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新庵译屑 [book_author]吴趼人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44380 [book_dec]《新庵译屑》,九十题九十四篇。署“上海新庵主人译述”。光绪三十四年八月(1908年9月),吴趼人应周桂笙(即新庵主人)之请,为之编辑并作序。并将周桂笙原为《知新室新译丛》所写《弁言》置于卷首。但当时并未以单行本出版。吴趼人去世后,周桂笙大约又增加了若干篇目,计得九十题九十四篇,与其所著《新庵随笔》合编为一册,合称《新庵笔记》,其中卷一、卷二为《新庵译屑》上、下,卷三、卷四为《新庵随笔》上、下,并增任堇《序》一篇,于1914年8月由上海古今图书局出版。 《新庵译屑》所收作品来自四个部分: (一)《知新室新译丛》,共计二十篇,全部入选《新庵译屑》。 (二)《新庵译萃》,共计六十七篇,入选《新庵译屑》者五十九篇。 (三)《自由结婚》,同题四篇,均入选《新庵译屑》。 (四)散作十题十一篇,除《俭德》一篇选自《新庵随笔》外,未见在报刊上发表,可能是周桂笙新增译作。 在《新庵译屑》九十题九十四篇译作中,吴趼人加评者三十二篇。此外,原《新庵译萃》中有一篇《欧洲糖市》,也附吴趼人的评语,而《新庵译屑》漏收,今为之补入。如此,《新庵译屑》总计为九十一题九十五篇,其中吴趼人加评者三十三篇。 [book_img]Z_14238.jpg [book_title]《新庵译屑》序 初,余以彭君伴渔之介绍,获交周子桂笙,日惟以商榷文字为事。厥后交愈益密,情愈益深,日惟以道义相劝勉,以知识相交换,商榷文字一事,转视为偶然之举矣。顾桂笙虚怀若谷,相交达十年,片言只字,必出以相质证。于是余二人之交谊,与夫互相期望之心,反为之而掩。此余不得不急白之于知我及桂笙者也。去冬,同乡君子组织旅沪广志小学校成,交推余主持其事。于是日与二三同事研究教育之道,舍学校而外,几无复涉足之处,坐是与桂笙疏。戊申八月,桂笙以此卷来,嘱为编次。检阅一过,则皆桂笙以前所译,散见于各杂志者,至是纂为一编,意将不欲自负其迻译之劳,藉是以问世者也。窃谓文章一道,大之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寿世而不朽;次焉者,亦可以动魂魄,震耳目,以为救世之助。寿世之文,如昔贤著撰者无论矣;即救世之文,如时彦之发皇议论,警醒一切者,以之灾梨祸枣,或犹可见谅于君子。而桂笙所译此编为何如文也?其文则鸟语蛩鸣,其技则雕虫篆刻,顾犹鳃鳃然敝帚自珍,而余复为之序之,抑何所就者浅且隘也?呜呼!此岂桂笙之初志也者!此岂余与桂笙互相期望之初志也哉!天地虽宽,侧身无寄,茫茫人海,道大难容。庄生之著《南华》,屈子之作《离骚》,岂好为谲异违世之谈邪?毋亦愤世嫉俗,借以喷薄其胸中之积忿耳。世之读此书者,其知桂笙之为人哉。戊申仲秋南海吴沃尧趼人氏序。 [book_title]弁言 余平生喜读中外小说,压线余闲,辄好染翰作小说、译小说,此知我者所共知也。顾读书十年,未能有所供献于社会,而谨为稗贩小说,我负学欤?学负我欤?当亦知我者所同声一叹者矣。此编皆平日读英、法业报时所选小品之有味者,随笔译成,无条理,无宗旨,亦犹夫曩者所译诸篇也。拉杂之在我,摧烧之一听诸人。新庵主人识。 [book_title]卷上 顽童 美国某夫人,当而仁,于慈善事业,恒三致意焉。一日,偶洲某学堂,适某学童以过失被罚,面墙立。叩其师,则云:“此童以顽梗著全校,教化无所施,骂罚终不悛,且穷于术矣。”夫人蔼然问曰:“君亦尝善视之否乎?”曰:“始余非不善视之,奈野性难驯,非复可以待诸生者待之矣。”夫人默然。视学华,特就此童而诏之曰:“某日散馆后,必过吾,勿忘。”嘱毕乃去。 至日,童果应召至。夫人大喜,与之坐,示之以书画玩具,娱之以钟鼓琴瑟。日既夕,饷以盛馔。共意盖谓天下之人,苟以至诚待之,当无不可以感化之者也。食既,笑而问曰:“人皆坐以承教,而子独面壁立,吾以为辱莫大焉,而子顾乐之者,何也?”意盖将于此下针砭焉。言未已,童亟应曰:“前日之受罚者非我,乃彼德也,彼以夫人与有今日之约,特赂我一铜圆,为之代表耳。” 研人氏曰:读此篇者,鲜有不怪顽童之顽者矣,然而我犹以为孺子可教也。何也?彼犹能忆夫人是日之约也;非独忆是日之约,且赂人代表以赴约,是犹有羞恶之心者也,孟子曰:“无羞恶之心,非人也。”顽童犹得为人乎!吾入世以来,所见无羞恶之心者,盖比比然矣。顽童顽乎哉。 伞 西洋以绢制伞,轻巧使取携,较之中土油纸之制,殆不可同日语,然惟其轻巧也,每易遗忘,亦最易误取。虽平日于他事极狷介诚机者,时或不能免此。此殆与夏日之扇相类,偶误取携,不必其出于有心也。 美国纽约某甲偶出行,遇雨,适未携伞,又以惜新冠故,拟购诸市,而一时苦无物色处。张皇间,几张盖前行者,其友也。默念:“苟追及之,借其伞之半以自庇,便以求伞肆,计亦良得。”遂趋及之,自后抚其肩曰:“良友,吾将有求子子之伞也。”其人却顾,则俨然面目者,一素不相知之人。甲知自误,惶恐将谢过,而苦难措词。正嗫嚅间,其人之面转赤,状极忸怩,遂以伞授甲曰:“吾固未审为君之物也,谨以返璧。”言已,匆遽冒雨行。甲乃于意外得一伞,且不知其所自来,以为怪事,作函遍连亲友,传为笑枋云。 趼人氏曰:一伞,微物耳,无意失之,或不足以挂齿颊;无意得之,居子不免于内疚矣。顾乃函告亲友,传为笑枋者何故?且我无意得彼无意之得,而致彼之惭焉,亦不思他日果遇真主人,公又何以为情也?一笑。 演说 演说一道,滥觞于希腊,而盛行于今日之欧美。上而大政治家,下达工党,非演说不足以成名,亦不足以集事。以故无一处无一业无演说,甚至数人之会亦必为之。然说极难,必有新理想、新学术,始足动人闻听。故彼中演说之人,平日既有习练,临时尤有预备,而不敢轻于发言。凡有可以取悦听者之意者,无不粲苏张之舌,为娓娓之谈,盖不如是不足以博座人之鼓掌欢迎也。是故登台者每兢兢,惟恐不能得台下人之欢心,若优怜之必以喝彩为荣者,殆亦演说家之通欤? 美国某社,一日演说科学,来者概免入场券,而听者仍寥寥无几,听席寂然无赞扬者。主演者兴味索然,几不能尽其辞。俄一人施施来,衣衫殊褴褛。既入,即就近据户旁之座而听焉。坐甫定,即鼓掌顿足,一若不胜其欢迎也者。他人遂亦从而附和之。自此掌声雷动,不绝于耳,遂各尽欢而散。演说者颇感其人,将行,特过其前而谢之曰:“拙论极蒙称赏,具见知音。”其人唶曰:“不佞何尝称种赏尊论乎?实告君,顷君所言云何,实毫无所闻。不过以此处不取费,故特借以避户外之寒威耳。至于鼓掌顿足,亦某取暖自快之一法,于尊论乎何兴?” 趼人氏曰:乙已六月以后,抵制美约事起,各社会之演说者无虚日。试往聆之,则今日之演说于此者,明日复演说于彼,屡易其地,而词无二致,如移置留声器然。不知视此为何如也? 吸烟 某处大宴会,少长咸集,裙屐翩跹,盛会哉。席终,宾客散坐。一老者探囊出小匣,徐启之,取淡芭菰,笑顾旁座者而问曰:“君亦喜吸此否?”其人以为老者将以赠之也,亟应之曰:“唯唯。”老者乃颔首徐徐曰:“然则余虽对君吸烟,亦不致为君所厌恶矣。” 豢鳄 戏亦多术矣,胡为乎有取于鳄也?鳄之为物,身硕而多力,古即能为人患,故见之者避之惟恐不及,否则亦饵捕而诛之耳。乃不谓近人竟有豢之以为游戏之具者,岂非声色犬马之外之别开生面者哉?法兰西人有方姓者,生平雅好此物,前后所获,大小无虑数十百尾,铸铁柜蓄水以豢之,日哺以牛羊之属,鳄游泳其间,亦自忘其为囚也。柜巨且高,方梯而升,俯而瞰,日以为常。鳄趋而就哺,方以外,一切声音笑貌,绝无所闻见。久而久之,遂略辨语意,呼之使来,挥之使去,操纵惟方之命。于是乐不可支,日下水与群鳄相嬉狎。其下水时,亦不以火器随,惟手持短棍,聊以自卫而已。他人见之,莫不惴惴。而方独处之泰然。意且谓此外无以自娱也,宠之爱之,不啻视为第二性命云。 趼人氏曰:鳄,恶物也,性何以能驯?观此,岂鳄之能驯耶,殆以人习鳄之性,与之相近耳。虽然,戏亦多术矣,于此乌乎取?如曰好奇,则奇于此者未尝无有也。吾于是百思不得其解,仅谥之曰:甘与异类为伍而已。 又曰:昔年上海渔人网得一鳄,修约六尺余。时余从事沪南制造局,亲见局总办某观察出银饼四枚,购而纵诸江中。或议之曰:“是害人物,胡为而纵之?”余笑为之解曰:“今之纵盗殃民者从矣,何独于此而疑之?” 鱼溺 日耳曼格物学家某,生性好奇,喜颠倒物性,飞者走之,走者飞之,不以为异也。一日,忽又发奇想,拟设法出鱼于水而活之。因钓取一鲤,注水于柜而畜之,躬自哺饲,而默察其性。日必输出清水一匙,而以氧气若干纳水中,适相当取出之水之量,毫厘弗爽也。行之既久,水日少而气日充。又久之,水且不足以蔽鱼体矣,而输水纳气犹不少辍。察鱼之呼吸渐觉不便,两腮翕张,勉强殊甚。未几水全涸,而鱼竟不死。盖失水之后,实借空气以自养云。自是,鲤竟脱离水族之习惯,而与陆地之动物无异矣。此格致家者,于是大喜过望,珍之若拱璧,爱之逾掌珠。继且取出柜外,置之平地,与猫犬同豢。鲤亦颇善伺主人意,往往追随左右,若小鸟之依人。有时蝇蚋飞过,为其所见,则必纵身跃起,捕而食之。盖犹是水中追逐虫蛆之性也。一日,主人偶出闲步,遇一板桥,鲤踊跃以从,以趋亦步,追随于后,一如平时。方至桥中,忽一蝇横飞而过,鲤见之,即纵身一跃,攫而食之。用力过猛,不觉跃于桥栏之外,误坠河中,意溺死。 趼人氏曰:吾闻有浪子之改过者,复使入妓家,则面赪局促;又闻有恶少之迁善者,复使詈人,则呐呐然不能出诸口也。殆与此鱼之溺相类。 购帽 泰西之人服御奢侈,相习成风,而妇女为尤甚。故至纤极细之物,亦往往日新月异,瞬息不同。虽曰商业竞争之剧,要亦彼国士女奢靡之习有以启之耳。偶读英国杂志所载问答之辞,虽寥寥一二语,其情景宛然如画。爱译之: 一人匆匆坌息行,其友见而问曰:“子行何急急也?”对曰:“适为荆妻购一新冠,亟欲持归,稍迟恐新样复出,又嫌不入时矣。” 联车 西国铁路如织,密若蛛内。其车头机中,初用蒸汽者,继而改用电,今且进而用汽油矣。亦可见科学之昌明,时运之进化,而其竞争之烈,亦有匪夷所思者。 某国合众铁路公司中之总董而兼总办者,曰史密士,公司一切主权,悉归掌握焉。初,史有外甥马立师者,大书院之毕业生也,特就史乞一席为馆谷地。史不之许,曰:“我不能假公济私也。”既而曰:“虽然,欲以亲戚之故而徇私情,固吾所不为;若敬能习勤耐劳,则某所监修路工之役,若肯为之,亦一啖饭处。”马不以小就而辞,遂委之。马视事,风餐露宿,夜以继日,与工人同甘苦。既而以奋勉故,遂进而为管车,为总管,为电师,为书记。至是已二年余,遂为总办所信用,而稍稍委以重要之事矣。 会有外城铁路公司者,忽然无端添收股本,遍贿本处公董局绅,竟得邀其议准,将K字街敷设铁轨之权,由合众公司之手,夺归外城公司。布置运动,均出以秘密。既获凭照,事已妥协,始宣布。比史密士闻信,以事出不意,几如疾雷之不及掩耳也。遍览公司中人,惟马立师才大心细,胆识俱备,堪与共任大事。因特召之入室,与密商曰:“K字街者,盖合众公司电车往来之孔道,出入之枢纽,此路一失,则各段分散,不能联络。故无此路,即无公司,此势所必争也。今彼以贿赂之力,蒙混求得其权利。明日即拆吾轨道,一交子,彼必相夺。今已酉矣,距此尚六小时,即上控亦已不及,矧臬署远在百五十里外乎!虽然,吾辈亦断无听其自然之理;况彼之办法,皆出于诡乎!吾将以汽车往,请示谕禁,以保权利。所有公司中事,暂归汝掌握,百执事亦悉听汝指挥。无论如何,轨道断断不可使动,或出之以和平,或阻之以势力,汝主之,吾不为遥制。设轨道一毁,则不啻以大权授彼掌握,则吾事将去其大半,纵控告得直,亦将成大讼,非搁数年不可,如是则非吾公司之力所能久持矣。汝其为之。”言异匆匆遂去。 马既奉命,即警备工役,密为布置,以备夜战。盖舍此而外,更无御之之方。居顷之,急足至,递来电函。发之,则史密士所乘汽车中途脱辐,整理需时,今夜无再归之望。阅竟,颓然气沮。时已及亥,距明日只三小时矣。心焦如焚,更无良策,展转规画,思所以无负委任者,而左右又苦无足以与议之人,踌躇不能自决。冥索久之,忽拍案而起,曰:“计在是矣!”召总管,传号令,以大小货客各车三百余辆,满载工役人等,于K字街中左出右归,如连环然,回旋不息。车上灯光烁然,远望之,如火龙之夭矫。左右村民知之,咸来聚观,或登车凭轼,笑语为戏,以不须纳资也。工役人等且有重赏。马躬驻总车站前,指挥来往;预召警察,以保护车辆。西国通例,凡电车行驶时,不得加以损害,犯者有罪。故马屡屡以此语语警察长,且重言以申明之,使不令他人近其车,遑论损害矣。 至是,外城公司所派拆轨之人,皆垂手鹄立,作壁上观,无敢近者;其主者亦往来驰骋,仆仆于道,往返筹策,达旦犹不得要领。则有御四轮汽车,风驰电掣而来者,合众公司总董史密士也。坌息降舆,手出臬谕,以示众人,禁勿妄动。而外城公司以衙署向例,以申闭而已启,纵工于运动者,亦决无如是之神速,故均目之为伪也。讵按察司恩蒙,亦继史降舆,朗谕警察长曰:“此余所亲判者,乌得为伪?有以非礼相加者,尔将任其责,其必欲争典直,则三日之内至本署,余当为持平而断定之。”警察长免冠鞠躬,唯唯而退。于是如火如荼之大举动,辄为之冰消。史密士既得其情,乃拊马之背而谓之曰:“今日之事,非马公不及此。今而后,吾既服膺矣!即日推马为公司总办,仅以总董一席自居焉。而马生联车之举,遐迩传述,竟成笑谈。 赚客 德京柏林有某戏班,一日定议,欲以戏资所入充善举,虑无以耸动一时,而所入不丰也。筹得一策,甚儿戏,而其效验竟大著,且甚可笑。先是于登台前之数日,柏林各报章,佥载一新奇广告,略曰: 余有某君,欲为其侄女赘一快婿,用特广为布告。其有中匮乏人,而自问可以入选者,请修函某寓所,详询一切。某君并无子嗣,谨此一女侄,此外尚有一保姆而已。产业约值一万五千元,且别有商业,乏人经营,赘定后,将并以付之,听新婿之布置。某君将藉以娱老,更不制阻云。 广告既出,一日中函询者,无虑数十百通。数日后,凡函询者,各皆得复。略谓:夫妇乃人之大伦,贵在互相爱悦,片纸只字,末容遽定,尚图谋面,再订终身。故仆定于某日之夕,率舍侄子至某处戏园一号厢楼候教云云。 届时园之上下,凡上等客位,几尽为男客所占,后至者几无容足地。园中利市三倍,班中诸伶亦声价陡增。然来者之意,固在彼不在此。故当时园中万目睽睽,视线所集,咸在一号相房,且多以望远镜频频窥测者。亡何,曲奏既终,芳踪犹杳,仰观俯察,想像徒劳,不得已,始纷纷散去。出门惘惘,且有始终不解其所以然之故者云。 食子 大西洋北,有岛曰埃士兰者,译言冰地。殆地居极交冰带中,故以得名。向为丹麦殖民地。某年,丹后临幸,岛中人民咸欢迎之。大牧师某者,以齿德尊,后优礼之,得侍左右,辄携以同游。凡岛中足邀一盼者,牧师亦莫不指导以观,相处既稔,后遂亦知其娶有室家,而非出家和尚也。因一日偶询曰:“有子女几何矣?”顾牧师本岛中土著,虽略解丹国语言,实未畅晓,即率尔对曰:“有二百矣。”盖丹国“子女”一语,其音与埃士兰之“绵羊”句相近,因而误解也。后闻之大奇曰:“如许之多,何能养育乎?”对曰:“是亦易易,夏则刍牧山中,冬则宰而食之耳。” 趼人氏曰:近日有人创言,吾国人不能结团体之故,在于各处方言之不通。诚然哉!吾于吾国方言,惟不通闽语,又足迹未当至闽也。故与闽人相对,则彼此茫然。强相与语,误会者不知凡几也。读此篇而益信。虽然,彼特国外之一殖民地耳,吾自统一之国,奈之何其不思所以齐一之也哉? 律师 西律凡涉论者,例得延状师为之辩护。故业此者林立,其上者固不专以代人涉讼为事,其下者则欲求讼事而不可得。故新得凭照以问世者,欲求其道之行,大非易事。恒有株守无聊,反御车马出游,仆仆终日,藉以耸他人之耳目者。其情状,盖与中国医士之乘舆四出,故作忙遽,迨病家来邀,转迟迟乃至,以自炫聘请之多者,同出一辙,诚恶习也。 美国某生习律法,卒业领凭后,赁屋一椽,榜其门。一时苦无问津者,枯坐无事,时出闲游。惟出必留一纸于门,藉告来访之人,纸书“公出逾一小时即归”八字。邻人见之夙矣。一日,有黠者为书数语于后曰:“试问:汝即归来,有何事事?”亦恶作剧哉。 趼人氏曰:惜乎!中国医士,无要于涂以叩者,曰:“你忙的甚么?” 鹊能艺树 合众国之西南部,有地名亚里崇拿(Arlzona)者,美之行省也。土地肥沃,松楸尤盛。父老相传:凡此森森者,人迹未至之前已有之。故知非出于人之手植,实一种绿鹊为之播种。鹊巢松林之间,生性喜以松实埋地中,习以为常。前年东部某党人游历其境,亲见一鹊以长喙啄地,良久飞去。异而察之,则沙土仍平坦无迹。掘地寸许得一物,则松实也。举以问土人,土人咸笑之,盖彼已司空见惯矣。从知天之生物,自然能发生之,初不藉乎人力也。 趼人氏曰:恒见乡间,老树桠枒间别出一种叶,与本干所生悬绝者,谓之寄生。叩之老农,云是鸟食果实,遗粪树巅,而仁随粪下,及春萌芽,久乃长者。当与此参观。 禽名 美洲合众国西部弗吉尼省有某夫人者,尝三易其夫,而其名皆为禽属,人以为奇,不知其已身与亲属之名多有属此类者,亦可谓遇合之巧矣。夫人闺讳莺儿,既而适婿,字曰病鸳;婿死再醮,厥号瘦鹤;未几鹤死,乃适今夫鹏云。三人各有所出,夫人实卵翼之,今已雁行成列矣,计有小鸳二,小鹤一,小鹏三。夫人之翁贴有六,而名属禽类者盖三:一鸿、一鹊、一凤也。今彼夫人全家僦居燕子岛鹰扬城之黄鹂坊。而记载此事之人,其别篆琴尾,琴尾亦鸟名也,且与夫人有鸟萝之谊云。 趼人氏曰:此则可锡以嘉名,曰“百鸟归巢”。 窃案 柏林某法堂尝研究一案,其问题为饥饿将死之人,能否以一顿啖价值半马克之面包云。德律,人当饥饿欲死之顷,窃食不为罪,施薄罚而已。适有窃食者,面包之值乃抵半马克,疑其太多,一人之腹未足以纳之,故颇资研究。盖恐售赃与人而伪称饿徒,则不可恕矣,后讯得窃者乃一工人,窃得面包后,分其半与将饿死之友,衡情酌理,卒免其罪。夫此事到纤也,乃亦曲折推求,不厌周详如此。使在东方,则尊臀苦矣。一笑。 趼人氏曰:吾读此篇毕,反复思审,忽发一奇想,则欲普告东方饿夫,使之航海至德国偷面包去也。书竟为之狂笑。 以术愚狮 日耳曼兽戏班炫技于荷兰首府,声誉藉甚,驱策登场,辄有人满之患。班中有技师以善驯狮著,演时必持脯入笼,掷脯狮前。群狮见之,恕吼欲攫。技师则以一足加脯上,阻之使不得食。观者皆股栗屏息,为技师危,至有变色者。盖恐兽之喜怒不可以理测,或遭噬也。如是者有日。英人某思有以难之,与这约为胜负,谓能使群狮不食三日,而后仍敢以此术行于众人之前者,愿以巨金为酬。技师处有顷,曰:“可,惟须三来复后行之。”英人诺。届时乃遣人逻守之,迭为更替,昼夜不息,不使群狮得食。三日期满,观者麇集。时狮皆饥火中烧,吼声不绝,大有虎兕出柙之势。当吼声极烈之顷,技师手巨脯,岸然入栏,掷之于地,举鞭临之。群狮竟无一敢近之者,驯伏畏摄,无异曩时也。惟吼声起,则全笼为之震撼。然虽怒目,视巨脯在前,而不敢少动,视眈眈而已。有顷,技师俯身拾脯,复投于地,则环而攫之,斯须净尽矣。观者莫不鼓掌称异。英人以金如数与之曰:“吾诚负矣,虽然,吾如约输金,子必告吾以术。”曰:“是皆于三来复中预为之者也。先以煤油渍牛脯,过三日,持以与之,狮皆见而反却矣。然后更易佳脯与之,乃大嚼焉。久之,遂习以为常,凡先与之者,例却不食。故是日所与者虽佳脯,亦不敢尝必俟再投举,而后食也。” 趼人氏曰:前数年,上海辟一园,曰大花园,有兽戏一班在焉。御兽之西人,役一华童为侍者,童素顽梗,瞰西人出,辄效西人,持棒与兽戏,久之,技反在西人上也。西人知之而妒,乃遣之。于以知兽类既驯,则尽人可狎,不必定技师也。 重修旧好 波斯与希腊二国绝交亘二千三百九十三年,至一九零二年始复派唐立帝氏至雅典,为波斯之驻使焉。盖自耶氏纪元以前四百九十一年,波斯遣使雅典要索水土,以为降伏之征,希腊不从,遂绝使命,不相往还。良以水与土为物虽甚微,而关系国体至重也。至是始重修旧好云。呜呼!自古国际交涉,修怨之久,当以皮二国为最矣。 趼人氏曰:吾深佩此二国之人之血性也。以视乎今日各国,阳为敦睦之言,而阴行侵略之谋者,其欺人为何如哉! 最古共和 圣马里诺者,乃千五百余年之古国,所称世界最古之独立共和国也。界乎欧洲意大利大陆与半岛之间,位于亚卑尼山之东麓,面积仅三十二方里,人口约九千余。自耶氏纪元四世纪以来,即独立行共和政体,为世界最先之共和独立国。近世纪以来,已在意大利保护之下,故内政虽仍独立自治,而对外之名义,则不能与独立国相提并论,殆即所谓市府国家者也。呜呼!此卓尔自立之所以可贵也夫。 代父代母 欧人大都崇奉新旧景教,旧教即天主,新教乃基督也。凡教徒无贫富贵贱。生子女三朝后,必至教堂行领洗礼,而因以命名焉。行礼时,则以亲友中之贵显而有德望者为证人,虽常人亦必择稍有声望者为之,男者谓之代父(Godfater),女者谓之代母(Godmother)盖其时儿母分娩未久,犹在床褥,故请人为代表之意。此等代父代母,例以男女各一人为之,多或四人、八人不等。亦有男子仅请代母,女子仅请代父者,而世俗固以数多为荣也。考欧族古来女子代父之多,当未有若普鲁士郡主爱林者,爱林之代父,竟达四千余众。先是一八六六年普法之战和议告成,普亲王亨利提兵归国,入境,适为郡主命名之期,因令军中将士四千余人,悉至教堂观礼,而为其女公子之代父焉,盖创举也。 顾彼教命名之意亦不一,其权皆操诸代父代母。往往捡基督门徒之诞日,与儿女生日相同者,即以名之,谓之圣名,盖其人皆教中所谓先圣先贤者也。至于普国郡主之所以命名爱林(Irene)者,因德语爱林,犹言太平,故用以纪念和局云。近世西教东渐,吾国之人奉教者亦一遵西礼,然大抵陈陈相因,男则名以若瑟,女则玛利亚耳。二者乃基督父母之名,故人人耳熟能详,外此非略解经典者不能举也。 讷耳逊轶事 百年来英国以海军称雄世界,建海军之威者,实提督讷耳逊。讷耳逊率其艨艟舰,与西班牙、法兰西等国水师相周旋,敌皆披靡。自是英国海军之威立,而讷氏之名亦显矣。讷藉海军以显其名耶?海军藉讷以著其威耶?世有具读史之巨眼者,当亦无以左右之。迩年日俄之战,日将东乡氏大歼俄军于日本海,世人遂以东方讷耳逊目之,与讷之相后适百年,一何奇也!一九〇五年为讷氏百年之大纪念(讷于一八〇五年十月二十一日大破法兰西西班牙联合舰队于脱来发茄,即于是日中弹阵亡),英国报界皆列其遗像于报端,且有全报皆叙讷氏之历史而不及他事一语者,亦足觇彼族之崇仰古人矣。迢迢百年后,又当为东乡氏之大纪念,吾不知日本人又当何如? 讷耳逊毕生战绩,以那尔(Nile,在埃及北部地中海沿岸)一役为最著。然其成功之始,乃在于至微极纤,与军事绝不相涉之一针,不亦毕乎?讷氏率师与法军遥拒,而不能侦知法军之踪迹也。自有此针之一刺,乃藉以求得其端绪,而大奏肤功焉。时英军实于意大利之那不勒湾,上将军阿克敦之夫人从征,婢侍夫人饰项间围巾,误以饰领之针刺夫人,痛,呵之,惧,跪而自陈其匆遽之故,而请罪焉。婢,法人也,兄某实役于法军。婢夙侍夫人居英,久无耗,适兄以书来,读之,怦然若有所思,手为之颤,致为此误云。此一刺也,盖若或使之者。阿审知之,索书阅之,则法军之所在及其谋毕叙焉,急以献于讷氏。讷据书定谋,率其军舰,一举而破法。论者谓此一针之功也。天下事有造端甚微,而所诣极大者,其此类乎? 新庵曰:讷耳逊为英吉利百年前卓然一名将也,生平颇多名言,余最爱其一说曰:“勇者虽死,一死而已;怯者虽生,一生而已。” 污水 西俗,妇女多嗜曲蘖,丈夫弗能禁也。或以伤肺为言,始稍稍有减饮者。近世科学大昌,各处皆尚演说,男女之智慧日进。值有演说家极言饮水不洁之为害者,反复推阐,委于取譬,犹恐空言之不足信也,以实验明之:借灯影之回光注射壁间,取沟中污水一滴加于灯帘之上,电光之中,诸景毕现,几如禹鼎铸奸,温犀烛怪之无所遁其形也。水中微虫至纤极细,穷目力而不得见者,至是俨然若牛鬼蛇神,蠕蠕然作战斗状,历历在目。望之可怖,几疑为地狱变相,且令人作三日恶也。既而演说者取烧酒一滴加其上。转瞬寂然,不复动。盖酒性烈,足以杀虫也。自后凡酗酒之妇,莫不以此为口实,几于饮水解渴,亦必以酒和之,为丈夫者皆未如之何云。 按:西人平常解渴皆用清水,惟富人乃得用矿泉水之属为代,故其取水极洁。至近世轮舶汽机发明以后,在在需用清水,故自来水之创制,实亦时势所不容已者也。吾国风俗,各处不食生水,无贵贱皆以茶汤为消渴之品,故鲜有讲求洁水之法者。幸茶汤皆沸水,尚得无恙。故西医考察,称华人饮茶最无损害,亦赖此焉耳。盖水中蛆螬,一经煎沸即死,绝不能为害;而吾人不敢食生水,食之即患腹泻者,即蛆虫为害也。洁水即不尔矣。 索拉 一九〇六年七月十四日,值法兰西改立民主节期,伦敦路透公司传来专电云:法国议院,已将迁移索拉遗骸,入于邦戴翁之议案通过云。 电文简略如是,阅者殊未易领解也。蒙按索拉,字爱弥(EmileZLa),法兰西之大文豪也。母本法国产,父为意大利著名机器师,寻迁巴黎,因家焉。索拉少时以贫故,为人佣工,年薪不过六百佛郎。嗣不原,乃弃去。然闲居无可存活,不得已复佣于巴黎大书肆(Hachette),初在发行所。肆主见其读书綦勤,尤留意各种小说,乃延之入编辑所。索以是得获交诸文学大家,从此浸淫典籍,专心著作,每一稿脱,各日报争罗致之。索拉之名,至是渐显,卒分文坛一席,盖其学有本原也。索氏所著爱情小说,颇极一时之盛;而戏剧词曲,尤脍炙人口,他如社会小说,影响亦甚伟大。其一般改良风俗之能力,后人咸受其赐。故人虽云亡,追思弥笃。因相率提议,欲将索氏灵移入邦戴翁(Pantheon)陈设。邦戴翁者,巴黎之大礼拜寺也,凡大人物之有功于社会者,苟得国民同意许可,例得将灵柩移入寺中供奉,盖不朽之盛举也。索氏迁入问题既入议案提议,遂得众意佥同,照议通过。 从此将与天地同寿,极难得之异数也,其恩荣较之中国入祀贤良祠尤甚。盖专制之国,恩出自上,无论其人生前有功社会与否,但能博得君上一纸诏敇,便可备位其中;而民主国立法自下,故其人非有大功于社会,则决不能得国民同意。夫博全国人民之同意,较之但博一二人之欢心,难易不啻霄壤,恩荣之厚薄,亦由是而判,夫索拉氏者,浅视之,不过一小说家;即重谀之,亦不过一文学家耳。顾国民崇拜之者,竟若是其至也。然则才智之士,又何乐而不思谋有益于社会哉?若我中国,则但能博得君上一人之欢心,而求得高官厚禄,则在世不患无生祠,殁后不患无专祠,国民之非笑,所弗恤焉。夫如是,则人何必苦思绞脑以谋有益于社会哉?此专制之所以为专制,而共和之所以为共和也。 索拉之书,虽经尽译英文,而中有数种,英人严禁,不许在其国内出售,以种种道德,与英国民俗情形格格不相入也。盖英国小说,体例素严,属地出版之书,且有不准运至母国者,则他国人之自成一家言者,无怪其然矣。 朝鲜 朝鲜政府以丙午年为皇太子选征元妃之期,故特颁禁令,不准通国男女嫁娶,必俟选定元妃,方能驰禁云。盖犹是东亚古代专制之遗风也,亦可谓笃守旧法者矣。朝鲜一国自日俄战罢,已为日人挟入肘腋,无异囊中物矣,所以不即郡县之者,尚有所待耳。使其君臣上下及此警悟,幡然变计,竭力奋发,虽未必遽能自立,或尚可苟延残喘。顾犹醉生梦死,妄自尊大,一若不知其国之既亡也者。朝鲜人苟且偷安,殆非至斩绝皇祀,墟其社稷,必不自觉其亡,岂知今世之人国者之别有新法耶?虽然,吾方自哀之不暇,又奚暇为朝鲜人哀也! 设法与行星通消息 法兰西科学大书院中,近忽悬赏四十万金,提倡学术。见此赏格者,莫不骇异。盖吾人今日犹未名囿于故习,他日智慧日进,目的已连,则又将以今日之骇异为少见多怪矣。然其提倡之事,固亦甚奇,谓不论何人,凡能创一新法,可以与地球以外之行星通消息者,当以贮款相赠云。 克虏伯制造厂 克虏伯者,德意志全国第一无上之实业家也,一八一六年设厂,专造一切枪、炮、火药、战舰、鱼雷以及水陆军用兵器之类,以应全球各国政府之取求。故声名大著,基业日充,而制术之精,尤能与时俱进,人莫与竞。德意志全国军队用品,十八九取给于是。而德国陆军能雄视天下,为全欧侧目者,克氏之利器亦与有力焉。如此巨厂,不与异姓合股,而能独立至八十余年之久,良非偶然。盖欧洲创大事业者,公司为多,即日本人之所谓会社也。以无量之巨金,犹创一业若克氏者,虽欧洲商业号种极盛,亦不数数觏,美国庶几有之。 迩年克虏伯厂亦为改为公司之说,德政府及德国制造轮船厂等,皆竭力运动,以冀其成。盖最后之克虏伯氏殁于一九〇三年(克氏出殡,今德皇威廉第二亲为步行执绋焉),身后无嗣,遗产归其女公子盘雪承受,为今德国第一大富豪。厂中百执事,实其新婿为之领袖。新婿鲍伦氏,于一九〇六年十月十六日成婚礼,德皇亲临赐贺,演说吉词,并勖以永永以世界攻守之具供本邦取求;又赐新改从克虏伯氏,以世其业云。厂中所雇军队有二万之多,专为操练器械以及防守巡警之用。其他一切可想而知矣。此为厂价值计英金八百万镑,合这之一切私产,不下十二兆镑,约中国一万二千万元,皆为其女公子一人所拥有。成婚之日,犒厂中员司工役人等百三十万元云。 中国曩年所购德国军械,大抵皆出自克虏伯厂,所费币项不知凡几。合肥李文忠薨,其厂特范铜像,由驻华代表满德赠之李氏,藉作纪念,传之不朽,即今巍然矗立于沪北丞相祠堂隙地者是也。其像酷肖文忠。 戒骂会 骂人,恶德也,于人无毫末之损,于已有行止之亏。故君子不为也。然习俗移人,贤者不免。勋名鼎鼎如合肥李文忠公者,犹不免以乡谈骂属吏。而一般无耻小人,遂有以得其一骂为荣者。此皆彰彰在人耳目,不可掩也。上行下效,捷于影响,被骂者旋回本署,即转骂他人。恶德也而成为恶俗矣。至于赫赫官府,高坐堂皇,拍案叫骂,习为故常,恬不为怪,又何怪乎下流社会中人一启口便狺狺不已也哉?大抵士君子读书明理,平日出言雅驯,爱惜身分,不肯经易辱人。此外如商贾等人,几以骂人之俚谚为其语助之词。吾国人公德私德,败坏达于极点,此亦其一端也。 欧洲吾国自近世纪以来,互相仿效,彼此竞争,文明程度,进化靡已。而美洲各国,尤有后来居上之势,顾犹迁善惟恐不速,去恶惟恐不尽,殊令人望而生畏也。合众国有宗教家,以文明国人虽已风俗改良,可免自相詈骂之习,而对于黑色贱种之人,有时或不能免。因特创立一会,招人题名,以相戒不许詈骂他人为宗旨。一时闻风兴起,各处响应,臻于极盛。美总统闻之,亦驰书褒美,极力赞成云。呜呼!吾国苟不欲改良社会,整顿风俗则已,苟其欲之,则此种戒骂会之设立,亦殊不容已也,愿吾士夫君子、仁人志士,弗以事小而忽诸。 趼人氏曰:吾国且有以骂传者,如灌夫骂座、山膏骂人之类,不可胜记。遂使后世竟有以偃褰傲骂,自为名士者。而译者顾独以责下流社会乎?吾谓下流社会之骂,不过粗夯而已,顾不如上流者之以骂人为高贵也。 兄弟甚多 伦敦某童,一日痛殴其弟于道,弟仆,复握其足而倒曳之。或见之,婉言动曰:“毋然。子如是,不将伤乃弟耶?”童曰:“是何足虑?吾家中弟犹多多也。” 张翁轶事 美国芝加高有张生者,富商子也。生平最喜自述其先人微时轶事,以夸其会计之能,藉作谈助,而资笑乐,闻者亦往往为之绝倒云。初,生之父张翁,尝赁某巨第下层之一室,陈杂物于其中,以能博蝇头之利。入息虽不甚巨,而翁之计学极精,度支亦极省,故往来出入,恒有所赚。积之既久,数殊不资。顾此巨第者,本由数人分赁居住,嗣渐渐为一衣肆所并占,惟翁所赁之室居如故。衣肆执事意犹未足,乃谋之房主,愿独得此屋居之,赁金虽巨不吝。房主以翁占屋虽少,而赁居已久,虑无辞以处之也,乃转令衣肆执事自向翁婉商。执事乃诣翁,以让屋为请。翁曰:“我居此便,不愿徒也。”曰:“我已尽赁此室,不原亦不得不徙矣。且以商业资本而论,汝亦百不逮一,我已以三倍之赁值许房主,此岂汝小铺之力所能堪耶?倘知难而退,犹不失为度德量力之人;且我将竭力相助,代觅新居,俾可即日迁徙,仍理旧业。如执迷不悟,定欲留此,则一月之赁金,已尽耗汝之资本,使汝不复有立锥之地矣。”翁闻之,怃然为间,曰:“诺。然乞假我半月,俾从容布置,君其许之乎?”执事允其请。越半月复至,重申前议,则翁笑谓之曰:“汝辈苟爱之,则亦不妨仍前居此。我自今以后,可不必再付赁金,惟汝辈须月增赁二百金,此间全屋,鄙人已置为薄产矣。” 趼人氏曰:一旦暴富,每自讳其本来,此亦世人之常情矣。张时好谈其先世微生轶事,殆不染忌讳习气者。世之稍有势力者,辄逼人于无可奈之地,以自鸣其得意。夫乌得无量之张翁,一一以此法对付之。 牙医 西国牙医,本有专科。近年逾究逾精,凿孔去腐,皆用电机为之,轻柔录便,较旧法之用足踏者,殆胜十倍。拔牙之法,先用空心针,以药水主入牙床中,使牙根松浮,牙肉麻木,然后拔之,绝无痛苦。 巴黎某少年,一日因患牙痛,就某牙医求治,医乃坐之于机器椅中,使之仰面张口,略加审视,顾谓少年曰:“我知之矣,治之之法,非尽拔诸牙不可。”少年闻之大骇,曰:“是奚可哉?所患仅蟠牙一处,与他牙不涉也。苟不能治,则去其一可矣,与全口之齿牙何与,而欲飞去之耶?”医闻之,反身启案下椟,出手枪拟之曰:“苟再支吾,我立毕汝命矣!”少年不得已,闭目张口,任其所为。至六七枚后,血流满口,痛不能忍,于是狂吼不止,声震户外。为警察所闻,询知其状,拘以去,始知此医乃新染狂疾者,遂与少年同送医院,分别医治云。若某少年者,洵可谓无妄之灾矣。 既病狂矣,胡复可以为医?趼人氏曰:否否。吾欲藉此病狂之医,以医世之丧心病狂者,岂非一绝大快事?书竟为之一笑。 [book_title]卷下 私囊 一人晨起,语其友曰:“昨宵不幸为贼所算,窃去饰物约值千金之谱;然金钱竟毫无所失,犹为不幸中之幸。”友怪之,转问其故。则曰:“饰物因藏保险铁箱之中,故竟为贼所窃;若金钱,则皆在拙荆私囊中,故贼亦无所施其胠箧伎俩耳。” 新庵曰:欧美人所制保险铁箱,往往有“水火盗贼皆保无虞”字样。近日美国桑港地震之后,继以火灾,凡铁箱之佳者,其中所藏纸契,皆得不毁,亦可想见其效果矣。顾犹不能及妇人之私囊,可见妇人私囊之巩固,无与伦比也。一笑。 简单利息与复杂利息之分别 有精于算术者,以其下开算得之数,寄登伦敦某报,见之令人眙愕。盖同一利息,简单与复杂之相差,顾若是其巨焉。据云:设有人于耶稣纪元之第一年,以英币本尼(Pennx)一枚存行生息,利不加利,则迄今一千九百余年,所得之简单利息,不过八先令而已:若以利上加利而算,则复杂之利,其数乃达于一三二,〇一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金镑焉。 言情 泰西风气,男女言情,形之笔墨,不甚为讳,盖其所言之情乃爱情而非私情也。其女子有自由择婿之权利,而男子之有友谊亲故者,亦得直接作书请求。然为之父母者,非无干涉之权也,特以此事关乎儿女一生之哀乐,故不如听其自然,但担最后承诺之责任而己。盖父母少时之结婚,亦自由选择,推而至于父母之父母,亦莫不皆然。故虽欲干涉,而习俗己成,无如之何矣。 英人有温氏者,亦素封也。其夫人一日因作书乏笺,乃求之于其女公子之案屉中,无意中得旧札一束,略加翻阅,皆言情之作,意颇不怿。乃下楼示其女,盛气问曰:“若与通邮者,谁氏子也?夫言情亦多术矣,何若是其絮絮之甚哉?惟有告尔父,使若从此与之绝耳。若告我,孰作此寄汝者?”女闻之,柔声静气以对曰:“母既以此责问于儿,则儿亦不敢隐。请母姑戴目镜,再一谛视之,不见此斑斑者,皆数十年前之旧物乎?盖父少时寄吾母之牍耳。” 天生奇疾 日本大和国吉野郡大东村,有出云与志治者,其夫人某氏新产一儿,生有怪症:呱呱落地时,即见右目下微有红肿。尔后累然坟起,臃肿不堪,与儿之日月俱增。越二月,其大如碗,垂垂然一巨瘤矣。遂送大阪某医院求治。医者施以解剖术,于疮中获小人一,五官四肢无不备,不过具体而微。远近闻之,莫不诧为奇事,然据医者之论,则谓此胎本系双胞,特不知如何,彼胎忽于中道误入此胎之皮肉中,以致不能发生,成此怪象云。然亦异矣! 趼人氏曰:此条若入《聊斋志异》或《山海经》,则又群起而指为伪托耳。新近少年偶窥得一二新学,尤指斥无遗。吾国古医书中所载疣瘤疮癞中之有动物及金石物者,指不胜屈,若偶举为谈助,则嗤者斥者随之矣。不知其对于此事,又将云何也? 世界最长之须 一九〇六年五月二十二日,伦敦考文德大公园左近,史梯文氏所设叫货肆中,陈列品内有一奇物,乃世界最长人须,将以竞卖者。一时哄动多人,观者接踵,户限为穿,莫不以一睹为快。须为己故英人卜亚慕之遗物,亦无异一份遗产也。长达英度十四尺,称为世界第一,洵可当之无愧。卜氏晚年因具此长髯故,尝列入数处大博览会人类馆云。 趼人氏曰:光绪八、九年间,上海《申报》尝译西报,载一长髯人,谓其髯长至无可位置,遂盘于腰际,至数匝云。《点石斋画报》绘为图,一时盛传观之。不知与此是一是二也? 废物利用 欧美诸国,极利用废纸,美国废纸中,尤以废弃之钞票为大宗,制为器物,极坚硬耐久。铁路车轮,大抵皆用纸制成,然望之不能见,故不言则鲜有知者。盖纸轮之外围以钢圈,裹以铁皮,纸为中坚而己。纸轮约厚四寸,钢圈约二寸余。与轨道相接触者乃钢,非纸也。纸虽坚韧,以之与钢轨相摩荡,则损坏殊易,故但用于内。约计省铁三分之二,而重量亦减轻不少焉。 今世界第一大琴师乔庆 乔庆,字若瑟,今世界最著名之胡琴师,一八三一年七月十五日生于泼雷斯堡。泼雷斯堡者,匈牙利国中之一小村落也。自幼颖异聪敏非常,若有宿慧。年十二,入电疾地方高等学校,越五载,学业大成。复从名人谈维氏游,遂崭然露头角。素究心音律,至是乃被举为威玛大戏园总理。一八六八年至柏林组织皇族高等音乐学校,声名藉藉,大显于世。美洲合众国尤重其人,恒以厚币聘之往各名都大邑演说音律之学。故乔氏岁必渡大西洋一次以为常,数十年未或间断。英国康桥大书院赠以律学博士学位,示优异也。 附乔庆轶事二则 乔博士居德国汉挪卫时,见其处士女踔冰之戏甚盛,隔窗望之,历历在目,往来冰上,疾如飞隼,进退回旋,莫不如意。博士顾而乐之。心念是固易为,何妨效之,亦行乐中之一大快事也。不觉技痒,亟欲一试。因匆匆至河畔,遇一人,询之曰:“先生欲踔冰耶?”乔曰:“余于此道,从未学问,今日不过见猎心喜耳。”曰:“无伤,我当为先生指导。”因取冰鞋为博士束缚之,曰:“可矣,请起立。”复告之曰:“举右足则如此,举左足则如彼。”言己又曰:“行矣。”博士果从之,乃一技足,十数武踬而颠矣。其人大声呼曰:“噫!”急前行扶之起,徐徐曰:“踔冰固不若抚琴之易也。”博士为之粲然。 或尝问于博士曰“以公一生遭际之隆,何患不传:且数十年中所见所闻,尽多可惊可愕之事。即以音律而论,当亦别有心得。未知平日亦尝笔之于篇,为他日身后流传计否?”博士对曰:“余何暇为自身作行状哉?余生平从不喜作一自负语,何敢形诸楮墨而灾梨枣耶?”问者曰:“虽然,岂不闻李士德身后,亦传有日记一部耶?”曰:“是固然也,李盖最喜自道者也。”李士德(Liszt)亦匈牙利之著名琴师,兼工画术。始见巴牙尼尼之乐器,而改良洋琴之构造,声名藉甚。一八八六年航海至英伦,归国未久而卒。盖一八一一至一八八六年间人也。 俭德 今德意志皇后宫中珠玉玩好,价值不过五百万马克:而后之私有者,仅值二百万马克耳。余皆冕旒之类,价值虽巨,皆朝廷官物,虽得用之,非所有也。后喜雅妆,不喜饰珠玉。皇亦不甚注意于是。故除国有大典偶一盛妆外,往往累月不御珍物,人皆称为俭德云。 趼人氏曰:称俭德者,惟珠玉一类,己拥有二百万,其不足为俭明矣。所可贵者,宫中之有官物耳。若在专制国,则宫中之物,尚何别夫官私耶? 最古律法 考古家温格来博士,近觅得古书一种,为巴比伦王项来贝氏所定之律,实最古之法典也。王生于纪元前二千二百五十年,按之彼教经典,实与犹太人之祖亚伯拉罕同时。遍考载籍,实可称为律法之鼻祖。盖较之摩西之律书,犹古五百余载焉。律计二百八十二条,制度颇已详备。爰摘译数条于左,以见上古西国律法之一斑。 一、妇人售卖解渴之物,既收代价,而不与人以相当之品,则当投之于水。 二、为人妇者,倘专事浪费,或虽不浪费而不勤操作者,本夫可以退休,毋须偿款;惟非艰于生育,而丈夫无故出妻者,则随嫁妆奁当尽数归妇。 三、休退未婚妻者,男子当偿以相当之款。 四、嫠妇之有子女者,非邀地方官之批准,不得任意再醮。 趼人氏曰:按西历纪元前二千二百余年,实当中国夏纪,而中国尧时已定五刑,据此,则中国开化之早益信矣。且尧时五刑沿用至今,不失本意,而无投诸水等奇刑,则文明亦自我中国开之矣。观于第二条,则妇女奢糜之风,亦非彼族古代所尚也。 美人之游费一斑 一九〇五年中,凡往来游客旅费之用于意大利境内者,其数达英金十五兆镑,此意国公家调查之数也。其中半为舟车之费,半为逆旅及购物之费。投资者以英吉利、德意志二国人居多数。意大利有古罗马旧址,实昔时欧洲文明之中心点,故国中古迹胜景独多,游人往往麇集其间,过于他国;加之西人性喜遨游,服御豪奢,第求安适,不惜糜费。故游资所集,竟成巨款。然欧美之人,于理财之术,筹之良审,良以俭啬积贮,不如灌输流通。盖俭啬积贮,则其利私而小;灌输流通,则其利公而溥。且有财之人,苟不出余财以自安乐,则他人不能沾溉余润,以为分养之资,而一切旅馆、舟车、饮食之类,非但不精,且将无人举办。如是则虽有出资之人,亦苦无处购求矣。于是而商业衰败,地方冷落,财源枯竭,游人绝迹。吾中国乃适蹈此弊也。故俭诚美德矣,然有相当之财,而不作相当之用者,其为害于社会,亦殊不鲜。故西人不惜糜费,务求安适,非为一己安适而己也,亦欲分其利以生利也。盖苟能人人技其资财以入社会,则自然而财源流通,商务繁茂,地方兴盛,游客麇集矣。于是而一切旅馆、饮食,自日就精良:而舟车往来,亦愈益交通。意大利之得邀他国人驻足遨游,投此巨万之资,亦非偶然者,盖必有其善于招徕之道焉。 每当夏季,美国富人皆以欧洲大陆为避暑之场,而航大西洋东渡者,莫不先至英伦。故其游费在英国挥霍者,殆以万万计。盖美国富人之豪奢,尤非他国所能望其项背,一冬所得之利,尽以付之于夏而不惜,但求一身一家之安适快乐而已。往往一家不过数口,而独赁一船,不搭客。其至旅馆下榻也,亦独包一层。其费虽巨,彼为清静舒服计,不之惜也。此其人之家资,少或数百万,多则数千万,皆美国之实业家也。如必珠堡之煤商、钢铁商,芝加高之麦商,纽约及波士顿之银行,费城之保险与夫面粉、糖商、煤油商之类,不一而足。每届溽暑,挈眷东渡,莫不以伦敦为乐国,亦有倦游既返者,亦有便道遍游各国者。游客既不惜资斧以求快乐,地主亦精益求精,以博欢心。他国亦有闻风而来,藉分余利者。即美国各处,亦特选最精食品用品,并挑专业售货之伶俐女子,运往英国,以应取求焉。欧美各处,无论舟车、旅馆,其间一切陈设应用之物,无不精洁美备。故游客往来,不须自携行李,但取革囊一件,中藏银行支票簿一册,即可到处为家,事事称意。即挈眷同行,亦无庸多带仆役。 反观吾国,则内地不足道,即各通商口岸,向称得风气之先者,旅行家少携一物,即觉不便。此虽原因于旅客之不肯多费,然栈家亦太不讲求矣。至于官场往来,携物尤多,更为所厌。其到任到差之时,件数尚少:及至卸事而归,则行李之数,动以千计,豪仆相随,往往数十人,到处骚扰,有如盗劫,下属供张,携取一空。曩年斯美、驾时二轮之陈设,非不富丽美备,行之数月,残缺不全矣,皆官场所强取豪夺。以视欧美人之公德,何东西人度量相越之远耶! 逃学受绐 麦德温(MarkTwain)者,美洲合众国之大著作家也。生于汉尼堡,在密稣厘河流域。此河发源于落机山。与密西西必河合流,亦美国大川之一也。麦晚年归里,常在乡学演说,所至欢迎。尝在某蒙学述一小学生事,闻者莫不解颐,而其乡之人,至今犹能道之,且引之以为稚子逃学之戒云。其说曰:某家一小学生,一日黎明梦醒,忽自大呼有疾。家人咸为惊起,皇皇然亟为延医,不敢少迟。须臾医者乘快车由远道莅止,急入室,问所苦。童曰:“半身觉痛。”问头痛否,曰:“有之。”问右手颇觉僵木否,曰:“微觉之。”问右足何如,曰:“亦然。”医者己心知其意,因以目视其母而谓之曰:“尊恙固不轻,虽然,至礼拜一,必仍可入塾读书也,今日礼拜六,午后例当给假休息。不如乞一病假,节劳半日。”童闻之,讶曰:“今日己礼拜六乎?我犹以为礼拜五耳。”未儿医者既去,童亦渐渐起床,自谓霍然矣,遂怀书入塾如平日。比至塾中,始知是日乃礼拜五,非礼拜六,医者特给之耳。 趼人氏曰:吾昔见一童子,日嬲其父携往观剧。其父绐之曰:“俟礼拜七,当携汝往也。”童乃日日检日报,每至礼拜六,辄喜曰:“明日观剧矣。”乃明日,见“礼拜日”下无“七”字,不禁嗒然。与此逃学童子,正复相类。 学说不通 瑞典一乡人子,席丰履厚,家资巨万,称小康焉。年才弱冠,已娶妻生子矣。一日有友过从,其人方据胡床观书。既忽跃然而起,废书长叹。友怪问其故,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友请其说,曰:“书中所言‘人生皆同’一语,不通孰甚。曩吾子生而重九磅,邻人之子初生仅七磅耳,夫安得谓之‘人生皆同’耶?” 某伯爵 俄国某伯爵,年虽已老,兴复不浅,时喜作用狎邪游。一日复至所欢处,促膝而谈,久无去志。妓虽厌之,而利其多金,不敢遂下逐客令也。既而伯爵问此何时矣,妓闲闲对曰:“不敢说。”伯爵曰:“恐已将届我告别之时矣。”妓女曰:“然,已逾之久矣。” 印度杨树 印度多杨树,树大而荫广,凡千人之军驻于一树之下,其荫足可蔽之而有余。其国有著名大杨树一株,躯干多至四百,旁枝多至八千云。 美俄煤油之比较 以寻常通用之灯盏试之,凡美国所产一百一十度光点之煤油,较之俄罗斯通常出口之油,其亮光胜百分之十二云。 女界之大资本家 世界女权之发达,殆当以澳、美二洲为最。据北美坎拿大政府最近发表之渔业、航业一览表计之,凡妇女之为轮船主人者不下七十人;轮船之外,尚有帆船五十六艘,其主权亦皆为此女资本家所有焉。 蚊虫传病宜防 美洲合众国驻扎古巴军队中,有医官曰罗士者,医术极精。晚年尝独创一说,谓每当暑季,人所常患之一种黄热症,以及诸色容易传染之病,都由蚊虫为之传播。盖蚊虫性喜噬人,由甲而乙,其毒即由血液中转相授受,为害极速云。其说一出,国家即命诸医深加研究。嗣据查复,佥称允当确凿。美政府因拨公款四万金圆以奖之,而其时罗士已不幸逝世,此款遂归入其遗产之中。而从此杜绝蚊类,遂亦为卫生界一重要事件焉。 制造金牙 英国有最大金类制造厂,所制牙医所用镶补人牙之一切金器配件,种类綦繁。即此一项,每年需用纯金至四万两,价达英金二十万镑。亦云夥矣。泰西各国近世纪以来,几于无一事不讲求,无一人不讲求,此亦关乎人类进化之理。然豪奢者必先之以富,而致富之道,舍学术末由。 干涉主义 费尔特费者,美国第三之大市府也,为独立时代国会所在地,人口共约一百二十九万三千余。而百禄街与教徒街之间,尤为人烟稠密之区。一九〇六年六月某日,公董局之卫生部,特派出警察百名,医员五十人,突至其处,逐户轮验,以致全市闭门者,凡历五时之久。计半日之间,共验一万四千人,其中未经种痘而强之立种者凡三千人,卒查得患天然痘者一人云。 俄国人瑞 俄罗斯西伯利亚西部多木斯克府医院中,近有一老人至院就医,年已二百岁,闻者莫不异之。然有三代与之相稔者,皆知其年为不虚也。且所有一切契据,如婚约等类,皆可作证云。此老丧偶后,末尝续娶,已鳏居一百二十有三载。子一,年九十而亡,时一八二四年也。俄皇彼得大帝在位时,此老尝亲见之,音容笑貌,犹仿佛能记。老人寿虽奇长,精神亦颇矍铄。惟两足不良于行,故往来出入,皆用抬床从事焉。 趼人氏曰:此老若生中土,则百岁坊将重建矣。然而步履需人,已无生趣矣,长寿何为? 父子同选为议员 一九〇六年,英吉利下议院新选议员中,凡父子同时被举为议员者有七人之多,父子并言则为十四人。父子同院共议国政,一时传为美谈。爱有好事者相与醵资若干,于三月晦日设筵燕之,以志其盛。惟大政治家张伯伦父子,皆坚辞不至。盖诸人皆自由党人,而张氏父子则联合党之伟大人物也。 小不可大算 美国《芝加高日报》主笔,尝纪《微物之价值》一则。谓是处铁路一带各车站中,只就废纸一项计之,以一九〇五年一年所积,售之得价五千金圆之多云。凡铁路公司沿途各站用过之钢笔头、针、钉、铁罐、敝帚,以及破坏之各种机件等类,集成巨数,皆可易金。甚至烬余煤灰,亦可出售,不售亦可用之以培路基。凡此种种,视之若甚细微,殊不足以当巨大公司之一盼。然大者小之积,彼铁路之所以能成富豪之公司者,何莫非由小而渐大,由大而臻于极盛?譬彼银行,世界营业,推为至巨,算计利息,纤及毫忽。故一九〇五年,合众国全国铁路所售废物之价,乃达美金一百二十五万元,数亦可观矣,不知皆从针、笔、废纸、旧钉、敝帚而来也。 趼人氏曰:由此观之,微物皆不可恝置矣。吾国人最爱惜微物而不能利用之,殊可惜也。又如一饭糜之微,亦不许弃置。例如孩童之食饭,孟底余粒,必使尽之:堕于地者,必使拾之。创是举者,必有深意存焉,意若曰:日日之视为颗粒者,积岁计之,即为斗斛也。昔乎其不明示此意,而假罪过、因果等语以怵之,徒导民于愚也,哀哉! 废物变成戏物 法兰西一印字馆主人,一日偶闲步厂房中,见一工人以白纸屑一握,戏掷于一少女之身。此少女亦厂中工人,适有事行过其处也。主人于无意中忽睹此状,不觉有所感触。亟往察之,则其人手中方制厚本月份簿,其上端穿线处凿两小圆孔。而此纸屑则皆圆孔中之余也,大小相等,光滑可爱,堆积一处,不知其几千万片。即命扫贮一器,不许弃置。便命用颜色纸若干置凿孔机中,凿成同式小圆片无数,与前之白纸片相掺杂,然后装潢成匣,以待善价。越日,报中广告即遍传各处,购者遂纷至沓来,居然利市三倍。盖法国风俗,凡男女成婚后,携手出礼拜寺时,观礼亲友例以米粒撒新郎之身,所以与之相戏而示妒意也。向之用米者,至是皆改用此彩色纸屑。人皆爱其轻巧灵便,故至今乐用弗衰。店主人亦从此每年多增一项巨大入息。而撒米之制,遂因之而废云。此等纸屑,细微己甚,弃之亦毫不足惜。乃一经有心人之点缀,便成一种可爱例用之物。甚矣天下无弃物也! 趼人氏曰:吾曾见一贫儿至马口铁肆中,乞取其剪下极碎之废铁,扭成各种花样置纸灯内,爇烛其中,则多种花样之影附于糊灯之纸上,楼台亭阁,花鸟禽鱼,车马人物,无不毕肖,且大有画意。呜呼!吾国岂无巧思人哉,特无人提倡之,遂终不得行其技矣。 画师 中国画术,往往为书家兼技,用以酬应,专门以一艺名家者甚鲜。下焉者,不过画匠而已。画法亦专取写意,以神韵为主,花鸟木石,以神似胜,不以形似胜也。故下笔无一定之理。即以人物论,类皆追写前修,鲜有摹拟时人者。盖写古人可以胸次臆造,而写时人即不易以意为出入也。中国古人之画,亦各有价值,然大抵资秉聪明,而自出心裁,不拘拘于绳墨。后人无其天资聪明,即不能依法则效,亦是大病。且各秘师承,不相讨论,非特自遏发达之机,且多失传之弊。尤可笑者,明系今人之笔,必曰仿古人某某,而其画究与所指古人之法合否,不问也。岂古今人之不能相及耶? 西国列画品于美术,亦艺学之一也。一切古人名画,皆张之于博物、美术等院,任人临摹浏览。其画以惟妙惟肖为主,类能穷形尽相,神情毕现。所谓欣戚笑言,皆穷生动之意,驰骋弋猎,各有奔飞之状者,殆有过之无不及。盖形似之至,神即生焉:非如中国之画,于形外求神也。西国画师又善写时人,适与中国画家相反,然其艰难十百倍之。其为名人写照也,往往先将其人其地审度至再,成竹在胸,而后下笔。如英国百年前水师大将讷耳逊战死后,名画师谈味诗欲图其状,乃亲赴其战舰维多利亚号中盘桓累月,而后成之,卒能毫发无憾,为世所重,至今犹藏诸英京博物院,国人视为至宝。然在西国皆数见不鲜,无足奇者。近见美国某杂志所载,至有画师以生命博画图者,译之以告国画家。 俄罗斯大画家范西蠡者,生平以善画战状著名当世。所作战图,发皇威武,栩栩如生。俄士之战,范更亲执兵役,从征西亚,所绘诸图,尤为世所宝贵。范尝偕俄兵四十名,道出中亚细亚,为靼靼人所围,几及于难,战争七昼夜,援兵至,围乃解。躬冒艰险有如此者,亦所以为图也。又范尝于军中作一图,画一战死者露尸战场间,少一足未及画,而酣战适至,即荷枪助战,越四昼夜,始归而成之。盖当时摄影之法未行,一切战争之状,全赖画师描写。又不肯以意为之,必欲得其确实之状况,故不得不亲出入于枪林弹雨中也。厥后俄士大战之全图告成,有人罗致至欧洲各国游赛。过德京柏林,德皇特命国中军士均往寓目焉,其见重于人如此。亡何,日俄战起,俄国舰队败于日本,范亦溺死某舰中。 英国有名画师胡德微者,亦以善战争写真著称,尝屡赴敌以求图画资料,如一八八二年埃及之战,一八七八年土耳其之战,皆与焉。 法国人物大家梅松年,拟图拿破仑雪中战争之状,往来跋涉,险遭冻毙。图成,卒为国人所称赏。所作拿皇之像,英爽威武,宛然如生,有呼之欲出之概。至于雪中车辙马迹,亦无一处不体会入神。其用心耐劳处,当非吾东方画史中所能有也。 趼人氏曰:前半论吾国画家,最为确当,然吾国人亦非尽无致力于画者。如赵子昂善画马,一日闭户不出,其夫人自门隙窥之,则见其据地作顾盼势,俨然马也。 近人邓铁仙作花卉,每移花灯下,以影作稿本,即此意也。至于摹古人之什,则有钱吉生之弟子,误白阳山人为白汤,画家始扫地矣。 按:铁仙先生名启昌,号跛道人,江宁人也。于画无所不能。晚年目力稍逊,故不甚写人物。所画菊花,名目繁多,洵称空前之作。盖亦今世画师中之鲁灵光也。 (新庵自记) 主笔牢骚 西国某日报主笔,一日大发牢骚,愤然书于报曰:“天下笔耕之难,当未有过于报馆主笔者。”盖报中偶有纰缪,则人人得而见之,亦人人得而指斥之,如日月之食,莫可掩也。或记一事,偶有一二语失实,则更群起哗然,指为造谣生事。若夫平常之人,虽有过失,除二三亲友外,余皆无从得而知之也。不宁惟是,其知友且将造报馆之门,求主笔者代为之讳:又或遇有死亡,则其友且必踵馆求主笔为之代立小传以著于报,扬其善者,讳其不善者。惟为之主笔者,一旦言姐,则国人必快然于心,而且私相庆幸曰:“造谣生事之某主笔,而今死矣。”此虽嬉笑怒骂之文,要亦阅历有得之语,故能有慨乎其言之。吾知局外人必不能道只字也。 趼人氏曰:报章者,舆论之喉舌,国民之耳目,国事之机关,为之主笔者,其任至重也。右说特个人之私言耳。虽然,其处境之难,诚如所言,吾固亲尝之矣。然世亦有旦夕求为主笔而与此说为反对者,吾援隐恶扬善之例,不欲暴之。 十年不寐之奇病 美洲合众国新浙西州忒伦顿城有韩斌(A·Herpin)者,历十年不寐,为从来未有之奇病。据医学家言,吾人休息动作,皆由心君所主,有时或可勉为支持,然至多不能逾九十六小时。是心君不能久劳不息,历四昼夜之久也。今韩斌自一八九四年以来,迄已十年,寝不成寐。久之虽或偶一交睫,然屈指计之,十载以还,殆未满四十度。以是世界名医几莫不以此君为研究之资料,而其故卒莫能明也。忒伦顿本繁盛之区,名医如林,韩斌尝遍访之,曾无寸效。旋至费城,就医数月,名医诊遍,亦不见功。新浙西远近各大病院中,韩斌亦尝一一居而求泊,冀可涤烦洗虑,静心养疴,庸讵知虽欲入梦数小时,亦不可得。美国诸医皆束手无策,视为奇疾,及相率纷纷抵书至英,商诸伦敦名医,或有以妙方相贻者。韩斌莫不如法而试,不敢少怠,卒亦丝毫不能相应,徒事纷扰。计其自患此症,于兹已十余稔,盖其撄是病实在一八九四年以前也。惟初时尚能稍稍假寐,至近十年间,竟有终年不得交睫者,即勉强合眼,亦神志清醒。年少时尝肆力于音乐,故凡遇社会中有喜庆宴会之事,咸有非韩不欢之概,韩亦坐是而退休极晚,然愈晚而愈不得睡。亡何,从诸医劝告,弃乐不作,从早休息,而不睡之病,卒未少瘳。然行之既久,于人身精神,不无少补。某年举一子后,复终宵瞪目,竟岁如周公之坐以待旦矣。子年十六,韩妻不幸构疾而亡。自是,韩氏不复知人世间复有所谓睡魔者。 韩病日深,而精神爽健,年胜一年,亦咄咄怪事。今身量重可百八十五磅,亦无他种疾苦。一日中办事时刻,少则十二时,多则十四时,以为恒,无因病间断者。公事毕,即回宅休息,与常人无少异。平日十时归寝,约卧五时而起,惟苦不得梦乡佳趣耳。韩尝谓人:每当夜深,万籁俱寂,人人入梦,彼独精神焕发,毫无倦容。可见其神经之灵敏活泼,异乎常人。苟使终宵不卧,明亦无妨一日之事。惟日复一日,觉过于劳顿,故不得不偃卧数小时,以自休养,虽不入睡乡,功效与鼾声若雷者正同也。故每夜十时左右归寝,昧爽始起,自觉精神爽垲,胜于隔宿,自此虽镇日勤劳,略不疲倦。于此可知虽不寐,要不可不休息也。韩氏十五年来,办事能称职,无遗误。医者虽谓其神经瞀乱,然行动与常人无异。第有时举目四顾,则厥状颇怪,外此殊未见有奇相,能知其为独醒人也。且性极温和谦冲,观其平时社会欢迎之众,即可想见其为人。居室极精,享用亦务求安适。家道称素封,亲友之贫乏者,时有以赠恤之。今年已四十有一岁。自谓于斯世不敢有所过望,亦知足君子也。 趼人氏曰:吾读此篇竟,不觉大艳羡之,急欲求其致病之由,而不可得。盖余年来从事撰述小说,而苦所居近市,白日喧闹,不便构思,往往于夜间从事,通宵达旦,日间则蒙头大睡,所谓“俾昼作夜”也。故曾撰一联以自嘲云:“瞎说胡诌当著作;鼾呼高卧忘光阴。”虽然,自是以后,吾盖无消遣行乐之时矣。近来日间更苦有编辑之役,辄不得睡:而夜来功课,势难荒废。乃改为中夜即起,酉戌之间即睡,而劳顿更甚,休息之时更少。夫乌得此人之病传染于我,俾得以偃卧之时,为吾消遣行乐之时耶?一笑。 忽得忽失 谚曰:“一两黄金四两福。”又曰:“横财不富命穷人。”甚言人之贫富有定数,而非偶然也,蝇营狗苟者闻之,亦可己矣。虽然,有朝为富家翁,而夕成窭人子者。富贵如梦,变幻俄顷。此其理,亦殊不易测。苟其命中当贫,则不应骤得巨资;苟其命中当富,则不应失之俄顷。故命数之言,亦殊附会不足信也。大抵出入巨万,瞬息靡定者莫如赌,由富而贫,由贫而富,倏忽变化,莫测端倪。在欧洲赌国中,如摩纳哥、西班牙等处,盖常有之事。其次则为商。有某商者,矿师也,贩卖矿场,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者,一生所遇,多至六次。卒购一铜矿,如获石田,乃尽丧其资,富人也而乃赤贫焉。最异者,尤莫如某女子接受遗产,其得失之间,不逾一分时。富人侯沙尔者,英人也,年老无嗣,家财巨万。在医院病革,立命召其奇女至,而以家产与之,其数不下英金三十余万镑。乃辞未毕,而忽然气喘不止,移时再欲有言,则已力竭气绝,视之瞑矣。遂不知其所谓三十余万镑者为契卷,为现金,密藏何处,遍搜不获。不得已,复归家作女红度日如故,非所谓一场空喜者欤? 趼人氏曰:中国人闻之,必曰命也。然侯苟得毕其词,女遂致富,又不闻谓为非命也。是故吾曾以私意训“命”字曰: 命,无定也。 大洗衣作 英国伦敦最大之洗衣作中,其晒衣之路线,延长至七英里,其上皆有遮盖。每次可晒衣八万件,需时不过一句半钟云。 皇后精医 葡萄牙皇后亚米利氏,学问湛深,精于医术,尝在医科大学卒业,领有文凭,盖女博士也。世界各国皇族中之精究此术者,当以后为第一人矣。盖各国后妃、公主,以及贵族妇女之得有各种博士之学位者,固不一其人,然虚名为多,鲜有实学。惟后自幼研求,阅历功深。道路往来,车马填塞,往往事出意外,伤及行人。而后见之,每亲为疗治,必至敷药束帛,诸臻妥协,始登辇而去,从无因尊卑之分,稍有膜视之意云。 雷锭发明家 雷锭(Radium)者,乃一种新发明之原质也。提炼甚难,故其价极贵,每两值至英金五万六千镑,亦云巨矣。然功用殊神,中上之家苟藏得相当之一小方,置诸食厅中,无论严冬奇寒,可以不炉而燠,且可永远不坏。雷锭之性极透光,中隔金钱十数枚,视之如无物;较之爱克斯透光镜能照见人肺腑者尤神。在医学界之功用,尤莫可殚述,且瞽目能使复明。如他日出产能广,提取较易,则世界一切燃料,殆可尽废。发明者之功,亦伟也。 初,发明雷锭者为法兰西大科学家居里博士,号比爱(PeereCuree),为巴黎苏而部纳大学之科学教习。其夫人亦邃于科学,才学与博士相伯仲。一九〇六年四月十九日,博士偶出闲游,失足跌道中,不幸为货车所碾,不治而卒,年仅四十有八。闻者莫不悼惜深之。 英吉利君主之俸额 各国元首,如共和国之大统领无论矣,各立宪国皇君主之年俸,皆有定额,由议院为之制定,额外不能多取一毫。以视专制国皇帝以全国人民财产为一己之私有物者何如?且不第俸无定额而己,一切珍玩异宝,以及食用诸品之取之于各省大吏者,一年之中,不知凡几,而犹美其名曰“贡”。殊不知大吏取之于属吏,属吏仍取之于民也。夫君之好货既如此,臣之贪婪又何怪其如彼?若欲责以洁己奉公,当自明定君臣之俸额始。 英吉利君主之俸额颇优,每年例支英金四十七万镑。计入英君英后私囊听其自用者,一一〇,〇〇〇镑: 宫内诸职官之俸金,一二五,八〇〇镑: 宫内一切费用,一九三,〇〇〇镑: 恩赏、工程,二二,二〇〇镑: 额外不能预定之款,八,〇〇〇镑: 共计四七〇,〇〇〇镑。 英太子年俸,额定英金二十万镑:太子妃十万镑。其余诸王族懿亲,亦均有一定额俸。 世界中之赌国 摩纳哥(Monaco)者,法兰西境内一世袭之小侯国也,在地中海沿岸,法国东南,与意大利边界相近处。全国疆土不过八十英方里,人口十二万六千,全国军队一百二十六人。有市镇三处,曰摩纳哥,曰公大孟,曰孟脱加六。孟脱加六(MonteCarlo)地形狭长,东西可三英里,南北半之。全镇皆有建筑,毫无隙地,故并无农业,而赌博著名世界,输赢极巨。欧洲各国之有刘盘龙癖者,咸趋之若鹜,盖所弗禁也。国之侯曰亚而培,以一八四八年生,一八八九年嗣位。有正副领事各一人驻扎伦敦,英国亦有正副领事各一人及教士一人驻于其国。 趼人氏曰:吾国大吏之筹款者,动辄言彩票,当可为摩纳哥第二矣。 德意志军中利用黄耳 犬为家兽中之最有益于人者,且极重恩义,故有义犬之目。吾国乡人,皆用以为守夜之助,终宵不怠,宵小匿迹暗陬,犬辄见之而吠。盖无光处亦能视物,此天赋之特性,非人所及也。尤善嗅,故用于猎,可作向导。尝见吾师俞厚堂先生(前法文公书馆法文总教)蓄一猎犬,体不甚大,而性极灵敏。以三百金购自某法人。携之出猎,辄奋勇当先,每有所见,即能遥为指示:如见兔则伸左前蹄,见雉则伸右前蹄,野猪则逆行数武,狐狸则前行数武,诸如此类,暗号甚多。教练之精如此。京师有游手好闲者,恒蓄犬以为玩具,矫揉造作之法亦颇多:面之长者可使之圆,体之大者可使之小。其价值亦颇昂贵。然玩物丧志,无益于人也。 德意志军营中,用犬运送枪弹,效验大著,已教蓄成群矣。 少数人之巡哨队中,用之尤得力。紧急之际,使之递送文报,亦快疾无伦。苟有生人自远而来,为人之目力、耳力所不及者,犬能先嗅得之,而示人以惊惶之状,百试不爽。然必教练得宜,使之不吠,庶不致为敌人侦知,否则即不能用矣。兵士递送文报,往往不便乘骑,乘骑则易为敌人所窥,即不免为飞弹所中。故有时不得不减缩速率,步行从事。惟犬绝尘而驰,不虞人见;即见焉,而敌之枪弹亦不易及。其运送枪弹之法,以双联囊缚于犬背,状似马鞍,往来前敌,飞奔极速,非人所及,亦不虑为敌人所得。盖教练时,常使生人效他国军人装束而诱之,迨其既至,则痛挞之。数次以后,犬望见异服之人,即不敢近,逃之惟恐不速。德意志陆军,号称天下第一,益之以犬,愈当精进矣。 笔战 法兰西人诡异之风,迩年来愈趋愈甚,年复一年,不知伊于胡底。俗语曰:“笑话年年有,今年格外多。”可为法国人诵之。故居是邦者,几于无日不闻奇谈,辄为之捧腹不置。巴黎某报主笔,因揭载某事于报,大不满于某政治家。翌日忽得一书,略曰: 某某阁下:无赖若此,与尔挑战,我殊不屑,然亦不得不加以薄罚。今姑赐二掌,分加于尔左右颊。所以不实用狙击者,盖出自余之逾格恩施也。某某手泐。 某主笔作书复之曰: 某某戎首阁下:尊意不欲实行交绥,以伤我命,但邮赐掌颊,聊示薄责,拜领之余,无任感谢。兹谨邮呈枪弹六枚,加诸尊元之中,藉答盛情,务希笑纳。公既以书掴我,我即以书杀公,亦报施之道宜尔也。从此公当以死自视,不复再为斯世之人。盖公一启札,弹即飞入公首中矣。遥对尊尸,鞠躬三肃。某某手复。 见者无不轩渠。 惧母一人 美国人罗某,有少女曰小仙者,生而胆怯多惧,其父患之。一日,特将平日搜得种种譬喻,向之陈说,委婉曲折,冀启愚蒙。女闻之,孳孳憨笑而已。演说既毕,女一一转询其父曰:“父苟见牛,亦将不惧乎?”曰:“牛性甚驯,不足惧也。”曰:“然则马可不惧乎?”曰:“马胆綦细,何惧之有?”曰:“黄犬见人辄吠,遇之必惧矣。”曰:“虽吠,不啮也,何足惧哉?”曰:“蜂虿有毒,父必惧矣。”曰:“此等微虫,更不必惧。”曰:“然则父闻雷鸣,必大惧矣。”其父大笑曰:“蠢哉!此虚声耳,更何足惧?”小仙默然良久,乃曰:“吾父之胆识,诚能加人一等。若是乎天下之物,吾父皆不之惧,所惧者不过吾母一人耳。” 太平铁道 美洲墨西哥国内有狭轨铁道,合干路支路计之,长千二百英里。自创迄今二十余载,从未失事伤人,故人皆目之为太平铁道云。 欧洲糖市 麦达堡者,德意志之巨镇也,在柏林西南易北河畔。有砂糖之大市场在焉,欧洲各国之糖,大抵皆出于其市。故有总机关在焉,其总理为德人李溪。每至月抄,则以其调查所得之数,列表报告,全欧生产,一目了然。欧糖大抵皆用甜红萝卡所制成。尝见其本年四月份之报告,据称自一九〇五年九月至一九〇六年四月,此八个月内出产之总数,乃达六百九十七万三千吨,较之上期,盖增多二百十一万四千吨云。 趼人氏曰:异哉!欧人之嗜甜也。吾闻吾国医家言,嗜糖者辄多齿患。其普通之比例,则吴人喜糖而发齿较早,粤人不喜糖而齿发较迟;简单之比例,有齿患者,叩其生平多喜甜食,无齿患者则反是云。吾国医学久以腐败著,此语未必足以供研究,姑存其说云尔。 空中飞艇 英国武员包惠尔近著一论,登诸英国《国闻报》中,专推阐近时所制空中飞行机器之利害,世人皆属目焉。略谓:世界创行一器,往往利害相倚。即如现今新行之空中飞艇之类,他日如果盛行,则于吾国前途、人民财产,必被极大影响。现在飞行之器,制法极精,厥有二种:其一如飞鸢然,不用气球提携,亦可上冲霄汉,同时可乘数人,安然上升,高至三千英尺以上,枪弹所不能及;其一即为空中飞艇,藉气球上升,随风飘荡,不能往来自如。今兹之制,则竟如为气球添翼,进退咸宜矣。李暴田一九〇二年所制之艇,迄今上升三十三次,每次皆能往返安然,虽有狂风,亦所不惧。近时所制,益加改良尽善尽美,每一小时能行六十英里,升高至一千一百二十米突。野战炮所能攻之点,不过达一千米突而止。故作者以为此种飞艇、飞鸢在太平时,无论欧洲何国,皆可飞越英法海峡,以达吾国,而摄取沿海一切防御建筑之影。战争之际,则可用以抛掷炸药于吾兵舰、药库之上,吾海陆军队皆将末如之何。不宁惟是,美国何勒脱兄弟,且以汽油机器装入飞艇中,亦既试验有效。夫以此种汽油运动之车,行之陆地之上,已捷莫与京,每小时约逾一百英里:若更用以飞行空中,则其速率将不可思议矣。呜呼!吾国海军,号称天下第一,苟长此不变,牢不可破,不知将何以御此新器?有此飞行机数百号,一旦翔集于吾国界之上,即可为所欲为,莫之能御云云。 包氏之言如是。《国闻报》主笔既记其说,复从而为之言曰:谋国之忠,思虑之远,孰过于此?宁得以杞人之忧目之耶?盖包氏亦空中飞行界之一人也。故一旦空气苟为人类战胜,则天下大势必将一变。而此种利器,倘许作为争战之用,则诚有如包氏所言,爆裂炸弹,必将从空而降,使人防不胜防矣。是故海牙万国平和会下期会议之际,不如添入公法,永著为例,此项飞行机器,一概不准充作战具,以破世界平和,而伤无限生灵。此亦抵制之一法也夫。 译者曰:余尝怪夫欧美各国事事物物,何以进步若是其速,往往令人惊心怵目,至于如是也?吾思之,吾重思之,则可一言以蔽之曰:彼此不落人后而己。故甲国新创一物,则乙国即尤而效之,且必求精进焉,务思有以过之而后已。一国如是,他国亦莫不如是。夫同是一物也,其效尤之人即能殚思竭虑,有以过之。则始创之者,必愈益求精,以底于尽善尽美,自不待言。而竞争之道,于斯益烈,盖彼此莫不循优胜劣败之天演公例者也。欧洲如是,美洲亦莫不如是。至吾亚洲,殆事事甘居人后。即以此空中飞行机器而论,彼欧洲、北美诸国,几莫不互相仿效,自能制造。若英国者顾虑之深,犹且如此,则彼不能仿效者惊魂动魄,当复何如?矧吾中国之未尝梦见者乎?虽然,吾中国人向以虚骄自大著称世界者也,即使见之,吾知亦必恝然置之,淡然轻之,不曰“奇技淫巧”,则曰“此为吾国所素有”。何以言之?盖古者列子尝御风而行也。甚且然号于众曰:“此西方人窃吾东方人之余绪耳。”追至他人学成谋我,始瞠目不知所措,误尽苍生,噬脐何及?苟有先几之士龂龂与争者,彼必从而讥之曰:“汝曹崇拜外人,不知爱国。”嗟嗟!曾是爱国之士而如是乎哉? 意大利火山为灾 费斯维火山在意大利西南之滨,地中海沿岸,临那不勒海湾。那不勒者,意大利最殷富之都府也,风景绝住。山在其东南约十英里之遥,高四千一百六十一尺。喷火之口,其对径可半里,深三百五十尺,盖亦世界著名之活火山也。此山往古本已久熄,自耶氏纪元后六十三年起忽大震。其后七十九年又破裂,波辟及希科拉纽二市皆被毁。尔后自一六二一年大喷火以来,又屡次火发。丙午四月初,地忽大震,山火喷发,数日不熄,乱石有冲入天际数千尺而后下者。近山市镇,悉为灰烬,伤失人口牲畜不计其数,数十里外之城市孔道中亦积灰没腔。意王闻变,立饬水师往救被难之民,而王与后亦亲诣慰问,优加抚恤。亦近世纪来,欧洲莫大之巨灾也。那不勒之商业极盛,出产丰富,而湾中所产蛤蛎之属尤著名。近有德国大科学家某氏宣言,谓此类产品,再越二年,必将绝迹。盖自经此次变故后,沿湾滩地,震坏殆尽云。不知其言果验否? 吊蚌珠之新法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若是者,世俗谓之“吊蚌珠”。 此言自北而南,由来已夙,亦不解其何所取义。然予之所谓吊蚌珠者,乃实事而非寓言也。亚洲南洋各岛,以及印度沿海等处,土人之以吊蚌珠为业者,实繁有徒。其人皆习水性,能久居海中,然散漫无稽,各不相谋,无数十人以上之团体。嗣西洋人见有利可图,乃创为公司,大举搜采。上下则用机器缒之,行海则制橡服衣之,头箍铜器,口含皮带,可以喘气,可以视物,虽在水中,毫无所苦。于是取蚌愈多,得珠愈盛,而获利乃愈丰矣。然所获之蚌,未必尽皆有珠。有今日虽无,而他日或有者:有今日虽少,而他日或多者;有今日虽小,而他日或大者。若所获之蚌,不问大小有无,而一一剖之,以定去取,则未免可惜。盖死者不复生,今日之所无者,他日亦不能更有矣。于是西人又殚精竭虑,思得一法:用新发明之爱克斯光(XRays),即俗所谓透骨镜者。渔人备有此物,获蚌以后,珠之有无,不难于壳外照之,有珠者取之,无珠者舍之。从此无宝之蚌,不致罹杀身之祸。此法创行于印度之锡兰岛云。 乐善 芝加高者,美洲合众国之第二大都会也,属伊里女士州,人口约一百七十万。其处有一善会,专以收蒙失宠无主、无家可归之各种猫、犬为义务。会中一切规则,悉由妇女组织而成。会董则白氏夫人,实为之领袖。夫人有族伯曰伦德者,美京华盛顿之甲必丹也,孤老无亲,而富有资产。白夫人与之不通音问者有年矣,近忽以金元五十万邮汇赠之,所以嘉奖其善行也。先是数月之前,芝加高某新闻社曾将善会章程及办理情形备载于报,并将总董之照片揭印报中,故伦德因得悉其始末,喜其慈样,立即嗣以为后,而以家资五十万元分赠焉。夫人得之大喜,即分其大半捐入会中,遂与诸女同志谋所以扩张之法,实行一切慈善事业。盖初仅收豢猫、犬之类,不过妇人女子熙熙之仁耳。伦德在美京,亦颇有声望,因与前大总统夏礼逊氏友善,卜居首都。年已古稀而精神矍铄,犹如五十许人。此次慨分巨金,人咸多之。而白夫人布施多金,人尤以为难能可贵云。 善产 北美坎拿大威尼比克地方有施姓者,其妻新产,孪生四子,男女各半,共重十九磅。第一女重三磅,命名曰罕伦;第二女重六磅,命名曰多罗的(按:罕伦、多罗的皆欧洲古时女杰之名);第三男重五磅,命名曰爱德华(今英君主之御名也);第四男重亦五磅,命名曰韬多·罗斯福(美国现任大统领之姓名也)。父年二十九岁。母法兰西氏,年仅二十二岁,连此已产四胎。妇年十六时,第一次生产,即获二子:第二次得三数,然皆不育:第二次产一男,已将周岁;第四次四儿,皆无恙。亦可谓善养儿者矣。 孰不愿富 美国大富豪陆克弗来氏,人称煤油大王。尝屡号于人曰:“能有为我易一新喉管,换一新胃囊者,愿分与家资美金百万元。”卒无敢应者。此二处为饮食入口消化必要之部,关系极重。而陆氏此二部甚疲弱,故进食呆滞,身躯亦因之不能健爽。惜今世医家虽有剖腹解肢之技,尚无易脏换腑之技。不然,孰有不愿致富者哉? 趼人氏曰:使《聊斋》之陆判在,必能享此百万之富也。 旱灾 澳洲南威尔斯地方,曩年大早为灾,丧失牲畜无数,计牛三万头,马五万匹,羊最多,一千七百万腔。牲畜之价,由是大增。故所失者畜,而其损仍归于人。 德皇子结婚自由 德意志联邦皇帝威廉二世者,今世界第一英明雄武之主也,任事勇敢,喜争先着,高掌远蹠,手腕敏活,英断果决,不假顾忌。虽为立宪皇帝,而其霹雳手段,自外表观之,颇似专制国君。其实不然,但观其昨年之宣言,可略见一斑。盖彼虽于家庭父子之间,亦极尊重自由,界限分明,毫不侵占也。皇之言曰:“朕子纳妃,必听自择所爱,但顾永偕好合,立予册封;决不以牵涉外交,见好友邦之故,使之勉强成亲。况此事关乎男女毕生之悲乐,较之恩荣爵禄为尤重,断不能丝毫假借也。且世之男女,皆有自择配偶之权,朕之太子、众子,亦何必独异哉?”云云。盖欧洲各邦,颇有战国风气,往往两国相亲,则从而联姻,以致爱情淡薄,不能白首相终。撒克逊王妃,甚至冲突离婚。此其最近之征,德皇殆亦有鉴乎是。 网鱼之新法 予既译吊蚌珠之新法,详纪南洋群岛西人创用透骨镜照视珠之有无,以定蚌之弃取,而录入《译屑》矣。兹更述瑙威人网鱼之新法,以见西人科学日精,巧思百出,吾人对之,能毋惭悚?瑙威国濒临北海,渔业甚盛。近有创为新法者,试之良效,故一时竞相仿制。所用之器,皆创自前人,此人不过能善用之耳。犹之透骨镜初创时,不过为治病之利器,而后人善用之,则无往而不利焉。其人所用之器,则合传声机、电话机二者而成。法用铁匣一具,中置传声器严扃之,投于水中。传声器之电线,则由匣中传出,联系于渔舟中之电话机上。舟中人苟执电话听筒昕之,则舟之四旁水族往来之声,皆可闻之历历,而鱼之多寡有无,更不难辨晰矣。鱼大则声宏,鱼小则声细,盖其声皆由鱼之翅鬣在水中鼓动而来也。从来网鱼之业,皆在暗中摸索,技网以后有鱼与否,皆茫然无所知。故往往再技再举,一无所有,空劳动作,多费时间。自有此机为之传递消息,而诸弊皆一扫空之矣。 新发明之救生艇 外洋轮船中,皆有救生小艇,悬于舱面,备不时之需。顾限于地位,不能多备,往往有人多舟少,不能悉容之虑。近有创为新法者,以舱面所备乘客闲坐之木椅员必不可少,而急难之际无所用,因即以其地,安放救生小艇。艇作梭子形,上有平盖,中隔以栏,平日栏之左右,皆可坐人,俨然椅也。艇底尖锐,则以埋之船甲板下。不幸失事,则去其盖,即为小艇,一应篷樯桨舵之属,皆在其中,俯拾即是,如法装配,即可应用。从此乘长风破万里浪者,又多一保险之具矣。 译者曰:观于此物,其设想之巧,制造之精,作用之妙,殆蔑以加矣。欧美之人,何幸而获此哉?虽然,以之遍布于中国江海各轮之上,我知亦徒然无益。盖吾国人民涣如散沙,团结之力最为薄弱,平日不知公德为何物,一旦祸生仓卒,只图自救,不顾大局,卒至纷纷扰扰,同归于尽。若丁未八月十日大福轮船在镇江附近失慎,伤失人命至百余之多,闻之令人气沮。同舟诸人苟能稍稍镇定,须臾援舟麇集,即可同登彼岸,不折一人。顾于存亡呼吸之顷,犹复各自顾惜行李,不以性命为重,狼奔豕突,阻碍交通,卒之施救为难,不死于水,则死于火,迨援舟既至,业已无人可救。呜呼!岂不哀哉! 世界最小之表 今日世界中最小之表,当无过伦敦某珠宝肆所藏者。此表本英国侯爵夫人项丽仙之物。夫人生前以奢侈豪华著于时,表壳亦赤金,与寻常金表无异。特具体而微,玲珑精致,不殊一枚英国价值三本士之银币耳。表中长针,合之英度,不过八分寸之一云。 四十万邮片同寄一人 法国某处铁路中人有不满意事,要求主任者改良,卒不应,因循已将十载。盖铁路绵亘数千里,执事供役人等四散分居,虽有志结合,末由联络也。嗣有人思得一策:用邮政明信片四十万张,正面大书议院大总统台鉴,背面历叙要求之事,皆先用铅字印成,密寄全路各处人役,使签名后技入邮筒。法国邮政章程,凡寄议院大总统之信件,无庸粘贴邮票。故未及一日,四十万邮片,皆纷纷由各方面而来,集于总统一人。亦恶作剧哉! 八人成为四双 英国某乡有小村落,名脱来尔(Trail)者,一家四男与一家四女同时结婚,村人传述,播为美谈。有苏梅士者,生有四子,皆务农;同村何德来,亦农家之有声者也,家有四女:长者年二十八,幼者十八岁。二姓门户相当,男女亦年貌相若,遂彼此说合,共缔姻好。且男女八人,自幼往来无间,偶俱无猜。遂于同日同时,结为夫妇。岂月老故作狡狯神通,不然何相值之巧邪? 波兰盐城 天下名城巨镇之以环玮华丽著称者多矣,未有若凯尔堡之奇特者也。凯尔堡地居俄属之波兰,与克兰考相距密迹。全城尽在地底,居民三千余,皆窟穴于盐块中。地本绝住盐矿,民即矿中工役。开辟后,各就盐之空处,以次施工,建屋分居,逐渐成市,遂有盐城之称。盖建筑楼台,皆就地取资,即以矿中盐石堆垒而成,且雕镂精工,略不苟简。中有教堂一所,尤为各处之冠,洁白明净,表里透澈。日夜到处皆燃电灯,光明澄澈,尤为奇观。十余年前,俄皇亚力山大御驾亲在游幸,叹为得未曾有,几疑身在水晶宫中。特赐宝石镶嵌十字架一座,供奉神前。地中终年凝寒,不知有传染病,故居人恒得以寿考终 黠婢 田舍翁某,家小康,性愚而呆。有时或发兽性,则不可以理喻。灶下婢葛氏者,本庖人女,年少而黠,酷喜杯中物,且饕餐殊甚,然亦惟知味,故调羹弄馔专长,秉家学也。一日,主人折柬邀某某二客至家午餐,命备佳肴。葛氏奉命惟谨,羹馔外,别宰二雏鸡焉。火候即至,而客踪杳然。葛乃告于主人曰:“妾今日特备铁排小鸡二,已成熟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及时不食,殊可惜也。”主人曰:“善,会当亲往邀之。”遂匆匆命驾出。 葛返身入房,见日已加未,因念自朝迄今,勤劳未息,佳客不来,末免负人。至是忽觉燥渴不可耐,遂倾酒自酌,意殊适然。一盏既尽,客不至如故。至厨下,则异香满户,芬芳触鼻,闻之不禁馋涎滴地,不克自持。推窗四望,阗焉无人,知主人犹未归也。意存染指,聊解馋吻。乃启釜先取鸡翅,食而甘之,渐及两足,浸假而尾去矣,浸假而首亦去矣。既而出外四观,毫无影响。默念主人此去,必转为所留,反客为主,故至今不归,且恐归时已夜深矣。思竟,怡然自得,且斟且酌,愈饮愈豪,放胆大嚼,无复顾忌,不须臾而二鸡尽。 亡何,主人归,则已杯盘狼藉矣,而主人不知也,犹狂呼备馔,曰:“客将至矣。”己乃磨刀于石,其声霍霍然,将及锋而试,为瓜分雏鸡计也。少焉,二客果联袂偕来,翩翩而入。忽见婢倚窗竭力挥手,状殊惊惶,曰:“客休矣!速毋入,入则两耳将不能保。盖主人今日呆性大作,所以亟亟邀诸公来者,宁为请客计,不过欲割公等之耳耳。岂不闻主人磨刀之声犹霍霍其未已耶?”客倾听良是,知其素有呆性,亦遂信而不疑,急抽身返。婢见计得行,复入诳主人曰:“主人今日所请,果佳客哉!”翁惊问何故,曰:“婢方和盘而出,以飨主人,不意特备之雏鸡,忽为二客各攫其一而去。”翁闻之爽然,自念:“予因候客之故,忍饥以待,岂可任彼尽攫以去,使我偏枯。”乃急持刀追之,见客去犹未远也,大声呼止,而遥伸一指示之,其意将谓请还我一鸡也。二客见其白刃在手,亟亟追来,以为将各割一耳也,奔走愈速。归家后犹各惴惴然自抚其两耳云。 拙妻 乡人韩四,有妻奇拙。一日,四持杖整衣,将往城市,临行意颇踌躇。既而谓其妻曰:“我此去,非勾当三日不得归。设有贩客来乡,欲购此二老牛者,汝不妨引之往观,然价非二百金不售,虽分文勿让也。汝其切志之。”妻答之曰:“行矣,毋多言,妾所为自当尽如君意耳。”韩四曰:“能如是固佳,第恐汝智出孩提下,我转身,汝即尽忘之耳。然我手中之杖,决不汝恕,苟误乃公事,毋望体有完肤矣,慎之。”戒毕遂行。 翌日,果有畜贩来乡,言欲购牛。韩妻引入与观,并告以价。其人大喜曰:“牛甚佳,价颇贱,殊当吾意。”言已,解索牵牛而出。继且自启栅门,将驱牛出庄矣。韩妻乃牵袖阻之曰:“尔以我为愚人耶?弗以二百金来,其毋行矣。”客曰:“诺,微汝言,我几忘之。”既而曰:“今晨匆匆而出,不意遗我钱囊。虽然,无伤也,我将留物为质焉。”因遂择三牛中之小者以还韩妻,并谓之曰:“姑以此畜质一宵,明即来赎。”韩妇欣然从之。客去,洋洋自得,默念:“今日之事,如是行之,可谓竭忠尽智矣。想韩四归来,亦必赞成也。” 越三日,韩四归,足未履阈,即询牛之所在。其妇率尔曰:“已如教以二百金售之矣。其实牛老而瘦,不值此数,幸其人未论价之贵贱耳。”问价银何在,曰:“客因偶忘钱囊,故犹未取,然不久自送至耳。是可弗虑,彼有物作抵偿也。”问何物,曰:“三牛之一也,苟其价银弗至,则牛亦弗与可也。且此畜于三牛之中为最小,妾取其食料较省,故特舍彼留此。是妾之于此事也,亦自谓心尽焉耳矣。” 美洲大树 美洲森林中最多大树,在加罅宽尼省南部,大树尤夥,皆考之历史而不可详者。经精于推测者言之,谓当生于五千年以上至八千年云。美国有博物院,专陈列天然物产,并考求其历史。中有大树一节,自二十尺高之树干上截下者,径可八尺余。以其树节推之,约生于纪元前五百五十年。更有在哥伦埠者,则其对径乃达十三尺余也,可谓巨矣! 神鱼 澳洲新西仑南北两岛间有海峡,名枯克。南岸有港,名比陆罗。港外有神鱼焉,其来何自,居此几何年,人咸莫能测。然各船长之往来斯港者,靡不识之,群呼为神鱼者,垂三十寒暑。此鱼不知何因,辄与轮舶相习,每一轮抵港,鱼必迟诸数里外,以为向导,数十稔如一日,风雨昼晦无间。附近各港轮舶,频仍出入于此者,船长于抵港之先,类能确指神鱼出现之时之地,屡试皆验。鱼身约长丈六七尺,作淡灰色,厥状类鲸。恒虚气水面,故人习见之。初咸呼为小白鲸,后奇其行,故神之云。此鱼独行港内外,未当有侣。出见之际,鱼背巨翅,上植水面尺余。群议其喜与轮为缘之故,言人人殊,或言轮底恒多螺蛳之属盘结其下,鲸与舶摩击而过,鳞翅与轮底相触,螺皆纷坠,彼乃得从容吞食。此其一说,顾犹未尽其神也。 世界水族受议院议决案之特权保护者,厥惟此鱼。一九〇四年,澳洲议院有人建议,不准捕捉此鱼:将来枯克海峡或为此鱼长养子孙之所,亦不得加以损害。违者处以五十元以上,千元以下之罚金。议案旋获通过,永著为例。 自由结婚(四则) 近世欧风东渐,自由之潮日盛,奔腾澎湃,骎骎乎灌输及于全国。此亦时势所为,莫可止遏,纵有反抗之人,效力盖亦仅矣。盖反抗之者,不过少数之老远守旧者流:而欢迎之者,则通国少年,滔滔皆是也。虽然,迎之者狂也,拒之者愚也,苟能因势而利导之,亦未始无大益于吾国也。夫自由之道多矣,有宜于我者,有不宣于我者。其事亦至复杂,断非一二言所能解决。矧以专制之国,一旦而欲入自由之域,其抉择之方,岂可不以审慎出之?故自由不难,得自由而善用之,斯为不易耳。若夫所谓“结婚自由”者,非近时人民所自定之一新风俗哉?政府既未默许,国人亦未公认,可谓自由之至矣。当其始也,不过一二新学家有慊于旧俗之繁礼多仪,故创为新法,以省浮华。如盐山刘君千里之于桐城吴小馥女士,其最初见于海上者也(礼成于乙巳八月二日),然犹假地张园,广邀宾客,堂哉皇哉,当众为之。及其继也,遂有某处学堂,男女学生既就讲堂中,仅烧洋烛一对,双双屏拜,便成夫妇。循是以往,将来流弊所届,不可终极,有必非创行者之所能梦见而逆睹者,可断言也。兹事体大,吾人所当加意研求,而不容轻忽者也。 中国女学,凌夷已极,故中国女子之学术思想,殆无足称。即偶有一二略解风云月露之词者,亦若凤毛麟角,不可多得。然中国女子之道德,自古至今,迄不少衰,实足以冠绝尘寰,而天下莫与伦比。盖环球六七十国,其不文明者无论矣,即号称文明国者,其女子未有不好逸而恶芳。惟中国女子则不然,宁牺牲毕生之欢娱,而惟博取贤孝清节之名誉是务,未尝贫以贱劳苦而易其初心。中国妇女之墨守道德,至于如此,夫亦可谓至矣尽矣,蔑以加矣!夫死之后,法律虽许别嫁,而中国妇女,人人皆以再醮为耻。其有遇人不淑,秋扇见捐,亦惟自安薄命,不敢怨天尤人。而其最后之希望,惟在抚育儿女,俾之成人而已。呜呼!人但知节母旌表之可荣,而不知皆从哀苦中来也。况乎世之节孝贞烈之贤淑女子凐没而不彰者,又比比然邪!虽然,吾中国妇女虽有此天秉之特性,而礼教之束缚亦未始无功焉。盖节妇之以终身相矢,有感于故夫之爱情而发,犹可说也;若夫贞烈之女,既无故夫爱情之可言,顾亦毅然决然,誓守终身,甚且毕命以殉,此何故哉?彼岂不以婚虽未结,而名分已定邪?此岂非礼教束缚之效邪?先王制礼,如亲迎、奠雁之仪,正所以表夫妇为人伦之首,不容苟简之意。后世奢靡成风,遂多繁文缛节。后生小子,未读古书,遂执是以为制礼者之病。吾惧夫中国数千年之礼教,将扫地以尽也。虽然,中国今日男女婚嫁之礼,按之情势,亦不能不量为变通,以期归于一制。然第求恢复古礼,删节俗例可矣,殊不必别创新法,效颦西俗也。何也?中国际此道德沦亡、民智蔽塞之时,幸而尚有礼教纲常维持秩序,而宠妾虐妻之事,遍地皆是,且多见于富贵之家,夫妇道丧,可为一叹。倘再藉口简易,创为新法,并此告朔之饩羊而去之,则他日始爱终弃,朝婚夕散,其不为禽兽也几希矣。盖中国一夫多妻之制,倘长此不改,则妇女虽有道德,亦将自陷益深,衰弱愈甚,而终为桀黠之男子愚弄欺侮,而无可如何而已。吾友南海吴趼人征君之言曰:“中国今日对于此问题,当务之急,乃在于普及教育,而并不在乎亟亟提倡婚姻之自由也。”此诚正本清源之论。然他日文明日进,女子必有脱去羁绊,不受束缚之一日,谓予不信,盍以美洲合众国之现状为前车之鉴。合众乃美洲新造之大国,文明自由,达于极点,骎骎乎凌驾欧洲,有后来居上之势。夫以如此文明国民,而授以结婚自由,则男女配偶,直可百年好合,永矢白首矣,讵知事有大谬不然者。据最近调查所得,此二十年中,夫妇离婚之案,多至一百余万。自由结婚之效果,亦可睹矣。 其一 英国《人民报》曰:翌年(即一九〇八年)世界中最足动情,堪资研究之新文章,当无逾合众国调查部之新刊报告书。美国男女配偶,本极自由,然结婚以后,凶终隙末,不得已而请求离婚者,所在多有,且有年盛一年之势。幸各处皆有特设法堂,不难详细调查。闻彼中央政府,顷已派员至各联邦,分头调查。约计自一八八七至一九〇七,前后二十年中,各处法堂所发准予离婚之印谕,不下一百万张。现在调查总机关部已摘录案由,详细造册矣。此皆怨女旷夫之事业,抑亦自由结婚之效果也。所愿有立法之责者及早提议,将离婚律例详加订正,通行各联邦政府,共同遵守,庶几可收全国一致之效欤? 其二 迩有美国某氏者,一日特设盛筵,邀请男女友人赴宴,都凡五十人,皆新近请得印谕,准其离婚者也,且皆社会中之表表有声者。是日所提议,即为改良结婚问题云。辩论终宵,迄无成议,东方既白,始散席焉。又美国各处向有所谓“出妻俱乐部”及“离婚总会”之类,亦所以为讨论结婚离异过于自便之问题而设者。然风气之成,由来者渐,非一朝一夕之故,积重难返,未易骤改也。 其三 美国纽约第二十六街,有礼拜寺一所,古刹也。此寺结构虽小,而声名极大,以自由结婚著名世界。寺中住持某,年迈性慈,凡男女来求注册婚配者,循例付讫规费,无不悉如其请,使有情人尽成眷属,双双欢谢而去,从不细加盘诘。人都便之,其门如市,一般秘密私婚之可怜虫,尤趋之若鹜。不特美人乐就之,欧人之渡大西洋而至此成礼者,亦颇不乏人。按其册籍,伶界中人之结褵于斯者,尤较他处为众。盖私婚之人,大抵有难言之隐,不可告人,故不惮跋涉,利用此寺。然此种婚姻,必难久恃,大抵中道脱辐,自愿离异者,皆私婚苟合者为多,所谓欢喜冤家。岂主持其事者,初料所及也。 今此寺住持霍顿博士有鉴于此,幡然变计,特宣告于众曰:“自今以往,本寺结婚章程,均与他寺一律。无论男女,苟不能将确实年岁,以及父母认可之据,一一证明,使人满意者,本寺皆不予成礼。无父母者,当以尊长、亲属或保姆为代。男婚女嫁,须彼此相当,不可过于迁就,致殆后悔”云云。自霍氏改章后,一月中,因证据不全,未能满意,而不予注册赞礼者,凡二百五十五起。由是观之,此举与社会前途大有影响。惟彼法律家以代办离婚印谕为业者,从此将骤少一宗收费耳。 其四 至于夫妇控告离婚之案,千奇百怪,莫可端倪。翌年美国调查部之报告出版,世界中即有专书,不必多赘。姑以巴黎最近之一案译之,可概其余。 法京巴黎离婚法堂,有丈夫控其妻子,自愿离异,俾得自由者。控诉大意,无非以其妻性喜豪华,奢侈无度。据称其妻一年中购四季新冠,多至二十七,每冠平均值二十金左右;制新衣二十五,值四千五百金之谱,他无论矣。问官叩其妻,则云丈夫岁入巨万,妻子添置服饰,费此区区,殊不为多:且当时赠嫁妆奁,亦足值十万金:何遽如此悭吝云。于是问官衡情酌理,判断夫妻依旧和好,不准仳离;但妇之服饰,亦量为限制,以后年不得过三千金云。此二人虽幸免劳燕分飞,然其夫妇之为夫妇,亦可以想见矣。 趼人氏曰:余与译者论时事,每格格不相入,盖译者主输入新文明,余则主恢复旧道德也。吾国旧道德,本完全无缺,不过散见各书,有出于经者,有出于子者,未汇成专书,以供研究耳。诚能读破万卷,何求弗得?中古贱儒附会圣经,著书立说,偏重臣子之节,而专制之毒愈结而愈深。晚近士者偏重功利之学,道德一途,置焉而弗讲,遂渐沦丧。而恰当此欧风东渐之际,后生小子于祖国古书曾无一斑之见,而先慑于强国,谓为其文明所致,于是见异思迁,尽忘其本。呜呼!抑何妄也。不宁惟是,彼之于祖国古书曾无一斑之见者,其于他人精华之籍所得几何,从可知矣。舍我之本有而取诸他人,不问精粗美恶,一律提倡。输进之精者美者庶犹可,奈之何并粗恶而进也?虽然,此犹曰失于审择耳。其尤甚者,则专为自私自利计。如谈自由而及于结婚,其语乃尽出于少年之辈,稍老成者必不肯言。其故果安在也?彼谈自由者,徒哓哓然曰“自由”“自由”,曾未闻有一研究自由之范围、自由之法律者。审如是也,则深山大泽之中,有最自由之一物焉,曰龙蛇豺虎,公等何不从之游也?是故讲自由者一及于范围、法律,则必有大不自由者在。欧美最重自由,而与人晋接之顷,有未识其姓名者,虽晋接再三,非有介绍,不得率行叩问,此吾国人刻不可耐者也。举此小事,以概其余。公等日以自由之声聒人耳,而曾不肯一讲范围、法律,公等谓非借此为自私自利计,虽苏、张来辩,吾不为屈也。 且夫输进文明云者,吾非必欲拒绝而禁遏之也,第当善为审择云尔。以余观之,彼之文明,彼自以为文明耳,而认其为文明与否,其权在我。对于一琐事之微,尚当审辨其是非而论定之,矧此关于全国之学术思想者,顾乃作一犬吠影,群犬吠声之举动乎?况风俗礼教对于社会习惯性质,有密切关系,必欲尽毁我之所有以从人,公等或优为之,全社会未必尽能为也。 吾今存一说焉,以俟诸公之定断。其说维何?则凡学他人者,必先得其短处是也。犹忆吾束发授书时,蒙师教我读,字未尝识也,而师年老多咳病,吾退塾时,殊不复忆字之能识与否,而必作伛偻状以学蒙师之咳。吾少年曾学为画矣,六法未谙,东涂西抹,不能成一幅,而笔砚狼藉,朱粉满案,且及于唇面之间,种种画师之丑态毕呈,甚且过之。家人见之而笑,始耸然而自惭也。吾又曾游于大江南北暨燕齐吴越之间矣,在在方言不同,非互学不能相通,然以此地之人学彼地之语者,未必遂能操其语,而彼地詈人之词必先学得之。此其明征也。公等新少年,历岁月几何矣?窥他人之学术几何岁月矣?姑勿论有自私自利之心,即曰无之,而所学果何如矣?金圣叹先生之序《西厢记》也,其言曰:“现见其父中年无欢,聊借丝竹陶写怀抱也,不眴眼而其子手执歌板,沿门唱曲,若是乎谢太傅亦慎勿学也。现见其父忧来伤人,愿引圣人,托于沉冥也,不眗眼而其子骂座被驱,坠草折臂,若是乎阮嗣宗亦慎勿学也。现见其父家居多累,竹院寻僧,略商古德也,不眴眼而其子引诸髡奴污乱中冓,若是乎张无垢亦慎勿学也。现见其父希心避世,物外田园,方春劝耕也,不眴眼而其子担粪服牛,面目黧黑,若是乎陶渊明亦慎勿学也。”金氏之言,盖戒人慎于造因也。彼所举者,其因非尽不良,而结果皆恶,若是乎审择之不可不慎也。公等动言输入文明,吾不敢菲薄公等,吾且崇拜公等为中国造因之英雄,然而其慎审诸!其慎审诸! 今之恃译西籍而图输入文明者亦多矣,何不亦如周子之译此条,择其短者,亦表白于我国人,俾得有所审择耶?周子译此篇竟,持来商榷,喜其与余之见同也,亟书此归之。此说一出,亦知必多唾骂攻击者,然而非所恤矣。 英美二小说家 中国科举时代,凡得隶名甲乙榜,或仅青一衿者,均为社会所重;彼为秀才、举人、进士者,亦人人以此自豪,入仕后尤处处得占优势,号称正途出身。其人之才不才,可置而勿问,但有科名以冠于姓氏之前,则不才亦才矣,俗尚然也。而真有才学之士,苟不赴试,或试而被黜,则虽学究天人,曾不得享受学位之名誉。偶有一二鸿儒硕彦,声气广通,得督抚大宪为之专折奏闻者,亦只赏以官阶职衔而己。至于勋名彪炳,位至侯伯,非无特赐进士出身者,然此系朝廷异数,不世之旷典耳。惟贾人之子,辇金报效,则殊恩所霈,乃有给予举人,准其一体会试之条。此中国科名之大略也。西国则不然,无论国君民主,皆无策士之典,其甄别之权,一操诸各大学教师。彼教师既有量衡天下士之责,即人人皆可受其别择。学中执业弟子试而合格,固得学位,而文名藉藉,众所共知。如各国执政大员,与夫报馆主笔,小说著者,苟未得学位,或学位犹卑之人,而其资格足当才士之选,可以当之而无愧者,各大学教师亦得予以相当之学位,以示褒宠。每有宣布,士论翕然,从未有侥幸得之者。方之中国较短长于一时之间者,其得失为何如邪?故不特各国臣民视此三数大学之名誉学位为至荣极宠,各国君主后妃亦莫不郑重视之。 伦敦之西,有都邑曰奥斯福(Oxford)者(日本人译为牛津,盖以意为译者),其地最富于宏壮瑰丽之建筑物,而英国盛名鼎鼎之大学亦在于是。一九〇七年六月二十七日发一榜,得进士学位者五人: 一、英国威尔斯亲王康诺; 二、英国现任首相班鼐门; 四、英国大将鲍富; 四、美国现代小说巨子克来门[即人称麦德温(MarkTwain)者也]; 五、英国现代小说巨子纪伯麟。 之五人者,皆以文学受知,故士论尤引以为荣。然赫赫懿亲,名相上将,乃与英、美二小说家同邀盛典,不伦不类,在中士所必无者,而外国则恒有之,不分贵贱,惟才是重。斯真能实行平等主义者矣。 此举之前,则有俄国外相槐脱氏得赏学位之事,一时士论所在,莫不同声公认。盖俄罗斯为日本所战败,艨艟巨舰,全军覆没,内忧外患,岌岌可危。而槐氏议和之顷,不亢不卑,卒能告厥成功,无伤国体,其不辱使命,有足多者。同时吾国出使考察宪政大臣泽公端方,亦同邀此典,则不可解矣,岂以研究宪法有心得邪? 考拿喇脱 Cement,译言物之有黏性而能胶固者也。昔有人发明一种矿灰,色微青,以水和之,可以胶砖涂瓦,干即坚硬如石,因锡此名,果有大用于世。流入中国,市贾肖其音而译之曰水门汀,其实亦未尽吻合也。西人初亦不过用以平治道路而已,盖砖石所砌之处,更以此灰和水涂泽之,则其地便平坦如砥。厥后愈推愈广,功用至不可殚述,浸假且有以之制器者(如阴沟水管以及各色方砖、枕木之类,尤为筑路之大宗云),浸假而能造屋矣。中国各处所需此品,初皆来自外洋,今直隶、湖北亦已设厂制造。种类颇繁,惟尚须讲求推广行销之策耳。但西人进步之速,月异而岁不同,于此品外,复已别有所发明,即所谓考拿喇脱者也。考拿喇脱(Conolite),西人称之为“木材之新替代”。其原料以木屑为君,而以一种白色水泥为佐,药水和之,状如水门汀泥。用法亦相同,惟一则宜于厨屋沟渠,而此则厅堂绣阁,无施不可,无论木石砖砌之地,皆可以之涂泽。比燥,即光滑和润,坚如铁石。其性似刚而实柔,仿佛如木,故能履之无声,击之不碎。第发明伊始,价值略昂(铺设之费,每一方码厚不逾寸者,约需规银二两余),故仅得于富室见之,他不多睹也。其性耐洗涤,无渗漏之患,故轮船兵舰用之最多云。至其颜色,则视所用木屑为转移,如红木则为赤色,乌木则为黑色之类是也。余尝取其原质少许,如法调之,自制一圆砚,亦颇光润可喜。苟有良模,复使良工为之,当益见精美。此中国自有砚以来所未有也。 收取牛乳之机器 美洲合众国北部,密苏里邦政府于戊申春仲踵行博览大会,藉提倡实业,谋地方兴盛,亦招徕客商,吸收外资之一法也。一时全国各联邦政府以及工商士庶,莫不闻风兴起,恐后争先,举各挟其奇技淫巧,山珍海错,赴会陈设,互相比赛。陆离光怪,无奇不有,神工鬼斧,非夷所思之品,不胜枚举。尤奇者,机械类中列一收聚牛乳之器,制法巧不可阶。此器发明未久,故知者犹鲜。盖捋取牛乳,向以人工,故用力多而出品迟。今以机器为之,一时之间,可以吸取六牛之乳,毫不费力,合棚七十五牛之乳,仅以一小时零十五分钟毕其事。前后所需以集事者,不过童子二人而已。由是观之,一机之力,足可敌数十人,而其速率尤不可以道里计。凡牛乳之鲜美与否,亦系乎时间之多寡。今神速至此,则其品之美从可知矣。制造之奇,直可与造化争功。故说者以为自今以往,彼发明家苟再致力于此,必能创成一器,使群雌粥粥者每产一卵,必具双黄;或使群蜂酿蜜,无间冬夏。亦可谓善谑者矣,然亦安知此为他日必无之事邪? 摩根 摩根者,美洲合众国之豪富,人称为托辣斯大王者也。全国铁路、轮船、银行等种种实业,凡资本在数百万元以上者,殆无一不与有关系。盖握大西洋两岸金融之权者臻数十年,人故锡之徽号曰“商界之拿破仑”,其势力概可想见。据精于钩稽者称,一九〇五年中,摩根各项商业除经营所费外,所获子金实得美金四千二百万元云。 趼人氏曰:天下之金钱几许,当于若干年之后尽入彼囊中,安得再有精钩稽者而一核之,可骇亦可笑。 免冠礼 纽约《太阳报》尝载一笑谈云“吾俗以免冠为敬人之礼,非此即为不恭,习焉而遂安之,并不知何所取义。闻东方某国有以脱屦为礼者,正与我辈同病,特脱屦之礼,较之免冠尤觉烦难。浸假吾人之冠,亦如妇女之饰羽缀花,甚或长发作髻,细纱笼面。吾恐尔时必将别求他礼,而不以脱帽露顶为敬矣。”云云。盖意有所讽也。 又一则 美国《新学报》载一则云“迩有新学家发明一脱帽法,制一器,若钟内之机簧然。世有见女宾而懒于为礼者,大可购用之,庶可免无礼之讥也。置器帽中,遇人第微俯其首,则帽自能上升,可免举手之劳。礼毕略一昂首,帽即自落而自正,不烦动手。惟用者日须上弦,如钟表云。”西俗重视妇女过于男子,而美国尤甚:妇女教育之程度,亦高于欧洲:故所至皆受男子之敬礼,初不必彼此相识也。国中舟车,皆为妇女特设精室,广众中有妇女至,则争起让座,惟恐不及。右说盖讥不礼妇女之辈,与上节之意不同。 趼人氏曰:友有曾游于英、法者,归为余言彼俗之敬女子,诚如此篇所云也。女子何以如此之可敬?吾曾百思而不得其解,更不知其对于妓女又如何也? 为君难 千九百十年五月六日,英君爱德华七世崩。次子威尔斯王即位,承佐治四世后,为佐治第五。册妃梅丽为后。逾年服阕,筮期六月二十二日行加冕礼。皇皇巨典,日月照临之下,国徽飘扬之区,莫不腾欢庆祝,君后将相、贵族专使来朝称贺者数十国。猗欤休哉!英国天下莫强,得人亦最盛,亿兆芸芸,竞申忠悃,然爱尔兰一隅,独毅然示梗:女王维多利亚临御之初,竟植黑帜,今王将行幸,又不乐欢迎。民气之不易挫如此,真立宪国如英犹有所憾,矧其纯伪者哉!顾余览其加冕仪注,有专制国所必无者,不可谓非差强人意。爰撮译如左,愿与未见原文者共读之,有心人寻源竟委,倘亦想见其畴昔定制之深意也夫。 第七条设誓 君主业于一九一一年二月六日,当两议院众人之前,将宣言书草就宣布,并已画押。今大主教届时在威明斯德大教堂,于神前诵经毕,次诣陆下宝座前面立,使之设誓,然后加冕。大主教次将下列问题逐一质问君主,君主双手捧书一册,一一敬答如下。大主教问:“汝愿诚心诚意应允立誓,以后治理大英国及爱尔兰联邦暨各属地人民,将悉依议院议准之法制以及律例与夫风俗习惯而行否?”君主对曰:“朕敬谨应允,悉照此行。”大主教问:“凡有一切审判,汝愿尽力使之悉按国法,毋枉毋纵,公正无私否?”君主对曰:“朕允。”大主教问:“汝愿尽汝能力,使神权、福音真传、新教悉仍旧贯否,汝愿使英伦教堂、新教主义、崇拜礼节、治理规则悉按国法保护,照常存留否?英国所有法师僧侣及彼等寺院,并一切照例应享之权利,汝愿悉保护之否?”君主对曰:“联悉允照行。” 君主对答毕,乃起身离座,诣神坛前肃恭设誓。此时不加遮蔽,庶使万民共见。一面由大主教手捧神座所设圣经一部,诣君主前。君主以右手执经,乃发誓曰:“朕顷者应允各节,朕悉照行,神其鉴诸!”言毕以口啜经,并以御笔画押于誓书。 按:仪注全文共十有六条,右其一也。 预言 爱提生者,美国电学巨子也,近世新创各种电机,爱氏之功最多。迩复发预言,谓诸新发明家,不久将有下列种种之成就云。 甲,布也、钮也、线也、包皮纸也、硬板纸也,自机之一端技入,俾一炉而治,厥能组为衣服,成裹载筐,乃出于机之彼端,列肆发售,不费丝毫人力。 乙,器皿之用木者,将代以钢铁。钢器之值,较木质仅需五分之仅,盖铜器取材少而轻巧,不若木器需材多而笨重。且种种色泽纹理,仍可施髹,一如木质。 丙,镍格尔将代印书纸张,镍纸二万页,厚仅寸许,方之寻常印书纸张,坚韧柔软,值亦较廉。 丁,嚣奇氏发明之电力耕种机器一旦告成,则以前所用农具一律废弃。 外此爱氏预言中之最有关系而耐人寻味者,莫若制金术。夫点铁成金,古今痴人梦想已夙。诚如爱氏预言,异日必有善法,得以工制黄金,所待研究者,功成之早晚耳。制金术既明,人人皆能自为,市廛贸易,且薄为土直而弗受。世界金融,殆因之大有变动焉。 译者按:方今中国政府放手大借外债,动以万万计,将来清偿之日,其在人人能自制黄金时代乎?爱提生为世界名人,富有学识,所言必不虚构。理想者事实之母,殆可操券以待。我政府诸公高掌远蹠,亦岂尽昧昧者。无知小民窃窃私议,且有妄思起而反对者,殊不值袞袞肉食者一哂耳。鹏飞万里,其志岂鸿鹄所知,此之谓欤?噫! 送往迎来之学生 夫中国之所以败坏至于如此,盖凡为中国人者,人人皆尸其咎,而士子之罪,尤莫可遣。以其冒士之名,无士之行,而大恶所在,尤莫过于不知耻。 是故聘教师也,设学堂也,诚哉其为强国之良药,当今之要图哉。盖他日之官也、将也、商也、农也、工也,胥将于是而取给焉。故吾今日各学堂之学生,即中国他日之主人翁也,其受社会中之荣誉也,较之昔日之士子殆高数倍焉。虽然,今日之学生,有愈于昔日之士子乎?此则今日人人所欲知之一问题也。吾恐学生也,士子也,盖一而二,二而一者也。今日之学生,即前日士子之变相,且变其名不变其实者也。呜呼!若是乎吾社会中又何贵乎有学生? 且昔之士也,无论其学问若何,凡是斯文中人,殆莫不受社会之欢迎焉,虽下流社会中人,亦莫不知敬文人者。然吾一不解今之学生,同是文人,何以动受人侮也?如学生与教员之冲突,学生与警察之冲突,学生与军人之冲突,学生与商人之冲突,诸如此类,几于报不绝书:甚至学生与僧人冲突者有之,学生与尼姑冲突者亦有之。而各处毁学之案,亦复层见迭出。其原因虽各有不同,要于学生不能无责。 夫治国之道,非学莫从,而为学之人,非少年又曷由哉?然今之少年,其自视果何等也?夫向之士子,亦未尝非学生:而今之学生,固依然是士子。顾所以分而言之者,以不能无新旧之别耳。然吾学生之当自别于士子者,岂仅在此名词而已?举凡一切学问、道德、言论、思想,皆当惟新之是求,惟实之是务,而处处有大过人者,而后庶几可以服人之心,而自副其名乎? 吾亦学生之一,吾恶敢非毁学生。然有一奇耻大辱之事,虽不知耻之士子所不屑为、不肯为者,乃吾最可贵之学生竟优为之,吾舌尚存,吾言曷容以已。其事惟何?则迎送是也。向者三忠灵路过上海,排队而走送者,学生也:大腹贾沈某举殡,排队走送者,学生也:银行买办席某举殡,排队走送者,学生也:某绅举殡,排队走送者,学生也;某富翁举殡,排队走送者,学生也;某制军、某抚军过境,列队站迎者,学生也。呜呼!以吾最高尚最优美之学生,竟与衙役、僧道、旗锣伞、鼓吹手诸人等量齐观,岂不可惜?岂不可耻?虽然,向者吾以为此特上海学生之污点耳,他处不尔也,庸讵知他处学生之特色,且有甚焉者焉。 丙午九月某日《顺天时报》中所登《彰德观操纪》中有一节曰:“又所到车站,每有各处学堂生徒迎来送往,诵国歌,呼万岁,有序不紊,学皆知兵,群结团体,将来为国家干城者,必由此学阵中组织。一念至此,吾侪访员,不能不为各学堂生徒诸君前途祝。旋为呼万岁而过,亦观操中宜特笔之事”云云。盖九月初二日,该报访员道中所见之事实也。 呜呼噫嘻!欲结团体,亦多术矣,何必定须排列队伍,送往迎来,效从前腐败兵勇之所为,而后始为之团体也?该访员之冷嘲热骂,吾甚为诸君愧之矣!学生诸君果能群结团体,一雪此耻乎?吾愿自今以往,其速联合各处学校,一心一德,拒绝此事,而各以一纸榜于门曰:“概不迎送!” 吾读此稿毕,不禁哑然失笑。盖吾旅居江南有年,久之,遂染江南之习惯,于江南各种社会,皆有所窥见。恒见江南说书者流,于茶肆中布小小方台,每日入,辄登台,鼓阮咸,唱弹词,以娱听者。而其台上必高标一纸日:“恕不迎送!”呜呼!曾是学生而说书者流之不若耶?(偈) 禁烟不制药 英人呼阿芙蓉曰Opium,而“鸦片”二字,殆粤人之译音也。故苟效粤音读之,其音原近;反是则去之远矣。 此物流毒中国百余年,废人数百万,伤财数万万。政府利其税而忘其害,由来已久。至今始悟非计,幡然改图。不知其害之中于人心者既深且固。 尝闻深于瘾者言,戒不难,而守綦难,甚有方之守节为尤难者。盖嫠妇守节,视为固然,故心如枯井,无复他念。吸烟去瘾者,方且甘之如饴,朝夕沉溺,寝馈与俱,舍之且不难哉?然苟有良药先抵其瘾,后除其疾,数日后不见他异,亦自然而心安胆壮,不思再食。惟浅者数年,深者数十年,朝呼夕吸,已成习惯,一旦去瘾,无所事事。富者不必言,彼其能吸烟成瘾,持久至数年数十年者,要非无力之人。故非特不能守,且多不愿戒者。或出于万不得已而至于戒,戒而居然能绝者,卒亦不能苦守终老,偶遇疾病,有触即发,比比然也。盖不食之人,方视为毒蛇猛兽,深恶而痛绝之。吸食之人,视之不啻山珍海错,嗜为甘旨。故不绝其来源,而徒责人以不食,是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也。譬之以山珍海错,罗列于饕餐者之前,欲其不染指,岂可得哉?今中国烟肆林立,士药遍地,而欲人不吸,何以异是?故无论吸者之不能戒,即戒矣,亦万难坚守。何也?此物既能受社会数千万人之欢迎,则必有可取者存。今明明有可以恋爱之物,置于恋爱者之前,而欲其不恋爱,是好恶拂人之性也。数十年来,非无劝戒之人,然舌敝唇焦,总归无效者。凡吸食之人,皆存得过且过之心。故苟不绝其种而断其念,更有何他法以收其功? 今以雷霆万钧之力,痛饬戒除烟毒,诚当今切要之图,然于揣本究源之道,去之尚远。盖一经成瘾,断非威胁力迫所能奏效。必以药物清理而调养之,庶几可无性命之忧,而戒者亦无所畏惧。唯药物当否,调和綦难。在省会繁盛之区,各种方药,名目繁多,不妨听其自择。若夫穷乡僻壤,既无药物可求,复无监察之人,则亦将听其欺饰隐匿,仍以不戒为戒乎?创议禁烟有人,而从未闻有为吾民谋一戒烟方法者,亦可异已。岂黑籍中人,皆在可屏之列耶?不解政府禁烟之宗旨,果安在也?谓其痛恶此数百万嗜烟之人,而欲陷之于死耶?则一旦绝其来源,火其存土,使嗷嗷不得食,则皆将瘾发而自毙。谓欲使之戒除烟毒,而成为强健之国民耶?则何不早为谋安全之药物以救之?使一旦误吞吗啡,则非但不能强健,且将中毒以死,谁非上帝赤子,顾可漠然视之乎? 吾尝发议,谓吸烟之人,死不足惜。今睹此篇,始悔前议出于过激,而叹吾友周子真仁人也。吴趼人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