亲自主祭,率文武助祭。祭毕回朝,大作平番露布,播告天下曰: 朕闻天道舒惨以成功,春生秋杀;王者恩威而并用,武纬文经。尧德覃敷,必靖青苗之梗;舜仁广被,亦芟丹浦之凶。盖揖让不可胜残,而征伐所以禁暴.顷者妖猴作怪,跋扈西陲。大驱岛寇,肆毒边疆。绅弁辱在露中,大同尽生荆棘。既成吞噬之威,复肆垂涎之暴。朕不胜忿怒,欲肆重惩.乃命良将以西征,复募法师以中护。直出大师,以批其中坚;随出奇兵,以断其归路.司韬钤者效力进先,有斩将搴旗之勇;督馈饷者星驰云挽,有投石超距之雄.前郁等复率大军,踊踊前进。罴熊入阵,叱咤而瀚海为飞;草木皆兵,指顾而山河变色.一战而陷全师,威若迅雷;再战而擒魅丑,势如拉朽。旌摩耀日,顿观魑魅潜踪;火焰连天,倏见魍魉销迹。是日也,震塞鸣沙,飞瓦拆木。飏回烈炬,十里风腥。骸委深坑,大同土赤。盖覆巢之惨,卵麹一遗;而破竹之威,风草皆锐。贼等进无所之,退不能避。闻楚歌之动地,心掉神摇;睹汉帜之排空,情迷气夺。游魂惊夜月以悲凄,残喘望下风而罗拜。愿邀天覆地载之德,誓输称臣献赆之诚.沙漠霜销,塞草回关河细绿;边城月白,狼烟息斥堠摇红。故华山归马,青海洗兵。孺子歌沧,庆黄河之再润;舟人晒网,喜旭日之重光。用布四方,使与胥庆。 即日颁布去讫。帝乃召二郎上殿,从容而谓之曰:“法师何愿?”二郎曰:“臣散人也,不愿玉帛,不愿爵土。惟欲上邀圣主之宠,下荣真人之庙,则臣愿足矣。”帝曰:“富,人之所欲也,玉帛不足以动其心;贵,人之所欲也,爵土不足以易其志。是可敬而不可臣,可爱而不可友者也。”乃下诏敕封真人为护国庇民天妃林氏娘娘,长者为诞圣公,安人为育圣母,兄二郎为靖国法师、护教圣兄。仍褒闽省镇州县官,以其举荐得人,俟任满之日,连升三级,今且增俸。就遣使赍敕旨玉帛到镇,转行州县掌印官务,要离任亲到湄洲山,为真人更新庙宇,大建楼坊。 使者赍旨到镇,镇官设香案接毕,即移文州、县,赴镇会议。州、县官一时俱到,与镇官相见。礼毕,镇官曰:“林真人大建征西之功,朝廷遣使敕封,仍使改观庙貌,整理坛场,此虽国家之盛典,圣主之厚恩,实真人之功有以致之也。真人在天,其荣显极矣,倘非吾辈荐举得人,亦何以有今日?然则今日之事,吾辈亦与有荣焉。”州县官皆为镇官作贺。镇官复曰:“朝廷褒封真人,固圣主厚报之心。然吾辈析国家之圭,担国家之禄,则真人有功于国家,是亦有功于吾辈者也;真人为国家出力,是即为我辈出力者也。然则独可无报乎?”镇官因捐俸资五十两,州官捐俸三十两,县官捐俸二十两,诸佐贰首领,各愿捐俸,共成胜事。镇官曰:“崇报在心,不必拘执。自佐贰以下,并不许捐俸,只各备香烛,及时齐送真人香火归庙,则亦足以尽尔曹之心矣!”议定,着令县官同二郎先回,差人褒封长者。 次日,镇官与州官俱到莆田县,县官迎接。礼毕,镇官命召林长者到县相见。县官亲造长者之家,长者出迎,拜于堂下,县官忙下堂扶之,曰:“圣主思真人大功,恩宠及于君家。镇官亲到山为真人整治庙宇,今日过县欲相见,故下官恐差人冒渎,特自来耳,可请同行。”长者由是同县官到县。镇官出寅宾馆相见,待以客礼。长者曰:“老爷国之大臣,某齐户编氓,何以恩分至此?”镇官曰:“予敬朝廷,以敬令爱,敬令爱,以敬尊翁。君臣之礼,虽不可废,而宾主之礼,如之何而废之?”长者竟不敢当客礼,取傍坐而止。镇官曰:“仙骨托于凡胎,故千古第一奇事;阴兵显助阳战,实万世第一奇功。尊翁家两有之,是奇奇之外,复有奇奇焉。”长者避席答曰:“阴阳未同一理,近事实出偶然。重劳圣虑,仍辱公车。诚载鼷以车,乐鷃以钟鼓,何愧何惧如之。”镇官闻言,起敬曰:“林公年高矣,顷闻其言,似有德者,齿德俱尊,是非常老也,宜其有女如真人矣!”命载以后车,同大小官员工匠人等,至海滨同登海舡,齐到湄洲。见真人旧像英灵如生,率众齐拜。次日大吉,设祭,即起工营建庙宇,众工竞劝,不日庙成。召募巧匠,仍塑真人大身于前殿,饰以金玉。造作已完,镇官具表回奏朝廷,请进真人龙袍,三年一进,五年两进,圣旨准是,递岁不绝。进袍之三日,真人即上奏称谢。其威灵显赫如此,百世之后犹然。有诗为证: 真人出护军,西塞建奇功。 关草回嫩绿,狼烟息堠红。 万方瞻化日,四海播仁风。 御墨香初动,鸿恩下九重。 [book_title]第廿六回 天妃妈上表谢恩 林真人自收服毛公之后,朝廷遣使敕封建庙。落成之三日,境内大小神祗,无不到坛拜贺,附近四海龙王,各命驾献珍。真人礼遇已毕,当堂上召遣四员天将,镇守四境及庙庭,亲赴玉京谢恩。时八月十五早,举朝文武,表贺圣寿。鸿胪卿传唱随班上表,宰臣验封。见有一表,背书“福建福州湄洲林天妃谨封缄奏上”。宰相即将此表奏上,曰:“今早当圣寿,万国称贺之表,臣得一百三十道,外多一道,臣观其缄,乃福建林天妃之表,想圣上日者传旨褒封,而今日故来上表谢恩矣。”明帝即命宰臣启缄读之,表云: 伏以皇帝陛下,道合太清,功参造化。体乾元而抚运,礼乐征伐,操自出之大权;秉离照以当天,文武圣神,运无方之妙用。云行雨施,仁恩普被于遐荒,兽舞凤仪,谟烈重光于累叶。百灵协应,政致治于无虞;四夷咸服,每蓄威于不战。岂兹番寇,犯我边疆。赫怒出师,投蝟毛于燎火;成行对垒,折螳臂于抗轮。计实出庙廊,恩乃及僻壤。命臣鼎建,策使驰封。乃琼宫流响,仙韶引五凤之噰鸣;绀宇生辉,宝炬作九龙之旋绕。何以当此,岂敢忘兹,伏愿和气与虞薰具集,而欢声将岳赞交腾。敬进烈文之惠祉,小裨天保之休征。不胜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 宰相读罢,明帝即下宝位,设香案殿前,当天拜嘱曰:“顷者西陲告捷,是天哀小子而赐之天妃也。传旨宣封,聊效寸衷之万一,复赐表章,何重劳仙驾哉?调和阴政,佐国庇民,朕不聪,实于天妃有望焉。”祝罢,率朝臣一齐礼拜,恍惚之间,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明帝谓群臣曰:“阴阳之理,故不可诬,第未闻有英灵若此之天妃也。所谓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乃诚之不可掩也,亶其此乎!”乃命群臣于京师中立庙,命其额曰:天妃行台。 [book_title]第廿七回 天妃妈子江救护 天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