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春秋列国志传
[book_author]余邵鱼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374883
[book_dec]八卷(有刊本为十二卷)。又名《周朝秘史》明余邵鱼撰。余邵鱼字畏斋,建阳(今福建建阳)人,生卒年不详,明嘉靖末年在世,万历时余象斗呼为“先族叔翁”。所作《春秋列国志传》又名《列国志传》,长篇历史小说,叙述自商纣王即位选美女得妲己至秦统一天下的一段历史故事。宋元话本中就早有讲述列国故事的,如《秦并六国平话》、《七国春秋平话》等。余邵鱼在这些创作的基础上,又依据历史典籍的材料,掺杂了一些如“苏妲己驿堂被诛”、“穆王西游昆仑山”等民间传说,较全面地演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重大历史事件。在开头部分,还用很大篇幅演述了商周历史,以显示治乱兴亡的历史发展轨迹。书中暴露了殷纣王、周厉王、晋灵公等统治者的残暴失政,亦有封建正统说教和少量神怪荒诞描写。该书是宋元平话之后较系统完整地演述春秋列国故事的历史小说,在文学史上有一定地位,是冯梦龙《新列国志》的创作基础。有明内府抄本,八卷。明万历丙午(1606)三台馆余象斗重刊本,亦八卷,藏上海图书馆和日本篷左文库。日本内阁文库藏有明万历间十二卷龚绍山刊本。北京图书馆藏有万历乙卯 (1615) 龚绍山刊本,亦十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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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回 苏妲己驿堂被魅 云中子进斩妖剑
话说纣王名受辛者,帝乙之幼子,汤王之二十八代孙也。
都朝歌,国号商。帝乙有三子,长曰微子启,次曰微仲衍,皆是庶出,三日受辛,乃正宫所生。帝乙尝欲立微子启为太子,群臣皆谏,宜立正宫之子。于是,立受辛为太子。及帝乙既崩,群臣奉受辛即位为纣王。纣王生性聪明,才力过人,手能格猛兽,身能跨骏马,智足拒谏,言足饰非,常自以天下之人皆出己下。当时天下小镇诸侯有八百余国,四方各设一大镇,为诸侯之伯,每岁一贡,三年一朝。各方大镇,率其小国入商,两班文武,有王子比干、微子、微仲、箕子、胶鬲、梅伯、雷开、商容、蜚廉、恶来、费仲等,相与辅弼。即位七年,是岁癸丑,诸侯合当大朝。东伯侯姜桓楚,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宗禹,北伯侯崇侯虎,各率本方小国,赍宝入朝。当时,纣王好声色,不理国政,及诸侯来朝,纣令各贡美女五十名,选入后宫洒扫。
北伯侯崇侯虎出班奏曰:“臣闻冀侯苏护,有女仪容绝世,美貌无双,可充掖庭歌舞。”纣王大悦,即诏苏护归国,送女入朝。苏护出朝谓同僚曰:“主上荒淫必致败亡,吾女岂作宫廷之妾,而陷丧身之祸乎?”遂回冀州,绝贡不朝。不觉一年,各方俱进美女,独苏护之女不至,又绝一年之贡。蜚廉奏曰“苏护故违王旨,不进宫女,又绝朝贡,王如不征,难以统驭列国。”纣王然之,遂令蜚廉,操练将卒,发驾亲征。左司空箕子谏曰:“苏护诚有大罪,不可不征,然调本方侯伯征之足矣,何必亲劳圣驾。”纣王纳其言,遂诏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两镇合兵,以征苏护。
使者至岐州,姬昌接旨,管待王使,谓群下曰:“苏护忤旨失贡,天子诏我合兵征之。兵者凶器,不可轻动,今欲遗书,令其入商待罪,谁愿一往?”大夫散宜生出班愿往,姬昌即遣宜生往冀州,一面又遣使止北伯崇侯虎之兵。散宜生直投冀州,苏护延入府堂,分宾主而坐。护曰:“大夫辱临敝邑,有何见谕?”宜生曰:“贤侯累失朝贡,天子诏西伯,加兵征伐,西伯体好生之德,按甲未动,先命宜生督公入朝,公能从之,入商待罪,庶可保全首领。”苏护曰:“主上失道,闻吾女颇有姿色,前岁入朝,挟吾进女后宫,此吾所以恶其失道,故绝进贡,今召西伯征吾,吾宁死于西伯台下,岂肯更入无道之朝?”
宜生曰:“主上既慕令爱姿色,明公即送入宫,女受掖庭之宠,公为掖庭之贵,岂不美哉!何必拒王命以取大祸?”护沉思良久曰:“吾本誓不朝商,今承西伯明教,敢不奉从。愿大夫复命,来日即亲送小女入商待罪。”散宜生大喜,相辞而别。
次日,苏护收金帛,修谢表,香车辇,壮士二百名,亲送爱女入商。其女名妲己,年方十七,姿色冠世,绣工音乐,无不赅备。登车之日,父母兄弟,俱各痛哭,不忍分别,护即麾车马出城。行不数日,至恩州馆驿安歇。本驿首领告曰:“此驿幽僻,淫邪所聚之地,往来游宦被魅者多矣!贤侯不宜寝之于内。”苏护叱曰:“吾送后妃入朝,天子有诏在此,何魅之有?”即令妲己寝于正堂,数十婢妾,各持短剑,密卫榻之左右,燃烛焚香,亲封其户。户外又令壮士,持利器,互相替换,巡视不息。将至半夜,忽有一阵怪风,从户隙而入中堂。侍妾有不卧者,见一九尾狐狸,走近卧榻,其妾挥剑斩之,忽灯烛俱灭,其妾先被魅死。狐狸尽吸妲己精血,驱其魂魄,托其躯壳,卧于帐中。
殆及天明,苏护启户,问夜来动静,见妲己依然如故,令壮士巡搜驿内前后,果见一妾被其魅死。苏护大惊,遂不少留,即登车马起程,不知妲己早被狐狸所魅。车马行至朝歌,先进表章,待罪朝外。纣王览罢表章,宣妲己入朝,见其仪容妖姣,花貌绝伦,不胜欢悦,曰:“此女足赎前罪,何必赍金帛!”
遂赦苏护,官复原职,又遣使赍金帛,赏分姬昌。崇侯虎闻知,怨姬昌专功受赏,遂有陷害姬昌之意。
纣王即日立妲己为贵妃,妲己谢恩侍宴。纣王熟视其貌,卓冠宫庭,令其歌,操百乐,无所不通。纣王大喜,因妲己如天仙下降,遂另建受仙宫,与妲己朝夕喧歌。令师涓作靡靡之乐,其音隐寓北鄙杀伐之意。每令师涓歌弹,妲己娇舞,纣王即鼓掌大笑,曰:“观卿等歌舞,真为世所罕有!”于是,纣王遂荒朝政,日与妲己宴游不息。
时,终南山有炼气之士,号云中子者,一日出游,见冀州之分,妖气上冲室壁,即令道童取照魔镜引之,其妖乃千年老狐之状,落在商都。云中子叹曰:“吾不扫除此魔,则陷民丧国。”遂令道童砍山下枯柏木,削成剑,佩带入朝歌。道童曰:“吾师欲除邪魔,用此枯木之剑如何?”云中子曰:“千年老狐,非千年枯木,不能以触其形神。”遂扮为游方道士,直往朝歌,遍观都内之气,其妖出于宫掖。
次日,具表献剑,纣王宣入,问其何来,云中子曰:“小道方外炼气之士,昨观妖气冲于室壁,及小道至京师,遍询下落,此妖已入大王宫掖,特请除之!”纣王笑曰:“先生之言妄矣!朕深宫缜密,羽林虎贲,杀气腾腾,纵有妖秽,从何而入?”道士曰:“臣观此妖非小,若不早除,后主覆亡家国!”
纣王大惊曰:“先生何术可除?”道士曰:“臣进神剑一口,大王请悬宫中,百魅自然消灭。”纣王受剑,欲行赏赐,道士曰:“臣献此剑,特为社稷生民而进,非图富贵而来!”遂谢恩出朝。纣王即将木剑悬于后宫。
妲己实系老狐成精,假枉人形,闻纣王带剑入宫,即昏卧于榻。纣王闻之,即入省视。妲己告曰:“小妾生长深闺,睹剑戟心惊目骇,恐惧成疾,万乞除之。”王笑曰:“此游方道士献木剑,与朕驱邪,何必惊惧?”妲己曰:“大王玉堂金屋,有何祟魅?此方外邪术,蛊惑圣聪,乞王火速焚之,勿陷其迷。”纣王曰:“善!”即令焚剑于宫外。次日,太史杜元铣奏曰:“妖气直贯紫微,乞搜宫禁邪魅。”纣王又以此说问于妲己,妲己曰:“妾幼颇习星历,略达天文,妾观数夜以来,紫微辉朗,并无妖气,此太史与方士交结,诬言倾陷社稷,请先斩元铣,以禁妖言,再建高楼于宫中,凡百灾祥,妾愿逐一明奏。”
纣王从之,令斩杜元铣之首,号令都城,再有妖言者,夷三族。
却说云中子未归终南山,只在都城,见宫中妖气未除,再欲入朝,及闻斩太史,号令都城。仰天叹曰:“不二十年,都城即为战场矣!”遂书二十四字于西门外而去:
妖氛秽乱宫廷,圣德播扬西岐。
要知血浸朝歌,戊寅岁中甲子。
百姓争视其句,莫知意味,恐纣闻知,即涂抹之。时,宫中建楼,高十余丈,号摘星楼,朝夕与妲己游宴其上。纣王悦其举止,已有废皇后、立妲己为正宫之意。一日诏正宫皇后会宴于受仙宫。皇后姓姜氏,东伯侯姜桓楚之女,性好雅重,不乐荒淫。见妲己谄媚得宠,本不欲往,然闻诏只得强赴。妲己亲迎就宴。酒数巡后,纣王令师涓拊节而歌,妲己举袖而舞,纣王左顾右盼,不胜欢悦。独姜后俯首不观,纣王问曰:“师涓善歌,妲己善舞,诚若天乐当前,尔何不乐观听耶?”姜后对曰:“妾闻明王所重在贤人君子,未闻以淫乐邪色为尚者,若尚淫邪,必有宫闱之患!”纣王闻之,颇有怒色。姜后又曰:“太史累奏,灰贯紫微,其气落在深宫,大王全然不省,反听妲己邪色,信师涓淫乐,斩杜元铣,以塞忠谏之路,妾忧社稷倾亡之不暇,何暇观此淫邪乎?”纣王默默不语。姜后辞归本宫。嬖臣费仲,知王有废立之意,乘机奏曰:“姜后嫉忌,妄诽圣乐,大王岂可置而不问?”纣王曰:“吾欲废后而立苏氏久矣!正恐群臣谏诤,令其抗拒多端,吾必废之!”次日姜后复具谏表,直上摘星楼,劾奏妲己为妖邪,师涓为谗佞。纣王览罢,掷表于地,唾詈:“妒妇何敢妄谤吾否?”喝令左右斩之!姜后叱退武士,大詈:“无道昏君!宠嬖妾而斩正宫,焉能守社稷?”纣王大怒,左手揽衣,右手揪发,震其四股,仰投十丈楼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回 西伯入商得雷震 西伯陷囚羑里城
姜后坠于楼下,头破脑裂,顷刻而殂。时,太子商郊,年方十三,闻母后被刑,直奔楼下,抱尸号哭。纣王抚慰曰:“尔母嫉忌忤旨,故自殒于楼下,不必痛哭,以伤情性。”太子告曰:“母后未闻失德,父王信谗而陷至死,今又不收葬其尸,何弃结发而绝重伦耶!”纣王闻言余为动情,即收姜后之尸,以厚礼葬之。遂立苏氏为正宫,太子恸母死于非罪,又见立妲己为正宫,昼夜号哭不止。
费仲奏曰:“姜后之父姜桓楚,为东方侯伯,镇大兵雄,若闻大王杀皇后,立妲己,太子哀思,必兴兵乘机谋反,不如诈称国有大政,宣四侯伯入朝同议。桓楚若至,即擒斩首,以绝后患,有何不可?”纣王大悦,即时遣使,宣四方侯伯。
却说西伯侯,姓姬名昌,乃太王之孙,王季之子。其父生得龙颜虎眉,身长一丈,有四乳,口角丰隆。承祖父遗政,布德行仁,专恤鳏寡孤独,小邦诸侯,各倾心服德,两班群臣有太颠、阂天、散宜生、辛甲、鬻子等,皆贤明君子,以辅相治道。及闻纣王失德,每欲入朝进谏而未及暇。忽闻王使至,问群下曰:“商王此诏,非宣议政,当有异论。吾尝观先天之数,吾有七年之厄。此行倘陷不测,尔等宣德布政,匡扶西土,不必遣人访我。若待灾满,自当西回。”群臣曰:“主公既知此行不吉,辞而勿往何如?”西伯曰:“君命所召,焉敢故拒?”
即日发驾出岐州,群臣饯送于城外,伯邑考拥住马头哭曰:“吾父不可前去!”西伯抚慰曰:“吾儿不必忧虑,尔兄弟和睦,共守国家,不日吾即西归,断勿以我为念!”邑考只得放行。
一日,行至燕山下,西伯止住从者,暂停筠亭,少刻当有大风雨至。从者告曰:“今乃日正中天,云收四塞,风雨从何而来?”西伯曰:“吾演先天之数,今日乙巳辰,若遇己卯时,不但有大风雨,抑且当有盖世英雄从地而出!”从者详问其故,西伯言犹未讫,雷雾四合,暴雨淋漓,平地水满三尺。忽听燕山西北一声霹雳,火光散乱,林中有胎儿啼哭。西伯急令巡之,见古墓穴中,雷震棺木,有女尸破胎,坠一婴儿,呱呱而泣。
西伯谓从者曰:“此子非寻常之人,他日必为西方出力。”乃询本处乡村之人乳之。
行至数里,未得乳妇,忽前有道士将近车前,长揖曰:“侯伯何往?”西伯答曰:“吾承王诏入朝歌,先生何方人氏?”
道士曰:“小道终南山炼气之士,号云中子。”西伯慌忙下车相见,便问何往,云中子曰:“小道因观天象,见妖气落于商王宫内,吾进木剑,请扫除之,不料商王昏德,反斩太史,以禁方士,所以吾欲遍游天下,寻破魅之士。今观将星落在燕山之西,故来此以询所在。星辰霹雳,发于木方,此象从雷而出,今寻至此,却又隐而不见。”西伯闻其有符婴儿之事,即抱婴,度与云中子曰:“先生所寻将星者,莫非此子耶?”云中子视其丰神骨节大异,问曰:“贤侯从何而得此子?”西伯以雷震之事相告。云中子曰:“此子非俗,他日长大,必能荡商家氛秽,但民间不能养育,小道愿收入本山,恩养成人,教其演习兵机,以候扶真主,破妖魅,拯险溺之民。”西伯曰:“然则可呼何名?以为他年相会之记?”云中子曰:“即以雷震呼之,有何不可?”西伯欣然曰:“先生命名最为合义。”遂相辞而别。
西伯行至数日,车马遂入朝歌。时,姜桓楚、鄂宗禹、崇侯虎陆贯到京,四侯伯会次日入朝。时京城百姓,皆哀姜后死于非罪,恶妲己立为正宫,议论纷纷,传于桓楚耳中。桓楚闻知姜后被投摘星楼而死,放声大哭。次日,即具表入朝,数纣王斩正宫,宠妲己,嬖费仲,荒国政四事。纣王大怒曰:“朕欲除此老贼,尚未降诏,焉敢先谤吾过!”喝令斩之。
姬昌、鄂宗禹及满朝文武皆谏:“桓楚为东方侯伯,纵使有罪,不可极刑,况所谏皆是,大王何可加以重罪?”纣王犹豫不决,妲己在帘内忙告纣王曰:“群臣皆桓楚之党,大王若不醢桓楚之尸,何以示法?”纣即令醢桓楚为肉酱,贬其子姜文焕备守潼关,以杨越奇为东方侯,代守青州。又下令群臣,再谏者枭首示众,群臣俱退。鄂宗禹会同姬昌、崇侯虎曰:“吾等世食国禄,今主上溺于酒色,妄废皇后,而醢大臣,岂可惧死,甘于坐视?明日必合表极谏,共黜妲己,以理国政,虽加以斧钺,亦所弗恤。”姬昌曰:“吾观商德将衰,不出三十年后,有革命之象。公言虽是,只恐主上执迷不悟耳!”宗禹曰:“天命虽有常数,然为臣当尽其职,吾必冒死而谏!”
崇侯虎心本惧死,又恨西伯专功受赏。次日,崇侯虎先奏纣王曰:“大王昨醢姜桓楚,群臣皆服,独鄂宗禹与姬昌互相诽谤,且姬昌妄称能演先天之数,言国家不出三十年而丧。若不除此二侯,终为大王之患!”纣王大怒,正欲令武士监捉二侯,二侯早合表来谏,其表曰:具谏表臣鄂宗禹、臣姬昌,诚惶诚恐,稽首顿首,百拜上表。臣闻圣人御极,行正道以防心;天子司民,握乾纲而宅志。
所以唐尧不下阶而治,虞舜惟垂拱而理。未闻有嬖宠奸淫,殄绝夫妇,斩醢大臣,妄斩太史而能平理天下者也。伏自大王御极以来,灾星历变于天下,妖气屡出乎宫中,正大王忧国爱民之秋,防心宅志之日。是故皇后乃母仪天下,无瑕玷而加极刑;妲己秽污宫室,有妖媚而宠重位。刑不上大夫,则醢姜侯,而亏先王之典;官不旷太史,则枭元铣,以失司天之监。内听师涓之乐,蛊惑圣聪;外信费仲之言,盲蔽电眼。且臣闻明王不自治,而听治于民;不自德,而信德于天。今大王废朝纲,变典法,上激天变,下兴民怨,社稷危亡,在于旦夕。故臣等不避斧钺之诛,直进逆耳之言,伏望继明主之行,恢圣人之德,亲君子而远费仲,黜妲己以赠正官。广纳忠谏,痛革前非,如此则天变可消,民怨可弭,而社稷稳如泰山,国祚安如磐石。
臣等不胜战栗,奉表以闻。
纣王览罢,裂碎表章,大詈:“匹夫焉敢妄进谤言!”令有司推出斩首,鄂宗禹大骂不止。群臣谏曰:“姬昌素有德政,以服诸侯。大王今宣入朝,一旦杀之,西土军民,必然生变。万乞宽然,以赦其死。”纣王令斩鄂宗禹,解还姬昌。纣谓昌曰:“本欲将汝同斩,姑念汝有德西民,暂赦归国,毋得旷我朝贡!”姬昌再拜谢恩而退。
崇侯虎、费仲独奏曰:“姬昌善理先天之数,能知未来之事,况其国大兵强,此来不杀而赦其西归,何异纵虎归山,放龙入海,后欲制之难矣!”王曰:“吾已赦之,焉可反复?”
崇侯虎曰:“姬昌西归,城中士夫必行饯送,臣请行饯,观其有怨望之言,可乘此杀之,以绝后患!”纣王然之。
次日,西伯发驾西归,满朝士夫,果设饯于朝天桥,崇侯虎亦在其中。酒至数巡,西伯告众士夫曰:“主上偏信妲己而殃社稷,不出二十年中,其身定作煨烬矣!”群臣听皆失色,不敢出言,晏罢相辞而别。崇侯虎即以姬昌之言告纣王,纣王大怒,即令雷开,率数十刀斧手,追捉姬昌。
时,姬昌出城三十里,在马上自思:“身有七年之厄,又何安乐而回?”正疑思间,马后喊声连天,一彪人马追至。西伯视之,乃殿前都校尉雷开也,知其是来捉己,面上并无惧色,驱马回入朝歌,与雷开见纣王。纣王大詈:“匹夫!吾赦汝回,焉得反谤吾丧于煨烬?”西伯顿首对曰:“非臣敢谤,此乃天数已定。”纣曰:“汝数应绝于何地?”西伯曰:“臣之气数过十二年后安休而死。”纣曰:“吾为万乘之君,尚没煨烬之下,汝却安休而死,何其诬妄之甚!”喝令斩之。大司徒胶鬲奏曰:“大王以昌言为妄,可令其演察目前祸福,验则赦之,不验,斩亦未迟。”
纣即命姬昌占朝廷今日主何吉凶,姬昌即占一课曰:“以臣占之,今日酉时,成汤宗庙,当有火灾。”纣王弗信,囚昌于南牢,以验吉凶。殆及黄昏,巡城兵马果奏宗庙发火。纣王尽发卫士救之。风火相激,不能救止。须臾间,七庙皆成焦土。
纣王默羡姬昌之神。次日欲放西归,费仲又奏曰:“西伯精灵,终成大患,王既不杀,亦请囚之,待其臣子来赎,然后赦回,庶几服其叛意。”纣王纳其言。
次日,降诏囚昌于羑里城。胶鬲苦谏,纣皆不听。西伯谢罪,入于羑里城中,仰天自叹曰:“七年之厄,诚有定数,吾敢怨君而私民乎?”遂杜门不出,取伏羲氏六十四卦,次序而演之,为卦下之辞,垂世立教。
却说纣王自醢姜桓楚,斩鄂宗禹,又囚西伯侯,留崇侯虎在朝议政。满朝文武,皆缄口不言,其所言者,有祟侯虎、费仲、蜚广、雷开、恶来一班佞臣而已。故纣王略无忌惮,无所不为。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宋贤道原刘先生有诗云:
七载艰难羑里城,卦爻祸福辨分明。
玄机打透失天秘,万古传名号圣人。
唐人韩退之作文曰:目窈窕兮其凝其重,神肃肃兮听不闻声,朝不日出兮,夜不见乎月与星,有知无知兮为死为生,呜呼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
[book_title]第三回 纣王作酒池肉林 西伯脱囚归歧周
纣王每欲建造高台,广开苑囿,又恐群臣谏议,先修宗庙,复遣蜚廉、费仲,在都城南阳社,环三里之地筑台。高千尺,上造玉门琼室,尽饰金珠白璧;下建琼林御库,收贮货物。又令在都城,建造钜桥,大仓数千余间。三年未能成就,纣王不悦。崇侯虎曰:“以万乘之君,造一台榭,何忧不就!臣请将外郡粮税户役,各增一倍,都城百姓,则税役不增,但调其用工服役。如此财力具备,不上三年,台榭可成,库藏亦满。”
纣王大喜,即出诏书,重敛劳民。
费仲、蜚廉将畿内之民,三丁抽一,单丁独役。富者虽少壮则卖而不调,贫者虽老弱必驱而用之。替换督工,昼夜不息,民间不胜疲苦,劳死于台下者,纵横枕藉。外不胜重敛者,卖妻鬻子,至于逃亡。及至七年,始得成功。费仲、蜚廉请纣王游玩。纣王驾至台上,一见此台,高耸广阔,画饰琅玕,白玉皆格,翡翠珠玑,欣然叹曰:“非崇侯虎献谋,费仲蜚廉效力,安得有此高台?”遂名其台为鹿台,封崇侯虎为大司徒,费仲、蜚廉为左右镇殿大将军,使其重敛民财,以充鹿台之库;厚收粟麦,以实钜桥之仓。日与妲己赏宴于上,自谓天下崇台美室,皆不能及。然不知乃焚燎天下之财,疲苦万民之力,始能成就。
怎生见得?后人曾有四六之词一篇,以讥之云:台高插汉,榭耸凌云。九曲阑干,饰玉雕金光彩彩;千层楼阁,朝星映月影溶溶。轻卉奇花,香馥四时不卸;珍禽异兽,声扬千里传闻。游宴者,姿情欢乐;供力者,劳悴艰辛。涂壁脂泥,尽是万民之膏血;华堂彩色,皆收百姓之精神。丝颖锦席,空尽织女机杼;丝竹弦歌,变作野夫啼哭。真个以天下奉一人,须始信独夫公万姓。
一日,纣王与妲己,宴于鹿台,调六宫妃嫔,赴于台下,令其自去裙裤,裸身歌舞,互相欢谑。纣与妲己望之,抚掌大笑。独姜后宫中嫔御七十二人,挥涕掩泪,不肯裸体歌舞。妲己奏曰:“此姜后之官女,每怨大王杀其主母,欲谋作乱,以弑大王!妾始不信,今违王命,诚有此意!是当加以严刑,用惩将来!”王曰:“何为严刑?”妲己曰:“依小妾之见,可在摘星楼前,挖地方数百步,深高五丈余,令取百般蛇蝎蜂虿之类,群聚穴中,将此宫女,投落坑穴,与百虫嘬咬,号作虿盆之刑,方可儆众。”纣王大悦,即令费仲开成虿盆,收聚百虫,将此七十二名宫女,齐投坑中,悲哀号哭,不忍见闻。纣王大笑曰:“非皇后之计,则不能灭此叛妾!”
殷郊太子闻知,忙入鹿台,进谏曰:“法为有罪而设,今众妾无谋逆之罪,而加以极惨之刑,此皆妲己误惑圣聪,使天下谈父王为无道。请斩妲己,以正朝纲!”妲己忙奏:“太子与众妾同谋,故敢强词,妄毁小妾。”纣王喝令,锤死殷郊!
王子比干闻知,慌忙入谏曰:“太子,国之根本,父王何忍加刑?”纣王俯思半晌,令谪太子与姜文焕共守潼关。太子悲号,甘死不愿远出!比干又谏曰:“太子乃社稷之主,不可远谪边关。”纣王不从,比干挽殷郊出朝,抚谕之曰:“君父之命不可违,殿下暂出潼关,不日父王回意,吾当保奏还朝。”太子泣辞比干而出,忽一人叩住马头,谏不可往。众视之,乃大夫梅伯也。太子曰:“吾知不可出国也,君命已下,不可有违!”
梅伯曰:“殿下请回东宫,臣奏主上。倘有疏虞,臣甘代死!”
殷郊不从,驱马出城,直奔潼关,不在话下。
梅伯入见纣王曰:“皇后无失德而被刑,太子无罪过而被谪。主上若不追回太子,复立东宫,臣愿甘代其死!”妲己又奏曰:“梅伯皆太子之党,故互相为救。”纣曰:“如何可绝此党?”妲己曰:“群臣轻侮朝权,皆由刑法轻薄故也!依妾之见,可铸铜柱,内煽焰火,外涂脂腋,令犯人梅伯裸体抱柱,则皮肉朽烂,肋骨粉碎,如此下方畏惧,朝无奸党矣!”纣王曰:“善!”即立铜柱,涂腋煽火,将梅伯解衣抱柱,梅伯痛哭受刑。顷刻间肉焦骨碎化为飞灰。后人有诗云:
炮烙当庭标,火威乘势烧。
开肢耒抱搏,一胆先摧裂。
须臾化骨肋,顷刻竭膏血。
吾知纣山河,随此烟烬灭。
梅伯既死,众皆心惊胆落。纣王大笑曰:“此刑极美!即命何名?”妲己曰:“可名为炮烙之刑。”又曰:“炮烙不可概用,可制铜斗,亦加火其中,曰熨斗。罪不至死者,令以手持熨斗,则手足焦烂,方别轻重。”纣王然之。即立铜柱、铜斗各数十号,置于殿前,但有罪者,即加此刑。满朝缄口畏惧。
妲己见群臣畏刑不谏,遂恣意所为,与纣旦夕欢宴不息。
一日,宴于摘星楼,又令宫女裸衣歌舞,各相争戏。妲己又奏曰:“此戏不足以尽圣欢,可于台下开二坑穴。一则中间垒橹为丘,四围引酒为池;一则悬肉为林,令各嫔妃,裸衣戏于酒池,各相扑打,胜者随浸死池中,败者投于虿盆内。”纣王即依其所行,宫人投死者,浮沉不计其数。纣与妲己抚掌大笑曰:“此乐尤称吾意!”遂令费仲南距朝歌,北抵邯郸,纵横数千里内,五里建一离宫,十里建一别馆,自与妲己同乘逍遥车,管弦歌韵,拥于前后,昼眠夕宴,号作长夜之饮。不拘官民,如有谏者,不投虿盆,则抱铜柱,于是天下骚动,百姓逃亡,诸侯亦有叛者。
后人有诗八句云:
先王制律为民忧,商纣淫奢祸自求。
炮烙刑标尸骨朽,虿盆法立血膏流。
离宫别馆生民衅,舞榭歌亭动寇仇。
可惜成汤锦绣业,年来敛手属西周。
却说西伯囚于羑里将近七年,群臣在岐周者商议赎还。大夫散宣生曰:“主公离岐下之时,曾言有七年之厄,令群臣子弟不得入朝探访,候在七年灾满,方可赎还。”群臣皆以为然,独伯邑考曰:“君父久困于外,臣子全无怜念之意,忍心害伦,大不可也!”遂携数从者,直出岐州。时,姬发、姬旦向前阻曰:“父侯有命,不许吾等省问,待其灾满,方可迎还。”
伯邑考不从,直投朝歌,具赎罪之表,先见纣王。纣王宣入,伯邑考曰:“臣父违忤天颜,囚系七年,臣痛父困苦,愿以身代。”纣谓妲己曰:“此忠孝之士,即应释西伯之罪。”
妲己曰:“吾闻伯邑考善弹琴,妾欲闻其雅操,大王试令操一曲,然后放回。”纣王然之。即取琴与伯邑考,令操一曲。伯邑考辞曰:“臣闻父母有疾,不御琴瑟。今父囚七年,臣心痛如刀割,焉敢弹琴?”纣曰:“此皇后爱汝雅操,不必忤辞,试操一曲,即放尔父回国。”伯邑考只得受琴操之,以求赦父。
然自思纣王无道,因在琴中寓音以谏之。其辞曰:明君作兮,布德行仁;末闻忍心兮,重敛烦刑;炮烙炽兮,肋骨碎粉;虿盆惨兮,肺腑外倾。万民精血,以灌酒池;百姓膏脂,以悬肉林。机杆空兮,鹿台毋满;犁锄折兮,钜桥粟盈。我愿明王,去谗逐淫,振顿纲纪兮,而天下和平。
妲己闻其曲音,奏纣王曰:“伯邑考专刺时政,诽谤王非,若不除却此子,必助西伯为乱。”伯邑考唾面大詈:“淫妇!
贱妇!蛊惑我王,我死青名不朽,可惜成汤社稷,亡于汝手矣!”遂以琴击妲己,妲己越席而避,纣王大怒,喝令斩之。妲己曰:“妾闻圣人不食其子,西伯素称先知,可将伯邑考醢为肉酱,送与西伯,西伯不食,必是先知圣人,斩而勿放;倘其不知而食,则一常人而已,放其西归,以免妄杀侯伯之议。”
伯邑考詈不绝口,顷刻死于乱刀之下。后人有诗哀曰:
孤身出西岐,万里探亲灾。
未入羑里城,先登纣王台。
辞琴孝志在,击王怒心摧。
可惜青年杰,化为异国灰。
纣王差使,赍肉酱入于羑里。
时,西伯囚系七年,杜门不出,镇日演伏羲之卦。忽一日,有怪鸟呜于庭前,西伯即演卦象,便知当损一子。顾谓从者曰:“数日以来,心惊肉颤,吾惧长公子入朝,告赎吾罪,必中妲己之计。”从者对答未终,忽报王使至。西伯迎接入堂,使者呈肉酱曰:“主上以侯伯无甚大过,拘于僻城数年,故赐奇味,不日将复诏侯伯西归。”西伯接肉在手,心知是子之肉,然又知妲己试探之谋,乃对使者强啖其肉,望北谢恩,使者相辞而出。谓其从者曰:“世谓西伯乃先知之圣,子肉尚不知而啖之,何足道哉!”从者回告西伯,西伯哭曰:“吾非不知是子之肉,若不勉强食之,则吾亦死矣!”悲号呕吐,闷绝于地。
左右慌忙救治,始安起,谓从者曰:“吾灾将满,商王闻吾食子肉,定有释囚之意。尔等且宜收拾,以伺西归。”又遣使入岐州,报知伯邑考之事。
使者直奔西岐,入见群臣,告知伯邑考之事,合朝哀哭。
或议出兵攻纣,迎还西伯。散宜生曰:“长公子多因不守父训,故得大祸。今主公厄数已满,只宜具表赎还,不可兴兵以生他变。”群臣曰:“谨遵公命!”宜生游选美女十个,良马千乘,金宝各十车,遣闳天入商去赎文王。
闳夭领贡物,直投朝歌馆驿安下。访得朝中政柄皆在费仲之手,乃以良马八匹,金宝一车,美人二名,先见费仲。费仲正入府中,闳天日:“吾主囚陷七年,国中政事尽废,臣子日夜悲号,仰望西归。今以小物敬献,愿司寇在主上面前,赞一美言,则西土君臣感德不浅。”费仲欣然受其金宝,曰:“大夫次日进上贡物,小官力当保奏。”闳夭相辞出府。次日,即上表贡。纣王览罢,宣美人上殿,大悦曰:“欲赎姬昌,十美人足矣!何必更用他物?”遂遣使赦出姬昌。妲己谏为不可,费仲进曰:“姬昌虽有罪过,然已囚七年,西方百姓无主,若不释归,必然生变。”纣纳费仲之言,赦出西伯。西伯即日受诏,出羑里城,入朝谢罪。纣王曰:“寡人念卿为西方民主,颇闻德政,今赦尔前罪,赐尔白旌黄钺,得专征伐,快速西归,以守尔职。”后史臣有诗一律纪西伯脱厄羑里云:
商德滋昏周德昌,脱囚羑里系兴亡。
神龙独为祥云起,灵凤偏因瑞气祥。
他日飞熊频入梦,此时文豹早亡商。
戎衣不举传孙子,八百苍姬作肇光。
明东屏居士咏史诗云:
盛德拘幽国步艰,天心无系独夫残。
卦辞毕系闳夭入,铁钺雕弓一路还。
西伯车马归至岐州,群臣闻知,罄国出迎数百里外,满城百姓,牵牛担酒,鼓舞而迎,曰:“今日复见我之父母矣!”
西伯入朝,先谒宗庙,再受朝贺。群臣诸子各相问安已毕,右班一人忿然奏曰:“臣观商辛失政,殄绝人伦,吾主无罪,而受七年囚系,今者圣驾全归,何不举西歧之众,打入朝歌,与民除害。”毕竟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四回 西伯建台凿池沼 子牙避纣隐磻溪
众视之,乃将军辛甲也。西伯大惊曰:“卿何妄发此言?
商乃君也,孤乃臣也,君虽失道,臣子当尽其职,岂敢兴兵犯上?卿等无得再言伐商。”群臣皆曰:“谨遵圣命!”于是,西伯广布仁政,厚恤下民,画土为牢,刻木为吏,不动刑罚,而民自劝。百姓有男不能婚,有女不能嫁者,则出公钱嫁娶之。
有老而无子,幼而无父者,皆给钱帛赈恤之。由是,西方百姓家给人足,咸歌颂太平。又令辛甲,率兵二百,建高台于都城,以观灾祥。辛甲领命出朝,将要兴工,百姓皆曰:“父母欲建一台,我等理应趋事,搬泥运木,服役无休。”西伯闻知,方遣上大夫太颠,以酒食亲劳百姓,诫其暂停休息,不须急就。
百姓闻诏,愈加用力,台遂不日而成。
辛甲请西伯观台,西伯与数群臣发驾至台下,登临完毕,西伯曰:“吾欲在此台下开凿池沼,以备游览。但筑成此台。
百姓皆疲,何忍再役?”百姓在台下闻知此语,即便凿为池沼,正凿之下,忽见枯骨一付,百姓挥抛于沼外,西伯在台上望见,问:“是何人骸骨?”军吏曰:“远年枯骨,不知何方人氏?”
西伯忙令埋之,百姓踊跃,拜于台下,曰:“吾王恩及枯骨,我等敢不奉役,即时效力!”不满三日,沼囿毕成,吏收麋鹿、鸿雁、鱼鳞、鸟兽置于沼,西伯大宴群臣于台下。又以金帛散赏百姓,百姓欢喜,而指台沼曰:“此君王之灵台灵池也!”
古人曾有诗云:
沼凿深深囿僻开,经营不日万民来。
要知商丧西周振,须察灵台与鹿台。
时有虞芮二国百姓,相争界上之田,积年不决,虞侯秘与芮侯共质成于西伯。二侯一至岐州界上,见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及至都城,百姓往来者,男则行左,女则行右,年至五十以上者,肩不负重,手不提挈。二侯访问乡民,乡民曰:“此西伯之教化也!”二侯安于公馆。次日,将见西伯,侍立朝外。
少顷,文武百官,拥拥而至,士让大夫,大夫让卿,相推相逊,序职而入。虞、芮二侯自相告曰:“我等不能率以教经,使民积年争讼,诚乃小人!焉可轻履君子之庭?”即便各归本国,以所争之地让为间田。天下闻知,咸曰:“西伯教化,使人迁善而不自知,真圣人也!”相率而朝于岐者四十余国,更有彩凤鸣于岐山,以昭仁政之瑞。后史臣有诗云:
教化默融远国民,风行草动总归仁。
朝鸣彩凤岐山下,灵瑞须昭大圣人。
当时西伯日行仁政,民争归顺。纣王日行暴虐,民多背叛。
时,商都城东,有民姓姜名尚字子牙者,其先祖尝为西岳,佐禹治水有功,虞夏之际,封为吕姓姜氏,尚其苗裔也。子牙年过七十,家道寂寞,有经天纬地之才,排兵布阵之术,但未遇时,甘守清贫,而不求仕。及纣王恣行强暴,残虐生民,浩叹曰:“吾闻君子不处乱世!今商王绝人伦,焉可再居此地?”
乃挈家属,徙居东海之滨,钓鱼为生。
其妻马氏,见其老而不遇,终朝求去,曰:“子今七十以上,竟无显达,吾请与子诀别!”子牙曰:“吾年八十,位至封侯,尔且暂守目下之贫,富贵之乐,终有在也!”马氏快快不悦。一日,出钓海滨,马氏馈饷,子牙迎而受之,恭敬如宾。
子牙乃按竿垂钓,坐石矶而啖饭。马氏私视篮藟,并无片鳞,及收钓视之,其钩直而不曲。马氏怒而言曰:“丝不设饵,钓不曲钩,其鱼从何而得?子将穷困至死,又何望封侯乎?”子牙笑曰:“吾丝不设饵,钓不曲钩,不钓鱼鳖,独钓王侯,此非妇人之见所能知也。”马氏曰:“虽钓王侯,亦必曲钓而得,焉有直钩而能取者乎?”子牙又曰:“吾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尔暂归家,再过数年,不遇圣王而取富贵,誓不立于天地间!”马氏不对而归。
子牙终日垂钓,忽见民有扶老负幼,担囊挈饷,纷纷西行,接踵不息。子牙怪而问之,行者曰:“商王无道虐民,我等欲投西岐,以作太平百姓!”子牙曰:“西岐如何太平?”行者曰:“西伯侯发政施仁,鳏寡孤独,各得其所,四方乐业,草木枯春,所以吾等欲避商而西投也!”子牙闻而叹曰:“西伯既善养老,吾盍西归矣?”遂收纶竿,挈妻子奔岐州。
行至潼关,关下约有二千余人,老幼男女,悲号不得进关。
子牙问其故,众民曰:“关主以我等为逃亡之民,故拒不肯放关。”子牙问:“关主是谁?”众民曰:“正主太子殷郊,副主乃国舅姜文焕也!”子牙乃推开众人,直扣关门,军吏放入,求见关主。关主问曰:“汝何方人氏?”子牙曰:“小人乃商都之民姜尚也!”殷郊曰:“求见何为?”尚曰:“吾闻良禽择木而棲,良民择世而处。方今商王失德,苦虐生民,民不堪命,故投西伯,以求乐此终年。”殷郊大怒,喝令开关,押此一起逃民,入商请罪。姜尚言曰:“太子请息雷怒,乞容其诉。
常云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今商王重敛民财,民间父母冻饿,妻子不能相保,故欲弃暴归仁,以求自活,太子以我等为逃役之民差矣!自今商王宠妲己、嬖费仲,姜皇后无罪见杀,东侯伯因谏被醢,太子遭废,国舅被谪,此乃三纲殄绝,伦理背违,公等名呼君父,实皆仇敌,何自不察,更助无道,而杀陷害之民耶?”
太子默思不语,姜文焕被子牙说动。一边放声痛哭,大骂:“昏君,实我杀父之仇,何可更为守关。”即令开关,放此流民过去。又说太子曰:“殿下有君父之义,不可弃职,吾愿西投,求兵伐商!”殷郊曰:“我母因妲己而死,梅伯为我而亡,我亦同母舅西投借兵,除此贱婢,以消世恨!”子牙止之曰:“二公皆商家臣子,岂可背叛,不如暂守潼关,待有兵东伐,会兵助阵,生擒妲己,以雪前仇可也!”殷郊嘉纳其言,遂放子牙下关而去。
却说子牙,行不数日,将至岐州,见二士峨冠博带,状貌非常,端坐息于道旁树下。子牙进前长揖曰:“二公何方人氏?”其土曰:“吾乃孤竹国伯夷、叔齐也!”子牙忙拜于道曰:“公子何以至此?”伯夷曰:“吾之弟兄,因让国而出,欲投于商,商王失政,故处北海之滨,亡世三丘,今闻西伯发政施仁,尤善养老,所以徒步而来,欲为西方太平义士。”子牙叹曰:“得天下者得其民,吾知商德衰矣!”遂相辞而出,夷、齐竟隐岐山之西,不在话下。
且说子牙,入于岐州,遍游都内山川,无一可棲之所。一日,游于城外,见一樵夫,问曰:“吾乃远方细民,渔钓为生,今闻西伯仁政,故挈妻孥西投,路僻人生,不知何处可以垂钓?敢烦指引。”樵者曰:“此去西南九十里,有地名曰磻溪。源从渭河而出,此处溪径深远,林木森列,兼有石室清幽,波涛汹涌。”子牙叹曰:“不因渔父引,岂得到此处。”遂谢樵者,安居石室。欲知子牙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五回 子牙代武吉掩灾 西伯侯初聘姜尚
却说磻溪上有大石,子牙终日立于石上,垂竿而钓。不觉三年,须眉皓白,并无贤士往来,独有樵牧之夫,相为邻友。
然子牙甘守淡苦,以仁义之风,化诸樵牧。磻溪前后,村中民户,皆服其化。独其妻姜马氏,不乐贫困。一日,又诘子牙曰:“子言年至八十,位至封侯,今者东迁西徙,寂寞如故,富贵不来,年光屡换,如之奈何?”子牙慰曰:“吾观西北,有祥云瑞气,三年之后,必有明王至此,汝宜暂守清寒,富贵屈指可得矣!”马氏悻悻不乐。
一日,出钓磻溪,见一樵者,扣歌而至,近前视之,乃故人武吉也。子牙曰:“子何至此?”吉曰:“吾乘闲访亲于前村,因来谒子。”尚即收钓,延入石室,煮鱼酌酒,以叙故旧。
酒至数巡,子牙熟视吉之相貌,大惊曰:“子何神彩俱散?”
吉曰:“主何凶兆?”尚曰:“黑气障天庭,非伤他人则为他人所伤!”武吉泣曰:“吾死不足惜!但有老母无养,子有何术为我图之?”尚慰曰:“死生祸福皆系于数,固非人力所能迁改,然子倘有事变,即来磻溪,吾当与子谋之。”武吉辞归,怏快不乐,其母追问因由,武吉恐唬母氏,竟托他故。
一日采樵卖于城中,门吏拦索钱物,武吉曰:“西伯之政,关隘城市,但察往来奸细,无有索钱物之理?”门吏大怒,即欲殴吉,吉拔樵斧便打,措手不及,门吏竟死于樵斧之下。巡城兵马绑武吉来见西伯。西伯阅其供招,叹曰:“此吾教化未孚,以致门吏欺压下民,本当赦尔归家,争奈人命为重,亦不治尔死罪,但囚系三年,以赎死罪。卫士押武吉入于土牢,只见门无锁锢,不设官司,唯有木刻吏人而已。武吉在中,莫敢逃去,此西伯仁政之所致也。武吉因家有老母,无人奉养,每为泪下,狱士以武吉之事,奏于西伯。西伯曰:“吾以仁孝治民,岂可因人之子,而绝其母乎?”遂放武吉,归家顾母,然后赴狱,且诫告曰:“旬日不至,必发兵捉到,决致死罪不赦!”
武吉叩谢归家。时母闻吉被囚,忧惧号哭,见吉归家,且惊且喜,曰:“吾儿焉得逃回?”武吉将西伯德政以告,母曰:“上既如此,不可违刑,汝宜速赴囚系。”武吉曰:“吾往磻溪,主见姜尚,求一保身之策,然后赴狱。”武吉即日来见姜尚,具实以告,尚曰:“吾曾言死生吉凶,非人力能保。然吾有小术,蒙子厚爱,不可不施。”即在石室,布一掩星局,缚一草人,置于局中,燃灯一盏于脚下,尚即披头跣足,密演神机,口含清水,喷灭其灯,左手望西北一指,牵起黑云,掩却武吉之形,投草人于渭水。乃告吉曰:“汝暂隐于家,七日不出,西伯再不拘子矣!”武吉告辞归家,七日不出,待过旬余,西伯疑吉不至,群臣曰:“此乃顽民,重违犯罪,可令卫士捕获斩之,以禁凶顽。”西伯曰:“吾演先天之数,武吉投河而死,其象已没,何必再捉?”
君臣正议之间,有高都一万三千流民,来投西伯,诉其苦楚。闳夭奏曰:“主公广行仁政,四海皆是赤子,今闻南尧山之下,其地广阔肥饶,人烟稀少,可迁一起汤民于尧山,因其家口派与田地,使其耕种就食,庶可为民父母。”西伯嘉纳其言,即准施行。闳夭又曰:“商王失德,皆崇侯虎所致,吾主宜发精兵,攻打崇邑,与民除害,有何不可?”西伯然之,遂令闳夭、辛甲、太颠各领精兵五千,分道而进,自督大兵五万继后至。即日,便出岐州,行不数日,三道之兵,会于石楼山,扎下营寨,打战书于崇。时崇侯虎在朝,其子崇应彪于国,得西伯战书,即调部将孙钟、姜皓各引五千精兵出拒西伯,与西军相持,累月不克,西伯急下令曰:“此吾德政未孚,所以不能攻破,岂可强张兵势,以陷良民。”即日发调各寨班师,诸将皆曰:“祟城破在目下,主公因何班师,以废前功?”西伯曰:“纵使吾得祟城,亦不忍见生民被害,理合退修德政,待其改过来降可也!”诸将不肯解围,西伯下令有不退者斩首示众,三军只得振旅西还。
西伯既归岐州,是夜西伯梦有一熊,自东南飞入殿陛,顷刻侍立坐侧,群臣各个拜伏。忽然惊觉,乃是一梦。次日,以梦访问群臣,群臣皆莫能辨。独散宜生曰:“熊本良兽,又生飞翊,其贤可知,侍立坐侧,百官拜伏,此必为群臣之表,相君左右者也!自东南飞入殿陛,贤人出东南,主公宜猎本方,以求贤者。”西伯曰:“梦寝之事,何必深信!”散宜生曰:“昔商高宗,梦天神赐其良弼,乃画贤人之相,遣使遍求天下,果得傅说于版筑之间。高宗命说为相,君臣既合,政事修举,能中兴商室。主公岂可轻梦寐而弃大贤哉?”西伯曰:“善!”
乃卜之,因而喜曰:“今日出猎,所获非龙非彪非熊非虎,其所得者乃伯王之辅。”
于是,命五百卫士,引九龙车与数文武,即日出猎东南,驾至洛谷溪边,有三五渔者,或钓或网,休息于磐石之上,弹竿击石,相与赓歌。其歌曰:
忆昔成汤扫桀时,十一征兮自葛始。
堂堂正大应天人,义旗一举全无敌。
经今六百有余年,祝纲恩波将竭息。
悬肉为林酒作池,鹿台积血高千尺。
内荒于色外荒禽,嘈嘈四海沸呻吟。
我曹本是沧浪客,洗耳不闻亡国音。
日逐洪波歌浩浩,夜观星斗垂孤钓。
孤钓不如天地宽,白头俯仰天地老。
忽见一族车马,循岸而至,渔家挈竿而起。辛甲闻其歌声超俗,因问其人。渔者曰:“我等海滨钓夫,将军自何来?”
辛甲曰:“西伯侯出猎,尔等何不回避?”众渔者弃竿抛网,投拜西伯驾下曰:“俗民不识父母,万乞赦罪!”西伯问曰:“尔等既是钓夫,何歌韵超俗?”渔者顿首曰:“非俗民能歌此韵,前去渭水之西,有白发钓翁,自言遗世之士,隐遁磻溪数年,常作此歌,以教臣等也。”西伯顾谓群臣曰:“贤者固在是矣!”群臣曰:“主公何知?”西伯曰:“古云里有君子,而鄙俗化。今渭水渔家,皆有清高气味,非有贤者所在而何?”
车马遂往磻溪而进。
行至数里,又有一起耕牧之夫,荷锄横笛,互相歌来。其歌曰:
凤非乏兮麟非无,但嗟世治有隆污。
龙兴云出虎生风,世人慢惜蓁贤路。
君不见耕莘野夫,心乐尧舜与犁锄。
又不见昔傅岩子,萧萧蓑笠甘寒楚。
当年不入高宗梦,霖雨终身藏版筑。
古来贤达辱而荣,岂特吾人不遇春。
且横牧笛歌清昼,慢叱犁牛耜白云。
王侯富贵斜晖下,仰天一笑皆春风。
西伯在车上闻之,抚膺叹赏,谓从者曰:“其中必有贤士,急宜访问。”辛甲复将一起耕牧之夫,拥至驾下,西伯慌忙下车曰:“贤明君子,愿与相见,俗眼不能深辨。”一起细民惊而处曰:“臣等乃耕牧野人,非贤明之士!”西伯曰:“又何歌韵清绝,皆有贤明气象?”细民曰:“非臣等有此清歌,前去渭水溪边,有一渔翁歌此,以教臣等也!”西伯曰:“其人安在?”细民曰:“其翁丝不设饵,钓不曲钩,自言不钓鱼鳖,只钓王侯,终日垂竿磻溪岸口,大王欲访高贤,直至上流可见!”西伯欣然登车,又行数里许,将近磻溪,不见钓叟,乃停骖浩叹,徘徊不已。少顷,碧岩背后,走出一樵夫扣柯而下山曰:
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鱼未遇隐磻溪。
世人不识高贤志,看作溪旁老钓矶。
西伯视之,乃昔日逃囚武吉也。左右拥至驾前,西伯责曰:“吾以尔为投河而死,焉敢罔上逃刑?”武吉顿首曰:“非臣敢罔上逃刑,此间有一渔翁,善理阴阳,颇知兵略,与臣结渔樵之交,代臣掩灾,故臣得至今日,望乞赦罪!”西伯惊曰:“其人安在?”武吉曰:“现隐磻溪石室,小臣昨来访谒,因宿一宵,大王欲见,小臣愿引驾。”西伯大喜!遂赦吉罪,令其引至磻溪。
却说姜尚,三日以前,仰望西北,一道祥云,渐逼隅西,因知有贤王至,特按钓竿于绿杨岸口,遂隐而不出。及武吉引西伯驾至,不见子牙,直到石室,果见林木苍苍,清幽淡雅,石泉交接,云树相映。须臾,有一小童出迎,西伯与数群臣同步入草厅。问小童曰:“主翁安在?”小童曰:“今早有数云樵之士,相邀入山采药,要三日后方返。”西伯叹曰:“访贤不遇,何孤之不幸也!”乃书二十八字于琴案。
宰割山河布远猷,大贤抱负可充谋。
语贤不见垂竿老,天下人愁几日休。
书罢,散宜生曰:“昔汤聘伊尹,币聘三至而后起,欲见贤者非至诚不可。主公暂退,与文武各沐浴斋诫三日再来,方得遇此高贤。”西伯曰:“善!”遂出草厅,登车而行,至绿杨岸口,见其钓竿,徘徊不进,又取笔书四句,令人送于石室。
求贤远出到溪头,不见贤人只见钩。
一竹青线垂绿柳,满江红日水空流。
使者领帖回投石室,西伯车马回岐州,戒令满朝文武,各要斋戒沐浴三日再至磻溪。辛甲独进曰:“主公以千乘之尊,权辖西伯总镇,名望著于天下,今欲见一钓叟,发数壮士,即能捕到,不如遗书一封,彼即引领赴阙,何必斋戒沐浴,敬之如神明,尊之如父母乎!”西伯笑曰:“卿何言也?古人入君子之乡,在车必式,敬贤之礼,岂敢怠忽?”于是,辛甲亦退而戒三日,以备调遣。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六回 西伯再访姜子牙 子牙收服崇侯虎
纣王十五年,岁次辛酉,秋九月,西伯再访子牙。乃撤去戈矛剑戟,独带两班文武,将出岐州,散宜生奏曰:“宜封武吉为引驾将军以彰求贤之意。”西伯然之,遂宜武吉,拜为引驾将军,令其先投渭水。武吉谢恩而出,大驾徐徐而进。前子牙疑西伯因猎而至,非有求贤诚心,故隐而不出。及见西伯遗下之帖,信其心诚志笃,自思三日之后,必然再至,乃复出钓磻溪。果见一簇车马,从北而至。子牙端坐钓矶,按竿不动。
西伯驾至溪岸,令武吉先探在否,武吉见子牙独钓溪边,回告西伯。西伯下车,与群臣徒步行至钓边。见其人童颜鹤发发,貌伟非常。即欲遥瞻下拜,子牙垂竿不顾,乃击石而歌曰:西风起兮白云飞,岁已暮兮将焉为?
西伯端恭立于石侧,待其歌毕,走至跟前,君臣一齐降拜,子牙见其恪恭之诚,慌忙投竿而扶。西伯曰:“孤乃西方侯伯姬昌是也!当今商王失政,天下万民,陷于水火。孤不度德,欲拯民庶,怎奈智穷仁薄,不足以副民望。今闻先生道德高重,敢屈归朝,实为天下之幸!”子牙对曰:“臣乃海滨细民,素无深谋远略,然承侯伯赐问,不敢不尽其愚。当今海内之地三分,侯伯已有其二,其为侯伯献策者,皆曰可举东征之兵,而取商家天下。依臣看来,商未可伐者有三。”西伯曰:“愿闻明教!”子牙曰:“商王失德,殄绝人伦,人神共怒,四海共知。侯伯乃祖乃父皆北面为商家之臣,不可行以下弑上之兵,此以理论一不可也!臣尝上考天文,下验人事,商家天命未改,成汤恩泽未竭,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一班贤臣,相与辅弼,兵甲百万,武臣千余,此以势论二不可也!
侯伯只宜尽守臣节,增修德政,抚字商民,若夫商秽不悛,民陷既极,一举吊民伐罪之师,以振应天顺人之举,此时民心离叛,则商都不攻而破矣!”
西伯曰:“善!谨奉教。愿乞先生名姓?”子牙曰:“姜尚字子牙,号飞熊,因避纣乱,徙居东海之滨,及闻侯伯善养老,复迁于此。”西伯大喜,顾谓群臣曰:“飞熊入梦,信不诬矣!昔吾先祖太公尝云,数十年后,当有圣人适此,以兴吾国,然则吾之太公久望子矣!”遂拜子牙为太公望,因劝登车而归。子牙苦辞,西伯不从,并收其家属,载于后车而归。时,子牙年已八十二矣。唐胡曾先生咏史诗云:
岸草青青渭水流,子牙曾此独垂钩。
当年未入飞熊梦,几向斜阳叹白头。
明东屏先生咏史诗云:清渭萧萧白发翁,波光明月漾微风。
得璜妆敛丝纶晚,曾未思君到热中。
又史臣咏一律云:
渭水溪头一钓竿,鬓霜皎皎两冒皤。
胸藏星斗冲天焰,气吐虹霓扫日寒。
养老来归西伯下,避危超出纣王关。
自从梦入飞熊后,造起周纲却不难。
后子牙果能成周,唐梁肃先生有一律云:
一顾成周力有余,白云闲钓五溪鱼。
中原莫道无麟凤,自是皇家结网疏。
世传子牙钓于磻溪边之石,有脚迹尚在,宋贤东坡苏先生,曾题其石云:
问道磻溪石,犹存渭水头。
苍苍虽有迹,大钓本无钩。
又有一律独题磻溪云:
夜入磻溪如入峡,照人炬火落惊猿。
山头孤月耿犹在,石上寒波晓更喧。
唐人梁肃先生有磻溪铭云:
至人无心,与道出处。
处则土木,出则雷雨。
惟殷道绝,粤有尚父。
爰宅于幽,盘桓草莽。
天地开辟,阴阳运行。
明极而昏,昏极而明。
遇主水滨,谟泰八纮。
牧野恒恒,一麾而平。
维彼日月,得天而光。
维彼圣贤,得时而彰。
独夫昏迷,我乃豹藏。
文武作周,我乃鹰扬。
大道无休,运行有常。
运周变通,至虚而恍。
竹铭磻溪。古今茫茫。
西伯引子牙归朝,群臣进贺,西伯大悦。拜子牙为镇国大军师,总领内政。子牙辞曰:“臣献治国三策,王能受纳,则臣敢任此职,不纳臣不敢受也!”西伯曰:“愿闻其教!”子牙曰:“治国之要,一敬天,二爱民,三亲贤。”西伯曰:“然则为天下为何?”对曰:“王得之国富民,伯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无道之国富仓廪,是谓上溢而下漏,为国大要,不可不知。”西伯曰:“善!”子牙曰:“宿善不祥,宜行仁政之实。”西伯即日发仓廪之粟,以赈鳏寡孤独,大排筵席以宴群臣。即以大政,日与子牙评议。行得一年之间,西方大治。
时,崇侯虎倚纣王宠爱之势,不敬父兄,苦虐百姓,百姓投告于西伯。西伯曰:“崇可伐矣!”遂调辛甲为先锋,亲自出征。
子牙请曰:“臣自出磻溪,未建尺寸之功,愿领精兵伐崇回报。”西伯大悦,即许子牙运筹,自督大兵出城。
时,子牙行不数日,复屯石楼山下。子牙下令,诫诸将无得妄进,挂榜文于崇城外,示崇侯虎之罪曰:崇侯虎蛊惑商王,陷害百姓,蔑侮父兄,不敬长上,决狱不平,百姓方尽,不得衣食,此所谓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不可为民父母。今西伯侯亲率大兵五万,前来与民除害,曾诫三军,入城之日,毋得杀人,毋坏房屋,毋伐树木,毋伤六畜,有犯一件,斩首不赦。尔等崇民,急早出降,免遭涂炭,榜文至示,军民知悉。
百姓见榜,自相告曰:“吾之父母也!”相率投降。崇侯虎闻知大怒,急令姜皓、崇应彪截住四门,出城者乱斩,城中百姓,悲号鼎沸,争攻军吏,突门而出。姜皓、祟应彪不能禁止,反被百姓所伤。入见崇侯虎,崇侯虎慌忙披挂,率将士杀出西门,列开阵势,以候厮杀。祟侯虎大骂:“姬昌逆贼,我等皆为商家诸侯,何得兴兵犯界!”辛甲闻知,更不答话,拍马直取崇侯虎。崇侯虎亦轮刀相迎,两人战至二十余合,子牙令太颠姬旦出马夹攻,崇侯虎措手不及,被辛甲活捉而归。祟应彪见父被捉,拍马杀出。辛甲架满弓弦,望应彪直射一矢,应彪落马,太颠捆缚而归。
大兵掩杀一阵。子牙忙令收兵,遂请西伯驾入崇城。左右请斩崇氏父子,灭其社稷。子牙曰:“不可!崇侯虎作乱,此来正欲除暴救民,安可覆其社稷?”西伯然之,令斩崇侯虎头,悬于城下,释崇应彪之缚,立其为后,召集崇之群臣,安抚百姓,即令大军班师。崇应彪叩头谢罪,率百官送出西伯,离崇城而去。此子牙初出磻溪第一功也。后人有诗一绝云:
渭水溪头一钓翁,谟谋西伯扇仁风。
止凭片榜收崇邑,能显先生第一功。
大驾车马即日西还,归至岐山,议功论赏,大宴群臣。过数月,西伯有疾,宣太公望托孤,又谓世子发曰:“商虽无道,吾家世称臣,当守其职,事太公宿父,睦爱兄弟,恤悯百姓,吾死无憾。”又曰:“见善勿怠,时至勿疑,知非勿处,此三者道之所起也!”世子发再拜受命。是夕,西伯遂崩,年九十七岁,后谥为周文王。时,商纣王二十年也。
彼美文王德,巍然甲众侯。
际遇昏君时,小心翼翼求。
商都三道谏,羑里七年囚。
卦发先天秘,易传后世周。
飞熊劳入梦,丹凤出鸣州。
仁风光后稷,德业继公刘。
终守人臣节,不逞伐商谋。
万古岐山下,犹传西伯侯。
又史臣评曰:文王生无道之世,大修仁政,天下三分而有其二,以服事殷。孔子曰:“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诗云:“惟此之王,小心翼翼。”此之谓也。程子又曰:“文王德似尧舜是也。”
太公望率群臣立姬发嗣西伯之位,武王葬父既毕,尊太公望为师尚父,其余文武百官,各加一级,君臣同心协力,继志述事,尽遵文王之政,四方诸侯等皆来朝贡。
当时,纣王不理朝政,与妲己日夜游赏,妲已乃狐狸之怪托身,每谗纣王杀无罪之人,彼则夜吸其膏血,其貌愈妍。一日,宴于摘星楼上,时当隆冬,遥见河边有数人将渡,二三老者揭衣涉河中,有后生者逡巡不敢下岸涉河。纣王谓妲己曰:“河水虽寒,老人尚敢过,幼者犹自怯冷,此何为也?”妲己对曰:“妾闻人生一身,得父精母血,方得成胎。父壮母盛故生子,气脉充足,髓满其胫,虽至年老,耐寒傲冷。苟父老母衰则生子,气脉衰微,髓不满胫,略至中年,必先怯冷怕寒。”
纣曰:“岂其然乎?”妲己曰:“大王不信,即将此一起渡河者,断胫视之,便知分晓。”纣王然之,即令蜚廉活捉五人至于楼下,一人一斧断去两胫,果然老者髓满,少者骨空。纣王抚掌大笑曰:“卿真神人也!”妲己曰:“妾不但能辨老幼阴阳,虽妇腹内阴阳,妾亦能知!”纣曰:“何以知之?”妲己曰:“此亦不外父母之精血而已。夫阴阳交媾之时,男精先至,女血后临,是为阴包阳,故其胎为男;若女血先至,父精后临,是为阳包阴,故其胎为女。是以知之!”
纣王不信,妲己曰:“大王不信妾言,可搜城中孕妇与大王验之!”纣即令费仲捉得数十孕妇于楼下。妲己一一指曰,某妇生男,某妇生女,纣令剖妇视之,果皆应验,纣王大喜。
自是恣意妄为,无所忌惮。妲己白日伴纣游赏,夜则露出本相,吸此剖斩之血,以益花貌。一日,纣宴群臣于琼林苑,忽见一狐,隐于牡丹之下。纣王急令蜚廉射之,蜚廉曰:“但放金笼雕,足可逐之。”纣即令放雕,狐被抓破面,遁入沉香架后不见,令武土掘而搜之,见一大土穴,堆积骨骸,狐则不见矣。
纣亦不究是事,群臣宴罢各退。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七回 周武王议伐商辛 姜子牙檄降殷郊
却说纣王,入宫见妲己两腮俱破,以花叶贴之,乃问其故,妲己笑曰:“适早被白莺儿抓破耳!”纣亦信之,然不知其在牡丹下为雕鸟所搏也。自是,妲己之形,夜夜出入宫庭,宦官嫔御,多有看见。城中谣嚷,司空商容闻知,乃一日向纣王一本,单说云中子与杜元铣除妖之事,疑或可信。今城中百姓,皆知王宫有妖,大王不省,反斩无辜之胫,剖孕妇之胎,以耗国家元气,用召灾变,臣实痛为杜稷惧,纣王默思不语。妲己忙奏曰:“自有摘星楼以来,妾观天象,并无灾异,万乘之主,杀数小民,岂为累德,此群臣妄陈异议!”纣即怒曰:“吾斩元铣,有禁在前,汝等又何忤旨!本当杀汝老匹夫,姑念为先朝之臣,何不速退!”商容遂即脱下官诰,谢罪出为庶人,百官无一敢保。
妲己专宠。纣王惟言是听,顺之者生,逆之者死。百姓入周者纷纷不息。武王升殿,闻知纣暴滋甚,问群臣曰:“先君羑里之囚,吾兄醢尸之惨,此仇未尝少置,然先君之命不敢违忽。今闻纣王剖胎斩胫,民陷既极,欲举吊民之师,伐商辛,公等之议若何?”太公望奏曰:“臣虽对先君曾言不可行以下弑上之兵,然商德滋昏,生民陷极,若举兵东伐,乃代天救民,何所不可?况先君临崩曾言,时至勿疑,看如今商命当革,民心西归,正其时也!东征之举,不可迟疑。”
武王大悦,即令子牙,聚集诸军,操练讲武,以待东征。
子牙并不谢恩,散宜生曰:“古者明王命将出师,必须筑坛拜将,亲为捧毂推轮,如此将得其用,所向皆捷。臣等请仿古制,拜将行师,名正言顺。”武王曰“我令姬奭、辛桓率壮士五百,筑将坛于城南五丈,按五行之数,历三层备三才之仪。”台成,武王驾龙车与群臣来至南郊,戒令百官,各循规矩,勿得喧哗。
武王端拱立于台下,散宜生执笏进曰:“主公先登,祷于天地,然后拜将。”武王历阶而上,拜罢天地。散宜生又请师尚父登坛,子牙抠衣而上,立于北面,武王请升将座,子牙三辞然后就位。武王亲捧金印,降拜曰:“商辛无道,四海愁怨,今发兵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争奈智微略短,莫知兵道,万乞尚父为发谋之!”子牙接却金印,曰:“天命靡常,惟德是归,惟德爱民敬事,其运筹料敌,尚之职也。”于是,子牙降座,请武王升南面位,行君臣礼拜谢恩。群臣在台下者,各相告曰:“今日得见先王拜将之制也!”武王下台,命驾而归。散宜生曰:“拜将虽行,捧毂之礼未尽,望主公宜尽诚心,勿慕虚名。”于是,武王请子牙坐中军之车,双膝跪下,为捧车之毂,推车之轮。命辛甲为引车驾先行,自与群臣在后,扬扬归朝。满城百姓,无不称羡。
武王升殿,封子牙为东征大军师,兼督内外诸军事,赐公牌一百,宝剑一口,自大夫以下,斩砍自由,子牙谢恩。武王曰:“克商之兵,尚父当用几桓?”子牙对曰:“东征之兵,只和三万六千五百人,破商必矣!”武王曰:“商虽无道,其兵不下百万,战将尚满千员,今尚父以三万六千五百之兵,何能克商?”子牙对曰:“臣闻用兵之道不在多寡,而在仁智。
今商辛无道,残虐下民,虽有雄兵百万,谅亦必不尽力。主公以堂堂义兵,名正言顺,以一当百,勇气十倍。况臣用三万六千五百之人者,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之数,自有克商之术。”
武王曰:“善!”即诏子牙,次日操军练卒,以备东出。
次日,子牙升帐,召集辛甲、尹逸、祁宏、太颠、闳夭一班武将,戒令各率本部,屯于教场,操演韬略,定先锋,然后调遣。诸将得令,各率本部,至教场中,分散屯立。第一队,殿前军骑将军,姓尹名逸字存道。青袍锡甲,方天画戟,领兵七千三百,各服青衣,执青旗,屯于东方。第二队,引车左将军,姓辛名甲字继先。红袍铜铠,耿日钢刀,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红衣,执红旗,屯于南方。第三队,耀威大将军,姓祁名宏字子开。白袍银铠,丈八蛇矛,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白衣,执白旗,屯于西方。第四队,镇西大将军,姓闳名夭字英美。
皂袍铁甲,九节神鞭,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皂衣,执皂旗,屯于北方。第五队,镇国大将军,姓太名颠字守正,金甲黄袍,开山铁斧,领兵七千三百,各服黄衣,执黄旗,屯于中央。子牙纶巾羽扇,升坐中军,诸将参见已毕。子牙令军吏窃通诸将,挨次而出,各逞其勇。子牙又逐名训饬了一番。令其各按部位,勿得乱轶。
次日,上策请武王发驾亲征。武王即留二弟姬旦、姬夷、群臣等守国。即日大兵出城,旗旌掩日,刀戟横空,诈称五十万,杀奔朝歌。行至三日,忽有一阵怪风,从子牙马前飞尘卷幕而起。子牙喜曰:“今日当有破商大将,从西而至。”众皆不信,行近潼关,西北角上有一将,年约十五六岁,身长九尺,腰阔一围,肩抱大斧,高叫:“西兵且住!等我来见军师。”
辛甲俱以为奸细,射住阵脚,问是何人?其将曰:“吾乃西伯侯所生之子雷震也!”辛甲莫知其故,引见子牙,子牙亦不知其故,奏知武王。武王曰:“吾闻昔者,先君入商之时,因避雨于燕山,忽然雷破棺中女胎,得一男子,因名雷震。莫非此子吗?”召而问之,果是雷震。武王曰:“汝在何处,今日至此?”雷震曰:“臣自蒙先君恩救,当时有云中子收臣,养于终南山,一十五年,终日教臣演习武艺。前日吾师因观天象,言商命当改,谅主公必然起兵东伐,故命臣下山助阵。臣愿乞一先锋印挂,力破无道!”
武王顾子牙曰:“此乃先君所收,亦吾弟也。可改为先锋印乎?”子牙曰:“军册已定,不可轻改,但立为保驾大将军,建功若多,然后改职。”武王然之。遂封雷震为保驾大将军。
兵进屯于关下,先锋辛甲回禀:“潼关不开,何计进兵?”子牙曰:“关主与吾曾有旧约,兵至东伐,彼要相助。汝且按甲勿动,待我修书,诏其来降,如不纳降,然后进兵。”辛甲乃退。
当时子牙即修书遣使,上关来见殷郊。殷郊与姜文焕,朝夕操兵讲武,专侯合同东伐。有哨马来报:“西伯兵至,未知真实,所以未敢放关!”及得子牙之书,拆而读之曰:尚自违殿下,直到岐州,感西伯恩遇,位绝群僚。今闻商德滋昏,生民陷溺,惟我主候,上敬天时,下恤民苦,筑坛拜尚为军师,大发精兵,前欲东伐。前承合兵助阵之言,敬有此告。倘殿下愤雪重仇,深忧民溺,望乞到关会议,共举征旗,只此直明,引领而待。
殷郊览罢大惊曰:“姜尚一贵如此耶?”即日同姜文焕收拾本关军册粮簿,直请子牙。子牙延入中军,各叙款曲,即引见武王。武王受其军册,即封殷郊为东征大将军,姜文焕为各营都巡检。大兵遂过潼关,直抵黄河。守将胡雷闻知,急引弓弩,列于河内,以拒西兵。子牙自督先锋进兵。辛甲请计,子牙责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乃前部之事,何反来问我?”
辛甲曰:“船支已备,但不能挡抵其箭。”子牙密书数行字与辛甲,领计而归本寨。即令南宫适领五百船支,密渡上流。日引数百船支,摆列河下。将至酉末,令各船燃起火炬,鸣金呐喊,诈若犯岸之势。胡雷急令万弩齐射,西舡渐渐撑进岸上,箭如雨点,然隔河而箭矢落空。将至二更,哨马来报:“南宫适部兵,已渡上流!”胡雷大惊,抽兵来救上流。辛甲挥进诸舡,一齐投上东岸。南宫适引兵杀至,胡雷拍马迎敌,战不数合,欲从僻路走入城中。辛甲追及,大喊一声,拖翻下马。武王大驾亦到黄河,辛甲解胡雷来见子牙,子牙斩却胡雷。令辛甲速进兵攻渑池城。
渑池城主秦敬,闻知大惊,坚闭不出,修书洛阳,问徐盖求救。西兵攻打不息,城池将陷,秦敬大恐,心中无计。时,渑池城东有轩辕庙,倾颓冷淡,庙中有木刻千里眼顺风耳,二小鬼乃托化为人,前见秦敬曰:“吾乃城东小民,颇能武艺,今西兵攻城,闻主公欲降,小民愿出力解围。”敬曰:“汝姓甚名谁?”二人脱口虚报曰:“小民姓高名明,弟名觉,至亲兄弟。”与他盔甲兵器演武,惯习如飞,秦敬大悦,即令挂左右牙将之牌,俟破敌胜回之后,再奏商王加封官爵。二人领兵出城之日,南宫适力不能支,屡为所败,遂坚守不出。子牙令殷郊、雷震,各引本部伏于渑池城下,候辛甲战败,高明兄弟追赶,尔杀入城中,二将领计而去。
次日,辛甲披挂盔甲,抖擞精神,引兵挑战。高明兄弟果然杀出,南宫适、辛甲与之交战十合,复又抵敌不住,拨马逃回,高明兄弟并不来赶。雷震、殷郊回告子牙,子牙正惊疑间,忽报:“高明使者递书到!”子牙召入其卒,手持一牌,书两行曰:“姜尚不必深思苦索,汝之浅谋皆在吾之胸臆,若不解围速退,五万兵马片甲不归。”子牙读之,叱退小卒,大异曰:“此莫非魅耶?”是夜观渑池县内,妖气甚盛,即取照魔镜引之,二将果然露出本相。子牙笑曰:“原来是此二畜生!”
诸将请问曰:“是何怪也?”子牙曰:“此乃千里眼顺风耳塑于神庙以察百邪者是也!”诸将曰:“然则何计可破?”子牙曰:“吾若设计,彼必听见,不能得致。”乃召殷郊、雷震二将,密嘱其计而出。
次日,子牙亲出阵前,大叫:“高明兄弟,何不出马打话?”高明日:“钓鱼野夫见识,焉能出吾之手?”子牙曰:“你武艺颇高,吾今排下一阵,你敢来打阵乎?”高明日:“你且排下,与吾观看!”子牙即将本寨士卒分为九队,开八门,内设日月二宫,星辰垣位。又令南宫适、姬叔度、祁宏、尹逸各引四十九名壮士,分为四队,排列紫微之四方,以按二十八宿。又令雷震着青袍,执铜锤;殷郊着红袍,带火箭,立于天门左右,以按雷电二神。又令太颠、武吉、闳夭、辛甲、姜文焕共引二千四百旗鼓,旋进阵内,以按五行二十四气。高明看见,谓高觉曰:“此老贼排下天阵,又以旗鼓杂处,以壅吾之闻见。”高觉曰:“然则,当从何门打入?”高明日:“直从天门打入!”
次日,子牙大叫:“高明识吾阵乎?”高明出马曰:“此乃天阵,焉有不识?”子牙曰:“敢打阵乎?”兄弟笑曰:“破此阵易如反掌,焉有不敢!”遂引高觉,拍马杀入天门。子牙将太白之旗一麾,诸将金鼓乱鸣,旌旗杂舞,九宫混乱,八门改变。高明兄弟欲寻武王之座,阵中昏黑,左冲右突,不能得出。欲舒千里之眼,则旗帜掩映,不能得见。欲开顺风之耳,金鼓乱振,又不能闻。自辰至午,困于阵中。子牙指麾诸将,殷郊连放数枝火箭。高明兄弟将露本相,雷震轮起铜锤,望高明一打,金光散乱,二人乘空而走,诸将乱杀一阵,遍搜不见高明兄弟。子牙急令乘势打入渑池,秦敬大惊无措,即欲从西门走入洛阳,辛甲追及斩之。西兵入城,收其府库,出榜安民。
忽报:“城东轩辕庙,有木刻小鬼,俱被劈去头颅。”子牙即令焚却破庙。大兵望洛阳而进。
是时,伯夷、叔齐隐居洛旧城内,见武王车驾至此,二人乃叩武王之马首而谏曰:“父死不葬,援及干戈,可谓孝乎?
以臣弑君可谓仁乎?”武王心知其贤,亦不致罪,左右欲杀夷、齐。太公曰:“不可,此义人也!”命左右扶而去之。武王伐纣有天下,伯夷、叔齐耻食周地之粟,乃隐于首阳山下,采薇而食,作歌自悲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安适归矣。吁嗟徂兮,世之衰矣。
后遂饿死于首阳山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后人有古风,以吊其义者,今并录于此云:商泽涸,商民苦万状,呻吟思乐土。独夫之心日益骄,周家沛作援民雨。噫嘻!此心将何举,谆谆秉义留车舆。成成宗庙已丘墟,收习藏身耻周粟。君不见,首阳山下人,至今千古扬芳誉。
[book_title]第八回 姜子牙收服洛阳 孟津河白鱼入舟
却说洛阳城,乃徐方、徐盖兄弟为守。盖有二子,长曰升,次日变,俱有智勇。兄弟正在堂议战守之策,忽卫卒报曰:“西兵五十万,战将数千员,今出潼关,枭高明兄弟,过渑池,杀秦敬,大军已至洛阳城下!”徐方听罢大骇曰:“谁人前去敌住西兵?”其弟徐盖请兵愿往。徐方与军五千,令左右从其出城。太公闻洛阳城中,徐家父子兵强,不可轻敌。乃传令命祁宏以下六队之兵,各执青黄赤白黑五色之旗,各被五色之衣,摆下一阵,名曰六甲神阵。命南宫适引战。徐盖将阵势摆开,倚父子之兵,并不打话,手持长枪,直望南宫适杀来。适即诈败,走归本阵。徐盖追入阵内,太公用旗一麾,六队精兵浑作一围,将徐盖困在垓心。徐奕、徐升正欲望阵杀出,以救其父,却被殷郊截其来路,二子忙归入城。告伯父发救兵,徐方不许。
徐升兄弟,怒气冲冠曰:“我父为朝廷受苦,既不念兄弟之情,亦念朝廷之难,何故不发救兵,以救我父?”升、变遂密来见太公,献了洛阳城。
太公拥武王车驾入城,斩了徐方,释却徐盖父子,咸封官职。大兵遂进汜水关,令人报与关主尤项得知,尤项只欲坚守不出,是夜入朝歌求救。忽阶下一人,身长九尺,腹阔十围,怒目填胸,而进曰:“大丈夫当为国家出力,奈何效儿女之态?”众人视之,乃东海人氏,姓邬名文画,能陆地行舟,勇名盖世。尤项曰:“吾闻西兵有姜子牙献谋,殷郊效力,自出岐州,一路破竹而下。今以区区小关之众,欲抗五十万雄兵,何啻以孤羊投群虎哉!”文画曰:“关主何壮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文画视姜尚、殷郊不过庸常之辈,文画愿自出建功!”说罢,乃单马杀下关来。尤项只得随后相助。
先锋南宫适扬眉怒气欲攻关城。只听一声鼓响,抬头一看,邬文画已从关上杀来。其人雄威壮大,手使丈八蛇矛,身坐千里追风马,相貌甚是可畏。南宫适自思:“出岐州以来,一路如风偃草,并无敌手,今日此汉,诚是劲敌。”抖起精神,向前问曰:“来者何人?”文画曰:“岂不闻吾陆地行舟邬文画耶?”南官适更不打话,轮起神斧,直取文画,文画即将蛇矛刺来,两马相交,斗上六十余合,南宫适神威少壮,西兵阵上突出辛甲。兵威如箭,邬文画真盖世之英雄,又与辛甲斗上数十合,并无惧色。辛甲心下思量:“此人枪法精妙,不能抵敌,当以铁箭除之。”遂佯为败走,文画勒马后追,辛甲按住钢刀,挽满月弓,一声弦响,一箭正中文画心胸。文画眼力高强,翻身一闪,接住铁箭,辛甲连发二十四弦,都被文画左闪右避,尽行收去。文画自思:“平生未遇此敌手!”乃佯为败归,辛甲拍马追之。文画按住蛇矛,从掩心甲内取出流星铜锤,认定额门,回头一打,却被辛甲用刀一隔,掷落空尘,文画速放五锤,如星赶月,辛甲刀刀闪退,似海抛球。二人再欲合马厮战,红日沉西,两下鸣金收兵,各归本寨。
南宫适与辛甲来见太公,备述交锋之事。太公曰:“此人可以计破,不可与之抗力。”令退歇息,再作区处。次日,太公升帐,聚集诸将,各吩咐毕。令辛甲为引战,诸将各受命而行。太公与武王在鸡鸣山顶,以观厮杀。次早,辛甲领五千兵,离汜水关,于南鸡鸣山下,摆开阵势,令士卒大骂。邬文画果引精兵前来,谓辛甲曰:“昨日不因日色西沉,难饶汝命,今日又敢出马?”辛甲曰:“不必多言,今日与你决定雌雄!”
二人拍马相杀,自辰至未,不分胜负,诸般兵器比试,将及申未。辛甲佯马望荆索谷而走,文画以其力弱,不能支持,拍马后追。辛甲且战且走,引至谷内时,红日沉西,东山月上。文画追之不及,正欲勒马收军,太公从鸡鸣山上将旗摇动,谷口将士,尽用木头大石,塞断归路,红光一起,四围山上,火起连天。文画进退无路,本部五千兵卒,尽烧死于荆索谷口。此是太公先排下火炼洪炉,以待文画也。后人有诗为证:陆地行舟倚势强,横行西阵莫能当。
子牙一试洪炉火,盖世英雄烂额亡。
西兵回攻洛阳,尤项闻文画败死,开城出降。武王驾入洛阳,犒劳诸将,出榜安民,大兵遂渡孟津河。
先锋创建大舟,接武王之驾。王驾行至中流,忽有白鱼,身长八尺,跃入武王舟中。子牙曰:“此吉兆也!”即令取之。
驾登东岸,屯营下寨。是夜又有火光一派,自上而下流行,而伏于武王之屋,顷刻又化为鸟,其声扬,其色赤,各寨俱各看见。次日,子牙向武王道贺!武王问:“主何吉凶?”子牙曰:“白者商家正色,舟者国家,白鱼入于王舟,此天命归周之兆。火赤色,乃周家正色。火鸟伏于王屋,亦周室当兴之兆。是以进贺!”武王大悦!
诸侯闻西伯伐商,皆不期而会于孟津。武王停驾俟候,不数日陆续而至者八百余国。皆献玉帛,而告武王曰:“商德滋昏,侯伯合宜征之,以救下民!”于是,武王将诸侯之兵,分作八队,前后相顾,缓缓而行。子牙之车将行,忽起狂风,飞砂走石,拔木扬尘,将子牙之盖伞吹折其柄。众皆惊惧,武王望见,急令前锋旋师。诸侯请曰:“侯伯自出歧州,一路无敌,焉可因一阵之风,弃商不伐?”武王曰:“汝等未知天命。”
即日班师,退修德政。诸候各归本国,不在话下。
且说纣王,内嬖妲己,外嬖费仲、蜚廉,宴游不息,群臣缄口不谏。武王出兵,一路告急表章,连次不息,费仲截下,不以奏闻。及兵至盂津,费仲惊惧,始奏纣王。纣王遂召蜚廉、费仲、雷开督兵五十万,生擒姬发。边臣奏知:“西师已退五日矣!”纣令三将,直逼入岐,斩灭西镇,然后班师。群臣皆曰:“大王不务令德,偏信谗佞,烦刑重敛,苦虐生民。姬发承祖父遗业,布德施仁,天下三分,生民西归其二。此来正欲救民拨乱,所以大兵一出,四方顺应,大王正宜省修政刑,除去谗佞,焉用兴兵,以攻岐周?”纣王默思半晌,令费仲领兵五千,出守潼关。又令雷开,沿路增修营堡,以守渑池。二将领兵出朝,遂与妲己宴于摘星楼下。
妲己见纣颜有不悦之色,复令宫女,脱衣戏于酒池,百般逞戏,纣亦不悦。妲己曰:“大王欲观孕妇乎?”纣但低头不语。妲己又曰:“大王莫非欲观斩胫乎?”纣亦低头不言。妲己曰:“大王有何不乐,小妾愿闻?”纣曰:“西伯侯姬发,兴兵五十万,日出潼关,殷郊、姜文焕,尽皆拜降,海内百姓,三分有二,所以使朕深忧不乐也。”姐己曰:“何不出兵发敌?”纣曰:“姬发之兵已退,但百姓逃亡者,至今不息。”妲己曰:“百姓叛大王而西投者,皆由刑薄故也!大王宜遣众使,查访各处百姓,西投者夷其宗族,则民惧而不逃矣!”纣然之。
遂遣蜚廉、恶来等巡行四方,查考逃民。比干、胶鬲皆曰:“不可!”纣王叱退二臣,遂与妲已并车游玩。
箕子叹曰:“社稷倾如朝露,尚且游宴不止。”即具表告退,至离宫时,蜚廉解到逃民大小共计二百七十余口。纣问妲己,要加何罪?妲己曰:“男子投下虿盆,女子丢下酒池!”
纣依令施行,男子女人号哭,声振天地。箕子止住监押,遂为上表奏曰:臣闻禹王有训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今大王内宠妲己,荒于色也。
外猎不息,荒于禽也。长夜宴饮,荒于酒也。淫声邪乐,鼎沸靡靡,荒于音也。高建楼台,竭民财力,峻宇雕墙也。大禹王以六事训乎子孙,言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况大王兼犯六者,而又剖孕斩胫,炮烙焦民者乎?夫民犹赤子也,悬爱保惜,尚恐不悦,焉有惨酷锻炼,而能得赤子之欢心乎?今西伯行仁,大王行暴,百姓弃暴投仁,必然之理。大王正宜率德改行,迁善去非,然后可振朝纲,可复亡民,焉可又将数百民户,投于极刑乎?此臣痛为社稷惊危,故献此言,望乞纳臣之语,准臣之章,实为社稷万幸。
纣王览罢谏章,本欲加刑,念是伯父,喝令囚箕子于南牢,戒再谏者斩!群臣谏曰:“箕子乃皇伯,至亲有罪,不宜囚辱。
”纣放箕子。箕子出离宫,即佯卧于地,披头散发,自吠自悲。
妲己曰:“箕子妄毁大王,何不斩之以示众!”纣令费仲捉箕子,而箕子蓬头跣足,呕血不止。费仲捉见纣王,纣见箕子或啼或笑,语话颠狂。纣曰:“此废弃之人,杀之何益?”遂放之。箕子即佯狂为奴,隐而不出。
王子比干叹曰:“君王有过,为人臣者,不尽死而谏,是废伦也!”遂直具纣王杀皇后,谪太子,嬖妲己,陷百姓数十件以进。纣王大怒,喝令斩之。妲己曰:“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试剖比干以视其心何如?”纣然之,即杀比干,剖视其心。
百姓闻之,无不哀痛。微子叹曰:“父子有骨肉之亲,君臣有合义之宜,故父有过,子三谏不听,则号泣随之。君有过,臣三谏而不听,则其义可去。今商王杀亲戮戚,拒谏饰非,吾不早去,则成汤之祀绝矣!”遂密投宗庙中,抱祭器,出奔外国。
后孔子叹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朱子曰:“三子之行不同,而同出于至诚恻怛之意,故不拂乎爱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德也,故同谓之仁。”
潜渊读史至此,有哀三仁诗曰:
为何披腹恳忠诚,忍覆商纲及陷民。
披发佯狂归遁后,生生充满一腔仁。
又哀箕子佯狂诗曰:
逆耳忠言非不知,人臣冒陷职当为。
剖心去后魂何在?只有清名耿落晖。
又哀比干剖心诗曰:
人臣以义事君王,义不合兮止自伤。
抱器他时存祀典,以仁济义两生光。
唐贤李翰先生有太师比干赞曰:
全驱非仁,蹈难非知。
死于其死,然后为义。
忠无二体,烈有余气。
正直聪明,至今犹示。
咨尔来代,为臣不易。
又唐贤贾先生,有微子启之赞曰:
天革元命,皇符在木。
吾天降灾,上惨下黯。
人怨神怒,川崩鬼哭。
赫赫周邦,如临深谷。
贤矣微子,逢时颠沛。
居下念存,处否求泰。
谏以明节,仁以远害。
作诰父师,全身而退。
龙战于野,鸟焚其巢。
桓桓周王,奄有商郊。
面缚就执,牵羊接庖。
祀商修器,启宋分茅。
嗟尔宋人,来苏是仰。
穆如雨润,霭若春养。
以戴以翼,是宗是长。
茫茫旧封,千载余响。
我来祠庙,永挹遗芳。
荒阶蔓草,古木垂云。
惆怅象贤,徘徊日照。
镌石纪德,川流斯文。
当时商王无道,每赖三子谏诤,所为颇有忌惮。及三子或逃或死,纣益为暴,无所不至。群臣上表辞官甚众,朝中独有费仲、蜚廉专权,日以谄佞为事,而纣王终是迷于酒色,不理国政,万姓怨望。
忽一日,纣王升殿,问群臣曰:“累有西兵犯界,边关告急,此事若何?”费仲出班奏曰:“前者姬发逆天行师,不能成事,班师而还。臣料子牙,善于调理,必有东伐之谋。望大王速遣良将,把守潼关,其兵若欲再来,终为国家之患!”纣王笑曰:“货卜村夫,虽有百万之师,何能成其大事!”言犹未了,哨马前报:“西伯侯大军自出岐州,如水冲砂,似风送箭,一路关隘尽被打破,斩军缚将,不计其数。今大军渡孟津河矣!”纣王闻之,始有惧色。于是,聚集文武,商议破敌之事。费仲奏曰:“我主勿忧,臣举五将率军前去,则可退矣!”
纣王问:“五将是何人?”仲奏曰:“殿前左卫龙骧将军钟仕才,左卫龙骧将军史元格,中军都督姚文亮,中军指挥使刘公远,殿前中卫都指挥使赵公明。请主点兵二十万,与此五将前去,管叫西兵尽扫除之。”于是,纣王使此五臣,各赐金花玉酒,令赵公明等为都督,亲率大军二十万,前抵孟津。欲知孟津之战,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九回 太公遗计收五将 纣王拜将征西歧
却说五将,直抵河边,令众兵下寨,差小卒递书与太公,次日决战。太公得书,传令前部先锋,量敌交锋。次日,两军初战,不分胜负。赵公明乃移寨,屯于战舡之上,欲以水战,以逼西兵。哨马报其事与太公。太公乃令左翼将军祁宏,右翼将军高毁二人,各领本部,移寨于河北。令保驾将军南宫适、散宜生同移武王中寨于河口,日令中军作乐饮酒,并无斗意。
却说商将赵公明,见西兵数日不动战鼓,以其不惯水战,不敢出阵。乃令哨马探之,哨马回报说:“西兵中寨,今屯于河口,朝夕作乐饮酒,不知何为?”赵公明言曰:“此疑兵之计,欲我兵少息,彼即出战,姜尚才能,怎掩我哉!”遂传令诸将:“今夜披挂,准定三更上岸,杀人中寨,擒了姬发,则西兵不攻自走矣!”于是以史元格为先锋,钟仕才、姚文亮为左右翼,前去劫寨,刘公远、赵公明只守本船。时夜三更,三将引兵上岸,悄无人声,三将马脖相挨,杀入西兵中军。只见四壁无人,杯盂盘馈,美酒堆筵,三将相谓曰:“我等至此,腹空力竭,可尽将其酒肉饱食一顿,然后击鼓搜营。”三将欢喜,以为天赐饮食,用助气力。
饮食未讫,只听一棒锣响,西兵四面杀出,其三将呕心喷血,如醉如痴,颠倒不知人事,俱被西兵绑缚。太公传令,不许放走一个商兵!诸将尽解见太公。太公命一起商卒曰:“汝等能奉吾命行事者厚赏,如不遵依悉斩首示众!”士卒皆唯唯愿从命听调。太公乃命一起降卒,诈报赵公明、刘公远曰:“彼三人已劫了西兵中寨,缚了武王,请你等速部兵来接应!”
一起降卒得命,直投水寨,去时正五更,天色朦胧,二将在船上打探消息,得闻降卒报知,便点兵上岸而来接应。行不上五里,河北寨内冲出祖安、高毁。芦花岸畔,突出殷郊,西兵截住归路。赵公明、刘公远知中其计,正欲抽回,南宫适、散宜生从后杀来。四面八方尽是西兵,捉住二将,解见太公。太公叫取出三将同斩。前三将已被毒酒醉死,太公令将赵、刘二将缚于河中溺死。于是,夺了商兵船只,渡了孟津河。时春三月戊午日也。原来太公设下此宴,以擒商之五将者,号作将虾饵鲤之计。后人有诗为证:
姜尚神机绝世奇,商臣浅见岂能知。
分明设下钓鱼饵,不动刀枪破五尸。
大军渡河下寨,太公传令曰:“我兵已近朝歌,不可轻进,诸将务要依山靠水扎寨屯营,如有违令轻进者,斩首示众!”
于是,太公排下五营,名作五武寨。第一营,正先锋南宫适,屯下名广武寨。第二营,左翼将军祈宏,屯下名阳武寨。第三营,右翼将军高毁,屯下名武德寨。第四营,左翼保驾将军南宫列,屯下名武涉寨。第五营,右翼保驾将军散宜生,屯下名修武寨。军兵卸甲休息,并令人至朝歌递书。书中数商王十罪。
却说纣王升殿,有赵公明手下残兵回报:“五将尽被西兵捉擒,大军已渡孟津河下寨!”纣王大惊失色,正与群臣议取战守之道,忽有近臣奏曰:“西伯侯元帅姜尚有书到!”纣王传令宣入,令近臣读其书曰:尚闻三皇立极,五帝承宗,未始不由以仁义而基天下。是故唐尧不下阶而治,虞舜惟垂拱而理,夏禹闻善言则拜,成汤立贤士无方。是皆以心传心,允执厥中,所以天理合而人心顺,万民安而诸国朝。逮至商辛,不继先王之德,惟行苦虐之政,据汝之德则无分毫,数汝之罪过于十件。其一,杀皇后,逐太子,殄绝三纲。其二,建台榭,广沙丘,苦虐万民。其三,以酒为池,以肉为林,伤生害性。其四,虿盆之张,炮烙之建,惨酷刑人。其五,剖贤人之心,斩朝涉之胫,滔天之恶。其六,破孕妇之胎,囚羑里之狱,悖地之冤。其七,欲乱黄飞虎之妻,君臣倒置。其八,曾醢伯邑考之酱,父子参商。其九,不敬天时,以致水涝灾旱。其十,不重民事,以致罢业荒农。是皆内惑妲已之淫,外遮费仲之佞,日滋月甚,秽德不悛。今西伯侯奉天明命,以兴问罪之师,出岐州,济孟津河,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尔。过潼关,屯牧野,豪杰不檄而从者无穷。岂非天命人心恶恶归仁乎?今令星使,递书先达,理合束手出城,与亲待罪,别立新君,以应天人,庶免成汤宗庙不作丘墟。片言违忤,比入朝歌,寸戮不仁,以谢天人之恨!只此先达,草草不书。
近臣将来书读罢。纣王大惊曰:“事已至此,谁人与朕领兵前去退敌?”两班文武,丧形失色,皆无所措。纣王又问费仲,费仲出班奏曰:“臣举一人领兵前去,迎敌西兵。”纣王曰:“卿敢保何人?”费仲曰:“此人乃崇应彪是也!大王可拜应彪为征西大总兵,亲发精兵八十万,与之此人,必能破西兵矣!”纣王依奏,即封应彪为征西大总兵,以彭举为先锋,彭矫、彭执副之,以薛延陀、申屠豹为左右翼,大发精兵,即出朝歌。
却说崇应彪,次日升帐,传令谓诸将曰:“吾闻西师姜尚,谋机用兵,神出鬼没。又加之以殷郊、雷震之智勇绝伦,诸将务宜遵吾节制,不得轻举妄动,以挫兵威。如违令者斩!”诸将皆唯唯,遵其约束。崇应彪又曰:“吾观西兵屯下五武之寨,甚有纪律。今我兵要扎下五星之寨,以遏其锐气。第一营,前部先锋彭举,屯下名土星寨。第二营,左翼将军薛延陀,屯下名火星寨。第三营,右翼将军申屠豹,屯下名水星寨。第四营,左帐中护将军蜚廉,屯下名木星寨。第五营,右帐中护将军尉迟桓垂,屯下名金星寨。吩咐已毕,令小将校下战书于西帅帐下,约次日在牧野交兵。
却说太公升帐,分排已定。次日,两阵对圆,门旗开处,东兵抢出先锋彭举与西兵南宫适二马相驰,斗上十合,不分胜负。只见西兵右翼雷震,挽弓架箭,射中彭举坐马前蹄,马蹶前足,彭举落马。东兵彭矫,正欲前救,却被殷郊大喝一声,刀随手起,彭矫已先被劈下头来。南宫适用枪刺杀彭举。彭执见二兄弟俱被伤亡,拍马冲入西阵,被西阵上三将围住,枪刀直刺,彭执亦死于阵中,西兵掩杀一场,东兵前部先锋共三万余人,杀得尸横遍野,血溢河津,止剩二三千残兵败卒,投本寨而去。西兵乘势,欲攻大寨,太公节制已到,鸣金收军。
却说东兵败卒回报,崇应彪大怒曰:“货卜村夫,焉敢挫我前锋,斩我三将!”忙传令诸将披挂,率大军前进,扫除西兵,旁有诸将校谏曰:“小不忍则乱大谋,元帅安可妄动?”
应彪不听,遂发兵排战。太公闻应彪出阵,乃推坐下车,纶巾羽扇,亲出营来迎。谓崇应彪曰:“将军!知天命识时务者为英雄。今商王无道之甚,西伯侯奉天讨罪,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前来纳降,奈何反为彼却敌也?”应彪闻言大骂:“货卜村夫!商王有何负你!你却忘恩负义,兴兵犯上。若不下马受缚,谅你插翅难逃!”太公并不答话。应彪怒气冲冠,轮动大刀,直奔西阵。太公以羽扇从车上指麾五寨诸将,一齐杀出,将应彪活捉,来见太公。太公数其罪而斩之。
东兵左帐中护将军蜚廉,见总兵被捉,拍马冲入西阵。太公又指麾诸将,将五阵摆布八卦之阵,蜚廉又被殷郊捉送太公,太公命推出斩之。东兵阵上,有大将方相,又横枪拍马,杀来打阵,直入武王中寨。见旁边无人,持起手中长枪,望武王背后一刺,红光灿烂,八抓金龙出现,绕住武王。方相大惊,正欲抽枪回马,左边冲出保驾将军散宜生、南宫适,齐声一喊,方相措手不及,早被众将捉住,太公命推出斩之。只留得方相败卒,回报朝歌。
纣王闻报大惊,问群臣曰:“谁复出马迎敌?得胜加封官爵。”两班文武默然无语。费仲出班奏曰:“臣虽不才,愿领兵出城,若不活捉子牙,剿灭西兵,誓不回国!”纣王大悦,赐精兵八十万出敌。费仲与散宜生战不数合,费仲不能抵敌,正欲走入朝歌,被南宫适一鞭打中心窝,口吐鲜血,入奔皇城而去。西兵乘势杀入皇城,要活捉商辛并妲己等献功,人人当先而进。
却说东兵阵上,虽有精兵八十万,皆怨商王之虐,全无斗志,倒戈自相攻击,以致血流漂杵。又且朝歌百姓,久怨纣王,一闻西兵入城,犹如大旱得甘霖,赤子见父母,个个牵羊担酒,争来相劳,是以周兵直奔朝歌,并无拦阻。
却说纣王,自败兵之日奔入皇城,至甲子日,闻城已陷,手足无措,急宣羽林、神策等卫诸军护驾。时,诸军皆无力厮杀,文武各相奔走,死者无数。纣王自知大事已去,不能抵敌,乃火焚宫殿,自登鹿台,身衣宝物,投入火中而死,时春三月甲子日也。欲知商灭之事,且看下回分解。
后人有诗一绝云:
玉食锦衣黄帝居,九重尊宠镇天衢。
只因侈肆残民政,畏火昆虫反不如。
[book_title]第十回 太公兴周灭商纣 武王分土封诸侯
太公传令,休要走了奸臣费仲,淫妃妲己,拿获者重赏,卖放者同罪!诸将得令,去寻妲己、费仲,不知其处。殷郊太子,生长宫中,楼阁台榭,无不周知。时,妲己在摘星楼,见宫中火烈,正要起阵怪风,化作金毛狐子而走,被殷郊见其本相,不能变形,遂抱头敛腹,欲投下摘星楼来。早被殷郊大喝一声,举斧一劈,金光灿烂,冷气逼人。殷郊知其为怪,按下神斧,将妲己揪向太公帐下。却说费仲,见宫中火起,投后宰门而出,被雷震活捉,亦解至太公帐下。太公请见武王曰:“商辛无道,皆由妲已、费仲所致,宜建法场于朝歌市上,审问明白,分解其尸,与民快乐!”
于是,武王太公及众文武诸臣于法场,数妲己、费仲之罪,令刽子手先斩妲己。妲己容颜娇媚,刽子手不忍杀之。太公命斩刽子手,另换刽子手亦爱其貌,不忍杀。太公又命斩刽子手,如是者三次,刽子手俱不忍杀妲己,甘自受戮。太公曰:“吾闻妲己乃妖类,必得其形,方可除之。”命左右悬起照魔镜,以鉴之妲己,乃露本相,却是个九尾金毛狐狸,咆哮于场上。
太公命曰:“谁速除之?”殷郊跳出,大喊一声,手起斧落,断狐狸为三截。太公又命将绵缠费仲之脐燃于市上,以解民恨!殷自成汤至纣共二十八君六百四十四年。史官有诗云:
成汤祝纲德声扬,放桀南巢正大纲。
六百乾坤传及纣,谁知付与周武王。
又东平先生有诗云:
苦陷忠良恶不悛,唯耽妲己信谗言。
黎民不道君王死,反向天街鼓舞欢。
又有五言诗云:
天丧商辛业,敌兵尽倒戈。
积山尸遍野,漂杵血流河。
扫尽烦苛法,淫吟凯捷歌。
太平今日定,换却旧山河。
武王既平殷乱,将复归西伯之位,以听天命。众诸侯曰:“商德已绝,天命归周,请西伯合正大位。”武王辞曰:“予以商辛失政,苦虐生民,天人共怒,予故代天讨罪,以救生民。商辛既死,合尊有德,予何敢承大统?”诸侯曰:“天命靡常,惟德是归!侯伯代天救民,义兵一举,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赤鸟降屋,白鱼入舟,此天命所归之兆也!何必过辞?应代商命,以正大位。”武王辞之再三,不得已而许之。于是,诸侯奉命筑坛三层,布列香烛,诸侯各服冠冕,立于坛下。武王登坛,诸侯奉册而上,制曰:维殷纣三十二年,岁在已卯冬十月甲子。四海臣庶,奉天承运,咨尔姬发,乃值商纲之季,德坠政衰,既生民涂炭,奉天命所归,吊民伐罪,拯溺亨屯,上应天心,下合人意,理合代商而有天下,率德以司北辰。册立之日,即登大宝,毋致再辞。
尚未受八拜之礼,即降诏以示诸侯。
朕实不德,承此天体,恐坠天人之望,以贻篡逆之羞。咨尔侯众,既尊朕位,各宜恪守乃职,以牧兆民。上合天心,下副民望,庶几君臣得正,政治有成。
诸侯在坛下者,皆呼万岁。武王方受朝贺,改国号曰周,追溢父为文王。自文王以上七世,皆追为王。传旨令闳夭奉太牢,祭比干之墓,召公奭释箕子之囚,毕公高奉勒旌表商容之闾,令南宫适除去酒池肉林,推去虿盆炮烙,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赈济百姓。朝歌百姓老幼,遮拜于道,留王銮驾,不忍使归。王亲谕之曰:“吾今别立新主,以安汝等,汝等安农乐业,不必悲留。”百姓挽留不住,放声大哭。武王甚是不忍,召武庚,谕以恤民。又召二叔,谕以克供厥职。二人再拜受命。大军出朝歌,归到西岐升殿。文武朝贺毕,武王问群臣曰:“朕德不逮,今承众诸侯奉朕为天子,其国家仪制,当何如?”御弟周公旦,出班奏曰:“姬乃帝后,今改正朔,宜用建子之月为正月,色尚赤,治尚文王。”又问曰:“诸侯王子及功臣当如何?”周公又奏曰:“诸侯功臣,有大勋劳者,宜分土封侯,以昭崇德报功之义。其亲王子孙,亦宜分土封侯,以壮王室。至于上古三皇五帝,唐虞夏商之后,亦宜分土封侯,以报立德之功。”武王从之。后所封诸侯:都太公姜尚,以功臣封诸侯,镇营丘国,号齐。即今山东青州府是也,后为田齐所灭,田氏为秦所灭。
御弟周公姬旦,以王亲封诸侯,镇曲阜,国号鲁。即今山东兖州府是也。
御弟召公姬奭,以王亲封诸侯,镇北方,国号燕。即今北京顺天府是也,其后为秦所灭。
御弟毕公姬高,以王亲封诸侯,镇魏,国号魏。即今河南开封府密县是也。
御弟姬叔鲜,以王亲封诸侯,镇管,国号管。后管叔作乱,其国遂除,所以不续。
御弟姬叔度以王亲封诸侯,镇蔡,国号蔡。即今河南汝宁府上蔡县是也,后至《春秋》为宋所灭。
御弟姬叔振铎,以王亲封诸侯,镇曹,国号曹。即今山东曹州是也,其后亡是也。
御弟姬武,以王亲封诸侯,镇郕国号郕。即今山东兖州府汶上县是也。
御弟姬康叔,以王亲封诸侯,镇卫,国号卫。即今北京戴州是也,其后为秦二世所灭,周之诸侯,惟卫在后亡。
御弟姬叔处,以王亲封诸侯,镇霍,国号霍。即今山西平阳府是也,其后为晋所灭。
商故贤臣微子,封诸侯于宋,国号宋。即今河南彰德府是也,其后至春秋为楚所灭。
先圣王神农之后,封诸侯于焦。即今弘农陕县是也,其后为春秋齐国所并。
先圣王黄帝之后,封诸侯于祝。即今山东济南府是也,其后为战国所灭。
先圣王帝尧之后,封诸侯于蓟。即今北京顺天府是也,其后为战国所灭。
先圣王帝舜之后,封诸侯于陈。即今河南开封府是也,其后为田氏齐所灭。
先圣王夏禹之后,封诸侯于杞。即今河南开封府是也,其后为春秋战国所灭。
故殷贤臣箕子,不肯臣事于周,但陈《洪范》一篇而去,武王封箕子于朝鲜。即今辽东是也,后为战国所并。
功臣南宫适、散宜生、祁突、高毁等各封官有差。共封亲王子弟及功臣为诸侯者大小七十二国。大排筵宴,开库藏,将殷之宝物,悉散于诸侯。后人有诗为证:一举戎衣定大周,分茅列土赐诸侯。
不如桀纣私天下,八百乾坤有自由。
次日,诸侯皆上谢表,各赴本国而去。惟御弟周公旦、召公奭,尚留在朝,以辅王室。武王谓周公曰:“镐京为天下之中,土乃帝王之居。”于是,命召公迁都于镐京。又曰:“当今海内清平,万民乐业,朕当以德治民,不事刀兵,命有司与朕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令群臣不得言兵,群臣皆唯唯受命。
忽一日,武王有疾,群臣皆惧。召公问周公曰:“今陛下有疾,太子年幼,倘有不讳,为之奈何?”周公曰:“我祈天代王以免患!”周公乃筑坛于城南,亲自登坛,焚香拜告于太王、王季、文王之灵,愿以身代武王。祝罢,史官录周公所告之言,藏于金藤匮中。次日,武王病瘳,诸侯、太公望等闻之,皆来朝贺。武王命大排宴,以待诸侯。
周公问太公曰:“公奉天子之命以镇齐,五月而报,政何以速也?”太公曰:“吾治齐之政,简省繁文,从其便俗,故百姓易从,是以政成之速。”周公又问伯禽曰:“尔奉天子命以镇鲁,三年而后朝,政何其迟也!”伯禽曰:“臣治鲁之政,除鄙俗,使民尽淳良,故民难从,是以政成之迟。”周公叹曰:“后世齐国必强,鲁国必弱,而鲁终将北面事齐矣!”武王问:“何以知之?”周公曰:“政简故便民,而民易治,政繁故扰民,而民难理。是以知之。”后世果然齐强鲁弱,此周公有先见之识,所以为圣人也。后人有诗为证曰:
昔人见识本非常,即政犹能达大纲。
传在春秋相并世,果然鲁弱与齐强。
宴罢,百官退朝,武王命诸侯各返本国。又越月,武王复有疾。不知武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一回 周公秉政诛管蔡 成王感变启金滕
武王病至危笃,宣周公、召公,为太子诵托孤寄命。二人既至,武王谓周公曰:“太子年幼,汝宜摄政,以朝诸侯,辅翌王室。”又谓太子诵臼:“汝宜事叔如父,修德行仁,以继先王之政!”言罢而崩。在位七年,寿九十三岁,天命方尽。
史官有诗赞曰:
商纲既丧,天命靡常,维我武王,赫震先光。
弓矢斯张,干戈戚扬,扫纣之秽,视民如伤。
大位既定,文德隆昌,分茅裂土,韬戈用良。
丕显文烈,光佑后行,千百世下,不泯其芳。
成王即位,年幼不能莅政,乃拜周公位居冢宰,摄行政事,大赦天下,诸侯来朝者,周公扆相成王以朝诸侯。诸侯悦服。
却说管叔、蔡叔,相武庚以守殷祀。天朝使者赍赦书到朝歌,武庚等接旨,问使臣曰:“天子年幼,国中政事,有谁摄行?”使臣曰:“冢宰公姬旦,总决政务,相天子,以朝诸侯。
”二叔听罢,送使臣出,乃相谓曰:“吾二人与周公共是武王之弟,天子之叔,远守遐方,身居下职,周公乃居冢宰,摄行朝政。天子年幼,倘或一旦谋弑,遂专大位,吾二人岂不束手以观他人受天子之福哉?”叔度日:“然则今日之计何如?”
叔鲜曰:“合谋诸武庚,起兵打入镐京,杀了周公,废却天子,同享富贵,岂不美哉!”蔡叔大悦,来见武庚,说其起兵。武庚曰:“周公虽居冢宰,以相天子,无过可窥,何敢兴兵犯之?”二叔曰:“此事甚易,遂说周公将有纂弑幼君之心,不利社稷之意,使六街三市儿童,传诵入镐京。天子年幼,无所决断,必废周公,俺这里即以此事为周公之罪,兴兵伐之,则富贵可得矣!”二叔遂作谣言歌曰:
嗟彼凤雏,羽短身孤。
初鸣高岗,鸱鸮在旁。
周公危社稷,王幼实堪伤。
却说此谣言,互相传语,不数月间,哄于镐京街市。近臣录其歌奏闻,成王览罢大怒曰:“冢宰公王室至亲,受先王遗托,勤劳蹇蹇,安有此事?此必京师妖言!”传旨令有司收京师儿童尽戮回报。周公见说,免冠顿首曰:“臣罪当万死,何敢累及兆民,但赐臣死足矣,不必更戮无辜。”周公请死,成王不许。两班文武见周公被诬,乃一齐跪奏曰:“冢宰公之忠,谅人神共知,赖陛下仁明,全其大节,实社稷生民之福也!且事有根原,陛下命兵马司传旨,挨门悄问,倘得其始传之人,只戮此一民,以儆其余足矣,何必尽戮无辜,致生民怨。”成王闻奏,渐转龙颜,传旨各城兵马,逐门查究回报。
忽近臣奏言:“朝歌武庚、管叔、蔡叔,率兵十二万杀来,口口声声道,冢宰将纂社稷,故领兵前来,去谗辅国。今兵已到潼关,望陛下及早定夺!”成王年幼,决断不定,乃问群臣曰:“此事真假若何?”周公又顿首曰:“但望陛下赐臣一死,以止潼关二叔之兵,国家万幸!”群臣忙奏:“即此兵事,便知谣言,的是二叔流言。”王曰:“何以知之?”群臣曰:“冢宰忧勤王室,列国皆知敬服,如果有篡心,今近京诸侯并不起兵讨罪,满朝文武又不动一弹章,朝歌乃遐方小国,安能早知其事,而先兴兵以去谗辅国哉?此必二叔之奸谋,使陛下君臣猜忌,彼得乘隙以谋社稷耳!望陛下圣明,决断此事。”成王犹豫曰:“然则此事如何区处?”群臣又奏曰:“陛下不决此事,令冢宰督军,退得潼关之兵,即见无此反意!”成王心疑周公得兵于外,恐其速叛,尚未肯许,群臣又奏曰:“陛下如疑冢宰,臣等愿以家口作保。”成王见百官所奏甚切,乃传旨点兵十万,与周公东征,周公谢罪出殿。
次日,周公升帐,点兵练将,一面修书往鲁,令伯禽会兵于潼关。即日兵发京城,成王与群臣送出京城之外。成王在马上口占一律云:
彩旗飘飘出镐城,一杯烦汝往东征。
忠贞自信孚天地,贝锦何容陷大臣。
拔剑扫开边塞雾,扬旌收尽野红尘。
王兵奏捷回朝日,凤阁龙楼画影形。
周公听罢大悦,亦在马上吟出一律,以表其忠曰:
平生忠诚谅天知,仗节行藏志不亏。
神鬼何人宁可逆,流言陷我实堪悲。
指挥击扫漫天秽,慷慨先吟报国诗。
东风若奏三军捷,早把边捷报玉音。
周公吟罢,君臣相别,大军望东而进,将近潼关三十里下寨。却说鲁公伯禽,得父之书,率本国精兵五万,已到潼关,候大军到日,然后交兵。闻父兵到,与关主皆出迎接。周公到关,谓伯禽曰:“手足之情,不可动兵相斗,只宜修书,令晓谕之退兵,以待朝廷处决何如?”伯禽曰:“管蔡不念手足,流言陷父,将至极刑,此正宜速交兵而除之,回天子之怒,表我父之忠可也。”周公然之。
却说二叔在关下,闻周公兵到,大惧,将欲退兵。武庚曰:“不可!如不交兵而退,则事机泄漏,得罪反重。”二叔从之。乃各披挂出阵,与鲁公伯禽两下正相厮杀,伯禽手起刀落,管叔死于马下。蔡叔见管叔被诛,舍命而逃,只见潼关上,锣鼓震天,走出一员老将,大声叫曰:“休要走了蔡叔度也!”
蔡叔抬头一看,见是周公,唬得魂飞魄落,抛戈弃甲,往东而走。又被伯禽阻路,掩杀一阵。武庚正欲来救,却被虞文达一轮刺下马来而死。
周公传令,命大军不得停止,赶上蔡叔到朝歌。蔡叔不分昼夜,走入朝歌城内。大军奄至,蔡叔不及坚守,被虞文达抢入城中,活捉蔡叔鲜,来见周公。周公问曰:“汝等何得流言兴兵犯关,以负先王分土之恩?”蔡叔叩头告曰:“皆是武庚、管叔之谋,小弟不能拒阻,以至如此,望兄救我残生。”伯禽曰:“此是逆天之贼,宜斩首示众。”周公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彼纵不仁,何忍斩之?”令左右监于南牢,以待朝廷处决。
周公传令,令关上虞文达转镇潼关,待奏过朝廷升赏。其子伯禽,亦令转镇鲁国。诫之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当今天子之叔父也。然犹一沐三握发,一沐三吐哺,起以待士,恐失天下之贤,辛勤如是,尚且遭谗狼狈,使无文武力奏,身犹难保。汝今镇鲁,行政宜爱恤下民,尊礼贤士,慎勿以国大而骄人也!”伯禽再拜,受命而退。周公谓左右曰:“我原被谗言出师,今二叔虽除,天子尚有疑我之心,只具表奏闻,以待天子回心,有旨宣我归朝,方可班师,如今只宜居东,以避嫌疑可也。”遂差人奉表入京,出榜安民。
却说成王与群臣正论边事,近臣奏曰:“冢宰公东征得胜,赍表回奏。”成王览表大悦,谓文武曰:“叔父东征,既除二贼,其忠诚固可尚矣!不班师随驾而归,又居东土,只具表回奏,此事为何?”群臣奏曰:“冢宰公以大忠见谗,不能自白,今幸天兵一到,二叔授首,此乃陛下之福!以表冢宰之诚,所以冢宰待罪于东,陛下宜差大臣出关迎接,庶可以全两下之美。
”成王沉吟不许。
至秋末,时五谷大熟,只未收获。忽一日,天昏日暗,狂风大作,驱雷闪电,城中扬砂走石,大木连根拔起,郊野禾稻,尽行偃仆,百姓惊怖。成王与百官大惧,不知所之。召公、毕公奏曰:“先王在日,曾遗卜筮之书,藏于殿前金滕匮中,以备吉凶,今遇天变,王曷启金滕匮,取卜筮之书占卜,以验天变。”成王准奏,乃与群臣拜告天地先王,启金滕匮搜卜筮之书,乃得昔日周公欲代武王身死之书,成王问史氏,史氏备述前事以奏。王大泣曰:“叔父功德隆盛,反被二叔谗言,现出于外三年,皆朕之过,是天变欲警朕之无知也!”群臣皆泣。
王即差大臣,召公、毕公奉诏迎转周公。下诏于京师,以明周公无过。风雷遂止,天朗气清,五谷被风偃倒者皆起。百姓鼓舞,民众大悦。后宋丞相王荆公,因感王莽之事有诗曰: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又潜渊居士读史诗曰:
左手旋乾右转坤,群邪嫉正起流言。
安安不效旋胡促,凡几常书赤舄尊。
天变风云昭大节,书藏金匮显忠臣。
成王一整迎归驾,周室君臣孝义存。
召公、毕公奉旨奔潼关,命人报于周公。周公闻圣旨到,俯伏跪听宣诏曰:朕以幼冲,嗣承大统,愚昧聪明,险失忠良大节。孩提心志,混淆良辅谟谋,过虽已往,悔切未然!伏惟冢宰姬旦,王室至亲,百僚总辟,其忠贞信义,表表昭著。蠢兹群小,嫉正流言,征驾久淹于东,皆是朕过,叛首随传于北,越显公忠。
今命使臣,赍诏奉章,迎还征驾,辅弼王家,所有叛臣叔度,本该处死,朕念同本,权贬郭邻。厥子胡仲,率德改行,可续父封于蔡。关守虞文达,汗马多劳,升受幽州都制。呜呼!崇德报功,固朝廷之重典;效劳尽职,实臣子之当为。诏书到日,各毋稽延。
周公接诏书,并管待召、毕二弟。次日,吩咐叔度之子胡仲,守殷车驾,望京而进。行近京师,驿传报于朝廷。成王率文武百官,出郊迎接周公归朝。王谓公曰:“朕以幼昧,不辨邪正,是以远劳叔父,久淹外镇,皆朕之过也!”周公顿首谢曰:“济危救险,人臣之职,有何劳焉?”成王大悦,令排御宴,以宴群臣。
一日,成王在后宫与其弟叔虞饮宴,庭前桐树阴浓,王拾桐叶在手,谓叔虞曰:“朕削此桐叶为珪璋,汝能以此吟诗,朕即封汝为候。”叔虞遂吟曰:
桐叶落庭除,吾王削作珪。
如念连技秀,春风共畅舒。
次日,史佚奏曰:“陛下请择日行封!”王曰:“朕与叔虞戏耳!”佚曰:“天子无戏言,天子一出言,则史官书之于册,望我王速封叔虞,不可反复。”成王乃命设宴,封叔虞为诸侯,国号唐。叔虞谢恩而去。忽近臣奏曰:“有远方夷人入贡。”王宣入朝,其人相貌迥别,语言不通,王问译者曰:“此夷来自何国?”译者曰:“此夷出于交趾之南,国名越裳,言自数十年来,其国中天无烈风淫雨,海不扬波,意者中国有圣人出,故不惮万里之遥,来贡白雉。”又西旅来贡顑獒,大畜四尺白獒。王问群臣曰:“远人来贡,方此可受否?”召公奏曰:“陛下当以贤为宝,不可受此。臣闻玩人丧德,玩物丧志,陛下当自思之。”群臣皆曰:“陛下仁德,加于蛮夷,故夷人不惮远而来贡。古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若不受此献,恐塞四夷来路。”成王遂受其献,设宴款待来使。欲知后事如休,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二回 周公定鼎于郏鄏 召公奭宣布王化
次日,番使来谢告归,王问译使曰:“此来有多少路程?”
译使对曰:“有一万二千之遥,来行三年有余,始至京师。”
王命周公作指南车,赐番使以归,只一年遂至本国。成王谓周公曰:“四夷来朝,各方路途远近不齐,卿官相天下地舆,孰为中正可定都,以便四方朝贡?”周公奏曰:“洛阳居天下之中,昔者先王尝欲建都于洛而不果,此九鼎乃禹王所铸,以镇国者,后来失国,此鼎迁于商,纣王失国,武王载归镐京。”
至成王后迁于洛阳,始定鼎于郏鄏,在河南洛阳,命镐京为宗周,命洛邑为成周。命太史令梅仲宣卜世代久远何如,宣乃于神前卜之。卜曰:“帝喾之孙,鼎基巍赫,传世三十,历年七百。”明东平居士咏史诗云:鼎入王畿蓍定时,卜年七百旋稽疑。
后来八百苍姬录,天耶人耶裕卜期。
周公既定鼎而归,成王大喜。设宴以待周公,周公谢宴以归第。是夜梦一蟠龙,从天降入于渊。公曰:“此梦乃应吾当尽之数。”内臣曰:“冢宰何以知之?”公曰:“蟠龙无翼之龙也,有翼则为飞龙,乃天子之像,吾位居冢宰,与天子差一等,乃是蟠龙也。有翼而下深渊,吾身在天子之旁,今入深渊,乃龙归之所,是以知吾将尽也。”遂遇疾不起。
周公病笃,王与群臣诣周公宅,问曰:“叔父固病不起,倘有不讳,国家大政,谁复可保?”公曰:“国家大政,有召公毕公等在朝,王不必多虑。臣死之后,但愿我王,贤人亲之,佞人远之,忧国爱民,天下自然太平。”公又谓同僚毕公等曰:“我死之后,愿公等尽心佐王,勿忝臣职!”言罢,公下泪,成王与群臣无不下泪,王驾还朝。是夕,周公卒,时年八十二岁。公在周朝,制礼作乐,忠贞大节,为后世人臣之表。是日,天昏日暗,风雾迷漫。后史官有诗赞曰:
喈彼姬公,为周砥柱。制礼作乐,定安遵居。
辅弼幼王,尽心所事。扫荡流言,大节安舒。
节彼太庙,巍然中立。后世人臣,惟公是式。
成王闻报大哭,谓伯禽曰:“汝父忧勤一世,朕不能报,今死之后,赐尔鲁国祭祀,得用天子礼乐,庶表朕叔父之恩也。”伯禽谢恩赴国。
是时,周公既死,成王虑四方百姓不洽王化,乃谓召公奭曰:“尔宜巡行南方,代朕宣流教化,以安百姓。”召公承命出朝。次日,整车马望南来至嵩山之下,忽闻深林中,鹊声喧噪,群鸠处其巢中,召公问左右曰:“前林中鸟声喧噪,是何鸟也?”左右对曰:“近山方识鸟音,我等不知其音,焉知其鸟?公宜拘近山樵夫,问之便知其类。”公遂令唤樵夫来问,樵夫对曰:“长翅白而头绿者为鹊,毛班色褐者名鸠。”公曰:“鸠鹊二鸟也,为何共作一队,飞入巢中?”樵夫对曰:“鹊性巧善,能为巢。鸠性拙,不能为巢,是以共居于鹊巢之内。”公曰:“鸠与鹊不同其类,鹊何为肯让巢与鸠楼?”樵夫对曰:“当今天子,以仁德治天下,故其教化被及禽兽。”召公大悦,令重赏樵夫。
车马遂行至雍县,守臣君陈率左右出城迎接。召公入城,延至公厅坐下。召公问君陈曰:“汝治雍县,百姓亲睦,农桑乐业,诉讼平简之事可具述与吾知之。”君陈对曰:“小官无能,赖天子教化,宰公福荫,小县有三件异政。”公问:“何为三件异政?”君陈曰:“小县郊外,有雉一群,童子与之狎戏,雉不惊飞,童子亦不捕捉,此第一件之异政也。又每岁五谷秋登之际,禾有一枝数穗者,此第二件之异政也。又雍城南山有一兽,名作驱虞,身形似虎,其色黑,其性慈,每日游于郊外,不践生虫草木,口不伤禽兽人命,朝出夕还,人人得而近之,此第三件之异政也。”召公闻说,命安排酒宴。
次日出城,前往南郊,劝劳农桑,令所属官员,俱要相从,县官君陈随至南郊,无亭榭遮阴之所,见道傍有甘棠,绿叶阴浓,其嵩盖如伞。君陈引公下马,坐于甘棠树下,令招四处农民,前来听劝。须臾,一起农夫,荷锄担耜,前来跪下。公问农夫曰:“近年以来,五谷登乎?”农夫皆顿首曰:“赖宰公之福,年年农登,我乡村小民,暖衣饱食,女织男耕,安居乐业。”公问:“何以见之?”民中有一起高年能言者,前来相告。是诗曰:
青山绿水白云乡,春到田畴老幼忙。
女事桑麻无冻苦,男耕田亩有余粮。
公租早送柴门闭,村酒酿成晚稻香。
惟愿皇王千万岁,小民饱暖乐陶唐。
召公大悦,命取酒食,重赏其民。公谓之曰:“我今劝课,汝等归家,各宜孝敬长上,各安生理。”众民拜谢而退,召公车马望京而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三回 南民不忍伐甘棠 楚子胶舟溺昭王
召公车马既回京师,君陈人雍衙内,自思想:“下岁倘有王臣,再来劝农观政,郊外无台榭居止。”乃传命,令郊外农民,开阔道路,伐木建亭。左右回报:“小民伐木建亭,近山树木尽伐,只有南郊道傍甘棠树皆来合抱,不肯伐之。”县官命拘一起抱树之民前来问曰:“吾欲伐去道傍之树,起建劝农之亭,以待来年王臣下马,汝等何得抱树不与我伐?”小民顿首曰:“非小民争树之罪,前日召宰公曾止于甘棠树下,我等怀其德行,不忍伐去此树,欲存之以思召宰公也!”县官大喜,遂建亭于甘棠树之旁,名曰召亭。当时百姓为诗云: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公所享。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公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斫,召公所悦。
潜渊居士读史诗曰:
一树甘棠蔼道傍,召公遗德愈芬芳。
当时若使柯条剪,怎得清名万古香。
却说召公回朝见成王,王问:“南方教化何如?”公具鹊鸠共巢、雍城三异之事奏闻。成王大喜曰:“雍邑守臣君陈,周公在日常荐此人,有孝友仁能,今果然也。”命使臣宣其回朝,拜为上卿。当时,文武多士,左有太保召公,大司徒芮公,大宗伯彤公,右有大司马鲁公,大司寇卫公,大司空毛公。此六卿相与辅弼,天下太平。一日,王有疾,内官奉旨宣召、毕二公入宫托孤。二公既至拜毕。王曰:“朕年十三即登大位,今承诸叔父恩诲,践祚已经三十七年,寿登五十,死亦何恨,但劳汝等,须尽心辅朕太子,以承大统,无废先王之政可也!”
言讫而崩。召公奉太子剑即位,是为康王。康王颁诏,以先四方,四方诸侯咸来朝贺,王作诰命以示诸侯,诸侯大悦。当时,康王承先王之遗诏,得公卿之扶佐,海内升平,刑措不用,在位二十六年而崩。群臣奉太子瑕即位,是为昭王。昭王升殿,当时五更侵早,星辰落落,尚未沉没,群臣朝贺未毕,惟见月色朦朦,渐有五色之光,直贯紫微之垣。昭王大怒曰:“日月失序,皆太史旷职,不预奏而救护之过!”遂令押太史柳长卿斩于市上。
群臣止住武士,皆谏曰:“柳长卿虽旷日月失序之奏,然太史乃国家祸福所系,望陛下赦之。但令奏闻月朦之故,以验祸主,如祸福不验,然后杀之不迟。”王息怒,令放回长卿,问其缘由。长卿奏曰:“月者人臣之象,紫微人君之象。今月色直贯紫微,必主小人作衅,国家不宁。”王曰:“小人出于何方?”长卿曰:“依臣占之,小人当出南方诸侯。”王曰:“朕当巡狩,以压之!”王遂赦长卿之罪,往南而进。
有人报于楚子曰:“周天子巡狩,车驾至南方。”楚子问群下曰:“当今天子巡行南方,当何以处之?”张策曰:“吾闻镐京至于楚,水路多于陆路,主公宜作王舟,以迎天子。令匠人以鱼胶合其舟,主公可进此舟于汉水界口,请王换舟。天子如驾此舟于江中,胶见水溶,即使周王共此舟而溺水身死,遂绝其游,有何不可?”楚侯大悦,遂命匠人以胶合一大舟,自领臣下,前至汉水界口,以迎圣驾。
却说昭王銮驾来到汉水界口,正欲渡河,本方守臣奏曰:“江汉之水汹涌不常,此舟难渡此水,请王换南舟以渡。”昭王传旨,正欲换南舟以进。熊廉引胶舟至,面奏曰:“闻我王巡狩,车驾将幸丹阳,臣知此舟不可南渡,故具南船来迎圣驾,望我王移舟换楫,以渡汉水。”昭王大悦,命换楚舟,舟至中河,渐觉沉溺。群臣奏曰:“此舟必有奸诈,应命换舟,不然舟将沉江,王命难保!”王见舟板徐徐解裂,正欲传旨换北船,忽波涛大作,浪起如山。保驾将军毛公,见势危迫,见随从小舟与王舟隔丈余,勇身跳向小船,连拖昭王过船,不觉洪涛一起,将王舟打落波心,昭王合文武随从者,共溺死二百六十余人。昭王在位五十一年。唐人胡曾先生有诗云:
汉江一带碧流长,两岸悲凤起绿杨。
借问胶舟何处没,欲停兰棹纪昭王。
明东平居士咏史诗云:
天子巡行非漫游,楚人那得试胶舟。
巍巍大驾无臣问,王道凌迟重可忧。
潜渊居士读史诗云:
岸草茸茸染翠烟,昭王驾逐海波天。
楚人奸起胶舟计,周纪中流不似前。
却说昭王被水溺死,朝中大臣名祭公奉太子满即位,是为穆王。穆王升殿,诸侯来朝,王与群臣议曰:“南服熊廉无礼,诈进胶舟,溺我父王,朕欲率六国之兵,征楚问罪,群臣意下何如?”祭公奏曰:“楚子害先王,诚有大罪,不可不伐。然我王即位之初,军兵未练,粮草未足,不可轻动,姑俟数年,兵精粮足,然后发问罪之师,则楚可不劳而破矣!”王曰:“善!”近臣奏:“边上有急表,军务紧急。青州有徐哈达,率九夷之兵共三十余万,已渡西河,复欲打破镐京,夺得我中国乾坤。”穆王大惊,急问群臣曰:“此事如何定夺?”右卫将军李造父出班奏曰:“我周传国至今,一百五十余年,四夷排服,百姓安宁,今东夷乘国家新立,敢此无理,陛下可发兵十万,臣愿往抵敌,使其片甲无存,然后可弭四夷之患。”王即准奏。左司徒祭公忙奏曰:“不可!楚子诈进胶舟,溺死先王,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尚因兵微将寡,置罪不问。今若舍杀父之仇,以弱军先攻夷狄,必无得胜之理,恐招不测之祸。”
造父又奏曰:“楚子弑君不过运以诡谋,其势未焰,东夷叛上,兵逼京师,今若不敌,后将难图,请发兵与臣,先除夷虏,乘得胜之兵,以征楚国可也!”祭公又奏曰:“此事决不可动兵,如大军一出,楚人乘我国虚,发兵袭后,那时诸侯乱起,进退无门,可不危哉!今臣观东夷之地,辖于东方,与嬴徐子为界,依臣之奏,莫如差使臣前去东国,令嬴徐子收伏东夷,重加升赏,如此则夷虏亦除,楚人不敢仰视中国,庶得两全。”王悦,遂差使臣赍诏,前往青州。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四回 穆王西游昆仑山 楚人大战麒麟谷
王使至青州,报于东方诸侯嬴徐子。徐子接旨,使臣谓徐子曰:“今东夷之兵,已屯西河,王令诸侯速发兵,以扼其后。”徐子曰:“东夷狼野,今屯兵西河,我兵扼后,彼必奔入京师。烦使臣回奏天子,令发王师,截其前路,我兵后扼东夷,不日可破矣!”使臣闻之,夤夜去奏穆王,王遂令李造父,率兵五万,屯于城下,以截前路。
却说徐子得旨,传令长子嬴伯谟为前部先锋,自率大兵五万,杀奔西河下寨。东夷主将徐哈达,闻知大惊,传令命王林寨长麻里吉光,金林寨长呵嗒令公等议曰:“嬴诸侯何故起兵到此?”诸夷曰:“此必周王有命,令徐子袭我,若奉书一道,与徐子约夺周朝,尊他为大国,徐子贪得,必然许之。待破周之后,再作区处!”哈达大喜,遂修书令小将送与徐子。其书曰:东土大侯伯殿下,窃惟周王失德,百姓艰危,故有楚人诈舟,皆萌吞并之意,哈达等不揣慵弱,发兵攻周,伯侯能借一旆之师,反周助我,后日削平列国,敬尊侯伯为王,可不美哉!只此明请,乞惟电鉴不宣。
徐子读罢,大詈曰:“逆虏无知,吾乃大国之臣,奉命讨贼,岂肯弃主而助汝反哉!”遂命斩却来使,下令命长子伯谟出马交锋。
伯谟青年勇猛,领了二万精兵,杀奔门旗外来,詈曰:“臊膻狗何不出马答话?”只见有一员大将突出喝詈曰:“乳臭孺子,汝知吾否?吾乃东夷寨主徐哈达也!”二马相交,战上二十余合,哈达挽弓架箭,望伯漠左眼射了一箭,早被伯谟躲过,将双刀便砍,哈达力不能敌,往本阵而逃。伯谟策马来赶,哈达坐下八骏,乃日行千里之神马,哪得赶上,东军遂鸣金收军。伯谟回营,告其父曰:“哈达之马往来快捷如风,进则直驰难敌,退则快捷难追,我父必须用一奇计,方可除之!”徐子遂令将卒,于两河沙岸上开陷马坑,各深数丈,将芦苇青草复铺其上,四面尽使壮士,各执钩刀短剑,以备斩马拿人。诸将得令,乘夜装成。
次日,伯谟挑战,哈达果引各寨夷长,打扮前来,伯谟曰:“昨日饶了汝等,今日又敢与吾交锋?”哈达见伯漠孤出,麻里吉光、呵嗒令公三马并出,杀奔东阵。伯谟斗不五合,望西河两岸而走,三马一齐赶上。只有哈达之马先追,伯谟勒回马来又抵数合,将至河口,忽然一声,如雷震地,哈达连人带马坠落坑中,诸壮士四面守住,将钩刀拿起哈达,缚解本寨,其马亦被收去,徐子收军入营,壮士解哈达来见。徐子曰:“周天子有何负你,汝敢发兵叛国?”令推出斩之。哈达再三哀求饶命。徐子曰:“天子诏我伐夷,获贼而放之,是我之罪也!”令斩首赴京请功。忽听得哨马回报说:“麻里吉光及呵嗒令公败兵走向王城,却被主帅李造父悉擒之,余兵尽招抚矣!”
徐子闻之,收军具表,将哈达八骏马及十万降卒尽皆带去,赴京奏闻。穆王令把马收入天囿。
忽近臣奏:“大将军造父得胜回朝!”王令宣入,造父拜于殿下,王曰:“将军汗马功劳,正不知东夷之事如何?”造父详奏了一番,穆王大喜,近臣又奏:“东方诸侯有表到!”
王读表曰:谨具表臣东方嬴徐子,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再拜奉表,伏惟圣人御极,必凭法以收功;天子驱戎,亦爰兵而率服。自商德颓纲,周奉天命,王世已经六叶,国祚将过百余,海宇清宁,华夷安堵。蕞尔荒夷,蠢兹小丑,逆天动无名之师,叛国生乱革之念。王赫斯怒,下诏驱戎。东兵直抵西河,哈哒授首,王师安屯城下,各寨销魂。报数万之貔貅,扫九重之臊羯,余党尽降,只输不转。今招到降卒十万,神驹一匹,辎重器甲尽封,随表来朝,军粮马草,悉收车载贡上。臣兵札于西河,俟圣旨以行。移短表奏于金阙,候玉音而处决。臣不胜忻忻之至,谨奉表以问。
穆王览罢表章大悦,文武百官皆具表称贺。王令设宴,以待来使,又赏群臣,赐嬴徐子以白毛黄钺玉剑彤弓,得专征伐,令彼免朝归国,以俟宣调,使臣赍诏去讫,文武皆退。王独留造父问曰:“吾闻徐子进夷八骏之马,日行千里,吾欲试之,可为朕御?”造父遂御八骏,游于上林苑中,果然快捷如飞。
穆王大喜,停骖回朝。
次日,穆王问群臣曰:“朕得八骏神驹,一息千里,朕欲遍游天下,穷极名山仙迹,谁人为引?”左司徒祭公谏曰:“不可!当今方削东夷,尚有楚仇未报复,王若一出,天下刀兵乱起,社稷诚恐难保!”王怒曰:“朕以万乘之尊,际此清平,欲游天下,有何不可,何故多言?”下令:“有再谏者,灭族。”遂出榜于朝门外:“有能引天子之车,游遍天下名山仙迹者,重加升赏!”时,有道士揭去榜文,王宣道士至殿下,问曰:“汝何人也,敢揭朕榜?”道士对曰:“臣西极国人也!自幼学修炼之术,名为化人。”王曰:“汝能识尽天下名山仙迹否?”化人对曰:“臣幼朝出昆仑,夕游阆苑,十洲三岛,无不遍往!陛下圣意,欲往何方?臣敢引驾!”穆王大悦,遂封化人为引驾大真人,封李造父为护国大将军,安排大辂,即日出宫西游。
车马摇摇,遂陟昆仑之顶。王问化人曰:“此何处也?”
化人对曰:“此西昆仑山,乃泰岳之宗,天下高山大障,皆发于此。此固天下第一名山也!”王曰:“吾闻昆仑山乃西王母所居,朕欲见之,可乎?”化人遂引王驾,渡赤水,升瑶池,见其宫室嵯峨,其额匾曰:“王母瑶池之所”,化人曰:“此即西王母所居之宫,王姑俟少时,小臣先进见王母。”化人先入宫,有青衣仙女数十人,引化人来见,王母曰:“来者何人?”化人曰:“中国周天子之使也!天子欲游仙宫,遣臣前来报知。”王母遂引数十青衣,驾白云仙辇,飘然而出。须臾王母下辇,前来见驾曰:“王辱幸敝宫,请王游玩。”穆王乃下马徒步,随王母入宫,分宾主而坐,穆王再三辞坐。王母曰:“陛下固中国万民之主,此坐何辞?”穆王乃就坐。须臾,青衣进茶,奇香异茗,皆非人间所有。茶毕,王母命张席,以宴周王。酒至数巡,王母谓青衣仙女曰:“难得天子至此,汝辈接舞,我歌数章,以备天子之欢。”青衣得旨,十数人飘飘然,接舞于宴前。王母乃歌云:
昆山高兮赤水范,范瑶池兮万里銮。
銮驾锵兮殷勤献,绿醑清兮各尽觞。
穆王大醉,乐而忘返,遂传旨令造父停骖宫外,朝夕与王母游玩。
唐人胡曾有诗云:
阿母瑶池宴穆王,九天仙乐送琼浆。
漫夸八骏奔如电,归到人间国己亡。
明东屏先生诗云:
龙骧八骏御长驱,识者深为时事悲。
脱乏祭公谋父谏,苍姬宝历属徐夷。
话分两头,却说东方诸侯嬴徐子,得赐白旄黄钺,以专征伐,闻天子西游不返,一日与子伯谟曰:“天子无道,耽于游戏,不理朝政,今天下诸侯,独吾得专征伐,乘此国中无主,吾欲称王号,打入镐京,则天下反掌得矣!”伯谟甚以为然,遂聚其下于都,自号偃王。即发兵十万,望镐京进发。
东方三十六国俱被偃王阻住,不能朝周。而穆王在瑶池饮宴歌舞,并无归朝之意。有从驾司徒祭公,进上数道表章,穆王始令整驾,下了昆仑山。京师守臣大司冠吕刑羽书报于驾前,言曰:“反了东土诸侯嬴徐子,望王速回车驾,商议战守之策!”穆王闻之大惊,问于群臣。司徒祭公奏曰:“昔日者王舍楚人之仇不报而西游,致使东土徐子作反。王宜出诏,差使臣往楚调其兵东伐,使两国交战,必有一失,此渔人收鹬蚌之计也!”王准其奏。一面差使臣赍诏往楚国调兵,一面令造父为御,长驱归朝。
使臣来到郢州,楚侯熊孟甫,乃是熊廉之子。接了圣旨,款待使臣。使臣曰:“前者汝父进胶舟,陷昭王,天子累欲兴兵,前来征汝,群臣每谏,始须数年。今东土嬴徐子,僭王谋反,王调楚国之兵东伐徐子,若灭得徐子而归,将功折罪,重加升赏。”楚子承旨,送使臣出城。令车骑将军姚文龙为前部先锋,长子熊叔茂为第二队,自率大军五万,杀奔湖口,东抵狼子山,与东兵相对下寨,约定次日交兵。
却说偃王,在帐中闻楚兵屯于狼子山,谓伯谟曰:“熊孟甫此来何故?”伯谟曰:“父王不记前岁调我兵以征九夷事乎?此必周王所召与我战也!”偃王曰:“然则此事何如?”伯谟曰:“楚人兵势甚锐,不可交锋,父王可修书一封,挟以周王欲报胶舟之仇,诈约合兵破周室,共分天下之事,彼必从之!”偃王大喜,遂作书以诣楚子。楚子接书览罢,笑曰:“吾岂痴悖者哉?助汝为反耶?”遂裂书于地,大骂来使。约次日以决胜负,使者失色而退。归报偃王,偃王大怒,命伯谟引兵迎敌,自率大军与楚兵连经数战。楚人畏其势强,欲行彭城,前有麒麟谷,茂林丛杂,峻岭崎岖,埋伏五千劲弩手,以鸽哨为号,四下弓弩乱动,定叫伯谟死于乱箭之下。
计议停当,次日班师,诸将依计而行。哨马报入偃王,偃王曰:“楚兵远来,不数日即班师而归,不是粮尽,必有诡诈。
”伯谟进曰:“楚人与我连战数阵,锐气已挫,故称粮尽班师,如有诡计,不施于交锋所在,反施于班师乎?望父王与我精兵数万,赶上楚兵,必斩楚子父子之首,前来献功!”偃王曰:“我见你有勇无谋,楚人必行诡计,不可赶进也!”伯谟曰:“楚有何计?父王不必多疑!”偃王见伯谟请之不已,只得点兵三万与之西追,吩咐伯谟仔细,以察虚实,自率大兵在后,以为接应。喊声大振,直奔彭城西北赶来。楚兵掩旗息鼓,缓缓而退,东兵赶至麒麟谷口,前部副将告伯谟曰:“前去僻路崎岖,树林阴密,恐有埋伏,不可进兵。”伯谟大怒,叱曰:“楚兵只隔一望之地,有何疑哉!”催兵赶上东兵,遂入谷口三五里,忽闻鸽哨腾空,四下弓弩齐发,箭如雨下,伯谟正欲抽兵,谷口险峻,早被楚将姚文龙截住归路,伯谟与部下精兵尽带箭死于谷口,不计其数。后人有诗叹曰:
东土堂堂大丈夫,九夷独占世间无。
可怜身死麒麟谷,千古令人叹伯谟。
偃王知前兵尽陷于谷内,在马上大叫一声:“孺子不听我言,果入楚人圈套!”口吐鲜血,翻身落于马下。左右急扶上马走回。忽听喊声大振,一拥军马,从东南角上杀出。偃王见是楚子熊叔茂,唬得魂飞胆丧,勒马往彭城而逃。叔茂赶至城下,乱杀一阵,东兵十丧八九,尸横遍野而血流成河。偃王大败,引残兵入城,坚闭不出,忧愤成疾,连日吐血不止。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五回 周穆王赵城托孤 密康公因色亡国
楚兵日夜攻城,偃王在城内忧愤成疾,又闻攻城将陷,遂呕血而死。彭城守臣,开门迎接楚兵进城。楚子传令,斩偃王父子首级,差人送京,一面班师,安谕百姓,秋毫无犯,百姓大悦。楚使赍偃王父子首级到京,入朝呈上首级及表章上奏。穆王大喜,传旨差使臣往楚国赦楚子前罪,更赐金帛,赏劳三军。
穆王乘东方初平,得徐兵十万人马,有征伐四方之志,问群臣曰:“朕闻犬戎所居长沙,其地多出珍禽奇兽,数年以来并不来贡,朕欲亲率大军征之,卿等以为何如?”司徒祭公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陛下前者不听臣等之谏,西游昆仑山,遂致东土诸侯作反。今赖诸侯扫荡,东方初平,便欲驱疮痍之卒,远征夷狄,臣窃以为不可!”穆王怒曰:“犬戎数年绝我中国之贡,无礼太甚,今若不征,恐四夷相效,那时悔之何及。群臣敢有再谏者,斩首示众!”穆王发兵二十万,以造父为先锋,望长沙而进。
却说犬戎,乃黄帝之后,七世玄孙名大者,其人生得人身犬面,不食五谷,惟打禽兽而食之,衣禽兽之皮,勇力绝伦,世居长沙武陵洞中,号昆夷。犬戎至穆王时,族类繁多,闻王师将至,犬戎将白狼四牵,白鹿四牵,其麞麋兽皮各数十车,前至河口见驾。穆王见犬戎之物大悦,问群臣曰:“犬戎奉法前来进贡称降,卿等以为受之班师耶?抑必欲驱前去剿除其类耶?”祭公进曰:“王师压境,正欲征其不贡之罪,今犬戎奉法备物进贡,便为顺服,何故必欲剿除其类?王若却其贡而灭其类,恐绝四夷来贡之心。”
穆王大悦,班师回至赵城,得病将崩,宣司徒祭公托孤,李造父封为赵城侯,王遂崩。在位五十五年,太子繄扈在朝,闻王哀至,与群臣大哭,是日即位,是为共王。
共王即位,文武协心,诸侯来朝,天下太平无事。时,密国有百姓莫继先者,家有一女,年方十七岁,未及适人。一日,在花园赏花,见一朵桃花生三蕊,折而戴之,遂有孕。次年一胎产下三女,其父继先异之,将三女孩弃于泾水之上,被水上渔翁救之养大。一日,康公出游于泾水之上,见三女姿态艳美,纳之宫中。康公之母闻知其事,戒之曰:“吾闻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灿。灿美物也,汝小邦德微,不能享用,速将此三女子贡献于周王为正。康公不从,遂与三女朝夕作乐,不理国政。
一日,共王升殿,大小诸侯尽来朝贺,只有密康公不来。
王问近臣曰:“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朕承先王大业,即天子位,数年之间,各国诸侯俱来朝贺,密侯有何缘故,竟不来朝?”赵侯李造父奏曰:“密侯失朝,有慢中国,王宜巡狩,问其失朝之罪!”共王依奏,令排銮驾,即日辞京西行,至平凉,屯兵泾水之上。
时,密康公与三女,朝夕在宫中饮宴,烦刑重敛,百姓不胜愁怨。闻天子驾至平凉,牵老负幼,相牵而至,欲向天子诉苦。王问曰:“汝等百姓,何国之民?”百姓曰:“小民密国之民,因密侯耽三女之色,全不劝课农桑,只要烦刑重敛,民不堪命,是以冒死前来投告饥寒。”共王闻奏大怒曰:“此妨民之贼,怎做得一国之主?”喝退一起流民,命赵侯李造父,率三千铁甲兵,直至密城,活捉密康公与此三女子。
时,康公正与三女后宫作乐,闻天子铁甲兵至,仓猝无措,李造父领兵打入宫殿,密侯走于西宫帘下,造父活捉绑缚,又令甲兵执三女子,同解来见共王。共王问密侯曰:“汝妨民之贼!上欺朝廷,下虐百姓,内淫三女之色,外废四方之事,合该何罪?”密侯低头无语,只叫乞留性命。共王传旨,将密侯与三个女子同斩于市,以戒将来,百姓无不鼓舞。明东屏先生有诗云:
家国之纲忌女戎,女戎自伐笑康公。
贪欢麀聚违慈训,祸惨身家一岁中。
群臣又奏曰:“臣等闻密侯之母贤而有智,密侯初得三女之时,其母曾戒以贡王,密侯不听,乃至今日,王宜褒封,以昭后人。”共王传旨,灭了密国,将山河图舆库宝藏物,悉载入京,只存密国之母,封为密国夫人。
銮驾归朝,大排御筵,以宴群臣。是年春二月王崩,在位一十五年,寿八十四岁。群臣奉太子嚭即位,是为懿王,在位二十五年,天下太平无事,寿五十而崩。群臣奉御弟辟方即位,是为孝王。
[book_title]第十六回 嬴非子牧马受封 十丈台李巫监谤
孝王升殿,问群臣曰:“朕承先王余绪,国家帑藏,不知充盈否?”太仆寺卿唐梦驺奏曰:“国家琼林御库器械衣甲帑藏俱各充盈,惟马厩中,数年以来先王累出征讨,今将空乏,乞陛下别选养马者,主其马厩,调养蕃息,庶几可以备用。”
王曰:“马政,国家大事,谁能任其调养?”梦驺奏曰:“臣闻犬丘县有民姓嬴名非子者,善能养马,陛下不必宣他入朝,只给它马三千匹,令养于渭之下数年,马若蕃息,然后宣入朝廷,以备应用。”王准其奏,差使臣赍诏往犬丘县,取嬴非子。
犬丘县守臣接得圣旨,拘得嬴非子到公厅下,谓之曰:“朝廷有旨,差汝掌马厩,给与牝马三千,调养于汧渭界上,候待蕃息,然后宣汝入朝。”
非子得旨,当官给出牝马三千,直奔汧渭界来。戈矛驾列,积草屯粮,朝夕调护。汧渭界上近西戎,西戎产马最盛,非子往来界上,见西戎小卒,每日驱马在汧渭河中饮浴,非子心生一计。号令左右,次日驱牡马一千余匹,浴于汧渭河中,将牝马一千余匹皆系于绿杨之上岸口,欲骗西戎之马。西戎果驱良马二千余匹浴于上流,本厂牡马浴于下流,见岸上牝马不下河中,牡马嘶鸣不已,上流西戎之马,闻下流马声乱鸣,尽奔下流同浴,见上岸牝马嘶鸣,河中众马一齐奔上绿杨岸来,戎卒不能济渡,被本厂士卒不分华夷之马,尽行驱入渭城。不数年,马大蕃息,得万余匹。非子驱入京师,来见孝王。孝王大喜,以秦地封非子为附庸。唐梦驺为大司徒。是岁冬孝王崩,在位一十五年,寿六十五岁。群臣唐梦驺等,奉太子燮即位,是为夷王。夷王即位,楚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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