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查潘斗胜全传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8441 [book_dec]晚清人情世态小说。又名《查潘斗胜香国绮谈》。今见清光绪辛丑(1901年)上海书局石印巾箱本,四卷三十回。封面题“查潘斗胜全传”,扉页署“辛丑暑月上海书局。”首有光绪辛丑六月“剑南白口口叟”序,图3叶6幅。正文半叶13行,行24字。正文回次前标“新辑查潘斗胜香国绮谈,阳羡铁盦隐士编次”,然序文中有“雁宕灿花生新编是集”之语,未知二者是否同为一人。其姓字、生平待考。小说叙述清乾隆年间,苏州府有查潘二姓望族。内有同窗好友二人,一名查珊,号瑜溪,人称查三;一名潘树勋,号梅溪。皆巨富之子。二人同游虎丘,遇慧贞、素琴二妓。相互爱慕。后经观音阁女尼撮合,共宴于庵中,吟诗唱和,乐而忘返。查母见子数日未归,命人寻其归家责之。查三愧,数月足不出户,无聊之际,抽鸦片以作消闲。后接慧贞来信,私至妓院与慧贞相会,且挥金如土,终日不归。 [book_img]Z_14354.jpg [book_title]第一回 绮情幻蝶游香国 玉貌羞花访素琴 春意阑珊小院福仰椿麻胸衿豪宕人称羡品格擅风词流六朝金粉成荆棘二八娥眉易感愁为问名花倩女百年后似旧否多少欢娱不永瞬转间只是贫忧情长日情短实误青楼目前眩富厚忽然穷人原是旧趁良辰美序宜谈宜酒读奇书胜作小王侯 调寄《青楼梦》 题诗:姑苏台下宰臣家,罗绮春风总丽华。儿女情浓香国暖,冶游遗事笔生花。 话说只一首词为何调名曰“青楼梦”呢?只因斯时年少公子情浓姹女,世风相尚,日讲花丛,凡有豪华之家,自然以挟妓为乐事。惟那经商之友,亦错认冶游作情天,终日之间,评品花柳,啧啧不辍于口。甚至延宾请友,必留枇杷巷中;论事谈情,不出脂粉场内。噫咦!如此时世艰虞,反而奢华相尚,安可望其家给人足哉!特是在下作了只词,故而题名曰“青楼梦”,无非劝醒世人,知那青楼之中的美女名花,不过供富贵人家取些乐趣。只是一时之间,自有说不出许多快心悦意之处。至酒阑席散尽,皆如浮云飞去,仍是空空虚虚的事,岂不是在睡乡之得个佳梦乎! 且听在下表出一件青楼之遗事,富贵之嘉谈。论其年代又不多远,作为也不离情,乃是本朝乾隆二十年间。那时正在兴旺之日,太平之秋,真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普天之下的百姓,自然是家家丰足,户户安康。惟那苏杭二省,比之他处省城,更加丰裕奢华。土产又多,人物甚秀,故前代有一句俗语流传下来,云:“上有在堂,下有苏杭”。只苏杭二省,更觉繁华了。就计杭州省城边有一个西子湖,湖内的名胜,各人尽知晓的,其中景致,本是甲于天下,只苏州省城边亦有个山,山名曰虎邱,其中佳胜,亦是各人知晓的。凡属其地能佳胜者,无非山清水乡,灵钟秀毓,天地自然生成,故而所产土的,比之别省更美,出的男女,又自不期然而然的,男子秀慧聪明,女子华丽灵慧,必胜他处之人。若然男才女貌一至美秀,则奢泰亦更风行。而妓女之多,指不胜屈。其中最著名者,曰虎埠真娘,西湖则有苏小花魁,二处妓女,非惟甲于天下,竟是冠绝今古。著名美丽之妓,竟觉纷纷,可以车载斗量,皆聚居于阊门之外,地名九曲里。如昔之秦淮,九曲里中有五七里之内,尽是青楼绮阁,毗接鳞排,多于山中草木;筝声歌曲,震得日夜不休。近年以来,春申浦上妓女之多,又驾乎九曲里内矣。如若其地多妓,则富贵子弟亦必冶游人盛,而富贵最长久者,国朝省城境内,首推两姓,一曰查,一曰潘。其后则彭范等姓。乾隆年,潘姓之族人不下二千有余人口,皆是为贵为富,其居在城内范庄前伦敦巷一带。查姓之族人,亦不下二千有余人口,亦是为贵为富,其居在阊门城外下新桥一带。故是土人必首称查潘二姓为望族,各有尚书侍郎,立朝年久,科甲连绵,代不乏人。计其二姓,实由有明迄今,贵富相传,一无中断。 查姓之巨富贵者,名纲,号尧卿,乾隆元年由宰相年久,上本乞归,以终天年。连上三本,方准退仕。林泉上人称之为查半天,言其产业之多,有半个青天之大。生子三人,一名瑚官,为大理寺正卿;次名琏官,为抚台;三名珊,号瑜溪,读书未仕,性甚敏慧,人品华丽,父母愈钟爱之作为,任其性格。那潘姓之巨富贵者,名立本,号根源,现为文华殿大学士。生子一人,名曰树勋,号唤梅溪,父母因其独子,亦甚爱惜,性亦聪明,人品双绝,读书未仕,在家经营田产。二人幼时同窗,读书相亲,长亦不离,朝夕同处,非独性情相同,而富贵门第,不相上下。 当春风和煦之时,二人逐日乘马登山远眺,以开眼界,坐舫浮水闲游,而畅心情。合省城中年少之人,无不羡慕其门第清高,雅重其人品朗润。二人只一日去游虎邱,下马玩赏江山之胜,各人题诗一首,以见爱慕山水清秀之意。正在得意吟咏,忽见来了二个绿绸轿子,后跟十余肩小轿,一同如鱼贯而行。二人注目观看,却是一众女子,不知谁家宅眷。前二乘轿子似主人模样,后跟之轿,皆似婢女娘姨之类。细看主人,生得十分俊俏,甚觉动人,留恋不舍。二人赞一回,不觉跟了上去。远瞧不多时刻,如飞而去,竟若黄鹄飞入天空沓没。二人商议两个女子正如西子、王嫱一般,此时虽然看了半日,究属未能细睹,必须追上前去,定要如蛱蝶穿花得而方罢。遂各跨马奔飞,在路赶来。直赶到九曲里,望见二乘大轿,集下水轿内使女相帮先出,扶持了二女出轿,走进一个黑漆大门。二人定目一望,不是人家,原来是一个妓院,名叫留香院。二人又相商了一回,决意走进一游,有待何妨。遂下了马,走进门来。早有乌龟相帮等人见了,是在城第一家绅衿公子,即行立身迎接进内,唤出了老妈,上前拜叙了一番寒温,送了两杯茶,各自用毕,二人就问道:“方才进来两个倌人,唤何芳名,妙龄几何,望祈指教。”老鸨听了,心中暗想道:“老身久于妓院之中,颇称乖巧,今见二位公子神色,必是慕名而来。待我缓缓用计应酬,必使其愿意完那偌大金银为要。”老鸨口未开言先笑春风。未知说出何话,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回 观音阁细评艳质 留香院初见佳人 话说查潘二人看见两乘轿内藏了两个绝色美女,大约望去,生得十分雅致,自然令人销魂。二人正在停住了脚细看绝神,那知两顶轿子如飞而去,各各称赞不已,道:“世人的美丽女子,不知见了千千万万,亦可称得见闻广大,眼界不凡,总未能如今日所见轿内美人之颜色,且看那轿子抬往何处去。”语俚,二人跟追前去,也好饱看一回,却不枉些眼福。二人远望那飞轿已去,约有百丈之外,忽忽行走上前,却那轿子又转了一个湾,从玄妙观只街上而去。直行到了玄妙观门前。只见轿子非只两顶,不下百余顶轿子,皆是密密层层,停在天井之中。立住了脚,商议半响,无计可施,又无从去问个消息。只得并行走进殿内找寻。分着两面,仔仔细细的挤在众人之中,找到殿后,一无影踪。相遇各言此事,生得侥奇了,两个佳人莫非有隐身之法么? 潘梅溪微微一笑,道:“查三兄,真是有些呆了,我们望准只两顶飞轿到只玄妙观而来,一定在此无疑的。虽然殿中是进香的女子成群成众,总难及这两个美人,一望就可的,见了我们,既然不辞奔波到此观中,岂有半途而废就是不去找寻的道理?且是缓缓并行,四面观望,顺了进内之路,一殿一殿寻去,总有被我们找得着,就可饱看一回,再行访其下落。”查三听了只一番言语,甚有情理,连连点首,道:“梅溪兄的言言得当,快去寻到了再是细细言谈罢。”二人一殿走过去,尽是那级村笨妇,商家女子,无非将那香粉堆在面庞之上,非惟添些媚态,惹人观看,反而愈现出十分恶貌,只得付之一笑。 寻至别一殿,又是那些粗笨女子,一无可观貌美些在内。无意行走一殿一殿皆见,不如且往殿陛之下茶棚之内,去泡了一碗茶,拣那沿了出门之大路,如其佳人经过此地,我们就望见了,省得将脚跟吃苦,即是吃尽苦楚,亦是枉然,反而被那佳人上了轿,飞抬而去。我们向何查访只两个的音耗呢?遂是走至殿下天井之内,拣在要路之边坐下。自有茶博士问明茶泡或是红袍或是雨前。梅溪说泡雨前茶就是了。不多一刻,已捧一碗雨前淡茶上来,斟下两盃而去。两人用手取过香茗,一连饮了两三盃,以解喉吻之渴。易人了一点钟的时候,忽见两个佳人的模样。二人目不转睛细望,果然又与方才轿内略见一斑大不相同,仍旧是两个佳人,走过茶棚。见那两个年轻公子,出神看视。两个佳人知是官家模样,将秋波一转,如视之形,即走过茶棚,向两乘轿内坐下。娘姨上了轿门,说了几句言语,轿夫就抬起了轿子,吆喝一声,走出玄妙观之山门。二人连忙付了茶钞,飞奔的跟上前去。 行了一里之遥,望见前面有观音阁一座,兰若是女尼在内住持。两个轿子歇下来了。娘姨扶出两位佳人,向观音阁内而进。二人也就跟随进去。直至大殿坐下,一面女尼僧应酬两位佳人坐下献茶,一面女尼僧认得是查宦之公子,潘宦之公子,格外奉承亲热,也是献上茶。话了一番言语,二人随口答了几句,两个人的眼光,直射在对面两个佳人面上。那女尼僧虽是出家之女,却也知道两个公子注意两个佳人身上,故而来此。也不多言,以惹憎厌。二人到此,方才饱看得精细。只见那一个衣红衫之佳人,生得: 面如鹅蛋,肤若羊脂,面道柳眉分八字,一双水目泛三秋。樱桃口,小蝤跻,颈长琼瑶鼻中均平直,真可貌羞花,云有空发,细滑精光,不愧容闭月,静坐枭娜,自然入画。细观艳丽,果是冠芳。 下首坐了一个穿一件蒜绿女衫之佳人,亦生得: 眉如初三之月,何须笔描京兆,面若出水之芙,宛若洛中神女。肤白雪而同皎,眼清波以似睇。柳腰宛委掌上轻飞,花态宜人世间佳丽。 二人此时看得十分饱足,只是没没无言,心中暗想:“如此丽姝,未知谁人有福,得此佳人相伴?虽是北面王侯,不易也!”那两个佳人,与女尼僧相对闲谈,无非是一年有多少银钱,共有多少女僧的闲话。被二人目不转睛的呆视,心中一味暗笑,到觉有些不好意思。立起身来,向佛前拜叩起来。向各处游玩,自有女尼僧领道。 查潘二人承受即问女尼益道:“敢烦师太指教,方才进香这两位佳人,居住何处,谁人宅眷,惟望一言,以开茅塞。”女尼僧听了,只是微微而笑,道:“两位公子,难道只两个佳人也不知晓?况在查三公子近处,还要假装不晓,到来问及贫尼,真真不解尊意如何了!”查三道:“师太休得过虑,小生等年虽长大,究竟未长在外面游玩,且是个女流,实实不知,故敢动问。”女尼僧答道:“既然两位公子真个不知,贫尼只得上告便了。那穿一红一绿的衣服,非是两家,乃是姊妹称呼,就离查三公子府上不过半里之遥,近于南濠街后,俗名九曲里地名。那九曲里行走湾湾的密密层层的人家,居住尽是亭台楼阁,画栋雕梁,朝朝编户笙歌,处处楼中丝竹。凡有天下往来的巨商大贾,仕宦文武至此苏省,必须约伴往游方可不负此乃。伊两位小姐之家,就住在九曲里中,院名谁不知晓,叫个留香院。苏省第一有名的处所。”正在谈到此处,两个佳人走出来。未知何如,且听下回细表。 [book_title]第三回 女尼僧风月谈禅 豪公子金珠挥壑 却说观音阁的女尼僧正与查三公子、潘二公子说明拈香的两位小姐来历住处,不料两位小姐到阁中处处游玩已过,即同女尼僧出来,仍旧坐下。两个佳人的秋波也不时望那两个年少公子。看官须知,从来年少之人不问是男是女,心肠总是一样的,岂只男人见了美貌女人就动心相慕,那女子见了美貌公子,安有不动情之理?不过女人爱男子年少风流,只能想于腹内,口中不能言明;男子爱女子艳丽秀雅,就可言出口中,不大避忌的。况两位佳人素在留香院为妓,见了查潘两位公子如此情重,亦不忍漠视,遽然走去。佳人再看其二人,文文雅雅,必是官宦人家,如能接得到院中,一来心中相爱,二来老鸨见了,也是欢喜,是一举两得之事。心中只殷想念,只两个人的眼光,直向两位公子身上射来。只见生得皆是一表人才,品行端方,一个真如潘安再世,一个好似卫玠临凡,自从流入留香院中,也不知见了多多少少的大官宦家公子,大商人富翁,竟多美貌有材的,实是不少,总未见如此风流体格温厚。细细思想,想出一个妙策。 两个佳人立起身来,往那女尼内室而行,将手一招,招了一个女尼进内斟酌了半日,那个应酬佳话的名叫智空,外面应酬男人的名叫智海,素与留香院中来往。两个尼僧不过二十多岁的人,只个风流佳话之中,甚是在行。智空听了,吩咐遂即唤进智海,道:“现在外间查、潘两位贵公子,绮情绵缈,注意佳人。留香院内两位小姐也是看中那外面查潘两位,要我们两个女尼想出一个妙法,使他两对玉人撮合在一处。智海师兄,你是素称能言舌辨,妙算神机,快去将言打动,你我庵或有沾些余惠,亦是好的。” 智海答道:“师弟言之有理,确与愚尼的心心无二。两个公子天然凑巧,到我们庵中,也是佛天保佑的。平素时常闻人传说,如此一个省城,少年材貌双全,件件称难得,维有查潘两位公子。今日当面细看,果然名不虚传,愈看愈觉美貌无比。”智空道:“休要多讲话了,快去殷殷致敬,用言打动,与他在庵中摆下酒席,以成美事。”智海连连点头,往外而去。 查潘二人见其女尼年华生得甚可,品格颇佳,俱是俊俏生材,娇柔面貌,轻言巧语,必非贞淫之女。看了被智空唤去了半晌,方才笑容可掬的来前,查三公子望着智海,道:“请问师太匆匆进内,想必于留香院内信人有何要事商量?莫非憎恶我二人久坐在此,要下逐客之令么?”智海道:“岂敢。查三公子乃是苏省地方有名的翩翩佳公子,落落大英雄,只些深闺小院女子,谁不闻名仰慕,一谒荆州,畅谈为快?即是连宵达旦,尚不嫌迟,谁能得亲玉范,暂慰怅怀,虽是小尼一言扳驾,又恐不恭,以拂雅意,如蒙海涵,不拘小尼等厚有荣光也。”潘梅溪遂口问道:“师太,有言快望说明,不须过于小心。我等素是磊落不羁,胸衿豪宕,岂似现在世间的迂儒乡士,稍有一点名望,即是矫揉造作,拘拘于境?”智海听了,喜不自胜,道:“并非别事相求,现在荒庵有幸得承玉趾降临,当此春光明媚百花放艳,每多风流士女相慕相亲,不可空将韶华虚度。备有菲菜荒蔬,敢祈两公子慷赐金允,请至内屋之中,即那留香院的两位倌人,久慕高格,无从拜谒,今日有缘遇此,欲为偕献佛之举。小尼等必须苦其底理,以免当场唐突。”查三公子、潘二公子听了跃起,深深打了一恭:“敬请撮合之惠。又要惊扰云房,何以图报?只好异日另酬厚贶了。” 智海不时秋波斜睇,望着查三,又用巧言挑诱。查潘二人本是玩儿爱慕美貌,直跟来庵,闻了智海留住备酒款待,喜不自胜。二人跟了智海,曲曲湾湾,进了五七进屋宇,果然精舍三楹,古画玩器,排场精雅,真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天井内边花木十分清香扑鼻,引得游人春兴绵绮,心胸快乐,中间一个紫檀木镶成象牙的一张圆台上面,摆下一席素菜,六副杯筋,二位倌人看见智海领了两个公子一路言谈而来,立起身来,迎出道:“久闻二位公子大名远震,如雷灌耳,愧妾等青楼贱质,柳阁囗音,屡欲一亲俊范,终是乏缘。今日无意相逢,乃蒙不弃葑菲,居然金允畅谈,实为此生已来不虚度光阴矣。”查潘二人一见各人含笑答道:“素慕芳踪,噪传苏省,海内之人,啧啧而谈,均以二乔为比。今日快睹芳颜,令人敢拜下风。”智空也来过邀请入席。查三公子心中暗想道:“女尼如此多情,备席相留。”遂将身边所带明珠一百另八颗,双手递于智空,道:“只点菲物,聊充芹敬,即望笑纳。”潘二公子也拿身带金豆二十颗,亦递于智海,道:“亦有微物,一并收下。”智空、智海二人卒意推辞,查潘二人极力相赠,道:“区区微物,何足推辞,盛情容当厚报。”智空等谦谢再三,坐席畅谈。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四回 情浓席上联花月 意合庵中效水鱼 却说查公子、潘公子被智空、智能留住了留香院内两个倌人,备下了素斋一席,请其饮酒叙谈,喜不胜言,心中甚感智空等知真识趣,同进后进密室之内,只见圆桌上已列杯盘,精雅异常。一红一两个倌人上前拜见,各叙寒温。查潘两个拿了珠串赠与智空,金豆则与智海,辞谢再三,方才收纳。遂是谦了一回,查三公子与红衣倌人并坐,推潘二公子与绿衣倌人并坐。智空、智海二人并坐在下面奉陪。 智空执了酒壶,斟满了一盃酒,送与潘公子。两个倌人亦然斟满一盃酒,乃自己亦斟得满满一盃,各自谦逊了一回,都饮了一盃酒。查公子先向并肩红衣倌人道:“我等承二位师太款留畅饮,只顾讲些闲话,到把第一件要紧话忘了,真是得意忘言。”智空答道:“查公子有何要言忘却,却补讲何妨?”查公子道:“非是别的,即是二位爱卿芳名未曾请教。适才智师太又未告及,敢祈言明。”智海微微含笑,答道:“公子等情生于爱,爱及反疏,真正情爱兼足,故而忘所欲言。”遂指着红衣者:“芳篆慧真女史,技擅绵驹,文通百氏,丹青棋赋,名究精工,目下名冠南中,慧称北里,公子也太不着意作了穿花蛱蝶,难道把奇葩之名忘去,岂或素未闻名乎!”查公子道:“智海师太所责之言,实同金玉,礼当敬铭五内。”又指着绿衣者:“芳名素琴女史,技称伯仲,莫办囗低,南中双艳,岂不一囗及欤?”潘公子道:“谨聆清徽,时篆胸怀。”慧真道:“你我今日雅聚禅房,诚为情缘天赐。非若偶然之事,休得拘拘于客套,反而无欢,徒觉添恨。只饮酒之处,须以快乐为赏心,洽情为正旨。列位以为如何?”潘公子道:“此言良是,我等虽是初次会面,不可以形骸而论。大家不拘于境,方可任意言谈,欢乐自生。” 智空道:“尼等于慧真大姊呢,素称知己,原不拘俗。唯两位贵公子在前,只得先告个罪,方可遵命。并且今日备此素斋,原因公子与慧真等恋恋不舍,男女相爱,故是尼见其情方敢屈留同席畅饮。如若拘拘若迂,殊失正旨之意了。”素琴答道:“现在春光明媚,好鸟亲人,如若只是一味饮酒乱谈,有何趣味。莫如共想一个妙法,以助觞政,也不枉小聚于斯处,安知将来不以我等传为佳话,目前又可快乐,即需请或则酒令,或则联句,或以编出新曲高唱,或以咏成诗词,俱为雅人雅事。”众人各称可。智空答道:“据我想来,六人情意浓洽,莫如共相联句,不限韵,以成雅兴,为首起句,先是饮酒一盃,再轮第二人,续成上一句乃联第三句,也饮一盃;第三位再续,只酒亦可多吃,又是均匀。如果谁人联出佳句,合席恭贺一盃,此举联句作诗,岂非佳妙之事?”素琴道:“只些联句,皆是风月之怀,你我又是年少相当,更加风月。合席照以风月为题,凡有联不可脱去风月,如苟句中无风字月字,令其罚酒三盃。”众人应道:“就是联句即以风月为题,便了。” 智空执了酒壶,各人满斟一盃,请各人同饮。饮毕之后,请查三公子先吟第一句起联,再从坐位挨次而联,方为平允。重新又与查公子斟了一盃,也是饮毕,即高声吟道:“今日春风花着又。”慧真也饮了一盃酒,联了上句去道:“此时皓月照红妆,风吹画阁人相偎。”潘公子饮了酒,吟道:“月映雕楼玉有光,风日清和诗兴好。”素琴亦饮酒吟道:“月明静夜咏声长,汉宫春色风舒帐。”智空自斟一盃,饮酒高吟道:“佛殿梵钟月印庄,闲扫纱窗风作帚。”智海也是自斟一杯,饮毕联了两句,道:“巧燃炉火月添光。”查三公子又饮一盃酒,联道:“百花放蕊风嘘馥,四座联词月助良。”潘公子遂阻道:“各人酒皆饮多了,天已将晚,我是不能多时耽搁,我只得先辞回去家中,恐堂上阿堂悬望。”智空答道:“既然令堂太太规矩甚严,却不可多停。”即将饭用毕,正要唤查三兄出庵,岂知多饮了数盃酒,不能支持,在坑上歪斜了身体,闭目无力。若那言语一句不可说出。潘公子对智空道:“敢烦师太的手好好将查兄身体伏侍,待其酒醒之后,再行设法使其回家内,省得查家老太太在家远望。”智空答道:“潘公子请便,查公子一时酒,不碍大事。”潘公子归意匆匆,即行走出归家。慧真的家内娘姨亦来庵中,催其姊妹归院。慧真依依不舍,两个眼情仍那查公子躺在坑上未醒,唤了数声,一毫不知。只得向智空耳边说了数句要紧的话,无非待其酒醒,务必请其到九曲里留香院中一聚,自有要言相求,万祈转达。智空应道:“慧真姊姊但请放心前去,我看查公子情深意存,注于你身上,不言可知,故而聊备素酌相候,岂你不知些个意思么?”慧真道:“我也深知贤妹心力皆到,岂要愚姊留心。”遂即辞出,上轿而归。 智空、智海二人送了两个女倌人出庵而去。智海也觉冷酒多饮了几杯,不能立住,遂即回转自己房中安睡,只剩智空一人,陪了查三公子,犹不醒来,望见俊俏面貌,白肤泛红,令人可爱,愈望愈喜,不知不觉情不自禁,也是睡倒在坑中间,与查三公子一头安睡,两只眼睛望着,伸手合抱紧紧的,无奈不觉。智空道:“人生在世,如此年少情重之人,与其效成鱼水,不知如何快乐。”查公子觉来不知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五回 留庵中续成诗句 听雨脚连作词章 却说查三睡在庵中,一觉醒来,只见智空坐在榻上。问及众人,皆囗至己。各人来至房中,智空吩咐重行设相请各席。查三大悦,格外感激智空、智海二人,果真心厚意诚,殷勤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