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东汉演义评 [book_author]珊城清远道人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153030 [book_dec]题 “珊城清远道人重编”。八卷三十二回。有清嘉庆乙亥 (1815) 同文堂刊本,为通行大字本。此书与甄伟 《西汉演义》合刊名 《东西汉演义》。有同文堂刊本,聚文堂刊本,同治十一年 (1872) 善成堂刊本等。清远道人真实姓名与生平不详。 称“重编”,是针对明谢诏的《东汉演义》而言,作者在自序中道其创作缘由,说前人所为《东汉演义》, “颠倒史事, 以惑人心”,因此重编, “敷说大端,正其荒谬”。今存同文堂、善成堂、聚文堂、荣茂堂、成都九道堂等刊本。全书起于汉宣帝励精图治,迄于桓帝诛杀贤良,宠幸宦党,是在《东汉演义》的基础之上,又根据正史增删而成。 [book_img]Z_13591.jpg [book_title]第一回 英君图治开三衅 汉朝自高祖起沛,引兵自南阳入武关,破秦;项羽背约,分王汉中;后得韩信,拜为大将,遂东出陈仓,定三秦;信复北举燕赵,东击齐,南会楚,五年之间,卒破羽于垓下。天下大定,定都长安。初灭楚时,建都洛阳,从娄敬、张良之议,遂都长安。长安在洛阳之西,故后世号为西汉也,高祖在位十二年崩,传位与长子盈,是为惠帝。 帝仁孝,见吕太后所为惨毒寡恩,常怀不乐。一日,太后鸩杀御弟赵王,断其母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号曰“人彘”。召帝观之,帝大惊,哭曰:“此非人所为,朕何以治天下!”由此日惟饮酒作乐,不听政事,郁郁七年而崩。 帝无嗣,吕太后取他人儿为太子,立为少帝,后又杀之,更取他人子,立为后少帝,太后自临朝称制,尽封诸吕为王,欲灭刘氏之祚。幸得太尉周勃,右丞相陈平协谋,太后崩,悉捕诸吕斩之,迎代王恒即位,是为文皇帝。帝高帝中子,薄姬所生也。 文帝恭俭,有王者规模,在位二十三年,天下富庶。至景帝绍位十六年,遵守成业,蠲民租,减笞法,瘐廪府,库充实至于朽不可校。但刻薄尚刑名之学,以至激变七国,赖周亚夫讨平之。后亚夫子为人所告,事连亚夫,召诣廷尉,不食呕血而死。 武帝雄才大略,焕然可述。在位五十四年,表章六经,举俊茂,兴太学;又逐匈奴,通西域,平南越,开朝鲜,南置交趾,北置朔方,可谓盛矣。然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几类秦始。幸其末年悔过,壬辰二月,亲耕于钜定,还见群臣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以田千秋为丞相,封富民侯。千秋无他材能学术,又无阀阅功劳,特以前曾讼太子之冤,一言悟主,数月之间,取宰相封侯,世未尝有也!然为人敦厚有智,居位自称。先是桑弘羊言:“输台东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可遣屯田卒,置校尉,募壮健民诣田所,垦田筑亭,以威西方之国。”时上深悔既往之非,闻奏乃下诏曰: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以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击车师,虽降其王,以辽远乏食,道死者数千人,况益西乎?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耐饥渴,失一狼,走千羊。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又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朕不忍闻,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自是不复出军,而封田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又以赵过为搜粟都尉,过能教民治田,其耕耘田器,皆有便巧,用力少而得谷多,民皆便之。 时钩弋夫人之子弗陵,年七岁,体壮大,多智,上奇爱之,欲立为太子,以其年稚,乃使黄门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以赐光禄大夫霍光,后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碑为车骑将军,上官桀为左将军,受遗诏辅少主,帝崩,太子弗陵即位,年才十岁,是为昭帝也。童稚之年能辨霍光之忠。惜天啬其年,寿二十二岁而崩。帝无嗣,立昌邑王即位。王昏乱,淫戏无度。大将军光率群臣奏太后,废之。迎武帝曾孙病已入即位,是为宣帝。 帝在位二十五年,励精图治,信赏必罚,吏称民安,借乎治杂于霸,文景之治不复存矣!至用恭、显,而启元帝之信阉宦;贵许、史,而启成帝之任外戚;杀赵、盖、韩、杨,而后哀帝之诛大臣。故论其功,则为中兴之君;察其罪,则为基祸之主。按两汉凡二十五君,共坐四百二十六年天下,计西汉十三君,合王莽淮阳王十六年,共二百三十年;东汉君一十有二,共年百九十有六。那二十五君: 高惠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孺子篡, 光武明章和殇安,顺冲质桓帝灵献。 前部西汉演义,但做到高祖得天下而止,读者费了数日功夫,只知得数年之事。其子孙坐了几年天下,孰为圣明,孰为昏暴,竟茫然不知,如看一两出戏文,热闹半天,还是有头无尾,至平帝如何失了国,王莽如何便篡了位,树必先朽而后虫生,做东汉的,更不叙明根源,这又叫个有尾无头,更是闷事。今重新演说光武中兴故事,顺便将西汉一代之事,约略补述在前,令读者于一代兴衰,了然在目。 且说宣帝太子名奭,温柔慈善,帝极钟爱。一日,所幸的司马良娣病死,太子大哭,痛不欲生。宣帝自进宫劝解,只是不乐。帝令皇后遍择美女于后宫。一家人子中得元城王氏女,名政君,其祖王贺,曾为绣衣御史。时政君年方十八,娇媚秀发,送入宫中,太子一见甚是欢悦,政君百体顺承,自不必说。年余,生下皇孙。宣帝大喜,取名骜,字太孙,常抱置左右,即成帝也,宣帝崩,元帝即位,立王政君为皇后。元帝宠用宦官,诛戮忠良,汉家元气剥削殆尽矣。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回 伪学趋权附五侯 却说宣帝时有两位宦官,一名宏恭,官中书令,一名石显,官仆射,皆久典枢机。显尤巧慧,习事能深得人主意指。元帝体弱多疾,以显中人无外党,遂委以朝政,事无大小,皆显自决,贵幸倾朝,时前将军萧望之,光禄大夫周堪,与大司马车骑将军史高,同受遗诏辅政,领尚书事。望之、堪旧为师傅,帝信任之,因荐举宗室更生与金敞,为给事侍中,四人同心谋议国政。史高充位而已,由是与望之有隙,深结恭、显。 望之等既患许、史放纵,又疾恨恭、显擅权,乃奏帝,以为中书政本,国家枢机,宜以通明公正之十处之。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官,非古制也。宜罢中书宦官,应古不近刑人之义。帝闻奏不能决,恭、显遂奏望之、堪、更生朋党相称誉,谮诉大臣,毁离亲戚,欲以专权擅势,为臣不忠,诬上不道,请谒者召致廷尉。上曰:“数人皆国家重臣,未必如此。”显曰:“且致廷尉问之,看是如何。”上即准奏。一日,有事召堪及更生,左右回奏,两人系在狱中,须诏赦出。上初即位,不知致廷尉为下狱,大惊曰:“非但廷尉问耶?”立召恭、显责问,恭、显皆叩头,上大骂,又叩头。上无法处治,乃曰:“汝二人且出视事。”二人出,立请史高商议。高即见帝,面奏曰:“陛下新即位,未以德化闻于下天,而先验师傅,但既下狱,宜因而决其罪,以免其官,不然中外纷然议论,更累圣德。”上从之,乃赦望之等罪,收其印绶,与周堪、刘更生俱免为庶人。后上念三人皆忠良,无辜削职,心甚不安,诏赐望之爵关内候,给事中,朝朔望。复徵周堪、刘更生,欲以为谏大夫,恭、显惧其多言,因奏以为中郎。 更生乃使其外亲上变事,言各处地震,殆为恭、显专权,宜退恭、显,以章蔽善之罚,进望之等,以通贤者之路,奏上,恭、显疑更生所为,白请考奸诈,词服,更生复逮系狱,免为庶人。会望之之子伋亦上书讼望之前事,恭、显复奏望之教子上书,失大臣体,不敬,请逮捕,上曰:“太傅素守高节,恐不肯就吏、受讪辱,而致其死也。”显等曰:“望之前幸不坐罪,复赐爵邑,不悔过服罪,深怀怨望,又自托师傅之尊,若不屈之牢狱,塞其怏怏之心,则圣朝难以施恩厚矣。且人命至重,谁不贪生?今望之所坐语言薄罪,谅不致死,无足深虑。”上乃点首允之。显等即令谒者召望之,望之仰天叹曰:“吾尝备位将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狱,苟求生活,不可鄙乎?”遂饮鸩自杀。帝知之,大惊拊手曰:“朕固疑其不就牢狱,果杀吾贤傅。”却食涕泣,哀动左右,召显等责问,皆免冠谢罪,良久然后己。 是时前后地震日食,三月雪,霜杀桑,夏寒日青。刘更生乃上书曰: 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故萧韶九成,而凤凰来仪。至周幽厉之际,朝廷不和,转相非怨,则日月薄食,水泉沸腾,山谷易处,霜降失节。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乱之机也。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谗邪进则众贤退,群在盛则正士消。今以陛下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考祥应之福,灾异之祸,杜闭群枉之门,广开众正之路,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 是时周堪、张猛在朝,石显等惮之,于是显及许、史皆言,灾异皆堪、猛用事之咎,遂左迁周堪为河东太守,张猛为槐里令,后猛为显诬谮,令自杀,后贤读史谓堪、猛皆自取颠覆者,盖是时群小在内,主德不明,必无可为之理,恋恋于朝,何所补益,屡遭黜辱,宜矣。若周堪以受遗大臣,当望之饮鸩之后,称疾而去,不亦善乎! 有京房者,《善易》以孝廉为郎,屡言灾异有验,天子悦之,数召对。一日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任竖刁、赵高,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曰:“陛下视今为治耶?乱耶?”上曰:“亦极乱耳。然今之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上频频点首曰:“朕已谕。”房出,上亦不能退显。时宏恭已死,专权者石显,党与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亦用事,深疾房,欲远之,因建言以房为魏郡太守。去月余,竟徵下狱,杀之。初京房学易于焦延寿,延寿尝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也。”房学长于灾变,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然而不明乎消息盈虚之理,语默进退之机,才得为郎,便欲去上所亲信而下量,元帝之庸懦亦难乎其免矣。故占候前知之学,君子所不贵焉,若无帝者,既知其言之是矣,不惟不能用,又从而杀之,是乌足以为君哉。 帝优柔不断者十六年而崩,成帝嗣位,凡二十六年,初即位,以元舅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又封舅王崇为安成侯,赐谭、商、立、根、逢时爵关内侯。是月黄雾四塞,谏大夫杨兴等奏曰:“此阴盛侵阳之气也。高祖之约,非功臣不侯。今太后诸弟皆以无功为侯,外戚未曾有也。”大将军凤惧,上书辞职,优诏不许。 秋八月,何雨月相承,晨见东方。冬十二月,朔日食,夜地震,未央宫殿中灾异叠见。乃召直言极谏之士,诣白虎殿对策,议者多归咎王凤。时儒者谷永有贤良直谏死格,知凤方柄用,阴欲自托,乃上书曰: 方今四夷宾服,皆为臣妾。骨肉大臣有申伯之忠,无重合、安阳、博陆之乱。窃恐陛下听暗昧之瞽说,归咎无辜,重失天心,不可之大者也。陛下诚深察愚言,解偏驳之爱,平天覆之施,使列妾得人人更进,益纳宜子妇人,毋择好丑,毋避尝字,以慰皇太后之忧愠,解谢上帝之谴怒,则继嗣蕃滋,灾异讫息矣。 杜钦亦仿此意,上了一本,上皆以其书,示后宫,即以永为光禄大夫。又悉封诸舅为列侯,谭为平阿侯,商为成都侯,立为红阳侯,根为曲阳侯,逢时为高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谓之五侯。 有京兆尹王章,素刚直敢言,虽为王凤所举,见凤专权太甚,心头按纳不住,乃奏封事,言日食之咎,实凤专权蔽主之过,辞语恺切。上召见,谓章曰:“君试为朕求可以自辅者。”于是章遂荐琅邪太守冯野王,忠信质直。上久闻野王之名,欲倚用以代凤。凤闻之,即称病,上疏乞骸骨。上兀兀不安,乃优诏报凤,强起之。又使尚书劾王章罪,下章吏,廷尉致其大逆,章竟死狱中。自是公卿见凤,侧目不敢正视。王氏愈盛,郡国守相刺史皆出其门。五侯群弟,争为奢侈,赂遗珍宝,四方而至。因而博取声誉,好士养贤,倾财施予。 刘向素怀精忠,尝作《洪范五行传论》,又上《列女传》、《新序》、《说苑》,因事著述以讽上。上心知其意,然终不能夺王氏权。至是复上封事,极谏曰:“王氏与刘氏势不并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则上有累卵之危。陛下为人子孙,守持宗庙,而今国柞移于外亲,降为皂隶,纵不为身,奈宗庙何?妇人内夫家而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书奏,天子召见向,叹息悲伤其意,曰:“君且休矣。吾将思之。”然终不能用其言。及王凤卒,以王音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太后兄弟八人,独弟曼早死,未封侯。曼子莽,字巨君,善事伯叔。凤临死,以莽托太后及帝,乃封为新都侯。时永始元年乙巳,越二十年乙丑,莽遂行篡逆。此按史记,至成帝酒色亡身,哀帝嬖幸盈朝,后作两回叙。 [book_title]第三回 温柔乡成帝追欢 却说《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书日食者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弛二。汉成帝在位二十六年,日食地震三倍于《春秋》,水灾大旱则无以比数。绥和二年九月,自京师至北边郡国三十余处地震,为自古所无。朝廷凡有灾,例皆召对,此时灾变叠见,吏民上书,无不以为王氏专政所致,上卒不悟,安昌侯张禹,以天子师,每有大政,必与定议。一日,帝至其私第,辟去左右,得吏民所言示禹曰:“上天示异,吏民不约而同,皆以为王氏所致,王氏一门,何以独能上干大象?刘向素称博学,亦以为然,朕终不解其义。经传颇有记载,吏民所言,亦颇合经义否?君老臣,学问非人听及,又朕所亲信,愿详言之,以决疑衷。”禹见自己年老,子孙弱;恐为王氏所怨,因谓上曰:“《春秋》日食地震,或为诸侯相杀;夷狄侵中国,灾变之意深远难见,故圣人罕言命,不语怪神,性与天道,自子贡之属不得闻,何况浅见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应之,此经义意也。新学小生,乱道误人,宜无信用。”上素信爱禹,由此不疑王氏。 时有故槐里令朱云上书求见,众公卿同在前,云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无所不至’者也。臣愿赐上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头,以厉其余。”上急问:“其人是准?”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簇云下,云牢攀殿槛,御史强拉之,力猛槛折,云大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足矣。未知圣朝何如耳!”于是左将军辛庆忌免冠叩头于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使其言是,不可诛;其言非,固当容之。臣敢以死净。”庆忌叩头,头破血流。上意解,然后得已。及后当治槛,上曰:“勿易,但辑之。留以旌直臣。” 却说成帝性耽酒色,尝与侍中张放等宴饮禁中,又尝为微行,出入市井郊野,远至傍县,斗鸡走马,常自称富平侯家人。富平侯者,即侍中张放也,宠幸无比,朝野不敢谁何,故假称之,一日,微行过阳阿主家,见歌舞者赵飞燕,大悦之,以为倢伃。飞燕本姓冯,父名万金,貌绝美,善为几靡之乐,闻者心动,江都王有孙女姑苏主,嫁江都中尉赵曼,曼幸万金,食不同器不饱,万金遂通赵主。主有娠,曼性暴妒,且早有私病,不近妇人。主恐,乃称疾居王宫。主产二女,归之万金,长曰宜主,次曰合德,皆冒姓赵。宜主纤便轻细,举止翩然,人因谓之飞燕。合德嫩体膏滑,出浴不濡,而善音辞,轻缓可听,二人皆绝世色。万金死,冯氏家败。飞燕姊妹流转至长安,以组文刺绣,出入阳阿主家,至是入宫得幸,宠冠后宫,未久立为皇后。先是许皇后与班倢伃皆有宠,上尝游后庭,欲与倢伃同辇,倢伃辞曰:“观古图画,圣贤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妾。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闻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倢伃。”自飞燕入后,宠乃衰,复谮告许皇后、班倢伃,祝诅主上,遂废许后,而考问班倢伃,对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诉;如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上善其对,赦之。倢伃恐久终见危,乃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上许焉。班氏一女子,吐属安闲如此,且始不挟恩怙宠,后能知机引退,有怨歌一首,至今词人传诵,歌曰: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困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及上闻后女弟合德美,以百宝凤毛辇,迎入宫。帝幸之,大悦,以转属体,无所不靡,谓为“温柔乡”。曰:“吾老是乡矣!不能效武帝求白云乡也。”号为赵倢伃,帝无嗣,赵后多通侍郎宫奴多子者,捷仔倾心翊护之,后终无子。后宠少衰,合德益贵幸,为昭仪,居昭阳宫,皆以黄金白玉明珠翠羽饰之,自来后宫未尝有焉。时帝病缓弱,太医万方不能治,遍求奇药,得慎恤胶以遗昭仪,每进帝一丸,一幸昭仪。一日,醉后兴狂,乃进帝七丸,帝昏夜拥昭仪居九成帐,笑吃吃不休。抵明,宫中忽大哗,众宫奴内恃大惊,齐集宫门。未知何事?下回再为分解。 [book_title]第四回 麒麟殿董贤固宠 却说帝素强无疾病,时楚王梁王来朝,明旦当辞去,又欲拜孔光为丞相,已刻侯印书赞。昏夜平善入宫,次日晨早,忽闻宫中大乱。皇太后急自进宫,只见帝挺卧帐中,已不能言,yin精涌出不止,顷刻气绝。太后立诏大司马王莽,究问发病状。赵昭仪已自杀矣。 帝无嗣,早已立定定陶共王之子为太子,于是即位,即哀帝,以孔光为丞相,罢大司马王莽就第。帝欲收揽威柄,而很愎不明,初以师丹为大司吗,又策免大司空何武,遣就国,而以丹为大司空,以傅喜为大司马。后以共皇立庙京师事,下议,独师丹以为不可,不合上意,以细事下廷尉,劾丹大不敬,免为庶人,复赐爵关内侯。又以朱博为丞相。孔光忤傅太后指,免为庶人。师丹亦免为庶人。大臣黜陟无定,又下尚书仆射郑崇狱,免司隶孙宝为庶人。 时侍中董贤,性和柔便佞少上三岁,美丽无双,得幸于上,贵震朝廷,常与上卧起。妻得通引籍殿中,女弟为昭仪,父恭为少府。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于北阙下,穷极技巧。又为贤起冢茔于义陵旁,周垣数里。于是郑崇极谏,上责崇曰:“君自门庭如市,何以欲禁切主上?”崇对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上怒,下崇狱。司隶孙宝上书曰:“崇狱覆治,榜掠将死,卒无一辞,道路称冤。疑昌与崇内有纤芥,浸润相陷,请治昌以解众心。”盖尚书令赵昌谀旨,奏崇与宗族通来往,疑有奸三。于是诏曰:“司隶主附下罔上,国之贼也,免为庶人。”而崇死狱中。 封董贤为高安侯,孙宠为方阳侯,息夫躬为宜陵侯。谏大夫鲍宣复上书谏曰: 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特权,独乱天下,奢泰无度,穷困百姓,是以日食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徵,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覆剧于前乎?朝臣无有大儒骨鲠之士,论议通古今,忧国如饥渴者。敦外亲小童,幸臣董贤等在省户下。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难!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官非其人,而望天悦民服,岂不难哉!孙宠、息夫躬奸人之雄,惑世尤剧,宜以时罢退。及外亲幼童,未通经术者,皆宜令体,就外傅。急徵傅喜,使领外亲;何武、师丹、孔光、彭宣,龚胜可大委任。陛下尚容无功德者甚众,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专快意而已也。 上览奏不喜,以宣名儒,优容之。 明年,复益封董贤二千户。时王嘉为丞相,乃封还诏书,谏曰:“爵禄、土地,天之有也。王者代天爵人,不宜滥授。董贤佞幸之臣,陛下倾爵位以贵之,单货财以富之,损至尊以宠之,流闻四方,皆同怨疾。”云云。上大怒,召嘉诣尚书,以他事责问。孔光等遂奏嘉迷国罔上,不道,诏召丞相诣廷尉诏狱。嘉喟然仰天叹曰:“幸得充备宰相,不有进贤退不肖,以是负国,死有余责。”遂不食,呕血而死。 以孔光为丞相。上故令贤私过孔光家。光闻贤来,知上欲尊宠董贤,乃警戒衣冠出门以待,望见贤车,乃垂手却入,贤至中门,光入阁,既下车,乃趋出拜谒。迎送恭谨,不敢用宾主钧敌之礼。上喜,立拜光两兄子为谏大夫常侍。 贤由是权与人主侔矣。上方珍宝,尽归董氏。尝共上昼寝,左右白事,上欲起,而贤偏籍上袖,恐惊贤寐,乃断袖而起,其宠爱如此。后置酒麒麟殿,上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中常侍丁闳进曰:“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无穷,统业至重,天子无戏言。”上默然。左右遣闳出,闳遂上书曰:“昔文帝幸邓通,不过中大夫,武帝幸韩嫣,赏赐而已,皆不在大位。今贤无功封侯,列备鼎足,喧哗道路,不当天心。”上下从,亦不罪之。元寿二年五月,以董贤为大司马,孔光为大司徒,彭宣为大司空。六月,帝崩,时年二十五岁。在位六年。 太皇太后闻帝崩,立即驾往未央宫,收取玺绶。召大司马贤,问以丧事调度,贤忧惧不能对。太后曰:“新都侯莽,前奉送先帝大行,晓习故事,吾令莽佐君。”贤顿首曰:“宰甚。”太后遣使者驰召莽。莽至,以太后指,使尚书劾董贤,不亲医药,禁止不得入宫殿。贤免冠徒跳诣阙,莽又以太后有诏,即阙下册收贤印绶,罢归第。贤归、与妻即日皆自杀。家人惶恐,夜葬之。莽疑其诈死,发其棺至狱诊视,因埋于狱中。籍没其家财,得四十二万万。父恭与家属徙合浦。后人有诗叹曰: 云阳舍人貌自工,年才二十为三公。 法尧禅舜尚不惜,何况断褒枕席中。 孝武当年称好色,思患预防杀钩弋。 嬖一幸竖忘祖宗,欲绵汉祚何由得, 后人空骂新都贼。 太皇太后乃诏公卿举可为大司马者。太皇太后即天帝后王政君,莽之姑也。于是孔光以下皆举王莽,忽有两位大臣出班大声曰:“不可不可!”二公是谁?下文分解。 [book_title]第五回 掘后坟群臣荷锸 且说朝中文武何以都趋附王莽?盖王莽最为奸诈。成帝初即位,即委政王凤,王氏势极盛。刘向所谓“王氏与刘氏势不并立”也。时五侯诸子,惟知乘时侈靡以舆马声色,佚游相高。独莽觊觎神器,心怀篡逆。见主无刚断,臣乏骨鲠,一时朝野所尊信儒臣,如谷永、孔光、杜钦、张禹之徒,惟知规免祸患,依凭宠禄,殊易牢笼,因折节为恭俭,勤身博学,内事诸父,外交英俊。及爵位益尊,节操愈谦,振施宾客,家无所余,虚誉隆洽,倾其诸父。又敢为激发之行,处之不惭恧,尝私买侍婢,昆弟怪之,莽因曰:“后将军朱子元无子,莽闻此儿种宜子,为买之。”即日以婢奉博。其慝情求名如此。王介甫有诗一首,足寒权奸之胆。诗曰: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哀帝渔色丧躯,及崩,无嗣,未议迎立。太皇太后先欲以大权归之王莽,于是诏公卿佥举可为大司马者。时宰相孔光,欲媚太后,以固宠荣,乃出班奏曰:“新都侯莽,才高管、晏,德并伊、周,允堪厥任。”于是光以下文武两班,同声应曰:“大司徒所举是也。”独前将军何武,左将军公孙禄,以为惠昭之世,外戚持权,几危社稷,今此世无嗣,市当选立亲近幼主,不宜令外戚持权,言辞佩侃。太后竟置若罔闻,竟自用莽为大司马,领尚书事。时朝中议论迎立之事,纷纷下一,太皇太后一听王莽主裁。时中山王箕,子年方九岁,宗支亲近中最为年幼,故众大臣无一人议及。而王莽独利其年幼,与太后议定,遂遣车骑将军王舜,使持节迎之,立以为帝,即平帝也。莽以孔光名儒,曾相三主,太后所敬,天下信之,于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婿甄邯为侍中,劾奏何武、公孙禄互相称举,免官就国,红阳侯王立,虽不居位,莽畏之,令光奏立罪恶,请遣就国。于是附顺者拔擢,忤恨者诛灭。以王舜、王邑为腹心,甄丰、甄邯主击断,平晏领机事,刘秀典文章,孙建为爪牙,百官总已以听,莽色厉而言方,欲有所为,微现风采,党与即承其指意而显奏之。莽则稽首悌泣,固固推让,上以惑太后,下以示信于众庶焉。此时内外都己布置,而心急行篡,终碍太后精明,一日,忽然得一妙计,孔光尝称我功德比周公,周公之时,有越裳氏重译来朝故事,此时正好借用。即暗遣心腹,前往益州,如此如此。 一日,忽有塞外蛮夷,自称越裳氏重译来献白雉一对。于是王莽启太后以为越裳氏不通中国者,千有今年,今德教远敷,重译来贡,允宜以荐宗庙。群臣乃共奏曰:“幼主初嗣,此大司马莽之功德也,宜赐号曰安汉公,益户畴爵邑。”太后即诏尚书照此办理。莽乃上书言:“臣与孔光、王舜、甄丰、甄邯共定策,今愿独叙光等之功,置臣莽于勿议。”固让数四,称疾不起。太后乃诏光为太师,舜为太保,丰为少傅,邯封承阳侯。王莽尚未起,群臣复上言,宜以时加赏元功。太后乃以莽为太傅,斡四辅之事,号曰安汉公,益封二万八千户,于是莽故为惶恐,不得已受太傅、安汉公号,让还益封事。复建言褒赏宗室群臣,下至庶民鳏寡。恩泽之政,无所不施。又讽公卿奏言:太后春秋高,不宜亲省小事;令太后下诏曰:”自今以后,唯封爵乃以闻,他事安汉公平决。”于是权尽归莽,势与人主侔矣。 时大司空彭宣乃上印绶,乞骸骨归乡里。光禄大夫楚国龚胜,太中大夫琅邪邴汉,以王莽专政,皆乞骸骨。莽令太后皆优礼遣之。又有故南昌尉梅福,字子真,知莽必篡汉,一朝弃妻子去,不知所之。福九江寿春人,博学通经,成帝时见权戚用事,便弃职居家,修身乐道。成帝永始三年王凤已死,莽复弄权,福看不过意,尝因县道上书,直指时事,婉切极谏,上不纳。至是弃家而去。人传以为仙。其后有人见福于会稽者,变姓名为吴市门卒云。却说平帝乃中山王兴之子,既立,莽恐帝外家卫氏夺其权,白太后曰:“前者哀帝立,皆太后恩义,自贵外家,几危社稷,今帝以幼年,复奉大宗,宜明一统之义,以成前事,为后代法。”乃遣使即拜帝母卫姬为中山孝王后,赐帝舅宝、玄爵关内侯,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师,莽长子名宇,见莽隔绝平帝母子,心非其行,又恐久后受祸,私自通书与卫宝,教卫后上书谢恩,因而陈说丁、傅旧恶,庶几得至京师。先是元帝昭仪傅氏,甚有宠,生一子为定陶恭王。及恭王毙,子欣代为王。会成帝无嗣,傅太后乃多以珍宝赂遗赵昭仪。及成帝舅骠骑将军王根,求以王为汉嗣,诸人更相称誉定陶王欣贤,遂徵入,立为太子。哀帝立,乃尊傅太后为皇太太后,帝母丁氏为皇太后,博氏侯者,凡六人,大司马二人,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诸曹十余人,丁氏侯者,凡二人,大司马一人,将军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诸曹亦十余人。丁、傅一二年间暴兴尤盛,然哀帝下甚假以权势,权势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傅太后元寿元年崩,丁太后建平二年崩。及哀帝崩,王莽秉政,使有司举奏丁、傅罪恶,乃贬傅太后为定陶恭王母,丁太后号曰丁姬。哀帝后乃定陶太后从弟之女也,哀帝为定陶王时,傅太后欲重亲,取以配王,王即帝位,为皇后,至是令退就桂宫,后月余,复与孝成赵皇后俱废为庶人,就其园逼令自杀。赵皇后即飞燕也。哀帝时,虽有王太后在内,而莽无权,故恨之入骨。及卫后书上,顺其指,遂益以七千户,为后汤沐邑。时更立宗室桃乡侯子成都为中山王,以奉孝王之后,亦赐黄金百斤,而不令至京师,卫后日夜啼泣,思见帝一面而不可得,悲痛万状。宇复教令上书,但益户邑而已。宇乃与其师吴章及妇兄吕宽商议。章以为莽不可谏,而好鬼神,可为变怪以惊惧之,然后说令归政。会事发觉,莽执宇送狱,饮药死。字妻怀子亦系狱,候产子后杀之。莽奏言:“宇为吕宽等诖误,流言惑众,恶与管、蔡同罪,臣不敢隐其诛。”甄邯等白太后,下诏曰: 夫唐尧有丹朱,周文王有管、蔡,此皆上圣无奈下愚子何,以其性不可移也。公居周公之位,辅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诛,不以亲亲害尊尊,朕甚嘉之。昔周公诛四国之后,乃至于刑措,公其专意翼国,期于致平。 莽因是诛灭卫氏,卫宝女为中山王后,亦黜其后位,而徙置合浦。唯卫后在,后亦废为家人。乃穷治吕宽之狱,连引郡国豪杰,平素非议已者,内及敬武公主,红阳侯立,平阿侯仁,使者迫守,皆自杀。忠直不附莽者,何武、鲍宣及王商、辛庆忌诸子,皆坐死。凡数百人,海内震焉。吴章特腰斩。初章为当世名儒,教授千余人。莽以为恶人党,皆当禁铜不得仕宦,门人尽更名他师。有平陵人云敞,时为大司徒椽,自劾是吴章弟子,愿弃官抱章尸归棺殓葬之。时北海逢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身。”即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带家属浮海客于辽东。 时有大司马护军王褒奏曰:“安汉公遭子宇陷于管、蔡之辜,子爱至深,为帝室故,不敢顾私,惟宇遭罪,喟然愤发,作书八篇,以戒子孙,此宜颁于郡国,令学官用为教授。”事下公卿议,群公乃请今天下能诵公此戒者,著官簿用之,得这举,比《孝经》焉。莽欲以虚名悦太后,白言亲承前孝哀丁、傅奢侈之后,百姓未瞻者多,太后宜且衣缯练,颇减膳以示天下,莽因上书,愿出钱百万,献田三十顷,付大司农助给贫民,每有水旱、莽辄素食。左右以白太后,乃遣使者诏莽曰:“闻公菜食,忧民深矣,今秋幸孰,公勤于职,宜以时食肉,爱身为国也。”莽既耀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诸人,方故万端,不可胜纪。 莽既尊重,欲以女配帝为皇后,以固其权。乃奏言:“皇帝即位三年,长秋宫未建,液廷媵未充。乃者国家之难,本从无嗣,配取不正也。请考论《五经》,定娶礼,正十二女之义,以广继嗣,博采二王后,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长安者适子女。”事下,有司上众女名王氏女多在选中者。莽恐其与已女争,即上言:“身无德,女材下,不宜与众女并采。”太后以为至诚,乃下诏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而庶民、诸生、郎吏以上,守阙上书者日千余人,公卿大夫或诣廷中,或伏省户下,咸言:“明诏圣德,巍巍若彼,安汉公盛勋堂堂若此,今当立后,独奈何废公女,天下安所归命?愿得公女为天下母。”莽遣长史以下诸人,分部谕止公卿及诸生,而上书愈甚,太后不得己。听公卿,采莽女。莽复自白宜博选众女。公卿争曰:“不宜采诸女,以贰正纯。”莽白:“愿见女。”太后遂遣长乐少府、宗正尚书,纳采见女,还奏言:“公女渐渍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大序,奉祭祀。”有诏遗大司徒大司空策告宗庙,杂加卜筮,皆曰:“兆吉。”于是公卿大夫同奏曰:“古者天子封后父百里,尊而不臣,所以重宗庙,孝之至也。请以新野田二万五千六百顷,益封莽满百里。”莽谢曰:“臣莽子女,诚不足以配至尊,复听众议益封,臣莽伏自思念,得托肺腑,获爵土如使子女,诚能奉称圣德,臣莽国邑足以供朝贡,不须复加益地之宠,愿归还所益之田。”太后许之,有司又奏:“故事聘皇后,黄金二万斤,为钱二万万。”莽辞让,受四千万,而以三千三百万予十一媵家。群臣复言:“今皇后受聘,逾于群妾无几。”有诏复益二千三百万,合为三千万。莽复以其千万分予九族贫者。陈崇时为大司徒司直,与张竦相善。竦者,博通士也,为崇草奏称莽功德。崇奏之曰: 窃见安汉公自初束修,值世俗隆奢丽之时,蒙两宫厚骨肉之宠,被诸父赫赫之尤,财侥势足,无所悟意。然而折节行仁,克心履礼,拂世矫俗,确然特立,恶衣恶食,陋车驾马,妃匹无二,闺门之内,孝友之德,众莫不闻,清静乐道,温良下士,惠于故旧,笃于师友。孔子曰:“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公之谓矣。及为侍中,故定陵侯淳于长有大逆罪,不之敢私,建白诛讨,周公诛管、蔡,季子鸩叔牙,公之谓矣。是以孝成皇帝命公大司马,委以国统。孝哀即位,高昌、董宏,希指求美,造作二统,公手劾之,以定大纲。建白定陶太后,不宜在乘舆幄坐,以明国体。《诗》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圉。”公之谓矣。深执谦退,推诚让位。定陶太后欲立僭号,惮彼面刺幄坐之义,佞惑之雄,朱博之畴,惩此长、宏手劾之事,上下一心,谗贼交乱,诡辟制度,遂成篡号,斥逐仁贤,诛残戚属,而公被胥、原之诉,远去就国,朝政崩坏,纲纪废弛,危亡之祸,不坠如发。《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悴。”公之谓矣。当此之时,宫无储主,董贤据重,加以傅氏有女之援,皆自知得罪天下,结仇中山,则必同忧,断金相翼,藉假遗诏,频用赏诛,先除所惮,急引所附,遂诬往冤,更徵远属,事势张见,其不难矣!赖公立入,即时退贤,及其党亲。当此之时,公运独见之明,奋无前之威,盱衡厉色,振扬武怒,乘其未坚,厌其未发,震起机动,敌人摧折,虽有贲育,不及持刺,虽有樗里,不及回智,虽有鬼谷,不及造次,是故董贤丧其魂魄,遂自绞杀。人不旋踵,日不移晷,霍然四除,更为宁朝,非陛下莫引立公,非公莫克此祸。《诗》云:“惟师尚父,时惟鹰扬,亮彼武王。”孔子曰:“敏则有功。”公之谓矣。于是公乃白内故泗水相丰、令邯,与大司徒光、车骑将军舜,建定社稷,奉节东迎,皆以功德,受封益土,为国名臣。《书》曰:“知人则哲。”公之谓也。公卿咸叹公德,同盛公勋,皆以周公为比,宜赐号安汉公,益封二县,公皆不受。《传》曰:“申包胥不受存楚之报,晏平仲不受辅齐之封。”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公之谓也。将为皇帝定主妃后,有司上名,公女为首,公深辞让,迫不得已,然后受诏,父子之亲,天性自然,欲其荣贵,甚于为身,皇后之尊,侔于天子,当时之会,千载希有,而公惟国家之统,揖大福之恩,事事谦退,动而固辞。《书》曰:“舜让于德不嗣。”公之谓矣。自公受策,以至于今,亹亹翼翼,日新其德,增修雅素,以命下国,■(遵循)俭隆约,以矫世俗,割财损家,以帅群下,弭躬执平,以逮公卿,教子尊学,以隆国化。僮奴衣布,马不秣谷,食饮之用,不过凡庶,《诗》云:“温温恭人,如集于木。”孔子曰:“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公之谓矣。克身自约,籴食逮给,物物卬市,日阕无储,又上书归孝哀皇帝所益封邑,入钱献田,殚尽旧业,为众倡始。于是大小乡和,承风从化,外则王公列侯,内则帷幄侍御,翕然同时,各竭所有,或入金钱,或献田亩,以振贫穷收赡不足者。昔令尹子文朝不及夕,鲁公仪子不茹园葵,公之谓矣,开门延士,下及白屋,屡省朝政,综管众治,亲见牧守以下,考迹雅素,审知白黑。《诗》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易》曰“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公之谓矣。比三世为三公,再奉送大行,秉冢宰职,填安国家,四海辐凑。靡不得所。《书》曰:“纳于大麓,烈风雷雨不迷。”公之谓矣。是上世之所鲜,禹、稷之所难,而公包其终始,一以贯之,可谓备矣。是以三年之间,化行如神,嘉瑞叠累,岂非陛下知人之效,得贤之致哉!故非独君之受命也,臣之生亦不虚矣。是以伯禹锡元圭,周公受郊祀,盖以达天之使,不敢擅天之功也。揆公德行,为天下纪,观公功勋,为了世基,基成而赏不配,纪立而褒不副,诚非所以厚国家,顺天心也。高皇帝褒赏元功,相国萧何邑户既倍,又蒙殊礼,奏事不名,入殿不趋,封其亲属十有余人,乐善无厌,班赏无遴,苟有一策,即必爵之,是故公孙戎位在充郎,选由旄头,壹明樊哙,封二千户,孝文皇帝褒赏绛侯,益封万户,赐黄金五千斤。孝武皇帝恤录军功,裂三万户以封卫青,青子三人,或在襁褓,皆为通侯。孝宣皇帝显著霍光,增户命畴,封者三人,延及兄孙。夫绛侯即因汉藩之固,杖朱虚之鲠,依诸将之递,据相扶之势,其事虽丑,要不能遂。霍光即席常任之重,乘大胜之威,未尝遭时不行,陷假离朝,朝之执事,无非同类,割断历久,统政旷世,虽曰有功,所因亦易,然犹有计策不审过徵之累。及至青、戎摽末之功,一言之劳,然犹皆蒙邱山之赏。课功绛、霍,造之与因也,比于青戎,地之与天也。而公又有宰治之效,乃当上与伯禹、周公等盛齐隆,兼其褒赏,岂特与若云者同曰而论哉!然特不得蒙青等之厚,臣诚惑之,臣闻功无原者赏不限,德无首者褒不检,是故成王之与周公也,度百里之限,越九锡之检,开七百里之宇,兼商奄之民,赐以附庸殷民六族,大路大旗,封父之繁弱,夏后之璜,祝宗卜史,各物典策,官司彝器,白牡之牲,郊望之礼。王曰:“叔父,建尔元子。”子父俱延拜而受之,可谓不检无原者矣!非特止此,六子皆封。《诗》曰:“亡言不雠,亡德不报。”报当如之不如非报也。近观行事,高祖之约,非刘氏不王,然而番君得王长沙,下诏称忠,定等于令,明有大信不拘于制也。春秋晋悼公用魏绛之策,诸夏服从,郑伯献乐,悼公于是以半赐之,绛深辞让,晋侯曰:“微子,寡人不能济河。夫赏,国之典,不可废也。子其受之。”魏绛于是有金石之乐。《春秋》善之,取其臣竭忠以辞功,君知臣以遂赏也。今陛下既知公有周公功德,不行成王之褒赏,遂听公之固辞,不顾《春秋》之时义,则民臣何称,万世何述,诚非所以为国也。臣愚以为宜恢公国,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赐之品,亦皆如之,诸子之封,皆如六子。即群下较然输忠,黎庶昭然感德,臣诚输忠,民诚感德,则于王事何有。唯陛下深惟祖宗之重,敬畏上天之戒,仪刑虞周之盛,敕尽伯禽之赐,无遴周公之报,令天法有设,后世有祖,天下幸甚。 书上,太后以示群公,遂请还前所益二县,及黄邮、新野田,采伊尹、周公侯封父之大弓,繁弱,大弓之名。夏后之璜,相传夏后氏之玉壁。白牡之牲,指用白牡祀周公于太庙。郊望之礼,指周公可同天子一样望山川而祭之。 称号,加公为宰衡,位上公,掾史秩六百石,三公言事,称“敢言之”,群吏毋得与公同名,出从期门二十人,羽林三十人,前后大车十乘。赐公太夫人号曰功显君,食邑二千户,黄金印,赤韨。封公子男二人,安为褒新侯,临为赏都侯,加后聘三千七百万,合为一万万,以明大礼,太后临前殿,亲封拜,安汉公拜前,二子拜后,如周公故事,莽稽首辞让,出拜封事,愿独受母号,还安、临印韨及号位户邑。事下,太师光等皆曰:“赏未足以当功,谦约退让,公之常节,终不可听。”莽复求见,固让,太后下诏曰:“公每见,叩头流涕固辞,今移病,固当听其让,令视事。将当遂行其赏,遗归就第也。”孔光等曰:“安、临亲受印韨,策号通天,其义昭昭。黄邮、召陵、新野之田,为入尤多,皆止于公。公欲自损以成国化,宜可听许,治平之化,当以时成,宰衡之官,不可世及,至纳征钱,乃以尊皇后,非为公也。功显君户,宜身不传。褒新、赏都两国,合三千户,甚少矣,忠臣之节,亦宜自屈而伸主上之义,宜遣大司徒大司空,时节承制,诏公亟入视事,诏尚书勿复受公之让。”太后即准奏,莽乃起视事。 元始四年,群臣奏莽功德,灿然唐虞举发,成周造业,诚无以加。诏议九锡之法。时大风吹长安城东门,屋瓦且尽。五年正月,拾祭明堂,征诸侯王、列侯、宗室子助祭、礼毕,封赏有差。时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书者,前后四十八万六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诸侯王、列侯、宗室见太后者,皆叩头言,宜亟加赏于安汉公。于是莽上书曰: 臣以外属,越次各位,未能奉称。伏念圣德统茂,承天当古,制礼以治民,作乐以移风,四海奔走,百蛮并臻,辞去之日,莫不陨涕,非有款诚,岂可虚致。自诸侯王以下,至于吏民,咸知臣莽上与陛下有葭莩之故,又得典职,每归功列,德者辄以臣莽为余言,臣见诸侯面言事于前者,未尝不流汗而惭愧也。虽性愚鄙至诚,自知德薄位尊,力小任大,夙夜悼栗,常恐污辱圣朝。今天下治平,风俗齐同,百蛮率服,皆陛下圣德所自躬亲,太师光、太保舜等辅政佐治,群卿大夫莫不忠良,故能以五年之间,至致此焉。臣莽实无奇策异谋,奉承太后圣诏宣之于下,不能得什一,受群臣之筹画而上以闻,不能得什五,当被无益之辜,所以敢且保首领须臾者,诚上休陛下余光,而下依群公之故也。陛下不忍众言,辄下其章于议者,臣莽前欲立奏止,恐其遂不肯止。今大礼已行,助祭者毕辞,不胜至愿,愿诸章下议者,皆寝勿上,使臣莽得尽力毕制礼作乐事,事成以传示天下,与海内平之,即有所问非,则臣莽当被诖上误朝之罪。如无他谴,得全命赐骸骨,归家避贤者路,是臣之私愿也。惟陛下哀怜裁幸。 甄邯等乃白太后,诏曰: 可。唯公功德光于天下,是以诸侯王公,列侯宗室,诸生吏民,翕然同谓,连守阙庭,故下其章。诸侯宗室辞去之日,复见前重陈,虽晓喻罢遣,犹不肯去,告以孟夏将行厥赏,莫不欢悦,称万岁而退。今公每见辄流涕叩头,言愿不受赏,赏即加,不敢当位。方制作未定,事须公而决,故且听公制作毕成。 群公以闻,究于前议,其九锡礼仪亟奏。五月,遂赐莽九锡。 先是遣陈崇等八人,分行天下,览观风俗,至是还言天下风俗齐同,为市无二价,官无狱讼,邑无盗贼,野无饥民,道不拾遗,男女异路。又诈为郡国造歌谣,颂功德,于是封刘歆、陈崇等十二人为列侯。莽又思北方匈奴,东方海外,南国黄支,俱以重赂买其通贡。惟西域隔绝,乃遣中郎将平宪等,多待金币诱塞外羌,使献诚内属。 莽忽想得平日所为,止劾傅太后一事,最为合礼,且因此致怨被遣就国。前虽贬傅太后为共王母,丁太后为了姬,而逼死傅皇后,犹未足快意。于是复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至葬渭陵冢,高与元帝山齐,又棺中有帝太后、皇太太后玺绶,不合礼,礼有改葬,请发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玺绶消灭之,而徙归定陶,葬共王冢次。太后以为既往之事不须复发,莽必欲掘其冢,固争之。不知掘否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六回 摄君位宗室兴戈 却说王莽要掘哀帝母及祖母傅后冢墓,太后不忍,莽固争要掘,遂遣将作大匠,前往渭陵。时在位公卿大臣阿莽之指,皆争入钱帛,遣子弟及诸生、四夷,凡十余万人,持具前往助掘。先发傅太后冢,冢崩,压杀数百人。及开丁姬椁,椁户火出,炎四五丈,吏卒以水沃灭,乃得入椁中。器物皆烧燔,原棺皆名梓宫,衣珠玉之衣,莽命换以木棺,搏去珠玉衣。既开傅太后棺,臭闻数里。时又有群燕数千,衔土投丁姬圹中,一时有此数异焉。 且说平帝年十三矣,颇有知识,见莽所为诈伪,惨毒日甚,党羽遍朝野,虽居帝位,举目无亲,如坐樊笼,常是忧形于色。莽早已看在心中,于十二月腊日。莽亲上椒酒,遂置毒酒中,帝才饮入腹,顿觉焦热如火,五脏欲裂,大呼曰:“王莽弑君也。”莽急以他辞乱其语,令左街扶入宫中,自却奔至泰畤请命。泰畤者,元鼎中立大乙及帝词坛于甘泉,是为泰畤也。莽至泰畤,戴壁秉圭,怀中取出所作愿以身代策文,藏之金滕,置于前殿,敕诸公不得漏言。不一时间,宫中传言,帝已崩矣,时元帝世系己绝,而宣帝曾孙现在为王者有五人,列侯广戚侯显等有四十八人,莽皆恶其长大,曰:“兄弟不得相为后。”乃选元孙中最幼者广戚侯子婴,年二岁,托以为卜相最吉。是月,前辉光谢嚣奏武功长盂通浚井得白石,上圆下方,有丹书著石,文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莽使群公以白太后。太后曰:“此诬罔天下,不可施行。”太保舜谓太后曰:“事已如此,无可奈何,沮之力不能止。又莽非敢有他,但欲称摄以重其权,镇服天下耳。”太后听许,于是莽居摄践祚,服天于韨冕,南面朝群臣,听政事,车服出入警跸,民臣称臣妾,皆如天子之制。郊祀天地,宗祀明堂,其祀宗庙,享祭群神。赞曰“假皇帝”,民臣谓之“摄皇帝”,自称曰“予”,平决朝事,常以皇帝之沼称“制”。明年改元,曰居摄元年。正月,莽祀上帝于南郊,迎春于东郊,行大射礼于明堂,养三老五更,成礼而去。三月己丑,立宣帝玄孙婴为太子,号曰孺子,以王舜为太傅左辅,甄丰为太阿右弼,甄邯为太保后承。 却说汉朝初得天下,惩秦孤立之祸,大封同姓子弟,以镇抚四海,藩卫王室,至景帝时,七国变起,后主父偃复劝武帝行推恩之说,以弱诸侯,诸侯寝以衰息矣。哀平之际,王莽专柄,宗室竞尚阿附取容,故莽肆无忌惮,得以盗窃神器。此时却恼了一位宗室,乃安众侯刘崇,愤曰:”篡逆之迹已著,而犹以周公待之,岂天下皆聋聩耶。”因与相张绍谋曰:“安汉公莽专制朝政,必危刘氏,天下非之,乃莫敢先举,此宗室之耻也。吾帅宗族为先,海内必和。”绍曰:“人孰无死,为社稷死,荣于卑污图存也。况为忠义倡首,虽事不成,为后起者鼓其气亦善矣。”遂与从者百余人,进攻宛,不得人而败,张绍者,张竦之从兄也,竦遂与刘崇族父刘嘉,诣阙自归,莽赦弗罪,竦因为嘉作奏曰: 建平元寿之间,大统几绝,宗室几弃。赖蒙陛下圣德,扶服振救,遮扦匡卫,国命复延,宗室明目。临朝统政,发号施令,动以宗室为始,登用九族为先,并录支亲,建立王侯南面之孤,计以百数,收复绝属,存亡续废,得比肩首,复为人者,嫔然成行,所以藩汉国辅汉宗也。建辟雍,立明堂,班天法,流圣化,朝群后,昭文德,宗室诸侯,咸益土地,天下喁喁,引领而叹,颂声洋洋,满耳而入。国家所以服此美,膺此名,飨此福,受此荣者,岂非太皇太后日昃之思,陛下夕惕之念哉!何谓?乱则统其理,危则致其安,祸则引其福,绝则继其统,幼则代其任。晨夜屑屑,寒暑勤勤,无时休息,孽孽不已者,凡以为天下,厚刘氏也。臣无愚智,民无男女,皆谕至意。而安众侯崇乃独怀悖惑之心,操畔逆之虑,兴兵动众,欲危宗庙,恶不忍闻,罪不容诛,诚臣子之仇,宗室之仇,国家之贼,天下之害也。是故亲属震落而告其罪,民人溃畔而弃其兵,进不跬步,退伏其殃,百岁之母,孩提之子,伺时断斩,悬头竿抄,珠珥在耳,首饰犹存,为计若此,岂不悖哉,臣闻古老畔逆之国,既已诛讨,而豬其宫室,以为污池,纳垢浊焉,名曰凶墟。虽生莱茹而人不食。四墙其社,覆上栈下,示不得通,辨社诸侯,出门见之,著以为戒,方今天下,闻崇之反也,咸欲骞衣手剑而叱之,其先至者,则拂其颈,冲其匈,刃其躯,切其肌,后至者欲拨其门,仆其墙,夷其屋,焚其器,应声涤地,即时成创:而宗室尤甚,言必切齿焉,何则?以其背畔恩义,而不知重德之所在也。宗室所居或远,嘉幸得先闻,不胜愤愤之愿,愿为宗室倡始,父子兄弟,负笼荷锸,驰之南阳,豬崇宫室,令如古制,及崇社宜如毫社,以赐诸侯,用永监戒,愿下四辅公卿大夫议,以明好恶,示四方。 于是莽大悦,以杜衍户千封嘉为师礼侯,嘉子七人皆赐爵关内侯,又封张竦为淑德侯,长安谓之语曰:“欲求封过张伯松,力战斗不如巧为奏。”伯松,竦之字也,时人无不唾骂窃笑之,竦固诩诩然自以为得意。 竦祖张敞为宣帝时名臣,数治剧郡,有声,为政以经术自辅。又尝为妇画眉,有司以奏,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上爱其能,弗备责也。其时王太后数出游猎,敞以书谏,后遂不复出。霍氏贵盛,敞时为山阳太守,闻之,即上封事,以为辅臣专政,贵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请罢霍氏三侯,皆使就第。及卫将军、张安世,宜赐几杖归休,时存问召见,天下以陛下为不忘功德,而朝臣为知礼,霍氏世世无所患苦云云。上甚善其计,而不能用。使用敞言,则霍氏无族灭之祸矣。然霍光决大计,安宗庙,定天下,功忠盖世,惜不学无术,不能敛抑妻子,使千载后徒悲惜。汉宣前不能从敞计,早为之所,后不能存一二孤幼,以奉功忠之祠,则敞之一疏足以昭鉴后世,顾不重欤。使元、成、哀、平之际有敞,凤且不能专权,何有于莽之醇盗虚声者哉!竦之无耻,沾辱乃祖矣。竦死无子,遂绝敞后云。 却说莽得竦奏,狂喜之极,既封嘉、竦,又封王舜之子匡为同心侯,林为悦德侯。时孔光已老死,乃封其孙寿为合意侯,甄丰、孙匡为并力侯,益甄邯、孙建各三千户。正在封赏诸臣,忽见一宦者,捧羽书仓惶奔入,奏曰:“今有东郡太守翟义造反,雄兵十万,所向风靡,将入长安,各郡县文书,雪片般飞来。”莽大惊,急取羽书观看,莽未看毕,已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不知申报何等利害,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七回 颁大诰群雄举义 且说翟义字文仲,汝南上蔡人也,乃故相方进之子。方进幼孤学,给事太守府为小史,迟顿不及事,数为掾史所詈辱。方进自伤,乃从汝南蔡父求相,因问当从何术可以上达。蔡父奇其形貌,告曰:“小史有封侯骨,当以经术进,努力为诸生学问。”方进既厌为小史,闻蔡父言,心喜,因归家辞其后母,欲西至京师受经。母怜其幼,随之长安织履以给衣食。方进读经博士,受《春秋》积十余年,经学明习,徒众日广,诸儒称之。以射策中甲科,为郎。二三岁举明经,迁议郎。河平中,转为博士。数年,迁朔方刺史。居官不烦苛,所察应条辄举,甚有威名。再三奏事,迁为丞相司直。十余年间,擢为丞相,封高陵侯。方进智能有余,兼通文法吏事,以儒雅缘饬法津,号为“通明相”,天子甚器重之,奏事无不当意。又善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而持法刻深,举奏牧守九卿,峻文深诋,中伤者尤多,后以灾变,上赐册,乃自杀。长子宣,嗣侯位。宣亦明经笃行,君子人也。义其幼子,年二十为南阳都尉,吏民不敢动,威振南阳。后为宏农太守,迁河南太守,青州牧。所居著名,有父风烈,徙为东郡太守,数岁,闻平帝崩,王莽居摄,大怒,谓姊子上蔡陈丰曰:“新都侯莽,公行篡试矣,平帝晨起临朝,饮莽酒不终目,七孔流血而崩,是以鸠弑君也。公然践祚,服天子韨冕,南面朝群臣,出警入跸,是己篡位也。汉家亲王列侯,犹有百数,乃择二岁之幼稚,以为孺子,托周公辅成王之义,且以观望天下人心耳。方今元帝亲支已绝,王太后实灭汉之罪魁,朝臣尽助贼之奸党,而宗室衰弱,外无强蕃,天下倾首服从,莫能亢扦国难。吾幸得备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汉厚恩,义当为国讨贼,以安社稷。欲举兵西诛不当摄者,选宗室子孙辅而立之。设令时命不成,死国埋名,犹可以不惭于先帝。今欲发事,汝肯从我乎?”丰年十八,甚是勇壮,慨然许诺。遂与东郡都尉刘宇,严乡侯刘信,信弟武平侯刘璜结谋,于是以九月九日,众官会都课试之时,义对众宣言举义之事,无不踊跃愿从,独观县令畏莽威权不附,义遂斩之。因勒其车骑,村官士,再募郡中勇敢青,得数千人,举兵并东平地,立刘信为天子。信东平王云于也,云诛死,信兄开明嗣为王,薨,无子,而信子匡,复立为王。义立信为天子,义自号大司马,柱天大将军,以东平上傅苏隆为丞相,中尉皋丹为御史大夫,移檄郡国,言莽鸠杀孝皇帝,矫摄尊号,今天子已立,恭行天罚。此檄一出,郡国日震,响应者日众,比至山阳,众已十余万。 莽得报大惧,无所措手足,其党亲孙建、王邑等曰:“翟义一郡守耳!兵虽众,乌合无纪律。方今雄兵皆在京师,臣等掌之;藩镇宗室,皆虚名无权,何足惧哉!但陛下初登宝位,义以一郡守,振臂一呼,众至十余万,足见民心犹未忘汉。设有继起,绥抚诚难。今当命将益兵,镇守关隘,以防窃发而固人心;再以重兵东向,义为齑粉矣。”莽大喜,乃拜成武侯孙建为奋武将军,成都侯王邑为虎牙将军,明义侯王骏为强弩将军,城门校尉王况为震威将军,宗伯忠孝侯刘宏为奋冲将军,建成侯王昌为中坚将军,中郎将震羌侯窦况为奋威将军,凡七人,令自择关西健汉为校尉军吏,挑选关东甲卒三十万东征。一面以太仆武让为积弩将军,屯函谷关;将作大匠蒙乡侯逯并为横野将军,屯武关;红休侯刘歆为扬武将军,屯宛;太保后承丞阳侯甄邯为大将军,屯霸上。 却说孙建等带领雄兵往东进发,一日,探听义兵屯扎陈留,相去不远,建即传令扎下大寨。次日,命强弩将军王骏带三万人马,前去攻打头阵;奋威将军窦况引兵一万接应,骏等欣然领军前进。时翟义已打听莽兵到来,与刘宇等商议曰:“建等兵多将勇,今初至,其锋诚不可当,须用奇以挫其锐。令陈丰领兵二万,前去应敌;义与都尉各引兵五千,左右抄出其后,必取胜也。”王骏到来,只见义阵整齐,旗门开处,一将出马,年才弱冠,开口便骂:”篡贼之走狗!”骏大怒,举枪便刺。却说骏本轻义兵少,且非素练,今见陈丰肤白态弱,所执乃短兵钢锤一对,殊不在意。丰年虽幼,却身躯矫捷,力有千斤,见骏枪到,单锤一格,一锤早已飞到,王骏大惊,急忙招架,用尽平生之力。战有二十回合,忽见阵后大乱,王骏借势败回,陈丰挥军掩杀。且说窦况接应之兵,相去五六里,正往前行,忽听得金鼓齐鸣,山凹中翟义、刘宇两枝伏兵冲出,况兵大乱。况虽老将,难敌二面,杀得人马四散。义等随转身来助陈丰,丰正驱兵掩杀,三人并力,大获全胜。夺得旗幡金鼓马匹无数。王骏死战身得脱。归到大营,查点四万人马,折去一半。 次日翟义领一枝兵逼近大营挑战,孙建大怒,自同震羌侯窦况领中营出阵,命王骏、刘宏、王况、王昌分左右翼,只留王邑守营,全军尽出,如山崩潮起,翟义只带三千,却是胆雄气壮,突出以连弩逼射,建阵大乱却退,及两翼兵到,义已掣回。建等掩杀,转过林子,义兵一个不见,只听得四面金鼓之声,殷殷如雷,建急传令扎住阵脚,不得乱动,前进之兵随随退回。才整队伍,忽然轰天震响,义兵四面杀到,不知多少人马,建等惊魂不定,无处应敌,只得混战。及天色将晚,义阵鸣金收军,建亦不敢追赶,缓缓结阵而退,止遇王邑接应。却说王邑初恐翟义又如前次,分兵抄后,故未敢擅动,后闻军声忽远忽近,恐建有失,始领兵前来。计两次交锋,折兵数万矣。且说王莽自遣将之后,闻各郡传说,初因孔光、杨雄、刘歆等一班儒臣称颂王莽德比周公,又闻屡次辞赏赐、辞爵邑,又出钱助给贫民,光等之言,将毋可信。但所行事,亦多悖谬,如董贤已死,尸犹入狱,傅太后实元帝之昭仪,丁太后为哀帝之亲母,皆已葬而掘其冢,开棺以露其躯,为盗跖之已甚,岂周公而至此?况赵、傅两皇后,生遭逼死;平帝身为帝主,年仅九龄;慈母别居不得侔面,莽子宇为之书策,诚天理之良,亦伦常之正,而莽不知愧悔,反兴大狱。则今者翟义移檄,言莽毒杀平帝,欲绝汉室为诚然矣。纷纷传说,其抱不平。莽知诡诈之谋已露,惶俱不能食,昼夜抱孺子告祷郊庙。又思世间终是愚人多,乃仿周公《大诰》之文,作策一篇,遣大夫桓谭等颁于天下,谕以摄位当反政孺子之意,其文曰: 惟居摄二年十月甲子,摄皇帝若曰,大诰道诸侯,王三公列侯于汝卿大夫元士御事,不吊天降丧于赵傅丁董,洪惟我幼冲孺子,当承继嗣无疆,大历服事。予未遭其明哲,能道民于安,况其能往知天命,熙我念孺子,若涉涧水,予惟往求朕所济度奔走,以傅近奉承高皇帝所受命。云云。 长篇累牍,深文曲义,皆依《书经》口气,佶屈聱牙。 诰文颁到之处,士民传诵。浅读者不能成句,多有老学究为之吟诵解说。诵至“天降威明,用宁帝室,遗我居摄宝龟。太皇太后以丹石之符,乃绍天明意,诏予即命居摄践祚,如周公故事。”及“帝不违卜,故予为冲人,长思厥难。曰:乌乎!义信所犯,诚动鳏寡。哀哉!予遭天役,遗大解难于予身,以为孺子,不身自恤。予义彼国君泉陵侯上书曰: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乐,班度量,而天下大服。太皇太后承顺天心,成居摄之义。皇太子为孝平皇帝子,年在襁褓,宜且为子,知为人子道,令皇太后得加慈母恩,畜养成就,加元服,然后复子明辟。”等语,无不连连点首,曰:“原来如此。”及读至“天毖劳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极卒,安皇帝之所图事,肆予告我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天辅诚辞,天其累我以民,予害敢不于祖宗安人图功所终。”等语,尤极摇头顿足,拖声哦诵,扬眉戟手曰:“翟义、刘信逆贼,独不念汉朝累世天恩,反敢流言惑众耶!”桓谭回朝,将此情形奏莽,莽大悦,乃封谭为明告里附城。明告者,莽特制名,以其出使能明告谕于外也,附城者,如古之附庸也。莽魂相定,自觉觳觫之状为丑,乃谓群臣曰:“昔成王幼,周公摄政,而管、蔡挟禄父以畔,今翟义亦挟刘信而作乱。自古大圣犹惧此,况臣莽之斗筲。”群臣皆曰:“不遭此变,不章圣德。”一日忽得王骏败报,又闻近京各处起兵,莽大惊,急命分头探听。 却说王莽《大浩》所到之处,众人纷纷赞颂,而骂翟义为反贼,槐里地方最大,人物辐辏。有一好汉姓赵名明,见一簇人拥着观看地方官誊示《大诰》,不知何事,乃分开众人看毕,大怒曰:“好贼已篡大位,犹敢舞文愚弄天下耶!”声如霹雳。众人大惊,急就问曰:“篡贼为谁?”明曰:“孝元皇后之侄王莽也。”忽有儒服者数人进曰:“此言取族灭矣。鸠毒之事,夫谁见之?复子明辟之文,炳炳朗朗,小子无妄言也。”明曰:“误天下事而酿祸患者,大抵皆公等迂腐庸俗之徒也!不知事势,罔达机宜,在朝则附和以固宠荣,在里则逡巡而惜身命,君父之难可忍,污秽之事又胡不可为乎!天下大权,尽归王氏已四世矣。今明据天子之位而称皇帝,犹以为非篡非弑,不知汝辈是何肺腑也。宁必待孺子已冠而不反政,迟十数年尝试之,而后攻之乎?抑近而待其复如平帝,而后诛之乎?平帝鸩死有迹,犹以未见为解说;若孺子只须绝其乳哺,更无迹可见矣。再择一襁褓中儿而立之,其立与不立,权在王氏乎?在刘氏乎?在庸庸碌碌之人之手乎?不待辨而明也。君等全无血性,枉有须眉。我高皇帝诛强暴之秦,百战而有天下。前后相承二百余年,深仁厚泽,遍于寰宇,被一王太后锄灭忠良而亲母党,潜移国祚而绝夫嗣,然坐视此贼肆然而为帝,则明有赴东海而死耳,不忍为诈伪贼之民也。”言未毕,见一大汉叫跳如雷曰:“不必多言,与迂腐子谈,徒丧人神气,挥之速退。某愿与公同赴国难,万死无悔。”明大喜拍手,问其姓名,答曰:“小弟姓霍名鸿,家离城不远,蒙不弃,乞同至舍一叙何如?”时众人除闻二人大言遁去者,尚聚百余人,同声哗曰:“某等亦何能作诈伪之贼之民?亦愿同死耳!”遂一哄同至霍鸿家来。 数日间,聚至万余人。乃相与谋曰:“闻得翟义兵势甚盛,莽贼欲一鼓而擒,以威天下,故诸将精兵,尽往山东,京师空虚。我等戮力直攻长安,若得入城,捉住王莽,缚至太后之前,同一班阿谀谄佞无耻贼臣,间莽有何功,而有何德,敢假冒周公,而无惭怍?问群臣腰金衣紫,附贼忘君,只图一时宠荣,不顾千年遗臭,富贵安在,徒玷祖宗?再问太后,汉朝后妃之家,如吕、霍、上官,几危社稷皆就灭亡,太后知之乎?然奢僭比之王氏,百不及一,满门尽贵,弟曼蚤死,犹怜念追封,而用其子莽,一门十侯五将。其有素抱忠真,不阿吕老太后母家者,诛戮净尽,狐心雄胆,布满朝廷,吕后虽毒,朝中犹有旧臣忠正也。今亲见夫嗣灭却,社稷倾危,所以为刘氏者若此者,为王氏则富贵尊荣,而至于为皇帝南面朝诸侯。以一妇人纵未如此,诚自古所未有也。设非安众侯建大义于前,翟太守奋孤忠于后,则汉家烈烈轰轰之天下,遂没没忽忽而失之,使后世以周公为迷众之旌旗,《尚书》为窃国之秘谱矣。高祖之创此大业也,披坚执锐,履险蹈危,频死者数矣。子孙得太后如此贤妇,引用如此贤侄,假元圣之徽号,套《尚书》之旧文,不费张弓只箭,垂手而得天下,岂不痛哉!然太后春秋高,亦尝自计升遐后梓宫当作王氏之新陵乎?抑归元帝之渭陵乎?人死而无灵,人死如有灵,则太后亦何颜以入高祖之太庙乎?”言辞未毕,众军鼓掌称快,勇气百倍,遂建旗讨贼,闻风相附者益多。不半月,众至十万,乃鼓行而东,所向披靡。 报入京中,莽大恐,急召太保甄邯为大将军,领兵屯城外;令王舜、甄丰昼夜循行殿中;遣将军王奇、王级将兵西出,以拒赵、霍。莽犹战栗不安,复以安乡侯王恽为车骑将军,屯平乐馆;骑都尉王晏为建成将军,屯城北;城门校尉赵恢为城门将军,皆勒兵自备。 再说孙建等东征,两次大败,因其相商议制胜之策。王邑曰:“义军虽非素练,其气甚壮,先声足以夺人,我军未免倚众而轻敌,此所以败也。今当结营固守,以骄其志。俟彼军心稍懈,然后以全军精锐压之。又先发奔命一千,抄其后以夺城。一军逐北,则全军继之;两路而逃,则分军逐之。务以一战而收全功。”建等大喜。 翟义等连日挑战,王邑兵坚壁不出。义躁极曰:“似此何日得达长安,以诛逆贼。”苏隆曰:“此以前者两次挫其锐,欲反劳为逸,且以骄我兵也。”义曰:“然则如何?”隆曰:“贼兵势大,欲以数倍之众压我耳。此时只恨孔光、刘歆、杨雄等班谄佞贼臣,以伊、周颂莽,迷痼天下耳目者已久,不然岂无一二豪杰兴举义兵以相应哉!此时京师空虚,若振一旅之师以入长安,则大事济矣。今惟有舍死拒敌,胜则长驱,败则东走,弹丸之城不足以守,直弃之以图后举可也。”忽报孙建领兵杀来,义令陈丰出阵,两马相交十数回合,孙建看看抵敌不往,王邑一马冲出,这边刘璜接住厮杀,才五七个照面,那边五将齐出,刘璜一时着慌,刀略松一松,被王邑一枪刺落下马,借势挥军掩杀,陈丰等不敢恋战,且战且走,直追至菑,严乡侯刘信,都尉刘宇领二万生力军正到。陈丰性起,换了马翻身复杀回来,双锤入阵。只见金光迸裂,逢着便倒。这边军士看得兴气勃勃,刘信将旗一招,挥军齐进。邑阵大乱退走,反将刘宏、王况等接追人马冲动,自相践踏,死伤无数。陈丰等见前面兵多,亦不敢再追。王邑等大军遂屯陈留城。 翟义此次大败,折去刘璜,军士死伤大半,只存三四万人。忽闻得三辅大乱,自茂陵以西至汧二十三县刀兵并发,义等大喜曰:“人心相近,天下岂无豪杰!”乃率众人圉城以观其变。建等亦未敢追袭。后闻赵明、霍鸿等自称将军,攻烧官寺,杀右辅都尉及令,劫略吏民,义等跌足叹曰:“无能为矣!奈何不声讨其罪,直入京师,而乃近盗贼之所为!殆汉祚当绝,奸贼乃得天助耶!” 却说孙建等得胜捷书报到京师,莽喜,因大赦天下。下诏曰: 太皇太后遭家不造,国统三绝,绝辄复续,恩莫厚焉,信莫立焉。孝平皇帝短命早崩,幼嗣孺冲,诏予居摄,予承明诏,奉社稷之任,持大宗之重,养六尺之托,受天子之寄,战战兢兢,不敢安息。伏念太皇太后,惟经艺分析,王道离散,汉家制作之业,独未成就,故博征儒士,大兴典制,备物致用,立功成器,以为天下利,王道粲然,基业既著,千载之废,百世之遗,于今乃成,道德庶几于唐虞,功烈比齐于殷周。今翟义、刘信等谋反大逆,流言惑众,欲以篡位,贼害我孺子,罪深于管蔡,恶甚于禽兽。信父故东平王云,不孝不谨,亲毒杀其父思王,名曰钜鼠,后云竟坐大逆诛死。义父故丞相方进,险诐阴贼,兄宣,静言令色,外巧内嫉,所杀乡邑汝南者数十人。今积恶二家,迷惑相得,此时命当殄,天所灭也。已捕斩断信二子谷乡候章,德广侯鲔,义母练,兄宣,亲属二十四人,皆磔暴于长安都市四通之衢。当其斩时,观者重叠,天气清和,可谓当矣。命遣大将军恭行皇天之罚,讨海内之仇,功效著焉,予甚嘉之。《司马法》不云乎,赏不逾时,欲民速睹为善之利也。今先封车骑都尉孙贤等五十五人皆为列侯,户邑之数别下。 遣使者持黄金印,赤韨縌,朱轮车即军中拜授。诏书到日,欢动三军,遂复攻义,围往国城三匝,义等昼夜轮班守御,城卒不下。 困至月余,粮草将尽,义会众议曰:“自古无纯盗虚声,尧名桀行而不败者,况莽恶已盈,岂能久乎!恨义力微时钝,不能生抉莽首。义死固甘心,严乡侯已建名号,不可辱也,当速改庸装,合陈丰相辅,明日义开城决战,可借势逃出。”信大哭,不愿独生,陈丰曰:“势已如此,何暇作儿女态。但母舅当护驾出亡,令丰决死战,丰愿多杀贼而死,不愿隐忍以生也。”义曰:“我已筹之熟矣,贼固愿得我首而甘心,我一死则捕获缓矣。”次日,各饱餐结束,怀干粮,午后开西城门,大喊杀出。建等围久,出乎不意,义军皆死命,无不以一当百。孙建下令曰:“翟义罪魁,务须生获,不可令渠逃轶。”挥众急追,离城十里许,义夏奋勇死战。天色已晚,被其走脱否,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八回 去号位太后生悲 却说翟义拼命杀出重围,王邑等不肯舍,紧紧追赶。看看赶上,义又翻身斗杀,终是死命,邑军虽众,不能围住,反多杀伤。会日已西沉,乃收兵进城,搜捕余党,一无所获。刘信、陈丰早同众百姓混出城去矣。邑等商议分头追捕,时司威陈崇为监军使,乃曰:“追捕自不必说,但此时大功已建,摄皇帝好大喜夸,当先上一本,以取其欢心,若义、信等釜中之鱼,尚安所逃哉。”众人大赞所见极是。共请陈崇修稿,其略曰: 陛下奉天洪范,心合宝龟,膺受元命,豫知成败,咸应兆占,是谓配天。配天之主,虑则移气,言则动物,施则成化。臣崇伏读诏书下日。窃计其时,圣思始发,而反虏仍破;论文始书,反虏大败;制书始下,反虏毕斩。众将未及齐其锋芒,臣崇未及尽其愚虑,而事已决矣。孙建等读毕,击节叹赏,以为得淑德侯张伯松之神髓。书上,莽果大悦。 再说翟义次日对军士曰:“义食君之禄,世受国恩,志切讨贼,愤不顾家,事不成,死其分耳。诸君相从至此,尚何能为乎?趁追兵未至,各自逃生,义舍一死以绝大索之累。”时手下不足二百人,同声曰:“诚如公言,但我等且走,幸得脱,则隐伏以俟时,若追至,则舍死命以杀贼。奸莽行篡弑,则凡莽所指挥者,皆贪利忘君之逆党,多杀一人亦足以称快!”言未毕,只见尘头大起,义急挥众速走,众下听,义只得部勒分作四队迎敌,人人奋勇,入阵横冲直撞,如恶尤搅海。王邑那边反嫌人众碍事,自相冲击,死伤无算。晌午后,义众渐渐相聚,得百亲人,杀条大路而去。至固始地界,义令军士尽弃盔甲,易装自逃,众军士抵死不肯相舍,义乃绐开分目,急拔剑自刎而死,众军大哭而终弗掩埋之者,令邑等得之以媚莽,免大索累天下,从义之志也,邑等乃将义尸碟于陈都市。广捕卒不能得信,遂班师回朝。莽乃尽坏义第宅,汙池之,发父方进乃先祖冢在汝南者,烧其棺柩,夷灭三族,诛及种嗣,至皆同坑,以棘及五毒并葬之。时居摄三年正月也,于是复命。 王邑引兵西,王骏以无功免,刘歆归故宫,复以邑弟侍中王奇为扬武将军,城门将军赵恢为疆弩将军,中郎将李棽为厌难将军,同与王级等合击赵明、霍鸿。二月,明等殄灭,诸县悉平。莽乃置酒未央宫白虎殿,劳飨将帅,大封拜。先是益州蛮夷,及金城塞外羌,怨莽乃反,攻西海太守程永。永奔走,莽遂诛永。遣护羌校尉窦况击之。二年春,窦况等击破西羌。至是乃并录其功,以大小为差,封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奋怒,东指西击,羌寇蛮盗,反虏逆贼,不得旋踵,应时珍灭,天下咸服之功封云。太后复诏进莽子褒新侯安为新举公,赏都侯临为褒新公,封莽侄光为衍功侯,孙宗为新都侯。 莽既灭翟义,自谓威德日盛,大得天人之助,遂稍示意谋即真之事矣。九月,莽母死,无哀意。群臣察得其指,少阿羲和刘歆与博士诸儒七十八人曰: 居摄之义,所以统立天功,兴崇帝道,成就法度,安辑海内也。昔殷成汤既没,而太子早天,其子太甲幼少不明,伊尹放诸桐宫而居摄,以兴殷道。周武王既没,周道未成,成王幼少,周公屏成王而居摄,以成周道,是以殷有翼翼之化,周有刑错之功。今太皇太后比遭家之不造,委任安汉公宰尹群僚,衡平天下,遭孺子幼少,未能其上下,皇天降瑞,出丹石之符,是以太皇太后则天明命,诏安汉公居摄践祚,将以成圣汉之业,与唐虞三代比隆也,摄皇帝遂开秘府,会群儒,制礼作乐,卒定庶官,茂成天功,圣心周悉,卓尔独见,发得周礼,以明因监,则天稽古,而损益焉。犹仲尼之闻《韶》,日月之不可阶,非圣哲之至,孰能若兹!纲纪咸张,成在一匮,此其所以保佑圣汉,安靖元元之效也。今功显君薨,《礼》:“庶子为后,为其母缌。”《传》曰:“与尊者为体,下敢服其私亲也。”摄皇帝以圣德承皇天之命,受太后之诏,居摄践祚,奉汉大宗之后,上有天地社稷之重,下有元元万机之忧,不得顾其私亲。故太皇太后建厥元孙,俾侯新都,为哀侯后,明摄皇帝与尊者为体,承宗庙之祭,奉共养太皇太后,不得服其私亲也。《周礼》曰:“王为诸侯缌缞”,“弁而加环绖”,同姓则麻,异姓则葛,摄皇帝当为功显君缌缞,弁而加麻环绖,如天子吊诸候之服,以应圣制。 莽心悦,遂行焉。凡壹吊再会,而令新都侯宗为主,服丧三年云。 十一月甲子,莽上奏太后: 陛下至圣,遭家不造,遇此十二世三七之厄,承天威命,诏臣莽居摄,受孺子之托,任天下之寄,臣莽兢兢业业,惧于不称。今宗室广饶侯刘京上书言:“七月中,齐郡临淄县昌兴亭长辛当,一暮数梦,曰:‘吾天公使也,天公使我告亭长曰:摄皇帝当为真,如不信我,此亭中当有新井。’享长晨起视亭中,诚有新井,入地且百尺。”十一月壬子,直建冬至,巴郡石牛;戊午,雍石文;皆到未央之前殿。臣与太保安阳侯舜等视,天风起尘冥,风止得铜符帛图于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献者封侯,承天命,用神令。”骑都尉崔发等视说。《尚书·康诰》:“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此周公居摄称王之文也。《春秋》隐公不言即位,摄也。此二经,周公孔子所定,盖为后法。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臣莽敢不承用。臣请共事神祝宗庙,奏言太皇太后、孝平皇后,皆称假皇帝,其号今天下,天下奏言事,毋得言摄。以居摄三年为初始元年,漏刻以百二十为度,用应天命。臣莽夙夜养育隆就孺子,令与周之成王比德,宣明太皇太后成德于万方,期于富而教之。孺子加元服,复子明辟,如周公故事。 奏可,众知莽欲奉符命即真,群臣乃博议别奏,以成其事。 梓潼人哀章即作铜匮为两检,其一署曰:“天帝行玺金匮图。”其一署曰:“赤帝行玺邦传予黄帝金策书。”书言王莽为真天子。又书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兴、王盛及自名凡十一人,皆署官爵,为辅佐。章闻齐井、石牛事下,即日昏时,衣黄衣持匮至高庙,以付仆射。仆射以闻。戊辰,莽至高庙,拜受金匮神禅。御王冠,谒太后,还坐未央宫前殿,下诏书曰: 予以不德,托于皇初祖考黄帝之后,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后之未属。皇天上帝隆显大佑,成命统序,符契图文,金匮策书,神明诏告,予以天下兆民。赤帝汉氏高皇帝之灵,承天命,传国金策之书,予甚祗畏,敢不钦受。以戊辰直定,御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新。其改正朔,易服色,变牺牲,殊徽帜,异器制。以十二月朔癸酉为建国元年正月之朔。 却说王莽本武帝时绣衣御史王贺之后,其本系久已迷失。莽好夸诞,自起意图天下时,始自谓为黄帝之后云。初汉高祖入咸阳,至霸上,秦王子婴降于轵道,奉上始皇玺,盖和氏壁,李斯所篆刻也,及高祖诛项籍,即天子位,因御服其玺,世世传受,号传国玺。时以孺子未立,玺藏长乐宫。莽即篡位,乃请玺,太后不肯授。莽使安阳侯舜谕指。舜素谨敕,太后雅爱信之。舜既见太后,知其为莽求玺,怒骂之曰:“汝属父子宗族,蒙汉家力,富贵累世,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乘便利时,辄夺取其国玺,全不思义。人如此者,狗猪不食其余,天下岂有汝兄弟耶!且彼自以金匮符命为新皇帝,变更正朔眼制,亦当即更作玺,传之万世,何用此亡国不祥玺为,而欲求之?我汉家老寡妇,旦暮且死,欲与此玺俱葬,终不可得。”太后涕泣言此,旁侧长御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谓太后:“臣等已无可言者,然莽必欲得传国玺,太后宁能终不与耶?”太后闻舜语切,恐莽胁之,乃出汉传国玺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知汝兄弟终族灭也。”舜即得玺,奏之,莽大悦。于是莽以建国元年正月朔,御正殿,受诸臣朝贺。群臣舞蹈山呼毕,莽乃下诏,命群公诸侯卿士,奉太皇太后玺韨,命去汉号焉。 初莽欲改太后汉家旧号,易其玺绶,恐不见听,沉吟微示其意。而莽疏属王谏欲谄莽,乃上书言:“皇天废去汉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称尊号,当随汉废,以奏天命。”莽乃车驾至东宫,亲以其书白太后。太后自思:“当日为弟兄子侄,费尽心思,三世擅权,五将秉政,以致上干天象,亦惟有诛戮忠良,以庇护之。及哀帝崩,莽已免就国,是我遣使者驰召来京,又违忠臣何武、公孙禄之正论,亲授莽以大司马之权柄,以至唾手得天下。今日尚不能容我一老朽之妇,犹欲废去之,岂不痛心!”因恚怼而言曰:“王谏之言是也。”莽见太后喉中哽咽,泪流满面,因曰:“此悖德之臣也,其罪当诛。”于是冠军张永献符命言:“太皇太后当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太后听言。莽遂命公卿大夫奉太后新室玺绶,鸩杀王谏而封张永为贡符子。莽既去太后汉号,乃立妻王氏为皇后,幼子临为皇太子,安为新嘉辟,封宇子六人为公。按莽四子,长宇,次获,次安,幼临。宇、获皆前诛死,安颇荒忽,乃以临为太子。大赦天下。乃策命孺子曰: 咨尔婴,昔皇天佑乃太祖,历世十二,享国二百一十载,历数在于予躬。《诗》不云乎,“侯服于周,天命靡常”。封尔为定安公,永为新室宾。于戏!敬天之休,往践乃位,毋废予命。 又曰: 其以平原、安德、漯阴、隔重邱,凡户万,地方百里,为安定公国。立汉祖宗之庙于其国,与周后并,行其正朔服色,世世以事祖宗,永以命德茂功,享历代之祀焉,以孝平皇后为定安太后。 读策毕,莽亲执孺子手,流涕嘘欷曰:“昔周公摄位,终得复子明辟。今子独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哀叹良久。中傅将孺子下殿,北面而称臣。 又按金匮,辅臣皆封拜,以太傅左辅骠骑将军安阳侯王舜为太师,封安新公;大司徒就德侯平晏为太傅,就新公;少阿羲和京兆尹红休侯刘歆为国师,嘉新公;广汉梓潼哀章为国将,美新公;是为四辅,位上公。太保后承承阳侯甄邯为大司马,承新公;丕进侯王寻为大司徒,章新公;步兵将军成都侯王邑为大司空,隆新公;是为三公。大阿右弼大司空卫将军广阳侯甄丰为更始将军,广新公;京兆王兴为卫将军,奉新公;轻车将军成武侯孙建为立国将军,成新公;京兆王盛为前将军,崇新公;是为四将,凡十一公,王兴者,故城门令史;王盛者,卖饼儿;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余人,两人容貌应卜相,径从布衣登用,以示神焉,余皆拜为郎。是日,封拜卿大夫、侍中、尚书官凡数百人。诸刘为郡守,皆徙为谏大夫。改明光宫为定安馆,定安太后居之。以故大鸿胪府为定安公第,皆置门卫使者监领。敕阿乳母不得与语,常在四壁中,至于长大,不能名六畜。 莽更改官名地名,纷纷不一。为太子置师友,秩以大夫,唐林为胥附,李充为奔走,赵襄为先后,廉丹为御侮。又遣谒者持安车印绶,就拜楚国龚胜为太子师友癸酒。胜辄推不受,曰:“吾受汉厚恩无以报,今年老矣。谊岂以一身事二姓?”语毕,遂不复饮食,积十四日,卒。又召陈咸为掌寇大夫,咸谢病不肯应。三子参、丰、钦皆在位,咸悉令解官归乡里,闭门不出入,犹用汉家祖腊,人问其故,咸曰:“我先人岂知王氏腊乎?” 莽以汉氏诸庙在京师者,皆罢之。诸刘为诸侯者,以户多少,就五等之差;其为吏者,皆罢黜其职,待除于家。而曰:“嘉新公国师以符命为予四辅,明德侯刘龚、率礼侯刘嘉等,凡三十二人皆知天命,或献天符,或贡昌言,或捕告反虏,厥功茂焉。诸刘与三十二人同宗共祖者勿罢,赐姓曰王。”惟国师以女配莽子,故不赐姓。 初莽为安汉公时,谄太后,奏尊元帝庙为高宗,太后晏驾后当以礼配食云。及莽改太后号为新室文母,绝之于汉,不合得体元帝,乃毁坏孝元庙,更为文母起庙,独置元庙故殿,以为文母篡食堂,既成,名曰长寿宫。莽以太后好出游观,乃车驾置酒长寿宫,请太后。既至,见孝元庙废彻涂地,太后惊泣曰:”此汉家宗庙,皆有神灵,有何罪过而坏之,且使鬼神无知,又何用庙焉?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岂宜辱帝之堂以陈馈食哉!”饮酒不乐而罢。自莽篡位后,知太后怨恨,求所以媚太后者,无所不为,然愈不悦。至建国五年二月癸丑,太后崩,享年八十四。三月,葬渭陵,与元帝合,而作沟以绝之。以长寿宫为文母庙,元帝配食坐于床下。亦可叹矣!后十年,汉兵诛莽,下文分解。 [book_title]第九回 作符命大启边兵 却说王莽始初折节要名,诸儒臣颂之为周公。莽遂刻意效仿,初秉政,即暗遗心腹,假妆越裳氏重译来朝。后弑平帝,立孺子婴,乃效周公辅成王故事。及翟义讨罪,又仿《大诰》之文。迨翟义、赵鸿等兵败,自谓得天人之助而即真位,似周公为不足法,又改称大舜,曰:“予之皇始祖考虞帝受禅于唐,汉氏初祖唐帝,世有传国之象,予复亲受金策于汉高皇帝之灵。”令以汉高庙为文祖庙,欲法舜受终于文祖也,又曰:“予前在大麓,以至于摄假,深惟汉氏三七之厄,赤德气尽,思索广求,所以辅刘延期之术,靡所不用。然自孔子作《春秋》以为后王法,至于哀之十四而一代毕,协之于今,亦哀之十四也。赤世计尽,终不可强济。皇天明威,黄德当兴,隆显大命,属予以天下。”大麓者,谓为大司马宰衡时,妄引舜纳于大麓,烈风雷雨不迷也。 是时长安有女子名碧者,素姣好,忽发狂,叫呼道中,曰:“高皇帝大怒,速还我国,不者九月必杀汝。”奔呼不已,哄倾城市。莽闻,急令收捕杀之。四月,徐乡侯刘快起兵于其国,至即墨,攻城不克,败走,至长广死。莽恐天下豪杰举义兴诛,乃遣五威将王奇等十二人,颂符命四十二篇于天下。其文尔雅,依托古义而为之说。大约言莽当代汉而有天下,曰: 帝王受命,必有德祥之符瑞,协成五命,申以福应,然后能立巍巍之功,传于子孙,永享无穷之祚。故新室之兴也,德祥发于汉三七九世之后,肇命于新都,受瑞于黄支,开王于武功,定命于子同,成命于巴宕,申福于十二应。天所以保祐新室者,深矣,固矣。武功丹石出于汉氏平帝未年,火德销尽,土德当代,皇天眷然,去汉与新,以丹石始命于皇帝。皇帝谦让,以摄居之,未当天意,故其秋七月,天重以三能文马。皇帝复谦让,未即位,故三以铁契,四以石龟,五以虞符,六以文圭,七以玄印,八以茂陵石书,九以玄龙石,十以神井,十一以大神石,十二以铜符帛图。申命之瑞,浸以显著,至于十二,以昭告新皇帝。皇帝深惟上天之成不可不畏,故去摄号,犹尚称假,改元为初始,欲以承塞天命,克厌上帝之心,然非皇天所以郑重降符命之意,故是日天复决以龟书,丙寅暮汉氏高庙有金匮图策:“高帝承天命,以国传新皇帝。”明旦宗伯忠孝候刘宏以闻,乃召公卿议,未决,而大神石人谈曰“趣新皇帝之高庙受命,母留。”于是新皇帝立登车,之汉氏高庙受命。受命之日,丁卯也。丁,火,汉氏之德也,卯,刘姓所以为字也,明汉刘火德尽,而传于新室也。皇帝谦谦,既各固让,十二符应迫著,命不可辞,惧然祗畏,苇然闵汉氏之终不可济,亹亹在左右之不得从意,为之三夜不御寝,三日不御食,延问公侯卿大夫,佥曰:“宜奉如上天威命。”于是乃改元定号,海内更始。新室既定,神祗欢喜,申以福应,吉瑞累仍。《诗》曰:“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此之谓也。 五威将奉符命,赍印绶,王侯以下,及吏官更名者,及匈奴,西域、徼外蛮夷,皆即授新室印绶,因收故汉印绶,赐吏爵人二级,民爵人一级,女子百户,羊酒,蛮夷币帛各有差。大赦天下,五威将乘乾文车,驾坤六马,背负■(鷩)鸟之毛,饰甚伟,每一将各置左右前后中帅,凡五帅,衣冠车服驾马,各如其方面色数。将持节,称太一之使,帅持幢,称五帝之使。 莽又欲复古井田法曰: 古者,设庐井八家,一夫一妇田百亩,什一而税,则国给民富而颂声作。此唐虞之道,三代所遵行也。秦为无道,厚赋税以自供奉,罢民力以极欲,坏圣制,废井田,是以兼并起,贪鄙生,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曾无立锥之居。又置奴婢之市,与牛马同栏,制于民臣,颛断其命,奸虐之人因缘为利,至略卖人妻子,逆天心,悖人伦,缪于天地之性,人为贵之义。《书》曰:“予则奴戮女”,唯不用命者,然后被此辜矣。汉氏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疲癃咸出,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税一,实什税五也。父子夫妇终年耕耘,所得不足以自存。故富者犬马余菽粟,骄而为邪,贫者不厌糟糠,穷而为奸,俱陷于辜,刑用不错。予前在大麓,今天下公田口井,时则有嘉禾之祥,遭反虏逆贼且止。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卖买。其男口不盈八,而田过一井者,分余田予九族邻里乡党。故无田,今当受田者,如制度。敢有非井田圣制,无法惑众者,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莽初居摄造货,错刀一直五千,契刀一直五百,大钱一直五十,与五铢钱并行,是时更作小钱,径六分,重一铢,文曰小钱直一,与前大钱五十者并行。欲防民命铸,乃禁不得挟铜炭。百姓便安汉五铢钱,以莽钱大小两行难知,又屡更改不信,皆私以五铢钱市买,讹言大钱当罢,莽患之,复下书:“诸挟五铢钱,言大钱当罢者,比非井田例,投四裔。”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市道,及坐卖买田宅奴婢铸钱者,自诸侯卿大夫至于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又设六管之令,命县官酤酒、卖盐、铁器、铸钱诸采取名出大泽众物者,税之。又令市官收贱卖贵,赊贷与民,收月息,自是四夷皆乱,天下骚动矣。 且说五威将帅共七十二人,分行天下,东出者至玄菟、乐浪、高句骊、夫余,南出者逾徼外,历益州,西出者至西域,尽改其王为侯。其北出至匈奴者,乃王骏率甄阜、王飒、陈饶、帛敞、丁业六人,多资金帛,重遗单于,晓谕以莽受命代汉之状,因易单于故印。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改玺为章,而加莽国号,曰“新匈奴单于章”。将帅既至,授单于印绂,诏令上故印绂。单于再拜受诏,译前,欲解取故印,单于举腋授之。左姑夕侯苏从旁谓单于曰:“未见新印文,宜且勿与。”单于曰:“印有何变更?”遂解奉上,将帅授单于新印,亦不解视,饮食至夜乃罢。右帅陈饶谓诸将帅曰:“向者姑夕侯疑印文,几令单于不与人。如令视印,见其变改,必求故印,此非辞说所能距也。既得而复失之,辱命莫大焉,不如椎破故印,以绝祸根。”将帅犹豫莫有应者。饶燕士,果悍,即取斧椎坏之。明日,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将帅曰:“汉赐单于印言玺不言章,又无汉字,诸王以下乃言章,有汉字,今印去玺加新,与臣下无别,愿得故印。”将帅示以故印,谓曰:“新室顺天制作,故印随已破坏。单于宜承天命,奉新室之制。”当还白,单于知已无可奈何,又多得赂遗,乃遣弟右贤王舆奉马牛随将帅入谢,因上书求故印。莽不与,单于怨恨,乃遣右大且渠蒲呼也皆等十余人将兵众万骑,以护送乌桓为名,勒兵朔方塞下。 会西域车师后王须置离谋降匈奴,都护但钦斩之。置离足狐兰支将人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西域在玉门阳关外,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其河有两原,一出葱岭山,在西域近西,其山高大,上悉生葱,故以名焉;一出于阗,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盐泽,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裘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源云。亦有三十六国,哀平之际稍分至五十余国,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故皆服役匈奴。汉兴,至武帝事征四夷以广威德,而张骞始开西域之迹。其后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今日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发徙民充实之,分置武威、张掖、敦煌,列四郡,据两关焉。自贰师将军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于是自敦煌西至盐译,往往起亭、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营田,以给使外国者。至宜帝时,遣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数国。后匈奴西边日逐王畏汉不自安,遂畔单于,将众来降,护鄯善以西使者乃置都护。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都犹总也,使总护南北诸道,督察乌孙、康居诸外国也。都护怡乌垒城,去阳关二千六百三十八里,与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饶,为西域之中,故都护怡焉。至元帝时,复置戊己校尉,屯田乍师前王庭。自宣、元后,单于称藩臣,西域服从,其土地山川王侯户数道里远近详实矣。及莽遗五威将至西域,陈说符命,尽改其王为候,乃畔,入匈奴,单于受之,与狐兰支共入寇,击车帅,杀后城长,伤都护司马,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刁护病,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左曲侯任商等见西域颇背叛,又闻匈奴欲大侵,恐并死,即谋劫略吏卒数百人,共杀戊已校尉刁护,遣人与匈奴南犁汙王南将军相约。南将军遂将三千骑人西域迎良等,良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西域都护但钦乃上书告急,莽大怒,乃更降匈奴单于名曰“降奴服于”。莽曰:“降奴服于威侮五行,背畔四条,侵犯西域,延及边垂,为元元害,罪当夷灭。”命遣立国将军孙建等十二将,十道井出,共行皇天之罚。分匈奴国土人民,以为十五,立故呼韩邪单于稽侯稽子孙十五人为单于。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将兵万骑,多赍珍宝至云中塞下,招诱呼韩邪单于诸子,欲以次拜之。使译出塞,诱呼右犁汙王咸,咸子登、助三人,至,则胁拜咸为孝单于,赐安车鼓车各一,黄金千斤,杂绘千匹,戏戟十;拜助为顺单于,赐黄金五百斤;传送助、登之长安。单于闻之,大怒曰:“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乃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卢訾,及左贤王乐,将兵入云中益寿塞,大杀吏民。单于又遍告左右部都尉诸边王,入塞寇盗,大辈万余,中辈数千,少者数百,杀雁门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产不可胜数。莽恃府库之富,欲立威,乃拜十二部将,率发郡国勇士,武库精兵,各有所屯守。五威将军苗、虎贲将军王况出五原;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出云中;振武将军王嘉、平狄将军王萌出代郡;相威将军李棽、镇远将军李翁出西河;诛貉将军阳俊、讨秽将军严尤出渔阳;奋武将军王骏、定胡将军王晏出张掖;及偏裨以下百八十人。募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万人,众郡委输衣裘兵器粮食,长吏送自负海江淮至北边,使者驰传督催,以军法从事,天下骚动。先至者屯边郡,侯满三十万众,赍三百日粮,乃同时十道并出,穷追匈奴,因分其地为十五,莽将严尤谏曰: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入远成,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疲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褒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今天下遭阳九之厄,比年饥谨,西北边尤甚。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代,南取江惟,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下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莽不听尤言,转兵谷如故。 却说右犁汙王咸既受莽孝单于之号,驰出塞归庭,具以见胁状白单于,单于更以为于粟置支侯,盖匈奴贱官也。后咸子助死,莽以登代助为顺单于,陈钦、王巡屯云中葛邪塞,时匈奴数为边寇,杀将帅吏士,略人民,驱畜产去甚众,捕得虏人验问皆曰孝单于咸子角数为寇。两将以闻。莽乃会诸蛮夷,斩咸子登于长安市。后咸立为乌累若鞮单于。时匈奴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劝咸和亲。当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单于贪莽赂遗,故外不失汉故事,然以子登死,恨入骨,人寇虏掠不绝。使者责之,辄曰:“乌桓与匈奴无状黠民,其为寇,如中国有盗贼耳。咸初立持国,威信尚浅,然当尽力禁止,不敢有二心。”莽复遣和亲侯王歙多遗单于金珍,因谕说改其号,号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缓。歙,昭君兄子也。单于贪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 北边自宣帝时,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呼韩邪携国归汉称臣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及莽挠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死亡。又十二部兵,久屯在边,吏土放纵;而内郡愁于征发,民弃城郭,流亡为盗贼,并州平州尤甚。莽乃遣中郎将绣衣执法,分镇缘边大郡,反各为权势,恐吓良民,赂赂为市,侵渔百姓,天下复困井田法,沟角经界,纷乱废业,流离困苦。中郎区博谏莽曰:“井田虽圣王法,其废久矣。周道既衰,而民不从,秦知顺民之心,可以获大利也,故灭庐井而置阡陌,遂玉诸夏,讫今海内未厌其敝。今欲违民心,追复千载绝迹,虽尧舜复起,而无百年之渐,弗能行也。天下初定,万民新附,诚未可施行。”莽知民怨,乃下书曰:“诸名食王田,皆得卖之,勿拘以法,犯私买卖庶人者,且一切勿治。”先是莽以钱币讫不行,盗铸者禁不止,乃重其法。一家铸钱,五家坐之,没入为奴婢,而犯者益众,遂亦除其法。 是时上下争为符命取富贵,司命陈崇白莽曰:“此开奸臣作福之路而乱天命,宜绝其原。”莽亦厌之,遂使尚书大夫赵并验治,非五威将帅所班,皆下狱。初甄丰、刘歆、王舜为莽腹心,倡导在位,褒扬功德,安汉、宰衡之号及封莽母、两子、兄子,皆丰等所其谋,而丰、舜、歆亦受其赐,并富贵矣,非复欲令莽居摄也:居摄之萌,出于泉陵侯刘庆、前辉光谢嚣、长安令田终术。莽羽翼已成,意欲称摄,丰等顺承其意,莽复封舜、歆两子及丰孙。丰等爵位已盛,心意既满,又实畏汉宗室天下豪杰。而疏远欲进者,并作符命,莽遂据以即真,舜、歆内惧而已。丰素刚强,莽觉其不悦,故徙大阿右弼大司空丰,托符命得为更始将军,与卖饼儿王盛同列。丰父子默默。时丰子寻乃作符命,言新室当分陕立二伯,以丰为右伯,太傅平晏为左伯,如周召故事。莽即从之,拜丰为右伯,当述职西出。未行,寻复作符命,言故汉氏平帝后黄皇室主为寻之妻。黄皇室主者,莽女,婉静有姿色,莽即真时年已十八,为后数年而未通人道,莽哀怜,欲嫁之,乃更号为黄皇室主。莽自谓土德承汉火运,故云黄;室,犹宫也。后自刘氏废,常称疾,不朝会。莽乃令立国将军孙建之子盛饰将医往问疾。后怒,莽遂不复强。寻知其事,而歆女美,故作符命。莽以诈得天下,心疑大臣怨谤,欲震威以惧下,因是发怒曰:“黄皇室主天下母,此何谓也!”收捕寻,寻逃,丰自杀。寻随方士入华山,岁余捕得,辞连刘歆子侍中东通灵将、五司大夫隆威侯棻,棻弟右曹长水校尉伐虏侯泳,王邑弟左阙将军堂威侯奇,及歆门人侍中骑都尉丁隆等,牵引公卿党亲列侯以下,死者数百人。乃流棻于幽州,放寻于三危,殛隆于羽山,皆驿车载其尸传致云。 时北边莽以金币弥缝,故匈奴外承顺而暗侵掠,莽仍志满气盈,以为四夷不足吞灭,忽报西南蛮夷尽反,攻杀牂柯大尹周歆,复杀益州大尹程隆。莽大忧,急遣平蛮将军冯茂,发巴蜀犍为吏士,赋敛取足于民,以击益州,未知胜败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book_title]第十回 肆凶淫自戕骨肉 却说五威将帅出改句町王以为侯,王邯怨怒不附。牂柯大尹周歆觉其意,设计诱邯至,席间子之。邯,句町王名也。邯弟名承,大怒,遂起兵攻杀歆。先是莽发高句骊兵以伐匈奴,兵皆不愿行,郡吏强迫之,乃亡出塞,因犯法为寇,辽西大尹田谭追击之,为所杀,州郡乃归咎高句骊侯驺,严尤奏曰:“貉人犯法,不从驺起。即今猃狁变心,亦当令州郡且慰安之。今猥被以大罪,恐其遂叛,夫余之属必有和者。匈奴未克,夫余、秽貉复起,此大忧也。”莽不慰安,秽貉遂反,诏尤击之。尤诈高句骊侯驺至而斩焉,传首长安。莽大悦,下书曰:“乃者命遣猛将,恭行天罚,诛灭虏知,分为十二部,或断其右臂,或斩其左腋,或溃其胸腹,或抽其两肋。今年刑在东方,诛貉之部先纵焉。捕斩虏驺,平安东域,虏知殄灭,在于漏刻。此乃天地群神社稷宗庙佑助之福,公卿大夫士民同心将帅虓虎之力也。予甚嘉之。其更名高句骊为下句骊,布告天下,令咸知焉。”于是貉人愈犯边,东北与西南夷皆乱云。平蛮将军冯茂击句町三年,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赋敛民财什取其五,益州虚耗而不克。莽征茂还,诛之。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始至,颇斩首数千,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三岁余,死者数万。而粤雟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 天凤元年六月,黄雾四塞;七月,大风拔树,北阙直城门屋瓦皆飞,雨雹杀牛羊。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实吝啬,所封辄托地理未定,所与俸禄,皆终数岁不得,诸侯皆困,至有为人俑作者。天下吏以不得俸禄,并为奸利,郡尹县宰剋剥民脂民膏,多家累千金者。是岁复明六管之令,每一管下,为设科条防禁,犯者罪至死。又一切调上公以下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钱三千六百。天下愈愁,多为盗贼。纳言冯常以六管谏,莽大怒,免常官。 临淮瓜田仪等为盗贼,依阻会稽长州。琅邪女子吕母亦起。初,吕母子为县吏,为县令所冤杀。母怨极,密聚客,规以报仇。母家素丰,资产数百万,乃益酿醇酒,买刀剑衣服。少年来酤者,皆赊与之;视其乏者,辄假衣裳,不问多少。数年财用稍尽。少年欲相与偿之,吕母垂泣曰:“所以厚诸君者,非欲求利,徒以县宰不道,枉杀吾子,欲为报怨耳。诸君宁肯哀之乎?”少年壮其意,又素受恩,皆许诺。其中勇士徐次子等,自号猛虎,遂相聚得百余人,因与吕母入海中,招合亡命众至数千。吕母自命将军,引后还攻海曲,执县宰,诸史叩头为宰请,母曰:“吾子犯小罪不当死,而为宰所杀。为宰而轻杀人者,罪固当死,又何请乎?”遂斩之,以其头祭子冢。复入海,其众浸多,后皆万数。 时山东青徐大饥,寇贼蜂起。有樊崇者,字细君,起兵于莒,众百余人,转入泰山,自号三老,而群盗以崇勇猛,皆附之,一岁间至万余人。崇琅邪人。又崇同郡逢安,字少子,东海人徐宣,字骄稚,及谢禄、杨音各起兵,合数万人,复引从崇,共还攻莒,不能下,转掠至姑幕,因击莽探汤侯田况,大破之,杀万余人,遂北入青州,所过虏掠。 莽苦四夷扰乱,乃遣使者就各路赦盗贼罪,欲行招抚。使者还言盗贼解辄复合,问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刀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闭门自守,又坐邻伍铸钱挟铜,奸吏株求不一,民无生路,故悉起为盗贼。莽大怒,免其官。其或顺指,言民骄黠当诛,及言时运适然,且灭不久。莽乃悦,辄迁升。以大司马允费兴为荆州牧,见,问到部方略,兴对曰:“荆扬之民,率皆依阻山泽,以渔采为业。间者国张六管,税山泽,妨夺民利,连年久旱,百姓饥穷,故为盗贼。兴到部,欲明晓告盗贼归田里,假贷犁牛种食,宽其租赋,庶几可以解释安集。”莽闻言怒,立免兴官。莽假圣贤名号以窃天下,夸张符瑞,以矜天命,故喜谀颂,而恶言盗贼。然内实畏慑不自安。乃亲至南郊,铸作威斗,以五色药石及铜为之,形如北斗,长二尺五寸,欲以魔胜众兵,故名曰威斗。既成,令司命负之,莽出则在前,入则在御旁。 时更始将军廉丹击益州不能克,召还。更遣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曰华)击蛮夷;太傅羲叔士孙喜清洁江湖之盗贼;而匈奴寇边益甚,莽欲遣严尤与廉丹击之:尤素有智略,极谏以为匈奴且后,当先忧山东盗贼。莽大怒,乃策尤曰:“视事四年,蛮夷猾夏不能遏绝;寇贼奸宄不能殄灭,不畏天威,不用诏命,貌很自臧,持必不移,怀执异心,非沮军议。未忍致于理,其上大司马武建伯印韨,归故郡。”以降符伯董忠为大司马。 自莽即真,旱蝗灾异叠见,莽皆为饰说以掩之。且说地皇元年二月壬申,日正黑,莽以为王匡考问上变事者不实,欲蔽上之明,是以谪见于天,以正于理,塞大异焉。七月大风,毁王路堂,复下书曰: 乃壬午时,有烈风雪雨发屋折木之变,予甚恐焉。伏念一旬,迷乃解矣。昔符命文立安为新迁王,临国洛阳,为统义阳王。是时予在摄假,谦不敢当,而以为公。其后金匮文至,议者皆曰:“临国洛阳为统,谓为新室统也,宜为皇太子。”自此后,临久病,虽廖不平,朝见挈茵舆行。见王路堂,则设帐于西厢及后阁更衣中,又以皇后被疾,临侍疾,尝以妃妾就舍东永巷。壬午,烈风毁王路堂西厢及后阁更衣中室。昭宁堂池东南,榆树大十闻,东僵,击东阁,阁即东永巷之西垣也。皆破折瓦坏,发屋拔木,子甚惊焉。又候官奏月犯心前星,子甚忧之。伏念临有兄而称太子,名不正。宣尼公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至于刑罚不中,民无错手足。”惟即位以来,阴阳未和,风雨不时,数遇枯旱蝗螟为灾,谷稼少耗,百姓苦饥,蛮夷滑夏,寇贼奸宄,人民怔营,无所错手足。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其立安为新迁王,临为统义阳王,冀以保全二子,子孙千亿,外攘四夷,内安中国焉。 二年正月,莽妻死。初莽妻以莽数其杀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临居中养焉。莽妻旁侍者原碧,娇娆绝色,莽常幸之。后临亦通焉,恐事泄,谋共杀莽。后贬为统义阳王,出在外,愈忧恐。会莽妻病笃,临上书曰:“上于子孙至严,前长孙、仲孙年俱三十而死,今臣临复适三十,诚恐一旦不保,则不知死命所在。”莽侯妻疾,见其书大怒,疑临有恶意,不令会丧。既葬,诏司命从事收原碧等考问。具服父子同奸及临谋杀状。莽欲秘之,乃杀案事司命从事,埋狱中。赐临药,临不肯饮,莽自刺死。策书曰: 符命文立临为统义阳王,此言新室即位三万六千岁后,为临之后者乃当龙阳而起。前过听议者,以临为太子,故有烈风之变,辄顺符命,立为统义阳王,乃此后不作信顺,弗蒙厥佑,夭年陨命。呜呼哀哉! 临妻国师公女,亦自杀。是月新迁王安病死。初莽为侯就国时,幸侍者增秩、怀能、开明。怀能生男兴,增秩生男匡,开明生女陈:以侍者或有外通,听生子女,不能分明,故皆留新都。及安疾甚,莽自患无子,乃为安作奏,使上言兴等母虽以贼属,犹皇子不可以弃。莽偏示群公,皆曰:“安友于兄弟,宜及春更加封爵。”于是以王车遣使者迎兴等至,封为公,莽孙公明、公寿同时病死。旬月间,四丧焉:先是莽长子字子宗立为皇孙,坐自画容貌,被故天子衣冠,又宗舅吕宽家。前徙合浦,私与宗通,发觉按验,宗自杀。宗姊为卫将军王兴夫人,祝诅姑,杀婢以绝口,事发觉,与兴皆自杀。至是莽骨肉殆尽。或曰:“天实为之。”按莽生平所为,固应如也。 是月,杜陵便殿乘舆虎文衣,藏匮中,忽自出,树立外堂上,良久,乃委地。吏卒以闻。莽恶之,下书曰:“宝黄厮赤。”其令厮役贱者皆衣赤。盖莽以五行火生土,自谓以土德承汉火运,故宝黄厮赤,欲以贱汉行也。时望气功数者,多言有土功象。 莽又见四方盗贼,欲示为自安,能建万世之基者,于是下书营筑长安城南。崔发、张邯说莽曰:“德盛者文缛,宜崇其制度,宣示海内,且令万世之后无以复加也。”莽乃博征天下工匠及吏民,入钱谷助作者,骆驿道路。坏彻上林苑中台馆,凡十余所,取其材瓦,以起九庙。穷极百工之巧,带高增下,功费数百钜万,卒徒死者万数。百姓怨恨,三辅盗贼麻乱,南方连岁饥荒,群雄竞起。南郡王常等号下江兵,南阳王匡等号新市兵,众皆万余人,州郡不能制。平原女子迟昭平,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中。莽惶惧,召问群臣擒贼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莽知诸臣谀指,而夸张符命之术无济而益甚,身心战栗。思有故左将军公孙禄,忠直敢言,素有经济,莽初秉政时,被莽贬逐,此时在家,弄孙自乐。事急无奈,乃遣使者安车证来与议。未知来否,下回再说。 [book_title]第十一回 赤眉逞势斩廉丹 却说哀帝时董贤专宠,王莽被遣归国。及哀帝崩,王太后乃驰召莽,欲授以国柄。时宰相孔光等皆欲媚太后以自固,共荐莽为大司马,独前将军何武,左将军公孙禄以社稷为重、坚持不可。太后不听。及莽秉权,公孙禄、何武皆免官退职。及莽篡位,禄等忠谋已尽,问心无愧,乐志林泉,甚是消遥自在。及至王莽末年,天下大乱,莽所用符命诈伪之术,用久不灵,朝中大臣,皆用惯的一班谀佞之徒,绝无一筹半策,甚是慌獐。忽然想起汉时老将公孙禄,命使征召,禄欣然随使见莽。 莽询至治方略,禄曰:“太史令宗宣,典星历,候气变,以凶为吉,乱天文,误朝廷;太傅平化侯,虚伪以偷名位,贼夫人之子;国师嘉信公,颠倒五经,毁师法,令学士疑惑;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造井田,使民弃土业;羲和鲁匡,设六管以穷工商;说符侯崔发,阿谀取容,令下情不上通,宜诛此数子,以慰天下。”莽大怒曰:“乃者蛮夷滑夏,寇贼奸宄,予以汝夙将练达,故特召询擒贼之方,乃答非所问,而肆毁大臣,何老悖至此?”禄复朗声曰:“匈奴不可攻,当与和亲。臣恐新室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莽怒,而念杀之无名,乃使虎贲扶禄出。禄飘然而去。 莽乃遣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将兵击青、徐;国师和仲曹放,助郭兴击句町;转天下谷币,诣西河、五原、朔方、渔阳,每一郡以百万数,欲以击匈奴。 初四方皆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无攻城循地之计。众既寝盛,乃相与为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以言辞为约束,无文书旌旗,部曲号令。其中最尊者但称三老,次从事,次卒吏,泛称曰臣人。转掠求食,而诸长吏牧守皆自乱斗,中兵而死,贼非敢欲杀之也。莽不悟,下书责七公曰: 夫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养民,仁之道也。抑强督奸,捕诛盗贼,义之节也。今则不然,盗发不辄得,至成群党,动曰以贫穷故耳。惟贫困饥寒,犯法为非,大者伙盗,小者穴偷,不过二科。今乃结谋连党,以千百数,是逆乱之大者,岂饥寒之谓耶?七公其严敕卿大夫、卒正、连率、庶尹,谨牧养善民,急捕殄盗贼!有不同心并力疾恶黜贼,而妄曰饥寒所为,辄捕系请治其罪。 于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贼情者,亦不得擅发兵。贼由是遂不制。 是时刘氏宗室,除歆、嘉、龚等三十二人谄附莽者,余外诸刘尽废所在郡县,反多所侵辱,营杀甚于平民。且说长沙定王之后,一人名赐,字子琴,祖利为苍梧太守,家南阳之白水乡,颇丰裕。赐父早死,有兄显,任侠有豪气。显叔名子张。一日,出遇蔡阳国釜亭长,亭长醉,故辱子张,至不可耐。子张怒,遂杀死亭长。后十余年,亭长子报仇,杀子张之子骞。显怒,欲为报怨,会显宾客劫人,发觉,州郡系显入狱,杀之。赐恨曰:“刘氏何辜,人皆欺侮,亭长自取死者也,孽子杀骞,复杀我兄,尚可忍乎?”乃与显子信结客陈政等九人,烧杀亭长妻子四人而逃。骞兄名玄,字圣公,亦结客为报仇计。圣公家有酒,请游徼饮,宾客醉歌曰:“朝烹两都尉,游徼后来用调羹味。”游徼大怒,缚客捶数百。圣公惧,避之平林。平林人陈牧、廖湛,时聚众千余人,号为平林兵,圣公往从之。牧以圣公刘氏宗室,以为其军安集椽。 时南方沸乱,新市人王凤、王匡常为人平理诤讼,众遂推为渠帅,聚数百人,王常,成丹、张印等一班好汉俱往相聚。一日,又一彪形大汉到来,乃南阳湖阳人,姓马名武,字子张,少时避仇,客居江夏。王匡等大喜,乃共攻离城诸乡聚,藏兵绿林中,数月间,相聚万余人。荆州牧闻知,发奔命二万人攻之,匡等相率迎至云杜与战,大破之。牧败,欲北归随州。王匡等早料其败必走随,马武等伏路遮击,杀数千人,尽获其辎重。遂攻拔竟陵,转击云杜、安陆,多略妇女,还入绿林中,至有五万余口,官兵不敢向。明年为地皇三年,大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王匡、王凤、马武及其支党朱鲔、张卬等出入南阳,号新市兵;皆自称将军。七月,匡等进攻随,未能下。平林兵又起应之。王莽闻荆楚势大,遣严尤、陈茂击灭。尤、茂至南郡,王常等与战。尤出奇兵要杀,常败走,与成丹、张卬等收散卒入萎溪,因劫掠钟、龙间。众复振,乃引军与荆州牧战于上唐,大破之。遂北至宜秋。 再说景尚、王党至山东,被樊崇杀得大败,景尚阵亡,王党引残败军卒逃回。王莽大惊,遂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出,合将锐士十余万人,所过地方,勒索供给财贿,淫掳百姓,万民嗟怨,为之语曰:“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樊崇恐众与莽兵乱,乃皆朱染其眉,以相别识,故号曰赤眉。先是莽严敕捕贼不得言饥寒所为,故郡县莫敢言贼情,上下蒙蔽,亦不敢擅发兵。惟翼平连率田况,素果敢,发民年十八以上者,得四万人,授与库兵,刻石为约,贼至则勒兵固守,去则追剿。又收合离乡老弱,置大城中,积藏谷粮,贼至无所得食。赤眉闻之,不敢入界。后况自请出界击贼,莽畏恶况,责以未赐虎符而擅发兵,以况或能禽灭贼,故且勿治罪。后况稍出界击贼,所向皆破。莽忌之,遣使者代监其兵,况随使入京,拜为师尉大夫。况去,齐地乃败矣。 无盐县索卢恢等,举兵反城,廉丹、王匡移兵攻拔之,斩首万余级。上章报捷,莽遣中郎将奉玺书劳丹、匡,进爵为公,封吏士十余人。赤眉别校董宪等众数万人在梁郡,王匡欲进兵击之,廉丹曰:“赤眉之众,十倍无盐,未可轻敌。且我军新拔城,疲劳已极,当且体息军马,蓄养锐气。”王匡曰:“贼匪跳梁,固未睹天朝之锐。无盐之战,已闻声丧胆矣,不乘胜进击,一鼓成禽,尚何待乎?将军倘惜劳,吾当独往。”遂独引兵前进。丹见谏之不听,以匡主将,又朝中权要大臣,只得率部众随之。 却说董宪山东有名好汉,一枝铁枪,神出鬼没。闻莽发兵东征,正欲逞建头功,忽见许多百姓,纷纷逃难,称说王太师大兵将到,沿途搜劫,反向赤眉叩头,求速进兵救命。董宪大怒,挥众迎去,至成昌地界,两军相遇,各排阵势。但见阵门开处,王匡金盔金甲,护从校尉如云而出,匡顾盼自雄。董宪望见厥状,怒发如雷,挺枪跃马杀去,更不打话,直奔王匡,匡急闪入阵,校尉迎住,枪刀并举,董宪将枪一振,一个圆月圈,早已数枪落地,一连搠倒数人,匡阵已乱。这边宪众压上,杀得尸横遍野。恰得廉丹到来,抵往一阵,两边各自回营。 次日,董宪索战,廉丹坚壁不出,一连数日,军心稍定。王匡催促出战,正在交兵,樊崇又领数万人马杀来,王匡望见,便弃阵而逃。丹恨曰:“小儿误事!但彼逃可生,我逃亦死。”乃使吏持其印韨符节追付匡,自同众校尉,舍命杀转。是时丹兵才存万余人,赤眉众十余万,如何抵敌?只得败走。追至无盐,廉丹战死,校尉士卒尽被杀绝。 莽得报失色,国将哀章谓莽曰:“皇祖考黄帝之时,中黄直为将,破杀蚩尤。今臣居中黄直之位,愿平山东。”莽遂遣章驰往,令与大师匡并力。又遣大将军阳浚守敖仓,司徒王寻将十余万屯洛阳填南宫,大司马董忠,养士习射于中军北垒,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职。司徒寻初发长安,宿霸昌厩,晨起忽亡其黄钺。寻麾下士房扬,素狂直,乃哭曰:“此经所谓丧其齐斧者也。”自劾去。莽大怒,命击杀扬。 此时四方盗贼,动以万数或十余万,攻城邑,杀二千石以下如儿戏矣。太师王匡战数不利。莽知天下溃畔,事穷计迫,乃议遣风俗大夫分行天下,除井田奴婢山泽六管之禁,即位以来,诏令不便于民者,皆收还之。诏未发,会舂陵兵起,刘圣公立力汉帝,莽忧惧不知所出。然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须发,进所征天下淑女杜陵史氏女为皇后,聘黄金三万斤,车马奴婢,杂帛珍宝以巨万计。莽亲迎于前殿两阶间,成同牢之礼于上西堂。备和嫔、美御凡百二十人。封皇后父谌为和平侯,拜为宁始将军,谌子二人皆侍中。是日,大风发屋折木。群臣上寿曰:“乃庚子雨水洒道,辛丑清静无尘,其夕谷风迅疾,从东北来。辛丑,巽之宫日也。哭为风为顺,后谊明,母道得,温和慈惠之化也。《易》曰:‘受兹介福,于其王母。’《礼曰》:‘承天之庆,万福无疆。’诸欲依废汉火刘,皆沃灌雪除,珍灭无余杂矣。百谷丰茂,庶草蕃殖,元元欢喜,兆民赖福,天下幸甚。”莽日与方士于后宫考验方术,纵淫乐焉。 十一月,有星孛于张,东南行,五日不见。识者曰:“张,南方宿也。星孛于张,东南行,即翼轸之分。翼轸楚地,是楚地将有兵乱。”时楚地起兵者,新市、平林、下江诸路,虽相聚人马皆道万数,然当不住严尤宿将,勇而有谋,故皆不能起势。却恼了一位英雄,其却自王莽篡位以来,常愤愤不平,志存恢复,不事家业,倾身破产,结交天下雄俊,以图起刨大业。于是部署宾客,崛起雄师,灭莽兴刘。毕竟此人是准?且听下文分解。 [book_title]第十二回 齐武兴师诛甄阜 这英雄姓刘名更,字伯升,乃汉景帝之后。帝生长沙定王发,发生春陵节侯买,买生郁林太守外,外生钜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取同郡樊重女字娴都,娴都性婉顺,自为童女,不正容服,不出于房,宗族敬焉,生三男三女,长男伯升,次仲,次光武。兄弟少孤,养于叔父良。 南顿君初为济阳令,以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光武于县舍。光武将生,钦以令舍不显,开宫后殿居之,时有赤光照室,尽明如昼。钦异焉,使卜者王长占之,长辟左右曰:“此兆吉,不可言。”是机县界有嘉禾,生一茎九穗,因名光武曰秀,字文叔。明年,方士有夏贺良者,上言哀帝云:“汉家历运中哀,当自受命。”于是改号为太初元年。不知却应在光武。 却说伯升性刚毅,慷慨有大节。幼学长安,见莽篡逆,痛恨回家,破产结客。时盗贼群起,南方尤甚,伯升乃召诸豪杰计议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殆天将灭莽,正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众皆然之。于是发舂陵子弟,得数千人,部署宾客,自称柱天都部。 时文叔在宛,闻伯升宾客劫人,文叔素谨厚,乃辟吏于新野邓晨家。晨字伟卿,娶文叔姊元,尝与伯升及文叔俱之宛,与穰人蔡少公等宴语。少公颇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秀乎?”文叔戏曰:“何以知非仆耶?”坐者皆大笑,晨心独喜。及文叔与家属过吏新野,舍晨庐,甚相亲爱。晨因谓文叔曰:“王莽悖暴,盛夏斩人,此天亡之时也。往时会宛,少公之言行当应耶。”文叔笑不答。 至是南阳旱饥,而文叔家独丰收,因卖谷于宛。宛人李通闻文叔至,大喜,遣人迎之。通字次元,父守,好星历、谶记,为王莽宗卿师,通亦补巫县丞,有能名。莽末,百姓愁怨。通素闻父守说谶云:“刘氏当兴,李氏为辅。”私尝怀之。且居家富逸,为闾里雄,以此不乐为吏,乃自免归。上下江、新市兵起,南阳骚动,通有从弟轶,亦素好事,乃其计议曰:“今四方扰乱,新室且亡,汉当更兴。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众,可以谋大事。”通笑曰:“是吾意也。”即遣轶往迎文叔。 先是李通同母弟申徒臣能医而难使,伯升杀之。文叔言其报怨,不欲与轶相见,轶固请,乃强见之。轶深达通意,乃许往而意不安,乃买半锸佩刀怀之。至通舍,通甚悦,掘手为欢,得半锸刀,谓曰:“一何武也?”光武曰:“仓卒时以备不虞耳。”共语移日,因言谶文事,文叔初姝不意,未敢当之。时守在长安,文叔乃当观通曰:“即如此,当如宗伯师何?”通曰:“已自有度矣。”因复备言其计。文叔既深知通意,遂与定谋。于是乃市兵弩,十月,与李通从弟轶等起于宛。时文叔年二十八。遂将宾客还舂陵。及至,伯升已会众起兵矣。 初,诸家子弟恐,皆逃亡自匿,曰:“伯升杀我。”及见文叔蜂衣大冠,皆惊曰:“学子者亦复为之。”乃稍自安。伯升于是使族兄刘嘉往诱新市、平林兵,与其帅王凤、陈牧等西击长聚。文叔初骑牛,杀新野尉乃得马,进屠唐子乡,又杀湖阳尉。军中分财物不均,众恚恨,欲反攻诸刘。文叔敛宗人所得物,悉以与之,众乃悦。进拔棘阳。岑彭字君然,南阳棘阳人也,时守本县长。闻汉兵至,以棘阳地小乏兵,不足与敌,徒多杀伤而长敌势,遂将家属奔投前队大夫甄阜。阜怒彭不能固守,拘彭母妻,令效功自补。 汉既拔棘阳,因欲攻宛,兵至小长安。莽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邱赐,正领大兵杀来,两下结成阵势。这边廖湛出阵,只见对阵旗门开处,一将杀出,正是岑彭,身长九尺,紫面长须,蜂袍金甲,如天神一般,手提偃月大刀。廖湛未经大敌,一见早已心怯,交手数合便支持不住,拨马回走。岑彭赶上,一刀砍去,忽一骑飞至,一枝方天画戟到来,将刀架开。岑彭用力过猛,反在马上一幌,吃惊一看,只见那人面如活蟹,须若钢针,身躯比自己远约长数寸,彭喝曰:“来贼通名。”那人笑曰:“王莽乃篡国逆贼,亲弑平帝,天下皆知。汝辈皆贼党,助贼茶毒万民者也。反指人为贼乎?我湖阳人,姓马名武,我看汝一表非俗,何不与我共诛残暴乎?”岑彭大怒,举刀便砍,二人战到数十回合,不分胜败。天色已晚,各自回营。 次日岑彭出阵,朱鲔不待令下,便提枪杀出,才五七合,便觉招架不住,陈牧、王匡双骑冲出。岑彭望见,一刀劈下,朱鲔急闪,刀头起去,恰到王匡面前,王匡双锏急抵,回手一锏打来,岑彭轮转大刀,已照陈牧马头削下,陈牧御开,劈面盖还一斧,岑彭性起,大刀轮动如飞,遇空便砍。是日大雾迷空,岑彭骑的是上阵好马,转折似电,来去如风,三人攒一,大费招架,陈牧早被打落一斧,败回阵去。马武大怒,急提戟出阵,岑彭一见,便撇去二将来战马武。有游卒报与甄阜,阜急传梁邱赐曰:“岑彭独战多时,力乏矣,今当趁此密雾,大兵俺杀,可获全胜。”赐称善,遂拔营前进。岑彭见大兵卷来,乃撇了马武,一马斜刺飞入汉营,逢人便砍,杀得汉兵四散去营而逃,慢天匝地,皆是莽兵。先是伯升诸将家属,都相携欲诣宛,至是伯升姊元、弟仲,及叔父良之妻子,族兄嘉之妻子,皆遇害。文叔单马遁走,遇女弟伯姬,提上马,与共骑而奔。后来伯姬配与李通为妻。 此次大败,杀伤甚多,伯升收会兵众,还保棘阳。阖营伤妻痛子,哭声振天。忽闻南阳诛杀李通兄弟门宗六十四人,皆焚尸宛市,通父守已出长安,会甄阜上通起兵状,追回,守及守家在长安者,尽杀之。痛得李通一众,踊天躄地。又闻新野宰汙池邓晨宅,焚其冢墓。文叔族兄刘祉,字巨伯,乃舂陵康侯敞之子也,兄弟相率从文叔时,甄阜收其家属系宛狱,是时祉挺身还保棘阳,甄阜尽杀其母弟妻子。众人大哭,咬牙切齿,要进兵报仇泄恨。 伯升收泪劝解一番,因私谓舂陵众曰:“今日之惨,木石伤心,若等见新市平林中情乎?多为面慰,同痛者不多人。彼见我败,意欲解去矣。勿妄动,我当取下江兵以图万全。”遂同文叔、李通,径至宜秋军壁,曰:“愿见下江一贤将,议大事。”成丹、张卬共推王常出见,伯升曰:“汉家制度,圣圣相承,天下富庶,祖宗数世,不见兵革征役之苦,厚泽及民,沦肌浃髓。独以元后故,王氏四世檀权,扰乱天下。至莽贼,诛戮忠良,满布爪牙,弑平帝,掘后陵,穷凶极恶,假造符命,以篡天位;制王田,改钱币,设六管之禁,启四夷之兵;近复征淑女,营九庙,竭民脂髓,加之惨戮。方今四海鼎沸,正奸贼丧亡之秋,凡有血气,莫不刿心剔日,思复汉仇。况缩帝室宗亲,痛明堂之不祀,逼袵席之未安者乎?前者振臂一呼,英豪环集,只以合从未就,指挥不闲,且前队之众数倍我师,致有小长安之败。然天心未尝厌汉,在事诚有可图之机。方今边境未安,青徐掣时,诚欲得足下之众,并力取宛以作根基,然后遣将,分略定陵、昆阳,以定颖川,据有洛阳,三辅不足图也。为天下除害,定千秋之业。足下其有意乎?”王常大悟曰:“常一匹夫,昧于浅近,忽闻君子大论,快若拨云雾而睹青天。乃者王莽篡弑,残虐天下,百姓思汉,故豪杰并起。今贤昆弟英姿雄概,又刘氏宗室,真我主也,敢不出身为用,辅成大功。”伯升大喜曰:“如事成,岂敢独享之哉!”遂与常深相结而去。 常还,向丹、印言之,丹、印负其众,同曰:“大丈夫既起,当各自为主,何故受人制乎?”常心独归汉,乃晓说其将帅曰:“往日成、哀衰微无嗣,故王莽得承间篡位,既有天下,而政令苛酷,积失百姓之心。民之讴吟思汉,菲一日也,故使吾属得以起势。夫民所怨者,无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兴也。举大事必当下顺民心,上合无意,功乃可成。若负强恃勇,触情恣欲,虽得天下,必夏失之。以秦、项之势,尚至夷灭,况今布衣相聚草泽?以此行之,灭亡之道也。今南阳诸刘,举宗起兵,观其来议事者,皆有深计大谋,王公之才,与之并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佑吾属也。却说王常字颜卿,颖川舞阳人,为弟报仇,亡命江夏,久之,与王凤、王匡等起兵云杜绿林中,常慷慨有大节,下江诸将,虽屈强少识,然素敬常,及闻常此言,乃皆谢曰:“无王将军,吾属几陷于不义。愿敬受教。”常即率众归汉。 人马正行,忽见迎面尘起,有数百大汉闯来。成丹迎去,大喝曰:“不知死活之徒,见大军到来,不远避,成群何往?速卸衣物,免汝残生。”只见众中一枝画戟行动,一人分众而出,背负钢鞭,随将手中戟付与从人。成丹一见,以为亭长来捕,不待开言,举枪便刺,其人一手将枪接住一扯,成丹跌下马来,急掣剑来斗,二人鞭剑往来,数合之间,剑已落地,成丹被擒。这边王常闻报,早已赶到,便问来将名姓,将何为者,其人曰:“我姓臧名宫,字君翁,颍川郟县人。少为县游徼,因见四方扰乱,亦欲自建功业,闻下江中有王颜卿者,愿往见之,以商去就。”王常不待辞毕,便去枪下马揖曰:“王常即某便是,此成将军丹也。”宫急放丹起,先向丹谢罪,然后各诉衷怀,大喜,遂同往棘阳进发,与汉军及新市、平林合。诸部齐心同力,锐气益壮。 伯升于是大飨军士,设盟约,休兵三日,分为六部,潜师夜起,袭取蓝乡。先是甄阜乘胜,留辎重于蓝乡,引精兵十万南渡潢淳水,临沘水,阻两川间为营,绝后桥,誓众曰:“不尽灭诸寇,不还渡此。”伯升得其情,于是袭蓝乡,尽获其辎重。明旦,汉兵自西南攻甄阜,下江自东南攻梁邱赐。先属付马武曰:“汝与岑彭敌,当诈败引彼远追。阜军去彭,余子不足数也。”马武领令出马。 却说是日晨早,探卒报与甄阜,汉兵夜劫蓝乡,新合下江兵,军势甚张,辎重尽去矣。阜大惊。忽报汉兵大至,马武讨战,阜急令岑彭应敌,嘱曰:“不擒马武,毋生还。”岑得令出马,见面便砍,马武提戟一拦,岑彭性起,一连几刀,如拨风骤雨,马武借势败下,落荒而走。岑彭那里肯舍,追下十余里,看看赶上,马武回头喝曰:“君然不可欺人太甚!”仰面便是一戟,两人大战,不分胜负。 话分两头,且说王常与梁邱赐交战。臧宫急欲建功,大喊曰:“我等冲阵去也。”一马冲入敌阵,横戟迅扫,近者立亡,但戟到处,便两边分开,敌卒纷纷倒地,这边成丹看得火发,一枝枪又飞人阵。两人乱扫乱刺,如入无人之境。梁邱赐见自己阵势已乱,心头一慌,被王常一枪刺死。 先是伯升见岑彭追赶马武,便挥众杀出,甄阜急令放箭,伯升连冲几次不能近,将有两个时辰。忽然王常等追杀梁邱赐败卒,如潮势压过来,将阜阵脚冲动,甄阜大惊,急捉枪出马。伯升诸人一见甄阜出来,怨气冲天,不由分说,李通兄弟及诸刘,人人上前,将阜攒住,大骂:“逆贼助莽为恶,如何亦有今日!”阜张口战栗,早被伯升一枪搠下马来,刀剑并下,顷刻尸分万断。可怜阜军十万!伯升一众家室,多被甄阜杀戮,人人痛心,恨不得一刀切下两颗头来,尽量追杀,那边却阻着潢淳水,无桥无渡,先逃到水边的,都被后来的一层层拥下水去。 岑彭被马武缠得人困马乏,又恐大军有失,只得败回。劈面遇着李轶,斗了数合,李轶败下,彭亦不赶,只望人马厚处寻杀。却遇到刘嘉当住,岑彭性起,一刀劈下,刘嘉一刀架住,说道:“君然尚欲何往?莽贼恶满,原该兴刘。今甄阜等已死,何不归汉?岂君然之明,尚不知王莽为篡弑之逆贼耶?”岑彭见四面皆是汉兵,谅来甄阜已死,不敢恋战,虚劈一刀,拍马便走。刘嘉驻马,横刀望之,顷刻不见。未知岑彭逃往何方,下卷再叙。 [book_title]第十三回 闹昆阳南郊哭天 却说汉兵沘水之战,斩阜、赐,覆其军。伯升乃誓众,焚积聚,破釜甑,鼓行向宛进发。次日至淯阳,恰遇严尤、陈茂,因闻阜、赐军败,引兵欲先据宛。伯升知是严尤到来,谓众将士曰:“此番交战,不比沘水之师,严尤宿将,队伍整练,未可轻进,兼须防其分兵冲突。”于是仿郑鱼丽阵,分为三军,新市众为右拒,自率下江兵为左拒,平林众居后作中军。嘱曰:“彼见我军分为二,必先趋吾左,以为吾左军动,而后分一翼以趋吾右。吾左军既斗,右军不俟彼出,先犯其中垒;彼两将俱出而后,以中军压其大营,先偏后伍,弓弩弥缝,迭进,必破尤茂矣。”分遣才定,莽军已至。严尤亲出,伯升令王常敌。正在交锋,这边马武大喊:“王莽篡贼,恶贯满盈,不尽殆其爪牙,更待何时?”提戟直入敌阵。陈茂急将阵门变开,掉枪来战马武,才五七回合,便支持不住。这边王凤、王匡、朱鲔一齐杀出,陈茂大惊,恐被攒杀,急弃阵而逃。严尤亦被臧宫及诸刘掩出,几乎被擒,弃军落荒败走。这回大胜,又斩首三千余级。乃号圣公为更始将军,伯升遂独率舂陵众,进围宛。 却说严尤、陈茂二人逃回甫阳,上本告急,王莽闻伯升名,阅奏大惧,下诏有能捕得伯升者,封为上公,食邑五万户,赐黄金十万斤。又令长安中官署及天下乡亭,皆画伯升像于埻,旦起射之。又诏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司命孔仁、兖州牧寿良、卒正王闳、扬州牧李圣,亟进所部州郡兵,迫剿青、徐盗贼。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车骑将军王巡、左队大夫王吴、亟进所部州郡兵,凡十万众,迫剿前队丑虏,皆明告以来降者不杀之信,若复迷惑不解散,则皆并力合击殄灭之矣。大司空隆新公,宗室戚属,前为虎牙将军时,东指则反虏破坏,西击则逆贼靡碎,此乃新室威宝之臣也,如黠贼不解散,将遣大司空将百万之师征伐劋绝之矣。遣七公干士隗嚣等七十二人,分行晓谕天下。嚣等既出,因逃亡焉。 伯升既至宛,只见四门紧闭,城头旗帜鲜明,枪刀密布。伯升大怒,亲仗剑执盾,向城大喝曰:“王莽以外家世权,忘恩背德,弑平帝,囚孺子,以诈伪盗汉天下,复荼毒生民。方今人人思汉,切齿奸贼,吾以汉室宗亲,为平帝诛贼,为天下除害,所至归心,何汝弹丸之城,敢抗义师!吾尝斩甄阜于沘水,败严尤于淯阳。阜、尤之兵,甲非不多也,将非不智且勇也,然卒失其谋而丧其坚利者,何也?以所事者贼,所用者威,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耳。革车匪遥,请试思之,授首屠城,后悔无及。”只听得城楼上大声曰:“伯升欲效郦生以三寸舌下齐城耶?吾知守城耳,无多词费。”伯升视之,其人长须紫面,恰是岑彭。原来岑彭那日大战,身被数创,见甄阜全军已覆,只得逃身归宛,与前队贰师严说共守宛城,伯升正欲开言,见岑彭弯弓搭箭射来,伯升勒马急退,乃分兵四面而攻打,弯石灰瓶,守城甚固,连攻数日不能下。伯升怒甚,围之,绝其采樵。 时平林、新市众,俱在淯阳。自阜、赐死后,百姓日有降者,众至十余万。众虽多而无所统一。于是诸将会议,欲立刘氏,以从人望。王常与南阳豪杰,咸归于伯升,而新市、平林诸将帅,乐放纵,惮伯升威明,而贪圣公懦弱,先其定策立之。然后使骑召伯升至,示其议。伯升曰:“诸将军幸欲尊立宗室,其德甚厚。然愚鄙之见,窃有未同。今赤眉起青、徐,众数十万,闻南阳立宗室,恐赤眉复有所立,如此必将内争,今王莽未灭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损权,非所以破莽也。且首兵唱号,鲜有能遂,陈胜、项籍即其事也。眷陵去宛三百里耳,未足为功,遽自尊立,为天下准的,使后人得承吾敝,非计之善者也。今且称王以号令,若赤眉所立者贤,相率而往从之;若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举尊号,亦未晚也。愿各详思之。”诸将多曰:“善。”将军张卬拔剑击地曰:“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朱鲔复大声曰:“张将军之言是也。”众皆从之,遂设坛场于淯水上沙中,陈兵大会。时二月辛巳,圣公即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于是大赦天下,建元曰更始元年,悉拜置诸将,以族父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大司马,伯升大司徒,陈牧大司空,余皆九卿将军,文叔为太常偏将军。由是豪杰失望,多不服云。 诸将分头循城略地,伯升攻宛,王常、刘赐循汝南,平林后部攻新野,文叔与邓晨、马武、臧宫等循颍川。一路军兵正行,忽见数十人迎军求见曰:“将军兴义兵,窃不自量,愿充行伍。”此人姓王名霸字元伯,颍川颍阳人也,父为决曹掾,霸亦少为狱吏,性慷慨,不乐吏职,其父奇之,遣西学长安,至是率宾客上谒。文叔大喜曰:“梦想贤士,其成功业,岂有二哉。”文叔循昆阳、定陵、郾,皆下之。诸豪杰皆闻风归附,棘阳马成,字郡迁,襄城傅俊,字子卫,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文叔以马成为安集掾,傅俊为校尉。一路多得牛马财物,谷数十万斛,转送宛下。 莽闻光武攻下诸县,大惊,乃遣大司空王邑驰传之洛阳,与司徒王寻发众郡兵百万,号曰虎牙五威兵。命邑得专封爵,除用征诸明兵法六十三家术者。初莽招募奇技、猛士、明兵法者,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揖,连马接骑,济百万师;或言不用斗粮,服食药物,三军不饥;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敌营,莽试之,见取大鸟翮为而翼,头与身皆著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步辄堕。莽知其不可用,苟欲取其名以耀天下。至是各持图书,受器械,以备军吏,多赍珍宝,倾府库以遣邑。时有奇士巨无霸,长一丈,大十围,以为垒尉。又驱诸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邑至洛阳,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二万人,余者在路不绝,车甲士马之盛,自古出师,未尝有也。 文叔将数千兵迎至阳关,诸将望见寻、邑兵盛,大惊,尽反走驰入昆阳,皆惶怖,优念妻孥,欲散归诸城。文叔议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强大,并力击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势无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阳一破,诸部亦火矣,今不同心胆共举功名,反欲守妻子财物耶?”诸将怒曰:“刘将军何敢如是?”文叔笑而起。会探马还言大兵且至城北,扎军阵数百里,不见其后。诸将惊惶无措,遽相谓曰:“更请刘将军计之。”文叔复为图画成败,诸将皆曰:“诺。”时王常别循汝南沛郡,还至昆阳,城中有八九千人。文叔乃使成国上公王凤同王常守城,至夜,自与骠骑大将军宗佻,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骑,出城南门。时北军至城下者,且十万,文叔等几不得出。既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而诸将贪惜财货,欲分留守之。文叔曰:“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为所败,首领难存,何财物之有?”众乃从。 时严尤、陈茂亦至昆阳,见寻、邑纵兵围城,进曰:“昆阳城小而坚,今尊号者在宛,且亟进大兵,宛败,昆阳自服矣。”邑曰:“吾昔以虎牙将军围翟义,坐不生得,以见责让,今将百万之众,过城而不能下,何谓耶?”遂围之数十重,列营百数,云车十余丈,瞰临城中,旗帜蔽野,埃尘连天,怔鼓之声,闻数百里。或为地道,冲撞城,积弩乱发,矢下如雨,城中负户而汲。王凤乞降,不许。严尤又曰:“归师勿遏,围城为之阙,可如兵法,令得出逃。”邑自以为功在刻漏,不听尤言。夜有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六月已卯,文叔发郾、定陵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