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三梦记
[book_author]白行简
[book_date]唐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3561
[book_dec]唐代传奇小说。 1卷。白行简撰。现存本最早见于原本《说郛》所收。《五朝小说》、《唐人说荟》、《龙威秘书》、《香艳丛书》、《唐宋传奇集》、《丛书集成初编》、《晋唐小说畅观》、《唐人小说》、《旧小说》都收有本篇。所谓“三梦”,指3个异常之梦的故事:其一为刘幽求远出夜归,途经寺院外,见其妻与十余人在寺中宴饮,掷瓦击之,忽不见。急归家,其妻自述梦中被瓦击醒, 这属于“彼有所梦而此遇之者”。其二为白行简,白居易等某日同游慈恩院,10余日后,收到远在梁州的稹寄来《纪梦诗》,叙其梦中见白氏兄弟游慈恩院、日期完全吻合。这属于“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其为窦质、韦旬一同入秦,宿潼关旅舍。窦梦至华岳祠遇一赵姓女巫请求为他祝神,醒后告知韦旬。次日果在华岳祠见赵姓女巫为之祝神。更奇的是赵巫也事先梦到窦质、韦旬即将来到,也曾告知同辈。这属于“两相通梦者”。接着,便以“行简曰”,议论三梦。全篇记事简明。篇后又有“行简曰”,叙张氏女梦中被召一事,明显超出本篇结构范围,时间又在会昌二年(842),当时自行简已卒多年,显然是后人伪托。三梦中刘幽求的故事较有影响。《河东记》中“独孤遐叔”事、《纂异记》中“张生”事,皆源出于此而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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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三梦记 原文
人之梦,异于常者有之。或彼梦有所往而此遇之者,或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或两相通梦者。
天后时,刘幽求为朝邑丞。尝奉使归,未及家十余里,适有佛堂寺,路出其侧,闻寺中歌笑欢洽。寺垣短缺,尽得睹其中。刘俯身窥之,见十数人,儿女杂坐,罗列盘馔,环绕之而共食,见其妻在坐中语笑。刘初愕然,不测其故。久思之,且思其不当至此。复不能舍之,又熟视容止言笑无异。将就察之,寺门闭,不得入。刘掷瓦击之,中其罍洗,破迸走散,因忽不见。刘逾垣直入,与从者同视殿庑,皆无人,寺扃如故。刘讶益甚,遂驰归。比至其家,妻方寝,闻刘至,乃叙寒暄讫。妻笑曰:“向梦中与数十人同游一寺,皆不相识,会食于殿庭。有人自外以瓦砾投之,杯盘狼藉,因而遂觉。”刘亦具陈其见,盖所谓彼梦有所往而此遇之者矣。
元和四年,河南元微之为监察御史,奉使剑外逾旬。予与仲兄乐天、陇西李杓直同游曲江,诣慈恩佛舍,遍历僧院。淹留移时。日已晚,同诣杓直修行里第,命酒对酌,甚欢畅。兄停杯久之曰:“微之当达梁矣。”命题一篇于壁,其词曰:
春来无计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实二十一日也。十许日,会梁州使适至,获微之书一函,后寄《纪梦时》一篇,其词曰:
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入慈恩院里游。
属吏唤人排马去,觉来身在古梁州。
日月与游寺题诗日月率同,盖所谓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矣。
贞元中,扶风窦质与京兆韦旬,同自亳入秦,宿潼关逆旅。窦梦至华岳祠下,见一女巫,黑而长,青裙素襦,迎路拜揖,请为之祝神。窦不获已,遂听之。问其姓,自称“赵氏”。及觉,具言于韦。明日至祠下,有巫迎客,容质妆服,皆所梦也。顾韦谓曰:“梦有征也。”乃命从者视囊中得钱三环与之。巫抚掌大笑,谓同辈曰:“如所梦矣。”韦惊问之,对曰:“昨梦二人从东来,一髯而短者,祝醑陵钱三环焉。及旦,乃遍述于同辈,今则验矣。”窦因问巫之姓氏,同辈中曰“姓赵氏。‘自始及末,若合符契,盖所谓两相通梦者矣。
行简曰:《春秋》及子史言梦者多,然未有载此三梦者也。世人之梦,亦众矣,亦未有此三梦,岂偶然也。抑亦必前定耶,予不能知。今备记其事,以存录焉。
行简云:淮安西市帛肆,有贩粥求利而为之平者,姓张,不得名,家富于财,居光德里,其女,国色也。尝因昼寝,梦至一处,朱门大户,棨戟森然。由门而入,望其中堂,若设燕张乐之为,左右廊皆施帏幄。有紫衣吏引张氏于西廊帏,见少女如张等辈十许人,皆花容绰约,钗钿照耀。既至,促张妆饰,诸女迭助之,理泽傅纷。有顷,自外传呼”侍郎来“。自隙间窥之,见一紫绶大官。张氏之兄,尝为其小吏,识之。乃言曰:“吏部沈公也。”俄又呼曰”尚书来“,未有识者也。逡巡复连呼曰”某来,某来“,皆郎官以上。六七个坐厅前,紫衣吏曰:“可出矣。”群女旋进,金石丝竹,铿鍧震响庭署。酒酣,王并州见张氏而视之,尤属意,谓之曰:“汝习何艺能?”对曰:“未尝学声音。”使与之琴,辞不能。曰:“第操之。”乃抚之而成曲。与之筝亦然,琵琶亦然,皆平生所不习也。王公曰:“恐汝或遗。”乃令口受吟诗:“鬟梳嫽俏学宫妆,独立闲庭纳夜凉。手把玉簪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谓张曰:“且归辞父母,异日复来。”张忽啼寤,手扪衣带谓母曰:“尚书遗诗矣。”索笔录之。母问其故,泣对以所梦,且曰:“殆将死乎。”母怒曰:“汝作魇尔,何以为辞,乃出不祥言如是。”因卧病累日,外亲有持酒肴者,又有将食来者,女曰:“且须膏沐澡瀹。”母听良久,艳妆盛色而至。食毕乃遍拜父母及坐客,曰:“时不留,某今往矣。”因授衾而寝,父母环伺之,俄尔遂卒。会昌二年六月十五日也。
[book_title]三梦记 译文
人的梦,不同于平常是有的:有的是那个人梦中所去的地方正是这个人到过的;有的是这个人所做的事正是那个人梦见的;有的是两个人的梦彼此相通。
武则天时代,刘幽求任朝邑的县丞。曾经奉命出差,晚上才回来。
在离家十余里路的地方,正好有座佛堂院,路就在它旁边,他听见寺庙中一片欢歌笑语。寺庙的墙不高,有一段缺口,里面的一切都看得见。
刘幽求就俯着身子偷偷观看,只见十来个男男女女坐在一起,桌上摆着饭菜,众人围成一圈进餐。看见他的妻子也坐在中间谈笑。刘幽求开始十分惊讶,好久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心想妻子不应当到这里来,然而却不能丢下她不管。又仔细看她的容貌及言行举止,觉得没有什么异常。想靠近再察看一番,寺庙的门关着不能进入。刘幽求将瓦片扔过去,击中盛酒的陶罍,陶罍迸裂,人群惊散,很快就不见了。
刘幽求翻墙进去,跟他的随从一同察看,殿堂和旁边的屋子一个人也不见,寺庙的门还像原来那样紧闭着。刘幽求更加惊讶,就急忙赶回家。等到了家里,妻子刚刚睡着。听到刘幽求回来了,就打招呼问冷暖,完了,妻子说:“刚才在梦中跟几十个人游一寺庙,都是不认识的,还一起在庭院里吃饭。有人从外面投瓦砾进来,弄得杯盘狼藉,因此就醒了。”刘幽求也详细说了他看见的事。这就是所谓那个人梦中所去的地方正是这个人到过的。
元和四年,河南元微之任监察御史,奉命出使剑外。离开十几天后,我跟二哥白乐天、陇西人李杓直同游曲江。来到慈恩寺,走遍了整个僧院,停留的时间较长。天色已晚,就一起去李杓直在修行里的住宅,饮酒作诗唱和,很欢畅。哥哥放下酒杯好一阵,说:“微之应该到达梁州了。”就写了一首诗题在屋壁上,它的词句是这样的:
春天来了不能排遣春愁,
醉中折取花枝当作酒筹。
忽然想起老友去往远方,
算路程今日该到了梁州。
那是二十一日。十几天后,刚好遇到梁州使者来,带来一封元微之写的信,后面写着一首《纪梦》诗,它的词句是这样:
梦到你们兄弟在曲江头,
也见你们在慈恩院中游。
下属官吏叫人前去备马,
醒来时身体却在古梁州。
日子和月份跟游寺时题诗的日子及月份完全相同。这就是所谓这个人做的事正是那个人梦见的。
贞元年间,扶风人窦质与京北人韦筍一起从亳州去秦地,住在潼关的旅店里。窦质梦见到了华岳祠,看见一个女巫,长得黑而高大,穿着青色的裙子与素色的短袄,路上迎着他行礼作揖,要为他祈祷神灵。
窦质不得已,只好听她的。问她姓什么,自称赵氏。等到醒来后,窦质便把这事详细告诉了韦筍。第二天,到了华岳祠,有位女巫来迎客,长相与打扮都跟梦中一样。他回头对韦筍说:“梦应验了!”于是叫随从看看袋子里的钱,找出二贯钱来,给了她。女巫拍掌大笑,对跟她一起的人说:“如同所梦见的!”韦筍惊讶地问她。她回答说:“昨天梦见两个人从东面来,一个留胡须的矮个子让我向神灵祝告,因此得了他两贯钱。到了天亮,就告诉了所有同道的人。今天果然应验了。”窦质问女巫的姓。跟她一起的人说:“她姓赵。”事情从头到尾,完全吻合。这就是所谓的两个人的梦彼此相通。
行简说:《春秋》以及诸子史书中,谈到梦的很多,但从没有记载这三种梦的。世上人的梦也很多,也没有过这三种梦。这难道是偶然的,还是前世注定的?我弄不清楚。今天详细地记载这件事,以便让它保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