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武宗逸史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240738 [book_dec]《武宗逸史》作者是齐秦野人。本书以明武宗朱厚照为主角,主要讲述了明武宗荒诞奇葩的一生以及和他相关的民间野史、绯闻艳事,并展现了明朝中后期百姓起义的历史。全书以明武宗朱厚照三十一年的人生历程为总纲,以刘瑾、张永、江彬等几个权臣相继受宠的交替过程为环节,编织出一张从宫廷到地方的官场是非网——充满了“邪”气,涂抹出一副君不君臣不臣穷奢极欲的享乐图——鼓荡着“淫”风。与此同时,并行着刘健等诤臣屡遭毁谤和残害,刘增、刘碧不择手段誓死复仇,刘六刘七揭竿而起直逼京城这三条主线,微弱但顽强地发出抗议之声,促成惊天之举,虽败犹荣。 [book_img]Z_14395.jpg [book_title]第一章 娇佳丽偏能惑主痴君王病入膏肓 明朝自太祖朱元璋开国至明武宗继位,金銮殿上已换了十位皇帝。然而,自永乐皇帝以后的继承者均缺乏强烈的个性和军事政治才能。他们越来越受朝内朋党特别是太监的影响,后者的权力与日俱增。外表看来,明王朝声威不减当年,因其简练精悍的管理机构,组织得相当有效,所以,尽管中央权力在削弱,整体机构却仍能照常运转,长期不受干扰。 话说明朝第九位皇帝孝宗,身后只有一根独苗朱厚照。明代孝宗以前的三朝所立皇储皆非嫡出,而明武宗却是孝宗嫡生的儿子。说到这个嫡出的儿子,也有一段烦心事。 明孝宗虽无大才人德,却也是个守成的皇帝,他生活上比较检点,只娶了张皇后一人,两个人也算得上是恩爱夫妻,广选嫔妃充实后宫之事,在孝宗一朝没有实行过。 明武宗的母亲张皇后一夜梦见白龙入腹,就把此事告诉了孝宗。孝宗大喜认为是有子的吉兆。及至生下朱厚照,孝宗见儿子生得粹质比冰玉,神采焕发,举止非常,很是宠爱,两岁就册立为皇太子。可是偏偏有人散布谣言,说皇太子并非张皇后所生,而是周太后宫中的一个叫郑金莲的宫女所生,被张皇后暗中抱去,充为己生。皇家岂容此等谣言传播。孝宗命刑部鞠治散布谣言者。刑部遵旨行事,抓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人便是郑金莲的父亲。其他人均被处斩,唯独郑金莲的父亲得免。 于是,朝野之中窃议不息。 朱厚照生母究竟是谁?孝宗也搞不清楚。对张皇后产子,孝宗也很疑惑。初婚以及后来很长时间的宠幸,皇后并没有为他生下一瓜半枣。怀孕之后,便不许他再近身。而与郑宫女的事情,却使他终生难以忘怀。 从成年之后,他一直是非礼勿视,非礼勿闻,宫中没有嫔妃。先帝留下的年老妃嫔,全是与之隔绝的。“不见不欲,其心不乱”,他所能见到的宫眷,只有皇后一人。那日,周太后派郑宫女给皇后这边送来八匹绸缎,婆媳二人商量着做几身新衣迎春。适逢皇后不在,告辞回宫的郑宫女在厅廊上遇见了孝宗。孝宗见这女人有宫中妇女少有的红润,胸部丰满,臀部宽大,突然便如着了魔一般。 郑宫女俯身请安,孝宗伸手把她扶起来,拉住了她肉乎乎的手,凝目睇视。鬼使神差把她带到寝宫。皇后这几日正逢月事,皇上已经几天没有近身,如今怀中抱着一个丰腴无比的女人,孝宗激动不已,难以自制,就做出事来了。 这女子比皇后另有一种滋味,她丰满有力,不似皇后那般娇弱。他尝到了“偷”的滋味,他开始对女人感兴趣。 “难道只此一次,她便怀了身孕?”孝宗百思不得其解。 为平息谣言,不少人做了冤死鬼。孝宗为了维护皇家的名誉,用鲜血浇灭谣传,而在他的心中,皇太子究竟是谁所生,却成了一个谜,心中系着疙瘩。想去问张皇后,觉得不妥,又欲问郑金莲,更觉荒唐,心中好不苦恼,直到他身边的两个美人笑着逗他说:“陛下真是解糊涂扣儿,越解越糊涂。管他是张氏所生,还是郑氏所生,不都是陛下的儿子。” 孝宗坐在床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朕,荒唐,荒唐。”口中虽然如此之说,心中对张皇后的不满猜疑却并没有消除。 孝宗史称“中兴之令主”,登基之后,社会经济有较大发展,政治形势也相对稳定。一—生只娶张皇后一人,虽暗地里也有偷鸡摸狗的事情,却也算得上是生活上严有节制的。可是到了三十多岁之后,孝宗暗中也喜欢上了漂亮的女人,如久蓄的河流,一旦打开闸门,便一发不可收拾。孝宗的这种变化,被太监张福看到眼里,暗中报告了主子宁王朱宸濠。朱宸濠忍疼割爱把身边的两个美人,云儿和彩儿偷偷送给孝宗。这云儿和彩儿均年不过二十,巧于词令,能歌善舞,且颇具媚态:或歌或舞或娇啼,翠眉不单花颜低。 忽然一笑千万态, 见者十人**迷。 孝宗一见此二人,便不忍丢手,日日与二美在寝宫中行乐。 孝宗正当中年,精力旺盛,此二女又经专门调教,对男女之事早已熟识,且各有异术,弄得孝宗日醉夜迷。张皇后对孝宗迷恋二美,心中生妒却也无计可施,屡屡劝说孝宗,只是不听,弄得夫妻反目。张皇后眼不见,心不烦,心灰意懒,自居中宫,对皇上的事不闻不问。孝宗也乐得自由,纵情欢愉,少些约束。 他对二美说:“朕活了半辈子,方解神仙的快乐。”孝宗这一放纵,便如脱缰的野马,再难收拾,眼见得未老先衰,还不肯罢手。朱宸濠怎会舍得把如此佳丽拱手送给孝宗?这其中自然有些道理。那朱宸濠本是太祖第十七子朱权的玄孙,承袭祖上的封号,亦为宁王,居于南昌。明朝孝宗以前的三朝,皇储皆非嫡出,也有宗室子孙继承皇位的,朱宸濠当然也有承继大位的希望。可偏偏孝宗半路上生了个儿子,杜绝了这份希望。朱宸濠岂能不恨。恰值明宫中的内线——宦官张福送出口信,那孝宗身子虚弱,却露出贪爱女色的真相,小太子也均属好色之徒。朱宸濠便动了心思,把身边的美人送给了皇上。 这两个美人均是被开导过的,朱宸濠为了谋篡皇位,忍疼割爱,又找来西域精通淫术的方士日夜与二美鬼混,授以房中之术和淫药。孝宗皇帝见了云儿、彩儿,碍于张皇后的面子,不好收她们为妃,就把她们留在身边做女婢。孝宗正当壮年,整日与年青貌美的女子在一起,哪有不出事的,这两个女子都是被调教出来的,手段非同一般。孝宗偷尝了禁果之后,那滋味使他心醉神迷。弄得身子骨很快虚弱下来。云儿给他服了春药,又使他顿觉精神焕发,日夜与二美在床笫之间嘻戏,眼见得淘光了身子,不知不觉之间,病倒床榻,难以支撑。 皇帝病倒,太子入内侍疾。太子年方十四,丰神秀朗,透着一股机灵。他不爱读书,专好骑马射箭,偷香窃玉。孝宗与张皇后对这个独苗苗,百般呵护。大臣们见太子荒于学业,便禀报皇上,孝宗便数次亲临翰林春坊查其学业。太子每次都很懂礼节,率春坊官僚迎入送出,显得规规矩矩。皇上有时考他一些问题,也能草草应对,混淆过去。太子靠着自己的小聪明,把孝宗哄骗得过,全然不知他底下都干些什么。 孝宗为照顾儿子的起居生活,特派太监刘瑾随侍皇儿身边。刘瑾对太子的胡作非为,不仅不报,反而纵容他玩乐戏耍,成了他的保护桑每次孝宗赴翰林春坊,早有刘瑾安排的小太监来报消息。一日,太子在青坊把太监当马骑,令刘瑾在一边把书章撒往空中,自己骑“马”挥舞树枝当剑,乱砍乱刺空中飘落的纸片,正玩得高兴,皇上驾到。太子慌乱之中,来不及伪装。孝宗进了春坊,见碎纸遍地,笔砚歪躺,太子尚骑在“马”上,旁有刘瑾随侍,不禁心中大怒,吆喝来人,痛打太子二十大板。那望哨的小太监去解手,回来时正见皇上发怒,一看不好,急趋中宫,告知张皇后。 太子跪在地上求饶,孝宗硬着心肠不理他。刘瑾求情,孝宗喝苴:“大胆奴才,太子如此行径,你还替他辩解,一并拿下,痛打二十。” 孝宗正发怒,见张皇后凤辇来到。张皇后下辇请安。太子一见母亲来了,扑入张皇后怀中哭泣告饶。张皇后见儿子哭成了泪人,心中疼痛,对孝宗说:“念其初犯,就饶他这一次吧。” “你问他,这,是第一次吗?” “儿皇以后再也不敢胡闹,请父皇宽恕儿臣。” “你是一国之储君,如此荒唐,怎堪承继大统?” “皇儿年少,来日方长,慢慢调教不迟。”张皇后不满地说。 孝宗见张皇后一味地护着太子,也不好闹得太僵,命太子日交习作一篇以为惩罚,起身回宫。皇上走后,张皇后又替儿子理妆抹泪,劝他用心学习经史子集,不要过分贪玩。太子点头应允。 事后,太子把那望哨的小太监找来,吓得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告饶。太子踢了他一脚道:“看在你叫来母后的份上,此次饶了你,如有下次,定把你乱棍打死!”太子依然如旧,皇上与皇后的劝说训斥早已成了耳旁之风,流过去,再无踪影。太子虽不好学,却喜欢新鲜事,什么事都要问个明白。他身边的小太监都是些阉人,他就缠着刘瑾问阉人是怎么回事,还要太监脱了裤子给他看。 “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废人。不似太子长大了,还要娶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刘瑾说。 “那为什么要把你们阉了呢?”太子问道。 “后宫是皇后及嫔妃的住地,显了防止出丑的。” “什么事叫丑事?” “男妇媾合。” “这个我知道,就是男女交配,生孩子是吗?” “是了。” 太子自小对性便有了解,稍大之后,便欲一试。一次他去母后宫中玩耍,与婢女抢吃的,动作鲁莽了一些,以至触及软软的一块肌肉。那婢女脸色顿时潮红,太子更有一种特异的感受。自分府之后,宫中已不多见女人,身边尽是些太监。他便想到刘瑾告诉他男女媾合之事。 虽然只是浅浅一尝,但滋味无穷。太子见母后不在旁边,大着胆上前搂抱着那婢女,却不知如何下手,只是浑身乱摸。 那婢女欲就欲离,太子只是不撒手,直到刘瑾慌慌地跑过来低声说:“皇后出来了。”他才撒手。 事后,刘瑾嘲笑他是只不会打鸣的小公鸡。太子不但不恼,又缠着刘瑾问那男女之事如何行法?刘瑾就给他找来一本图画,教他自己看。 太子聪明机灵,虽不用功,记忆却好,学过的东西,过目不忘,那些进进出出的讲官均能一一叫上名字来,多日不忘。 私下里给他们都起了不少绰号,有“李歪嘴”、“大夜壶”、“小耗子”等等。表面上,太子对他们甚是尊敬,有人某天没来,太子必顾左右问道:“某先生今日安在?”心中却暗叫其绰号,甚是痛快。 讲官退出,太子张拱致敬,做出揖送状。待讲官走了,太子转身便跳上桌面,呼其绰号,扮其模样,维妙维肖。 孝宗身体越来越弱,一病不起。太子入内侍疾,见父皇昏昏地睡在床上,自己无事可做,便在屋内走来走去,象被锁在笼中的猴儿,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及至看到了云儿和彩儿,他才静静地坐在床边,拿眼向她们瞟来瞟去。云儿、彩儿是何等人物,见太子丰神秀朗。早生爱慕,又见他一双眼睛只是绕着她们转,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云儿飘飘地走到床前,斜眼看了一下太子,伸出嫩葱似的秀手,在皇帝额头上探试,又把如花似玉的一张脸贴上去,似旁若无人。太子坐在床前,看着她的媚态,心思萌动,伸出脚去,故意踩住她的裙边。云儿朝他一笑,并不羞恼。太子顿时大起胆子,弯下身来,把手伸进她的裙子里攥了一下那双小脚。 太子摸了云儿的脚。云儿脸上飞红,低眉垂首,眼含秋波,羞答答地把脚抽回去。彩儿站在一旁窃笑不语。太子起身走出寝宫,站在门口,频频以目示意,云儿佯装不睬。太子又走进来,靠着云儿,从背后把头从侧面探向前去,轻轻地咬住她的耳垂。彩儿走上前来,轻声说道:“陛下病重,太子如此嘻戏,有失礼仪,”“龙凤之戏,正是呈祥,祈祥免灾,何为不礼?”太子侧过头去对彩儿说。见她肌肤如凝脂,暗透桃花色,顺口说了一句:“姐姐多照待些,我与她少去一会儿,罢了,再来换你!” “小小年纪,岂有喏大本事。”彩儿挑逗说。“姐姐如若不信,待会儿便可领教。”太子拉着云儿走出寝室,直入偏殿。 云儿佯做娇羞之态,遮遮掩掩,太子替她宽衣解带心中想着那本画册上的招术,急急欲试。这不穿衣服的美人比那穿衣服的又美三分,太子熟练地把她放倒在地上。云儿本欲做出些没见过世面的少女状,可到了这种地步已按奈不住,……那太子毕竟年少,不能持久,不一会儿,云儿头倚于侧,两手贴伏,其软如绵。太子头项倚于云儿颈侧,浑身贴伏,亦软如绵。闭上双眼,感觉到那已丢之后,香魂欲去,好梦将来的滋味。 云儿笑着推了他一把,说道:“我腿也麻了。”太子睁开眼,见她双足尚在肩上,便轻轻放下来。云儿用帕子随便擦了擦,急忙穿好衣服,整理鬓妆。问道:“如何还不起身穿衣? ” 太子说:“等彩儿再来。”云儿知道太子还嫌不满足,就拿些话来故意挑逗他,还教太子几招采战术……然后云儿退出去。一会儿彩儿就进来了。递给太子一个玉环。太子接过细细端详,见上面刻着双龙,龙的舌头相互盘绕,形成一个凸起的螺旋,龙屋处还有一个小孔,不知做何用途。彩儿只是笑,却不说话,为他悬上玉环,用白绸带缠腿束腰。这绸带与玉环均是用过春药的,太子用上了此种工具,果然不同以前,直到彩儿呼出声来,方才罢手。 自此,太子常常留在皇帝寝宫中过夜,在皇帝昏昏欲毙的另个房间里,与二美轮流行乐。云儿、彩儿又把那许多方法教给他,太子耽迷于此,哪还管父亲的死活。 张皇后知道皇帝病重之后,心中有气,本来不想去看望他,那夫妻一场的情分却总也扯不断,弄得茶饭不思。那天,皇后终于来到皇帝的寝宫。一进门,只见两个荡妇,一个坐在皇帝一侧,半扶着孝宗,一个端着药碗,半跪在孝宗面前,几乎是脸贴脸的给他喂药,孝宗的手尚在另一个荡妇怀中。皇后见状,怒火中烧,转身出了寝宫。 一个多月以后,张皇后又一次来到皇上的寝宫,只见入寝宫侍疾的皇儿形销骨立,形容憔悴,心中很是悲伤。她还以为太子为了侍候父皇劳累过度以至于此。她把太子拉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说:“我儿真乃孝子。还是回东宫将养一阵再来侍候。你父皇之病已不是立刻能愈的,皇儿不要过分伤悲才是。” 太子也觉得近日似有些难以支撑,便点头允诺。由刘瑾接回东宫。 张皇后看看昏睡的皇帝,又向太医询问皇帝的病情。 太医支支唔唔地说:“皇上只是劳累过度,将养一些日子便会痊愈。” 张皇后看着站在一旁的二美说道:“这劳累过度怎么讲? 皇上近日不理朝政,为何病情不见好转?” “这个——,久劳伤身,也不是即刻就好的了的。娘娘放心,皇上他并无大碍。” “何人在朕耳边说个不休?”皇上睁开眼睛,看到了张皇后,又把眼睛闭上。张皇后看着皇帝憔悴的模样,见他如此对待自己,心中又是疼又是恨,长叹一声,眼中含着泪水走出去。 她本欲再次劝劝皇上节欲,可见他这付模样,心知劝也无用,空添烦恼,只好退出,临行之前狠狠地瞪了那二美一眼,那两个荡妇却偷偷笑了,皇后在寝宫又不好发怒,又不愿惹得人人皆知这种事情,只好强压怒火,苦水咽进肚里。 太监张福见孝宗父子果然中计,心中暗自欢喜,便把消息送给宁王爷。这张福原来本是宁王爷府中的一名家奴,识文断字,聪敏机灵,很得王爷的赏识。他十八岁上,王爷为他娶回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结婚八年为他生下二子一女。那是女儿刚生下来不久的一天夜晚,王爷把他唤入内室,赐以酒宴。 “你尚在青年,便儿女两全,咱们干上一杯。”王爷说。 “小人入府十多年,多亏老爷善待,没有一丝功劳,怎堪承如此大礼。”张福急忙站起来说,心中很是感激。 “你可曾想为我建功立业?” “如能报主上之恩,小人万死不辞。” “好!先来干了这一杯。” 烛光下,二人碰杯,一饮而荆宁王阴沉下脸来,半晌说道:“我也算得上是明宗室,可区区王爷,又算得了什么?” 这宁王爷素有大志,暗中招兵买马,搜罗人才,以图大谋,这些张福耳闻眼见早已明了。可他一无才学,二无武功又能做得了什么? “我想,宫中宦官很是受重用,如能得一亲信做为内线,大事可图。” “宦官”,张福脑海中如闪电般地掠过一种想法,不禁浑身一颤。只听宁王爷缓缓地说:“不知你是否愿意入宫为宦?” “宦官就是阉人。如果我要入宫,势必经过那去势的一关,去掉祖宗留给我的那件东西。怪不得王爷给我娶妻,又怪不得在我儿女双全的时候请我喝酒,这是他早就设计好的。”想到这儿,张福感到如入冰窖,浑身冰凉,上下牙禁不住嗑出声音来。 朱宸濠见他如此情景,知他心中不愿,便说道:“你的妻室儿女继续住在王爷府中,我管保他们荣华富贵。不过,如若你心中不愿,此事也只好做罢。可惜啊,一座大好江山也不知落入谁人之手。”张福虽然心中不那么情愿,可是等王爷提到他的妻室儿女,他心中便觉得一阵椎心的刺痛。“如今,他们已如王爷掌心的鸟儿,说叫死,便会死掉,说放飞,便可入云。再说,宁王爷毕竟待我不保大事若成,封官许爵也是为期不远的事情。 ” 想到此,他咬着牙点头说:“王爷不必多言,小人依允便是。 只是,我的家人还请王爷多多照看。” “那个自然。大事若成,我封你为中掌司礼监。” 张福揖首告退。回去告诉了妻子,妻子哭了一宿,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哭成了一对红桃。经过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张福成了阉人。皮肉上的疼痛很快就过去了,而心灵上的创痛却自始自终伴随着他。他隐姓化名当了宦官,身子佝偻了,声音也变尖细了,最后终于进了皇宫,主管皇官洒扫。转眼间入宫已经十八年,眼巴巴地盼望着孝宗早死,另立新皇帝,却又偏偏生下了太子。他恨这个和他一无仇二无怨的太子,也巴不得太子早死。二美入宫,先是弄病了孝宗,如今又弄得太子形销骨立,他心中如何不喜。太子如若能除,朝中必立新皇帝,到时候与宁王里应外合,拥兵入京都,不愁大业不成。 刘瑾把太子扶回东宫,心中知道他这是荒唐的毛病,便请来医生为太子调理,并设法转移他的兴趣,安排他看倡优杂剧、角觝戏,引导他擎鹰博兔,跑马击球。太子少年人禀性,自然被这些新鲜玩艺吸引,日日玩得酣畅,夜夜睡得香甜。没多少时日便康复如初。 这刘瑾如此对待太子,自有他的一番心思。刘瑾本是陕西兴平县人,原本姓淡。六岁那年被镇守太监刘顺收为义子,所以才改姓刘。刘顺后来把他给阉割了,带入宫中服役,刘瑾虽没入过学,却能言会道极是机灵。自小在皇宫中奔走,受宦官的薰淘,便学会了迎奉拍马,溜须钻营和见机行事的本领。宪宗朝,他掌管钟鼓司,负责出朝钟鼓和内乐诸事。这个司是明代宦官二十四衙中地位最低下的,与其它衙门不能同列,所以又叫东衙门。在这个衙门内服务的宦官按内官制度不得他迁。 刘瑾岂是肯久居人下之辈。他施展出察言观色、见机行事、阳奉阴违、挑拨离间等本领,为自己的晋升创造条件。他的苦心没有白费,机会终于来了。 弘治五年年三月,孝宗立儿子朱厚照为太子,他见刘瑾奉事小心,谈古论今能言会道,便选他去伺候太子。太子是他实现野心的希望。太子是一艘船,只要这艘船不沉没,他便能达到自己的愿望。他伺奉太子格外尽心,处处依从太子,既得到太子的欢心,也博得了孝宗的好感。可是这种好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大臣刘健告了刘瑾一状,说他只会引太子游乐,不用功习学先典。孝宗因此数幸春坊看太子学业,太子虽机灵善辩,所学确实不多。孝宗便把刘瑾斥责一通。刘瑾自然就恨上了刘健,暗中咬牙切齿,发誓必磔其尸。 刘瑾从老宦官口中听到不少关于太监王振的传说,心中对王振羡慕不已,幻想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成为权倾朝野的太监。为了这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自然不愿意身边的太子成为一代明君。于是,他便由着太子的性子去玩,虽然得罪了皇上,却更进一步靠近了太子。 冬去春来,京城中积雪已融化,一片片的迎春花开是娇艳,芳草也顶破地皮,露出绿色的嫩芽。一个冬季缩在屋子里的人们,纷纷赶到野外踏青游玩,红男绿女处处可见。街市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似比往日也要高亢,去掉了北风中的那种凄凉。人群中有一赤面汉子,一身粗布衣衫,穿着草鞋,绑着裹腿,戴着斗笠,背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走进一字客栈。 店小二忙赶过来招呼,殷勤地擦拭着桌面,一面问道:“客官吃点什么?” “一壶茶,两碗肉,八只馍。”大汉瓮声瓮气地说。 “不要酒?”店小二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我从不喝酒。” 看这人的模样似红脸关公,膀大腰圆,一坛子酒也未必喝够,却说道不会喝酒,看他的衣衫打扮,量是个没钱的。店小二脸上露出鄙夷之色。那汉子浓眉紧锁,眼看着窗外,并没有注意店小二的脸色。他在等人,时辰已经快到了,他的目光急切地洒向户外,在人群中寻觅。看了一晌,又转过头来用粗瓷碗倒了一碗茶,咕咚咕咚几口喝光,用手背一抹嘴巴,抓起一个馒头,三口两口咽入肚内。八个馒头两碗肉,只一刻的功夫,便全吃进肚里。又手拍着桌子喊添茶。 “都第三壶了,不要钱是不是。”店小二心里咕哝着,懒懒地给他续水。 “茶都没了颜色,换过再续。”大汉说 “这水不要钱,茶可是要银子的。”店小二歪着头戏谑地说。 那大汉从包袱里掏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说:“这,够不够?” “够——够——够。”店小二看着那锭银子心说:“我他妈的又看走眼了。”一边高喊后灶另烧开水,泡上好茶,自己又为那大汉换上细瓷小茶碗。那大汉拦住说:“不必,还是粗瓷大碗好使。”两人正说着话儿,张福迈脚走了进来。店小二一见张福,忙笑脸相迎:“张公公多日不见,今日怎么得空来赴小店。” “难得个好春日,也出来踏踏青。”张福说着,扫了一眼店中的客人,一眼瞅见那赤面汉子独坐上一桌,便走过去坐下来。“给我切一斤猪耳朵,包好。” “是喽。”店小二忙着奔到后面去切猪耳朵。张福对那赤面汉子悄悄地说了一声“跟我走。”等店小二捧着猪耳朵出来,张福便身告辞,离开了客栈。那汉子也尾随离去,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跟在后面,三绕两转到了一个僻辟之处,那汉子紧跟几步走上前来。 “你就是杨尘?”张福问。 “正是。” 张福递给他一个包裹,说道:“今夜二更我在东门候你。” 说罢,扬长而去。那包猪耳朵也随手丢到路旁,随那野狗去抢食。春天似乎给孝宗带来一丝生机,看着窗外明媚的春色,杨柳新绿,他想爬起来出去走走。云儿和彩儿便给他穿好衣服,一左一右扶着他来到户外。 多好的阳光啊,空气也格外清新,孝宗大口地呼吸了几口,突然又浑身哆嗦,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云儿和彩儿又赶紧扶他回到床上。孝宗长叹一声,心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便命人召刘舰谢迁等大臣入见。 刘舰谢迁等人进入寝宫,见皇上面目瞧悴,肤色灰白,不禁泣下。 “众卿家不必伤悲,朕有事相托。太子年少,朕百年之后,还望众卿家鼎力扶佐。刘瑾此人,巧言辞令,似不可信,不如除去。”皇帝谈到这里,张了几次口,却说不出话来,他吃力地做出手势,似是要大学士为他起草诏书,却又头一歪,昏了过去。云儿急唤太医入内抢救。众大臣面面相觑,只好退出。 谢迁说:“看陛下之意,似是要起草遗诏,托付太子于众大臣,除去刘瑾。我看不若就此起草一份诏书,等陛下醒来,请他过目。” “此事陛下并没明言,臣先等私下决定,似是不妥。还是侍陛下醒来再说为好。”刘健说。 “虚拖时日,恐坏大事?” “此事重大,谁又能做主。一旦陛下心中不是此意,岂不弄巧成拙。”刘健说罢,便先自离去。谢迁心想,事关重大是不能自做主张,叹口气,只好做罢。 那太医把皇上与大臣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是刘瑾买通的耳目,这一番话很快就传到刘瑾耳中。刘瑾听罢,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只觉得孝宗皇帝如卧在侧,片刻便能要他性命。 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成寝。约四更天时,昏昏然做了一梦,梦见孝宗上朝,颁下诏书,立斩刘瑾。刘瑾哆嗦,武士们一拥而上,把他架出朝廷,直趋午门,他狂呼救命,怎奈那刀斧手横眉立目,挥刀使斩将下来,一颗头颅滴溜溜便落了地,投目望去,那刀斧手不是别人,却是刘剑心想此命休矣,长叹一声,悠悠醒来,已是东方破晓。太子正站在床前,一只手尚在推他。 “刘公公,起来。”太子说:“今日还要外出骑马打仗,如何至今未醒?” 刘瑾擦擦眼睛,一翻身跳下地,穿衣洗漱,草草用过早膳,便与侍卫一起拥着太子出了皇宫。一队人马行出京城,在郊外摆开战常太子把随从分成两成队,一队由刘瑾率领扮做外族军队,一队由由太子率领做大明军队,两队面面相向。太子扮作将军驰马上前高声喝道:“何处毛贼,胆敢侵入我大明江山。 ” 那刘瑾本应扮作外族将军与太子对骂,可此时他哪有这番心情,不禁瞠目结舌,半晌没有回话。太子恼了,高叫道:“此番不算,另来。”于是再摆开阵形,又纵马驰上前来骂阵。刘瑾强打起精神说道:“刀枪之下方见分晓,何必啰嗦。”于是两队人马混战起来。太子一马当先,挥舞木制宝剑厮杀,所向披靡,对刘瑾说道:“将军的军队,不堪一击,甚是无聊。”跳下马来,自去那芳草地上,呈八字躺下。刘瑾磕磕绊绊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太阳已近中午,晴空如洗,几朵白云随意地在无垠的天空中游荡。群山起伏,碧草相连,几队燕雀,从头顶上飞过。看着这明媚的春色,却牵动着刘瑾的满腹心事。 “刘公公今日就如掉了魂,玩打仗也没意思。” “我是替陛下担忧,不知陛下龙体如何?”刘瑾说道。 刘瑾的话使太子想起那两个美人,多日不见,此时想起,觉得分外动心。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叫道:“启程回宫,我要去拜见皇上。”太子快步向马匹走去,那年青的身体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虚幻,刘瑾看着他的背影,露出阴险的笑容。 宁王朱宸濠给孝宗送上两个美人,要她们以**诱惑皇帝和太子,如果此计不成,便要她们听张福的命令,伺机下毒。 那孝宗虽然病倒,但也没病死;太子虽然被诱惑,也没有丧命。 张福趁洒扫之际已给二美传过暗号,却迟迟不见她们下手用毒。张福心中便不安起来。如若二美泄露机关,他张福的脑袋便要搬家,宁王的计划便会破产。越想越是不安,便把音信传到南昌,宁王接到信后,大骂二美荡妇,派出手下一名高手杨尘赴京。 杨尘换上衣服被张福领入宫中之后,便住在张福的房中。 张福在太监中虽然职务不高,却也管着几十号人,自己住个单间。这几天,他出门之前总是把门锁上,晚上从膳房弄些吃的回房间,插上门,灭了灯,和杨尘叙话。他自己画了一幅皇宫草图,要杨尘白日熟悉默记。今日,他见到太子又入皇上寝室问疾,便觉得机会难得,早早就歇了班,匆匆回到住处,与杨尘策划杀皇上与太子之事。 “太子今日已入皇上寝宫,三更便可行事。” “住了这几日,真把我闷坏了,终于盼来了机会。” “此一去,一箭双雕,他父子二人立等绝命。事成之后,我在东门等你,记住,要干净利落,少些声息。寝宫中有双重侍卫,需不惊动他们才好。如若事败,迅速脱身,不然便来不及了。” “如若二美也在一旁,如何处置?” “一起干掉,以免留下后患。” 杨尘又穿上宦官的衣服,用了易容术,把赤面遮掩起来,匕首储于袖内,收拾停当,便上床盘腿打坐,专待三更之时。 太子入宫问病,刘瑾此次紧随身旁。太子瞧了他一眼,似有不满,可见他满脸悲哀之色,样子很是虔诚,也就不忍心撵他回去,就带着他进了皇帝寝宫。 皇上还和以往一样,时尔昏迷,时尔清醒,太子的心根本就不在父亲身上,体恤问侯,也只是做做样子,一双眼睛不断地在二美身上瞟来瞟去。 云儿和彩儿见了太子,自然是心中喜悦非常。她们二人自入宫以来,除了和皇上游戏与床笫之间,便是与太子私狎。和像太子这样的少年人做事,在她们还是第一次,均被其少年俊朗的相貌所吸引。太子的冲动、好胜在她们看来很是逗人。皇上一病数月,太子又好长时间不来,二美均是淫毒已深的女人,如何能忍受得了,眼巴巴地盼着太子,却还真把他盼来了,只是碍于刘瑾,三人不能做在一处。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太子在屋内走来走去。云儿彩儿已入偏室,临行前朝太子哀怨地看一眼,相继入去。太子心中的火气越聚越烈,他真想高声喝斥,让刘瑾滚开。守在一旁的太医朝刘瑾使眼色。太子刚要张口斥骂,只听坐在旁边,一直持着皇上一只手的刘瑾说道:“太子可随意休息,有我在此替你守护皇上,你尽可放心。” 太医又朝太子挤着眼,打着手势。太子闻言,一腔怒火,化为满腔欢喜,见太医的模样,心知刘瑾已知道了他的秘密并不阻拦,还代行孝悌之礼,心中万分感激,便走近刘瑾朝他拜了拜,匆匆入内。 太子一走,刘瑾便抬起头来,阴险的目光四处观望。太医见他目露杀机,心中便如揣着一只小鹿砰砰地跳个不停。皇上已经睡着了,气息如丝。那丝,似乎看得见,摸得着,只需用手轻轻一卡,细微的喘息之声便会消失。刘瑾盯着太医,盯得他浑身寒冷,不住地颤抖,他似乎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一切,却又无力阻止。 “他,他,已没,没有多少时日可熬。”太医颤声说,似是为皇上求情,又似乎是诅咒。 “他反正是要死了?”刘瑾一个字一顿地说。 “是,是的。” “那么,不如让他现在就死。动手吧。” “我,我不行,不敢。” “那好,我就替你把这件事做了。”刘瑾朝皇上伏下身去,把被子往上拉,罩住了皇上的脸,他似乎看到皇上此时突然睁开眼睛,惊诧地望着他,他扭过头去,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被子。皇上在被下扭动,如一条旱地的泥鳅,可是他远没有泥鳅那样强的生命力,扭动了几下,便静静地躺在那里,空气中那细若游丝的喘息声消失了。刘瑾撒开手,太医吓得脸色惨白,张着嘴出气,慌慌地站起身来,就要向外走,却被刘瑾一把攥住拖了回来,硬按在凳子上坐好。刘瑾瞪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皇上是自己断气的,是吧?”太医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使劲地点头。 太子入了侧室,见那二美早已躺在床上,掀开被子一看,**两条美人鱼,皓体呈露,弱骨丰迹太子扑上床来,两个时辰方才罢手。云儿唤来婢女,端来一盆热汤,为他们擦洗。 婢女低眉垂目,似是不受诱惑,司空见惯。云儿、彩儿还好,只有那太子被婢女一擦弄,便又跳将起来,把个婢女按在那里,一盆热汤洒了一地。云儿、彩儿半倚在床上,笑着看他们做戏。 那婢女羞得满面通红,行罢事,急急起身穿好衣服便要退下去,却被太子拉住了手,说道:“何必急急而去,如今你也是我的了。”就把她抱上床,四个人在床上说笑打闹。太子突然灵机一动说:“咱们都轮流做太子如何?” “怎么个做法?”彩儿问。 “除了扮太子的,其他的人都扮作太子的小妾。” “男扮女装?”云儿说。 “女扮男装。”太子答。 四人又大笑。云儿朝大家摆手,示意小声些。于是,先由彩儿扮太子,头戴束发冠,身穿紫龙袍,腰束玉带。太子身穿裙服,把头披散在肩上。彩儿腰肢似柳,气味如兰,颜色如花,这么一打扮,柔中有刚,刚中有柔,又娇又浚太子迈着大步走上前去,把她抱住,便要亲嘴,却被彩儿玉手拦住:“看你,秀发披肩,却大步如杈,哪有半点女子气味。我现在是太子,你是彩儿,该我亲你才是。” 太子佯装扭妮之态,却掩不住那股野性,惹得彩儿云儿和那婢女笑弯了腰。 三更鼓响。一条黑影如飞箭一般直奔寝宫而来。宫门口的侍卫持枪带刀,走过来,步过去。杨尘在黑暗的掩护下,几步跳上台阶,抽出匕首,便去撬窗,刚撬了一半,侍卫又走了过来,杨尘飞身跳下台阶,蹲在黑影里。如是者三,窗户被撬开了,探头向里一看,昏暗暗的厅廓中没有一人。便翻跃进去,用帷帘半遮住身子。忽听得耳边传来说笑声,他循声走去,用匕首把那房门撬开一道缝,向里面观望,只见太子背对他站着,正与身边的三个女子嘻戏,心中说道:“此次你死定了。”他一脚把门踹开,朝着太子的头部,发出一镖。这一镖他用了十成的力量。镖带着忽哨之声直射太子头部,量他是铁头铜头,也会被打个窟窿。太子应声倒地,三个女人被猝发之事惊呆了,愣在当地。杨尘正欲奔上前去,刺杀云儿、彩儿,却听得室外一片嘈杂,夹着哭泣之声,慌乱的脚步声直奔这边而来,心中叫道:“不好。”急忙退身,藏入帷后,待跌跌撞撞的刘瑾进了侧室,便推开窗户,飞身而出,消失在漆黑的月色之中。 刘瑾奔入侧室,跪下呼道:“皇上驾崩啦”——周围却没有人应声,他抬起头来,只见太子满头是血倒在地上,便哇哇乱叫,跪扑过去。 [book_title]第二章 开经筵少主戏臣正朝纲群臣逐虎 话说刘瑾抱着太子的尸体,心中尽恓惶。皇上驾崩,太子又死,那朝中大臣天明得知此事,可如何是好?正思前想后,只听得彩儿尖叫一声“姐姐——便扑了上来。刘瑾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着这女人抚尸痛哭,仔细看看怀中的太子,方觉得有异,抬起头来,却正与一女子四目相对。那女子长发披肩,身上穿着女式衣裙,脸上抹着脂粉,仔细端详,这不是太子又是何人?刘瑾心中又急又气,站起身来说道:“皇上驾崩,太子为何如此妆束”还不快快更衣。”太子这才清醒过来,见云儿头破血流奄奄一息,心中一酸,掉下几滴泪来。 再说杨尘直奔皇宫东门,远远看到张福早已站在那里。 “太子已被我飞镖打中头部,再也活不得了。宫中突然混乱四起,我来不及下手杀皇帝和那两个淫妇。” “好,天快亮了你速速出宫,等我的消息。” 杨尘把身上套的宦官衣服脱下来交给张福,飞身跃上墙顶,向下一看四下无人,东门的侍卫只是呆呆地把守大门,也没有巡罗队伍经过。轻轻一跳,出了皇宫,就地十八滚,滚出好远,趴在地上四下观望,没有人声,这才站起身,飞纵而去。 次日,并没有颁布皇上驾崩的消息。太子荒唐了一宿,又受了惊吓,身体不适,难以马上登基。刘瑾与马永成、张永等太监把持着消息,刘舰谢迁等太臣入宫问病,均被挡在宫外。 刘健似乎感到有些异样,却也不能说出那最不吉利的话,众臣相对无言,默默地退下去。 东宫,皇太子昏睡一天,又服食了燕窝红枣等补品,精神顿觉清朗。这时想起父皇驾崩之事,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太子节哀,这朝廷还需陛下承继。”刘瑾在一旁归劝。 承继大统,治理国事,这对于十五岁的朱厚照来说,犹如天空中遥远的星河,一片模糊不清,他瞪着双眼,梦呓般地说道:“治国安邦?” “是啊,太子就要承继皇位了。”刘瑾脸上透出喜色。 弘治十八年四月,太子朱厚照依制继承皇位,是为武宗,次年,改元正德,行大婚礼。照制,选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儒长女册为后,随遣礼部上册妃仪,册沈氏为贤妃,吴氏为德妃。 朱宸濠在南昌得到孝宗去世的消息正准备发兵北上,争夺帝位,却传来武宗登基的消息,心中万分慌恐震怒。把杨尘召进来,痛斥道:“你不是说太子已死,怎么又出来个太子,难道会有两个太子不成?” “那太子明明被我打得头破血流当场毙命;如何得以再生?”“你不要再狡辩了!分明是你无能,拿些谎话来骗我。” “小人对王爷一片忠心,岂能把如此大事当作儿戏。” “如此说来,是他们又弄了个假太子不成?好,这样我出兵就更加名正言顺了。”两人正谈着话,一位家奴敲门进来,递过一份书信,宁王接过一看,正是张福手迹,便急急打开阅读。读罢,一声低吼,拳头擂在桌面上。 “宫中有何消息?”杨尘低声问道。 “你自己去看。”王爷把信往桌上一丢,坐下来,呼呼地喘息。杨尘看罢信,知道自己杀错了人,心中万分恼怒,拔脚就向外走。 “哪里去?”王爷喊道。 “再入皇宫!” “如今那太子受了惊吓,增加了侍卫,晚上又有武士守卫在寝榻之旁,你如何能得手。” “小人拼着一条性命,不是我活,便是他死!” “匹夫之勇。眼下朝中正暗中捉拿刺客,你再次入京,无非是自投罗网,打草惊蛇。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宁王把暗中调来的部队又发遣回去,命杨尘网罗天下武林高手,伺机行事。 彩儿自从皇帝驾崩之后,就被送往掖廷。武宗虽把她留在宫中,却也很少召她侍寝。彩儿对答应宁王爷入宫诱惑孝家之事,已有悔意。她心里很清楚,云儿定是被宁王派来的刺客所杀。她对宁王已有痛恨之心,却不敢对武宗说明实情。一旦武宗知道实情,她的下场如何?她不敢去想。自与云儿入宫以来,倍受到皇帝父子的宠爱,如果孝宗不死,她们还可以享受那安逸欢愉的时光,或许可以对他说出宁王的企图和阴谋。如果那样,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些事,彩儿与云儿私下里商议无数遍却没有答案。那天,云儿在烛台旁发现了那个红色的标记,这是催她们下手毒死皇帝和太子的暗号。毒药就在身边,只需用指甲挑一点,人不知鬼不觉地洒在酒中或茶里,一条性命倾刻之间便会化为鬼魂。云儿和彩儿那天都带上了毒药,可是谁也没有下手。孝宗父子与她们无怨无仇,只有恩爱。谁肯忍心毒死疼爱自己的人?况且,那番恋倦,那种消魂,又如何勾起一片杀机?宁王爷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的春药浸淫了二美的身子而这种贪图**享乐的女子又如何肯下手毒死疼爱自己的男人? 如今,彩儿一个人独居在掖廷中的一个小房间里,这屋子与寝宫相比犹如监牢,整日无人谈话,也无人相戏,眼巴巴地望着日头从东面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分分秒秒地熬时日。 武宗继任后,临朝理政,按朝中旧制,皇帝每天要几次视朝,听取各部、府及文武大臣们的奏事,亲自审批有关政治、军事、司法、财政、教育等方面的奏章。这一切,对于贪玩的武宗来说,不仅不熟悉,不习惯,简直是枯燥无聊透顶。他虽坐在龙椅上,却并没有意识到皇帝的责任重大,他受不了这种约束,总想从这繁重的国事中摆脱出来,继续四处寻欢作乐。 一天临朝罢,回到后宫,武宗伸个懒腰,对刘瑾说:“昔日有父皇约束,今日有朝政约束,当皇帝远不如做太子呢。本想当了皇帝没人约束,可以纵情玩乐,哪知如此繁琐。” “皇上是至高无上的,你想做什么,尽可做,没有人能管得了你。” “朝中那些大臣均是受托于父皇,左也不是,右也不成,哪能由得了我。” “他们是臣,而陛下是君,自古道君为臣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有君受制于臣之理。” 武宗闻说大喜。即刻就要刘瑾为他在宫中设宴,安排宫女歌舞。夜,皇宫中鼓乐喧天,刘瑾、张永等人陪同武宗喝酒观舞。 一队女子头戴云髻鬓,身穿红罗生色绰子,系着晕裙,如一群美丽的仙女,荡着轻舟在水上漫游,一边采摘莲花,一边欣赏人间美景。忽又手握莲花,驾着彩鸾飞回天宫。 武宗左手持觞,侧头问道:“这叫什么舞?” “采莲舞”刘瑾说;’是宋代宫廷的乐舞。” “还可以,不过我听说唐代有霓裳羽衣舞,不知是什么模样,唐代的妇人喜穿露胸的衣服,这种舞一定很好看。” “闻说此舞美妙不可言,自宋代已经失传,今日已见不到了。”“不行,我要看霓裳羽衣舞,你快去布置。” 刘瑾面呈难色,却也不得不照办。乐工们不会凑霓裳羽衣曲,女伶们也不会跳这个舞,刘瑾说:“就把那些舞曲穿插着演奏,跳舞的便把那些动作混合起来跳,不也是仙女下凡之类的吗,大同小异。” 一个女子道:“先前跟师傅也学过这种舞蹈,只是未曾熟练。”“那最好不过了,稍稍演习一下,皇上急着要看这个舞。” 乐工们便把各种曲调乱凑起来,一女子梳九骑仙鬓,穿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旋转着入场,轻柔娇美,如花如云。武宗高声叫道:“好!”看得目不转睛。刘瑾捂住嘴,偷偷发笑。 旁边张永提了提他衣衫说:“刘公公如此能耐,倾刻之间便编排好如此有名的歌舞?” “哪里,哪里,想必张公公已看出端倪,还是不说破为好。” 那女伶可谓舞中高手,将罢舞时如跳珠撼玉,快速激烈,然后嗄然而止,如鸾凤收翅。武宗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伶,全场静寂无声。乐工手中捏着一把汗,生怕皇上会怪罪下来。却听武宗又叫了一声好,举着觞站起来说:“我要敬这女子一觞。 ” 那女伶婷婷袅袅地走过来,伸出双手接觞,武宗却捧着她的双手不放,那女子朝武宗娇媚的一笑,露出白玉一般的牙齿。 武宗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坐下,叫道:“奏乐。”’又乐起。又演上了健舞,抛球乐队舞,武宗均没有心思观看,只是与那女伶**。三更已过,宫中的乐舞才停了下来,乐工们一个个打着哈欠被送出宫去,那女伶却被武宗留在宫中。张永临去时对刘瑾说:“刘公公的假贵妃,倒是做成了真。 ” 二人相对大笑。 朝廷的一天是从早晨开始的。在京的文武百官,天明之前就要离开家前往参内。在天子处理正常政务的宫殿前,排列整齐,等待天子御驾。天子上朝后,百官端正仪容,进行朝衙仪式。仪式毕,文武百官列成一排,整齐地通过天子御座前退出。 这是朝中非常重要的仪式。虽贵为天子,除非重病在身,否则再累再困也必须天明之前起床,端正威仪,接受百官朝拜。 天子上朝的时间,无论冬夏,均在五更三点,均是凌晨五点十分左右。住在京城中的文武百官无论冬夏,都要在凌晨四点多钟起床,整理仪容,赶去参内,不容许发生迟到之类的不名誉事情。所以,文武百官一般是在规定时间之前到达宫门前,在此时间里,他们聊天或互通消息。届时宫门打开,百官走进大殿的庭院,按官阶排列好,等待天子御驾。唐代张籍有诗措写百官上朝的辛苦情形说:鼓声初运未闻鸡,羸马街中踏冻泥。烛暗有时冲石柱,雪深无处认沙堤。 …… 武宗荒唐了一夜,把早朝之事已忘了个干净。文武百官鸡未叫便起身,日未出就进朝,站到红日东升,也不见天子驾到。 那些侍卫执役站的腰酸腿疼,早已失去威仪,便纵横坐卧,弃杖满地。文武百官也疲于久候,精神因倦。刘健早晨没用早膳此时已饿得肌肠辘辘,头昏眼花,靠谢迁搀扶着才勉强站稳。 “这算什么早朝,不如罢朝回去!”谢迁说。 “不可,不可,有失威仪。”刘瑾有气无力地说。 “威仪,”谢迁指了一下那些侍卫执役说:“如此威仪? 我看这基业早晚会败在他手。” “休得胡说,陛下年幼,我等当教之读书,辅导成德才是。” 武宗纵情玩了一宿,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刘瑾走进来问道:“陛下可曾宣布免朝?” “朕不去,他们不就散了吗,还宣布什么免朝。” “糟糕,那文武百官定是候在殿前。陛下还是快快洗漱,去上朝为是。” “真麻烦。”武宗心中不满,洗漱毕,用过膳,这才上朝。 那文武百官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出了皇帝,那些侍卫执役忙站好。只见武宗懒懒地坐在殿打着哈欠,说道:“有事启奏,无事罢朝,”说着便要起身入内。 内阁大学士刘健走出一步,说道:“臣有事启奏。” “请吧。”武宗又回身坐下。 “为人君者,当以威仪服众,早朝乃严肃之仪式,不知陛下何故姗姗来迟?” “这个——,朕稍有不适。”武宗没想到刘健当着满朝文武这么问自己,心中很是不快。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当以朝事为重,国事为重,勤政为德。”“知道啦,退朝。”武宗不等刘健再说,宣布退朝,返身入内。早朝敷敷衍衍便散了,文武百官一瘸一拐垂头丧气走出皇宫。就是这样的早朝,武宗也懒得应付,经常找出各种借口,宣布免朝。最后连借口也不找了,只是免朝。 除了早朝,另一件叫武宗头疼的事情是讲授经史,治国之道的经筵日讲。那讲课的大学士,一个个以辅导成德为目的,诲人不倦,谈经论史,引古谈今,苦口婆心,却怎奈武宗左耳听,右耳出,很是厌倦。一日,武宗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说:“今日你去替我听讲,我可给你赏银。” “小人不敢。” “有何不敢,就说是皇上口谕,让你替我听讲。去吧,我另有要事。” 武宗所说要事,是刘瑾等人为他在宫中按排的一个热闹去处,建有定和、宝延等六个店铺,沿市有当垆卖酒的美妇人,有街头杂耍,跳猿扁马、斗鸡逐犬,还有妓院,有买、有卖,杂以歌舞。武宗入市,穿市人衣,戴瓜皮帽,进出宝和等六店,与之贸易,讨价还价,持簿算帐,假戏真做。所有的人由小太监乐工和掖廷的女子装扮。武宗贸易毕,使观看杂戏,入酒肆喝酒,入妓院玩耍,酒醉便宿在里面。 彩儿扮作妓女,与武宗嘻戏,作嫖客与妓女之间的游戏。 彩儿久已不近男色,今日得见武宗,淫欲大发,在临时搭起来的构栏之中,与武宗荒唐胡闹。武宗见了昔日的情人,又念起了往日之欢,也是尽情纵欲。日方当中,二人便做起一处,弄得一坐阁楼摇摆晃动,喘息欢叫之声不断,那些扮作商人的小太监,扒着门缝往里看,扮作杂耍艺人的乐工也赶过来凑热闹。 大学士谢迁今日本欲讲授《通鉴》,却只见一小太监坐在屋中。“皇上为何还不曾来?” “皇上口渝,让小人代他听讲。” “胡闹!谢迁满脸怒容。这皇上也太荒唐了,怎么能让一个小阉人前来听讲,他把我这大学士还看在眼中吗。“皇上现在哪里?” “说是有要事前去处理。” “要事?”谢迁反而糊涂了。“这皇上整日胡闹,会有什么要事?”谢迁,气忿忿地走了。 那小太监一溜烟奔回后宫,去了“街市”却见到一堆人正围着构栏看热闹。此时正值夏季,天气炎热,构栏门窗大开,那小太监脚踩小凳也看到一场好戏。看到好处,差一点从凳子上仰跌下来。 次日,武宗赶去听讲,只是心不在焉。闻枝头知了叫声,心中蠢蠢欲动,竟胡思乱想。谢迁见他心猿意马,也讲不下去,说道:“《礼记》道君弗臣师,陛下如何认为?” “君弗臣师,不就是君不是臣的老师,现在你是我的老师。” “陛下差矣。此句的意思是说,君不把老师当作臣下看待。” 他看了武宗一眼又说:“自古有天、地、君、亲、师之说,陛下认为如何!” “可以,可以。”武宗胡乱答道。“既然陛下认为师长不比臣下,又可与至亲平列,那么我要奉劝陛下收敛情志,专心致学,贪图玩耍安逸,恐荒怠朝政,败坏朱家天下。” 武宗心想:“你跟我绕了半天口舌,原来还是为了说那些老生常谈的话语。看我怎么整你。”武宗想了一下说道:“我问你,是君为臣纲,还是臣为君纲?” “自然是君为臣纲。” “我再问你,你还是不是我的朝臣?” “自然是陛下的朝臣。” “那好,眼下天气太热,朕不宜太过劳累,臣等也应当好好休息。所以,这经筵日讲可以停讲。” 武宗绕了半天,又把谢迁拾绕进去了,此时他已无法反驳,可想到先帝的委托,又不忍罢手,急忙说道:“这个,还请陛下三思,自古以来没有不学无术使国家能长治久安的。”谢迁一急,说出的话便不那么委婉。 “大胆,谁说朕不学无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要你死,只要你罢讲,休得再啰嗦。“武宗把刘瑾说过的话用上了,心中万分得意。 那谢迁刚才出言也觉唐突,好在武宗是个较随和的皇帝,并没与他计较,心中一慌,也只有诺诺应承。 武宗突然觉得做皇帝也挺不错,说什么他们都得听,“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自由”,这话有理。武宗摆脱了朝中大臣们的约束管教,纵情玩乐。早晚陪在他身边的有刘瑾,谷大用、张永、马永成、魏彬、邱黎、高凤、罗祥这八个宦官。 他们想方设法讨小皇帝的欢心,投其所好,以便弄权行私。每日给武宗安排歌舞、倡优杂剧、角斗游戏,并引导皇帝擎鹰博兔,跑马击球。白日不足游,夜晚继之。皇宫禁地设有闹市、娱乐场,鼓钲远迩,火炮昼夜。正直的大臣遭到冷落,诱惑皇帝玩乐的宦官成了心腹之人,尤其是刘瑾,由掌钟鼓司太监提拔为内官监太监,进而总督十二团营,掌握了守卫京城军队的兵权,那八个受宠信的宦官结成一股恶势力,人称“八党”或“八虎”。刘健等大臣虽受命辅政,已是空有虚名,他们想按照孝宗的意思,剔厘先朝留下的弊端,但由于此奏折侵犯了宦官的利益,奏章送上去,武宗听信宦官的盅惑不仅当兴当罢者悉废格不行,而且变易殆荆如裁汰京城和地方冗滥宦官一案,不但没有定行,而且各监局、仓库、城门及各地镇守的宦官数量大增。 大臣之中有正直之士,也有黑了心肝的,吏部左侍郎焦芳便是一例。《明史》把他写入《阉党列传》之首,不是没有道理的。焦芳是河南南阳府泌阳人,明英宗天顺八年进士,并进了翰林院。翰林院中尽是些诗文出众,才华横溢的人,焦芳未尝赋一诗缀一文,却混迹其间,攀缘同乡关系,才被授为翰林院编修,为经筵讲官,在东宫讲读。按明朝规制,侍讲满九年考,当迁学士。到了成信十年,焦芳侍讲已满九年。有人对大学士万安说:“不学如芳者,将以为学士乎?”这句话不知怎么传到焦芳耳中,他便猜想大学士彭华要搞鬼。扬言,如不能升迁,便要杀彭华于长安道上。彭华怕焦芳铤耐瞳险,劝万安升焦芳为学士,万安不得已只好同意了。这是他第一次用流氓手段争得了地位。 弘治初年焦芳迁霍州知州,旋擢四川提学副使,不久转湖广提学副使。他不甘心屈居地方官,千方百计谋划复入翰林。当时,执政的官员有些惧他,不得已又升他为南京通政。 弘治八年,南京祭酒李杰忧归服阕。当时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徐溥意将李杰还之翰林,遭到大学士刘健的反对。刘健说:“翰林职卑而要,既出不可复入,入则加于众上,众且怨之。 ” 刘健并非反对李杰入翰林,只是借此堵塞焦芳重入翰林的路子。他告诫徐溥说:“焦芳日夜伺此久矣,今日既让李杰重入翰林,他日岂能拒芳?”可是徐溥并没有听从刘健的话,还是让李杰入了翰林。 焦芳得知这个消息,日夜兼程,从南京赶赴北京,援引李杰为例,也被授为太常少卿兼学士。而焦芳得知了刘健堵塞他入京之路一事,心中怀恨,念念不忘。 焦芳入京后,就开始寻找靠山。武宗继位之后,沉湎于酒色犬马,宠信阉官,挥霍无度。京度岁入百四十九万两,岁用五百万两,入不敷出,财政告急。时户部尚书韩文上疏说:“天下经费不足,财政告急,亟请裁决。”武宗便命召集廷臣议论此事。 刘舰韩文等人均认为理财无奇术,只有皇上节俭一条出路。焦芳早已派人探知,左右有宦官窃听廷议,便认为这是个投靠、立功、晋升的好机会,佯做义愤之状,慷慨道:“皇上乃一国之君,用度自然要大一些。庶民,县官尚须用度,况一国之君耶!俗语说‘无钱验故纸’。今天下各地逃避赋税者众多,为何不督令这些人补交,偏偏看到皇上那点用度呢?” “皇上一日之用,当合一县之民一年的用度,焦侍郎为何如此说?“谢迁驳道。 如若只是谈论奏请皇上节俭,不求本源,恕本官告辞。” 焦芳说罢退出,把个廷议也给搅乱了。 窃听廷议的宦官果然把情况汇报给武宗和刘瑾。 “鸡毛蒜皮,婆婆妈妈,这哪象廷议只有焦侍郎还有眼光。” 刘瑾说。他已看出焦芳与刘健等人非同一类,利用焦芳干掉刘健等人,是他心中正思谋的主意。 武宗也觉得焦芳的话正中下怀,说道:“焦芳可以用也。” 遂命其为吏部尚书。焦芳有心投靠,刘瑾有心使用,二人不谋而合,成为惑乱朝政的重要成员。 朝中大臣们,见刘瑾一伙,整天围着皇上转,诱他嘻戏无度,压恶政事,正直者受排挤,奸邪者蠹缘而进,深感忧虑。 大学士刘舰谢迁是元老重臣,颇有威望。他们对刘瑾等“八虎”的险恶用心早已觉察。 “刘瑾是想做前朝的王振!”刘健说。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一人不知呀。” “当今之计只有连续上疏,启发诱导武宗以国事为重,割绝私受,除掉‘八虎’,摆脱其引诱,亲理朝政。” “那刘瑾自小奉伺武宗,再加上少年人的心性,未必肯听你我罗嗦。”谢迁又想到为皇上讲课所受的污辱。 “听不听在他,言不言在我。身为朝中大臣总不能佯装耳馈,闻目不见吧?” 刘、谢二人连上奏章,却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那奏章已被“八虎”截住留中不发。刘瑾请人仔细阅读了每一份奏章,每句话,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利刃,刺到他的痛处。他咬牙切齿地说:“好个大学士,确实不俗,算得上是好对。咱们走着瞧。” 正德元年十月,秋风萧瑟,原野凋弊。刘舰谢迁与户部尚书韩文等人骑马来到郊外,眼见着夏日的一片碧绿,已变成一片枯黄,旷野中透出几分凄凉。大臣们望着这大好河山的变化,心中感叹。 “前不久,尚与家人赴此地踏青,如今却一片枯黄了。” 刘健说。 “眼看着江山不知败在何人之手,朝政日非,有负先帝之托氨谢迁也驰马奔过来。 韩文说道:“空叹息又有何用,不如联络君臣,一齐劝谏。 文武百官早有怨言,只要有人带头必是一呼百应。” “皇帝大婚之后,那刘瑾等人已不能日夜围在皇帝身边,这倒是个机会。”刘健说:“不能再迟疑了。” 三人骑着马商议着如何劝谏武宗,避开了宦官的耳目。 韩文回去后,联络了给事中陶谐、侍郎李梦阳等人,在刘舰谢迁的支持下连上奏章,列举了刘瑾等“八虎”,置造巧伪,淫荡上心的种种事实,指责“八虎”惟知蛊惑君上,以便私已。追述了历史上阉宦误国的先例,提出宦党“罪恶昭著,若纵而不治,为患非细。”请皇上把“八虎”交于法司惩办,以消祸萌。刘舰谢迁知韩文率文武百官跪伏宫前,集体劝谏。 事情越闹越大。 武宗此次颇受震动,看了奏章,心中又惊又怕,回到宫中哭哭泣泣,不思饮食。想起父皇的教诲,深知继续把“八虎”留在身边,无法向群臣交待,平息朝中风波。可是他与刘瑾情同手足,杀了“八虎”于心不忍。他象一名做了错事的孩子被大人抓住了把柄,极思掩盖,却苦于无策。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八虎”暂时离开北京,去南京服役。于是召司礼监王岳等人入宫,说出了他的处理办法,要他们前往内阁向众卿传达商定。 王岳遵旨来去三次,大臣们均不同意皇上的办法。刘健声泪俱下地对王岳说:“先帝临终时,曾再三托付臣下辅佐圣上。 今陵土未干,刘瑾等贼如此弄权,败坏朝纲,若不诛除惑乱朝政者,臣无颜见先帝于地下。“王岳是宦官中少有的正派者,平时也对刘瑾等人行为不满,于是,便把大臣们的要求回禀武宗。武宗在宫中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王岳说:“陛下,大臣们忠心耿耿,‘八虎’为恶,朝野共知,如不斩草除根,必当造成祸患。”武宗迫于内外的压力,答应采纳大臣们的建议,明日早朝降旨处死“八虎”。 大臣们得知这一消息,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刘大人,这腿都跪酸了,却终于跪出个甜果来。”谢迁对刘健说,两个人相互搀扶着,拖着疲劳的身子,怀着满腹的喜悦,各自回府。 吏部尚书焦芳得知明日早朝要处斩“八虎”的消息,心中惊恐。他与刘瑾等人已结下了不解之缘,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旦刘瑾被杀,他焦芳的下场可想而知。焦芳觉得情况紧急,便连夜派人赶去通风报信。 刘瑾等人听罢来人所说的消息,个个面色苍白,有人竟伏案嚎啕大哭。 “别哭了”,刘瑾说:“哭有什么用。事已到此,只有连夜进宫去见圣上。” “对,应当进宫,问圣上为何要杀我们。”恶宦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同去见武宗。 武宗紧张了一天,此时已经睡下。“八虎”进了寝宫,便一齐跪下,放声大哭。 “你们这是怎么了?”武宗起身问道。 “如果陛下不开恩,奴才们便要被砍头,丢进犬场喂狗了。” 刘瑾跪着哀求道。 “朕并没有降旨提拿你们问斩,还哭什么?”武宗看到自己宠爱的太监俯首在地,哭得伤心,安慰道。 刘瑾见武宗和颜悦色,并无怒意,便趁机进谗道:“今日之事,全是王岳所为,陛下富有四海,玩玩鹰犬,又岂能防碍国事!王岳勾结阁臣,企图挟制陛下,又怕我们从中阻拦,所以就想制我们于死地。那刘健等人,以为圣上年幼可欺,肆意横行,也唯恐我等在陛下面前揭露其真相,故尔与王岳串通一气。倘若司礼监与陛下一心,阁臣怎敢如此胁迫皇上。” 武宗本来就不想杀“八虎”,对刘健等重臣一直有所顾忌,听了刘瑾的话,觉得非常有道理,句句中听,当即推翻下午的决定,下令由刘瑾掌司礼监兼提督团营兵马,丘聚掌管东厂,谷大用掌管西厂,速速捕王岳等人,送往南京服役。又根据刘瑾的提议,任命焦芳兼文渊阁大学士,掌管内阁。 [book_title]第三章 诛大臣施杀手贪色欲罢内官 次日,文武百官早早便等侍在左顺门,等候着皇上宣谕、发落“八虎”。刘舰谢迁、韩文等人满脸喜色,心中都在猜测这道宣渝会是怎样的。 太阳出来了,群臣们苦等了一个早上,谁也没有料到,正当他们做着香甜的梦的时候,一切都颠倒了。“八虎”不仅没有被撤职,反而个个升官。圣旨传出,刘舰谢迁对天长叹,含愤上表请辞职。武宗早就觉得这些大臣在朝碍手碍脚是个约束,于是当即降旨,准予辞职还乡。 刘、谢二人在宫门口分手,涕泪俱下,伤心而去。谁知,这一去竟成永别。 刘瑾取代了王岳当上了司礼监的主事,甚为得意。如此重要的衙门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已在手,那小皇帝犹如玩物在握,刘瑾如何能不欢喜。 在明代宦官二十四衙门之中,司礼监排在第一。设提督太监一员,掌印太监一员,秉笔太监、随堂太监四五员或**员,书籍名画等库掌司,六科廊掌司及典籍等皆无定员。这提督太监掌理皇城内一应礼仪、刑名及管理长随、当差、听事各役,关防门禁,催督光禄寺供应等事。掌印太监掌理内外奏章及御前勘合。秉笔、随堂太监掌理章奏文书,照内阁票拟“批红”。 典薄专管记录奏章及各出纳号保刘瑾掌理司礼监之后,专掌机密,批阅奏章,实权比内科首辅还要大。那些朝臣再想弹劾他刘瑾,已是万分不可能了,刘瑾把那二十四衙塞满了亲信,东厂、西厂也把持在手,又从外面选进不少武艺高强之人,充任护卫和死士,一心要把那朝里的忠臣全部剪灭。 刘健辞官回到府上,令家人收拾细软起程回乡。刘瑾岂肯白白饶了他一条性命,令手下日夜察看刘府的劝静,候他出家上路时,便要动手。 那察探刘府的几名小太监,有一个叫王高的极是机灵。那日,刘府中走出一个丫环甚有姿色,紧接着府内抬出一乘小轿,轿帘挽起,露出一张娇美的脸,只见她:眉梢侵鬓,层波细剪,以眸蝉翼垂双肩,腻粉团搓素颈。 芙蓉面似一片美玉笼霞,蕙兰心如数朵寒梅映雪,如似海棠带露,杨柳随风。 只听她张口呖呖莺声,唤那美婢同坐轿中,轿帘放下,美景尽收。王高一打听,知是刘健的女儿刘碧与女婢莲儿,便动了心思。回去对刘瑾说道,那两个女人如何漂亮,讨好主子。 明代宫中宦官极兴对食,宦官可与宫中打杂的女人结对,结成一种不伦不类的关系。有权势的霸占那稍有姿色的,无权无势的只能选个一般的。刘瑾身边已有几个对食,模样均属一般。王高趁机欲向主子献上两位有姿色的。谁知刘瑾思索半响说道:“圣上日夜思求美女,可降旨宣她们入宫。明日,你便去办理。” 王高心想:“平日刘公公见了宫中稍有姿色的,便强行霸占不许他人染指。今日有了美女,为何又不要了呢?”答应着退出来。 次日,刘健正准备去平日朝中几位同僚家中辞程。却听见前门一声高喝:’圣旨到,刘健接旨。”刘健急忙整理衣冠出门接旨。跪在当院正思索是福是祸,却听那宦官宣到:命刘健女刘碧与其婢女莲儿入宫侍奉,钦此。刘健接了旨,愣在当院。 一家大小在屋里敛息听旨,待那宦官们离去,刘夫人已昏倒在地,一家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浇冷水,折腾了半天,那刘夫人才悠悠醒来,长叹一声,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那刘碧年已界二十尚未出嫁。此女诗书文章均属上乘,心气颇高,对那京城之中官宦人家的子弟,少有看上眼的。心底下暗中恋着刘健的养子刘增。父母做主为她说了不少人家,只是不中意。暗地里观察,却见她与那刘增很相洽,也就不再为她张罗婚事,谁料到,一道圣旨,冲散了一对鸳鸯。 刘增早失怙恃,打小寄养在刘健家中,刘健对他如亲儿了一般看待,从不当外人。刘增长到十六七岁,便出息的英俊挺拔,面若傅粉,剑眉朗目,琴剑书史无不通晓。刘健替他在宫中谋了一份差,图个功名。谁知道孝宗去世,宦官横行,刘健愤愤辞官,那刘增也辞了差,要随养父回乡。刘健本欲让人留京,无耐他只是不肯。想想朝中,奸臣当道,正直人士也无功名可望,不若回乡务农种蔬,以尽天伦之乐,或许少些祸端。 刘健与刘夫人商量,回乡后就把刘增与女儿的婚事办了。不曾想,晴天一声雷,打破了夫妻二人的美梦。 刘碧听到宣自己入宫的消息,反而非常镇定。家人纷纷出谋划策,有的说不如尽速离京,有的说快些把亲事给办了,让那皇上死了念头。刘健思前想后,无计可施。无论是逃去或是成亲,眼前都是来不及了,弄得不好,满门遭殃,那东厂、西厂的鹰犬,日日监守,逃又能逃到那里去。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只有频频叹息。刘增更是又急又恨,几次拔出腰刀要入宫拼命,都被刘健拦祝门帘一挑,刘碧与莲儿双双从卧室走到正厅。 刘碧对父母说道:“皇上圣旨,难以抗命,不若让女儿进宫去,相机行事,或许还有生路。” 刘增一听这话,便说“当今皇上虽不是少年之人,却生性贪淫。妹妹入去宫中,那能得以全身。” “全身不可得,恶宦必除。” “你一女儿身子,又如何能除去奸宦?” “世上的事都是人办的,并不在男女之分,大不了,头颅坠尘。” “不可,实是不可,妹妹如何故此想法,实是不可。” 刘夫人说道:“至今之计,不若你们二人趁夜色悄悄出京,朝廷如怪罪下来,拿我这条老命抵!” “夫人,此事万万不可。”刘健说。 刘夫人一见刘健如此之说,又急又恼,说道:“你们做官的,总是畏首畏尾,顾虑太多。难道你就眼看着女儿入那虎口,我老婆子已活了半辈子,没有那么多顾虑,让他们找我算帐好了。”一席话说的刘健面红耳赤,垂首踱来踱去。看看女儿,形容憔悴,楚楚可怜,再看刘增,如笼中虎豹,气愤难按。心中想道:“我也活了大半辈子,有喜也有忧,而他们俩尚未成亲,便要四下分离。不若成全他们。”想罢,令家人给小姐和公子整整行装,他一手牵着刘碧,一手拉着刘增说道:“你们可速速离去,家里的事由我承担!”刘增正欲跪地拜谢,不想刘碧却说道:“女儿情愿入宫,父亲不必再做他想。” 刘增听了刘碧的话,半响没有回过神来,心中又急又恼,摔手而去。 月亮穿行在黑黑的云层里,时尔露出半张脸,时而又全被乌云遮祝刘碧依窗而站,心事重重。 “莲儿,你说,我们进宫之后会怎样?” “小姐,我实在是想像不出。”莲儿说:“你已经是第三次问我了。如果小姐现在决定是走还是留,为时不迟。” “那你是愿意走,还是愿意留?” “小姐在哪里,莲儿便去哪里。只是,莲儿也觉得小姐与刘公子分开,我嘴笨,不知如何说,就是太可惜了。” “人,谁能无情,也不知他如今会怎样恨我。只是,我不忍心连累父母和家人,进入皇宫,若有不幸,有我一个人担待。 而逃了我一个,一家人遭殃。那刘瑾自朝谏事之后把爹爹恨之入骨,巴不得有个长短把在折中,置我们于死地,我不能授人以把柄……”刘增气愤愤地回房,连晚饭也不出来吃,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心中有些埋怨刘碧太绝情。“或许是她心中也盼望皇宫的侈奢,向往那高居人上的生活?可平日里与其交往,却不见她欺贫爱富。“想我刘增,二十将过,功业未成,她不把我放在眼中!”他是个心中放不下事情的直性子,爬起身来,走向刘碧的房间。走到门口正听到她们主仆二人说话,便站住了脚。 听了刘碧的一席话,顿时心中豁然开朗,又觉得十分羞愧:“我是太自私了。养父母把我象亲儿子一样带大,遇到大事,我却只想与自己心爱的人逃走。”想到此,他一把把门推开,站在门口向刘碧施礼,说道:“刚才是哥哥的不是,请妹妹原谅。”刘碧心中正打算让莲儿去唤刘增,又想他那牛脾气,认死理,会不会来?正心中踌躇,却见刘增推门进来,四目相对,突然感到生离死别就在眼前,二人扑到一起,相抱着流着无声的泪水。莲儿见状,悄悄退出去,顺手把门掩上。 二人哭罢,执手相看,心中似有无限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两人虽是自小一起长大,暗地里传诗言情却也有过,却没有象今天这般亲密。刘增冷静下来,似有些羞怯,把攥住的一双秀手急急松开。刘碧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把头靠在他胸前。 “今日一会,恐怕终生再难得相见,哥哥为何如此慌张? 是怨恨妹妹执意进宫?” “不。妹妹侠肝义胆,哥哥自叹不如。” “哥哥,你这不是真心话?” “那自然。” “我心中好痛。想我一千金小姐,那里比得上那布衣女子。” “此话怎么说?” “荆钗布裙,男耕女织,虽不识繁华,却能享尽夫妻之乐,刘碧今生无望,只待来生了。” 刘增听了刘碧的话,心如刀绞。想到自己还曾那样误解刘碧,又觉羞愧难当,伸开臂膀把刘碧紧紧地抱在怀中,轻轻地亲着她的鬓发。刘碧软绵绵地倒在增怀中,刘增抱着她,走到床前,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又拉过一床被子给她盖上。刘碧把被子推开一边,紧搂着刘增的脖子,满面红晕,轻轻地说:“妹妹要给哥哥一个全身子。”刘增此时,百感交集,他又一次紧紧地拥抱着刘碧,用整个身子把她裹得紧紧的……刘瑾在等着看刘健的好戏。他给了他三天时间,可是这三天风平浪静,第四天两乘轿子便把刘碧与莲儿抬进了宫。刘瑾没有料到刘健会乖乖地把女儿送进宫,他盼着刘健全家出逃或者他的女儿出逃,这样,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刘健除去。为此,他下令监视刘府的爪牙,不得走近刘府,给刘府造成一种假象。这几天,刘瑾脸上常常带着笑容,对属下也和气多了。 每天,他都在等着好消息。晚上,他从御膳房搞来一些小菜,自斟自饮,喝到半夜以后,才昏昏睡去。第一天过去了,他盼着第二天,第二天过去了,他盼着第三天。第四天,刘瑾的脸色阴沉下来,对属下也不那么和颜悦色了。一个小太监无缘无故被打了板子,王高机灵,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刘瑾为什么不贬那两个女人进宫打杂役,做自己的对食。“好阴险,”王高自此处处小心,不敢大意。 刘健一家恋恋不舍地把刘碧送进宫,却深深地刺痛了刘瑾。刘瑾自认为自己计谋之高,无人能识得破,他曾与掌管东厂的丘聚和掌管西厂的谷大用打赌,说是不出三天,刘健一家必会有举动。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把那一家子几十口拉出去砍了。刘健送刘碧进宫后,谷大用与刘瑾玩笑说:“刘公公该设宴了,那个赌还是刘公公输了。”刘瑾脸色一变说道:“此赌还没结局,怎么算得我输?”丘聚一见气氛不对,讨好地说:“刘健可谓老奸巨滑,此贼不除,恐误后事。”这句话正道中了刘瑾的心事。朝中的大臣虽已去官,可是,只要还活着,刘瑾便得如芒在背。王岳在去南京的路上,已经被结果了性命,谢迁一家想必此时也被“山大王”杀得不剩一人。只有刘健一家未动身回乡。王高察言观色,禀道:“刘健一家,明日启程回乡,奴才已经打听清楚。”说罢,退后一步,两眼滴流流地围着刘瑾转。刘瑾哈哈大笑,说道:“这赌已快见分晓,二位只需再待几日,咱们就可以喝顿人头酒。” 再说宁王朱宸濠听说朝中大臣不少辞职还乡,便欲拉笼人心,派杨尘带着两名高手速出南昌,接刘健和谢迁到南昌。朝中元老重臣网罗在身边,到时候起兵历数皇上昏庸和刘瑾恶行,得江山则易如反掌。朱宸濠也打着如意算盘。 杨尘三人出了南昌,日夜兼程前往北京,赶到山西太原府,便得到谢迁一家被强盗杀死的消息,又听说刘健一家出了京城直奔河北,便扭头奔河北而来。 刘健一家出了京城,足走了半个多月才到巨鹿,刘夫人自送走女儿,便一病不起,躺在马车中日日昏睡,说着梦话,眼见着看看不行了,只好去巨鹿找了一处宅邸先住下来。刘增急急而出,四处寻医,在这荒凉之处,哪有什么医生,寻了半日,只找回一个挨家串户的郎中。你道那郎中是谁?却正是太监王高所扮。他奉刘瑾之命,率领着一批死士紧紧追赶刘健一家,来到巨鹿。刘瑾要他把刘健一家“送”的远一点,所以才迟迟没有动手。那刘家因为有病人,走走停停。半个多月才到巨鹿,王高领的那批人都有点等不及了。王高极是阴险,知道刘夫人的病重,刘家必寻医求药,自己便扮成个江湖郎中,举着个“名医王生”的幌子,到处晃来晃去,果然碰到刘增。刘增是病急乱求医,见王高生得白净清秀,似是出自书香门第,便把他领到住处。王高在宫中看惯了太医治病,虽不晓得其中道理,装模作样起来,却也不露马脚。刘健见请到了郎中心中高兴,哪还防备。再说,眼见得离京城越来越远,那防备之心也逐日懈怠起来。 刘健把王高请到内室,令婢女献上香茶。王高说:“前辈不需客气,还是治病救人要紧。”刘健对他的热心极为感激,忙把他请入内室。王高一见刘夫人,故做惊讶,急急地把脉,看舌苔。说道:“夫人此症似是瘟玻如不及时医治,恐怕满门不幸。” “什么病有这么利害?” “却也不妨。我这里有药丸两颗,先给夫人服下,便会安睡。”“夫人这几日睡不安稳,睡梦中时常大呼小叫,顿时惊醒。” “是了,是了,正是此症。先是浑身无力,继而惊梦,久而久之,力竭而逝。”王高察言观色,顺坡下驴,说得若如其事。他又从搭裢里拿出一大包混杂草末末的药粉递给刘健说:“此症蔓延极速,前辈可把这药煮过,家中人都喝上一碗,方保无虑。” 刘健见他说得认真,哪里还曾怀疑,急忙令女婢把药粉拿出去煮了,给众人分食。又拿出白银一锭作为药费。 “前辈太破费了。我的药都是自家在山里采摘,研磨而成,哪里值得这许多银子。” “先生定要收下。这薄礼怎能当先生救命之恩。” 王高心中暗笑道:“送你一家升天,还要得赏银,好个愚腐的刘剑”他收了银子,又交给刘健四个药丸,嘱咐道:“晨起一丸,日落一丸,再过两日,夫人必将康复。”刘健一再揖首拜谢,把他送出门来。 王高出了门一溜烟跑回住处,把那些死士召集到一块嘱咐道:“刘健一家已中了我的道儿,日落之时,便可动手。出手要干净利落。” 日落之时,刘增带着采买回来的肉菜进了家门,一时厨房,只见厨娘歪着身子坐在灶前呼呼大睡,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应声,急急又走到正厅,正与一老家人碰了个满怀。 “家里的人呢?” “都睡着了。” 刘增又急急地入屋察看,见女婢男仆东倒西歪,有坐有躺,睡了一地,心知道不好,便详细询问那老家人。老家人说:“家里人吃了郎中给的药,过了约有一个时辰,便都打开哈欠。” “什么药?” “郎中说是防瘟症的药。” “不好,定是有人设下了圈套。”刘增叫道,急忙出门插好街门,令老家人守在屋门口,自己站在院子中间,静静地侯着。心里急得火烧烧燎,却无计可施,正在此时,听得有人推街门,一会儿,院墙上便探出一个人头。刘增早已持弓在手,看到那个黑影露出头,嗖的一箭射过去。只听得哎呀一声。有人说道:“谁说都睡着了,这不人家都准备好了。”王高心想:“即便是有个把没喝那蒙汗药的,却也难敌这五头野兽。”便说道:“只个把小儿便把你们吓住了,给我上!” 只见四条黑影跳入院中,那老家人急忙抄起一根木棍,躲在门后,身子却象筛糠一样抖个不祝两个黑影直奔屋里而来,老家人斗着胆,狠命地砸下一棍,正好扑在那黑影的背上,只听一个声音叫道:“好小子,敢打你爷。”回身一刀,便把那老家人破肠开肚。两个人东一刀西一剑,把那些酣睡的男男女女全送进了阎王殿。又直奔内室,手起刀落,断送了刘健与刘夫人的两条性命。回身出屋,又奔厢房而去。 刘增被两个黑衣人缠住手脚,眼睁睁地看着贼人进了屋,却脱不开身,一走神,臂上就挨了一刀。强手相对,丝毫不能分神。刘增虽是刀枪剑戟样样精通,但是对江湖上的刀枪路数却一点也不摸底,只有扎紧下盘,以静制动。好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刀架在那用棍的棍子上,顺势一抹,便砍他的手,另一个使剑的,从左边偷偷侵上来,从下而上撩过来一剑,刘增急忙收招,侧身避过剑锋,衣服已被切开一个尺长的大口子。 这边正斗着,墙外面,王高却被三人制祝那三人正是杨尘一行。杨尘一行日落之时才到巨鹿,正四处寻找住处,发现了蹲在墙根黑影之中的王高。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架在王高的颈子上,这小子害人不眨眼,此时却吓得尿了一裤子。杨尘听他说话京腔,便喝问原由。那王高那敢隐瞒,把刘瑾要害刘健一家的事全说了出来。杨尘一听,把刀一收,顺手在王高身上点了几下,王高瘫倒在地。三人人腾身而起,急入院内。 刘增一人对付两个人,眼见难以支撑,又看到三条黑影跳了进来,心想:“此命休矣。”顿时勇气倍增,刀抡得如飞,一副拼命的架式。却见那三人奔过来,刀剑向黑衣人劈刺。那两个黑衣人哪有再向刘增施杀手的机会。刘增也顾不上多问,想起蹿入正屋的两个杀手,提刀急奔正屋,只觉得脚下滑腻,差点摔了个跟头。抬眼一看,屋内东倒西歪全是死人,地上满是鲜血。急入内室,见养父母双双死去。心中一阵巨痛,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增觉得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悠悠地醒过来。只见一红脸汉子半抱着他,他一个激凌,跳起身来,持刀在手,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宁王爷派来保护刘大人的,没想到刘瑾会下这样的毒手。”那红脸汉子说。 刘增此时又想起弟弟妹妹们,持刀急奔厢房而去,却被尘拦住了:“不用去了,太迟了。” “是谁,是谁下这样的毒手?”刘增对天长嚎。杨尘把王高推到刘增面前说:“你问他吧。” 刘增一看,这不是自己请的郎中吗?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拔刀便向他砍去。王高连滚带爬躲到杨尘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腿,“大爷救命,大爷救命。这不是我的主意,全是刘瑾设下的圈套。他本欲以刘老爷抗旨不送女儿进宫之罪,杀他们全家。 此计不成,又让小人带着杀手追至此地杀他。小人有罪,但这全是刘瑾的主意。”王高磕头如捣蒜,乞求饶命。杨尘一脚把他踢开说道:“兄弟这个人由你处理。” 次日,刘增埋了养父母一家,在坟前杀了王高,发誓为养父母报仇,随杨尘赴南昌而去。 刘瑾在宫中只等那王高的消息,眼见着快一个月了,也没有消息传来。一日清晨,刚刚起床,掌管东厂的丘聚便来求见。 “刘公公,昨天晚上,手下在宫门口发现一具尸体,上面还有一书,请公公过目。” 刘瑾接过那张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瑾贼,有来无往非君子。今送上死狗一只,他日必当首刃瑾贼以慰忠魂。”刘瑾手中攥着那张纸,竟嘿嘿地冷笑起,“报信的来了,刘健已经见阎王去了。”这话把丘聚说糊涂了,他原以为此事必然激怒刘瑾,没想到他反而乐了。 “你是有眼无珠。‘忠魂’,好一个‘忠魂’,已经成了死鬼,还要戴一顶高帽子,没有用了。丘聚,这个赌,我赢了。” “刘公公高明。在下今日晚上便设宴为您祝贺。那王高的尸体——”“悄悄埋掉封锁消息。”刘瑾把那张纸点燃,烧尽,丢在地上。“知道了。”丘聚刚走,便有内官徐进忠前来求见。徐进忠在宫中专掌记录皇上召幸女人之事。其内容有上幸宿所,所幸宫媛,年、月、日等内容,以备稽查。自从武宗登基,徐进忠也有过几天好日子。十五岁的皇帝即位,第二年改元行大婚礼,册立皇后,并册封沈氏为贤妃,封吴氏为德妃。刚行大婚礼不久那段时日,皇上对皇后和妃子也还热心,没过多久,便把她们象穿过的衣服一样丢到一边,遍游宫中,走到哪儿便吃到哪儿睡在哪儿,有时甚至出了皇宫,到妓院鬼混,中宫和东西两宫,一月之内,也不过去看个一两次,应付一下。皇帝如此行经,却苦了那些内官,整日追逐皇帝的宿处,就象捉迷藏一样。厚厚的一本册子,只记了几页,再也记不下去。徐进忠怕怪罪下来,担当不起,不得已才来求见刘瑾。 “刘公公可要替小人担待些事。奴才日日追寻皇上,却只记了这几笔。一旦皇嗣有所遗漏,奴才实在担待不起。” 引皇上游乐,本是刘瑾的主意,眼下见徐进忠诚慌诚恐的样子,心中发笑。武宗皇帝亲近过多少女人?连刘瑾也没记清,更何况徐进忠。记或不记,对刘瑾来说,均属小事。关键的是要让皇上专心游乐,不思政事,这文书房内官也确实有些碍手碍脚。废掉内官?这事,刘瑾不能决定,而且此事与皇嗣有关,弄不好,会招惹麻烦。不如让徐进忠自己去碰碰钉子。想到此,刘瑾笑道:“此等大事,谁堪担待,不若让我先替你求求皇上,让你跟在他身边,这样,什么事不也就逃不开你的眼了吗?” “谢刘公公。”那徐进忠满心欢喜而出。 刘瑾吩咐小太监先去打探一下皇帝现在身在何处,小太监过了一会儿回来回复道:“皇上此时正在后宫玩踢鞠之戏。” 刘瑾在随从陪同下,前往后宫,老远便听到击鼓声,吆喝声。刘瑾走向前去,停住脚,站着观看。只见皇上与几十个小太监玩得正欢,两拨人,一队穿紫衫,一队穿黑衫,只有皇帝一个人穿一身白,腰间束着一根黄带子,杂在其间,奔跑、跳跃、欢声高叫,头顶上热气腾腾。 踢鞠约是战国时代兴起的一种游戏,游对规则各朝不一。 总体与今日足球运动有许多相似之处,是许多人玩一个球。球,状小如拳,用质轻而又坚韧的木材制成,中间掏空,外面涂上红色或彩色。皇上玩的球还加以雕饰,更加精美,古诗文中常称为“珠球”、“画球”、“七宝球”、“彩球”等等。球可以蹋,也可以用杆子打,玩的方法很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家中都辟有球场,玩球也是上流社会的一种时髦。 皇上正玩得高兴,旁边还有一队击鼓的小太监,不停地为他击鼓加油。皇上玩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个小太监搀扶着他入了寝宫,刘瑾走去时,皇上正在一个大浴盆里洗澡,周围四五个人侍侯着。他躺在浴盆里,半闭着眼睛。 “启奏陛下,臣,有事禀报。” “什么事,说吧。” “文书房内官徐进忠,请求陛下赐恩,令他侍奉在侧。” “他年岁太大了,会踢鞠吗?还是会杂技?” “皇上,起居注是历朝历代的大事,不能偏废。如今厚厚的一本册子,内官只记了几页,恐怕不好交待。” “真麻烦,他可以能随意记些什么,天南海北,张氏、李氏可以随他。” “这万万使不得。此事有关皇朝后嗣,岂有马虎。” “真罗嗦,难道平常人夫妻行事也要登记入册?” “平民哪能与陛下相比。” “行啦,就让他来吧。”武宗有点不耐烦,赤条条地从浴缸中爬起来,旁边的小太监急忙替他擦干身子,披上内衣。武宗在宫中自由惯了,皇后二妃均不敢多言,日日郁郁寡欢。那德妃是个有心计的,私下里与武宗身边的小内侍张旺勾搭,时不时的给些银两、首饰,托他在武宗面前多说些好话,尽把那武宗抢到西宫来睡。 那日,武宗玩罢了踢鞠之戏,又看了一场歌舞,心中又想入中宫永巷一带的“闹市”一游。时天色已黑,小太监们便在街市上挂出了纱灯,又令那乐工、宫人等扮作耍杂技的、唱戏的,店铺主人等各种人,吵吵嚷嚷开来。武宗夜间入市,兴趣格外高。进出宝和等六店,采买物品,随手赏给身边的人,出入酒店,喝酒听曲,把那唱曲的女子拉过去亲热,走过一家又一家,最后在一“百姓”家中,脱鞋上床,欲同那平民女子同寝。徐进忠见皇上如此无束,急忙劝阻。 “皇上,一国之君不应随处而眠。” “朕困了,你还在这里罗嗦什么,莫非起居注还要记录床上动作?”武宗正抱着那女子求欢,见徐进忠如此不知趣,心中羞恼。徐进忠急忙退出来,那些小太监个个都捂着嘴偷笑,张旺说:“你也真不知趣,这个时候你罗嗦个啥。” “那女子叫什名字,在宫中做何事?”徐进忠问。 “我哪儿知道,你还是去问皇上吧。” 次日早晨,徐进忠果然去问皇上,武宗看了看他说:“我哪里知道,你怎么不去问那女子。” 徐时忠赶忙派人前去打听。“闹市”已散,哪还有个人影,起居注又是空白。 过了几日,武宗去后海子玩耍,信口开河地与几个小太监打赌。“我今天所碰到的第六个女人定是个美人,今夜就与她同度良宵。”武宗说。“如若遇个丑八怪——”“我也和她睡觉。” “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后海子历经数朝修整,花砖砌岸,高石筑堤。秋来时水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后海子内原有金章宗李后的梳妆楼,左右各有金鳍玉二坊,又添了许多楼阁,景色十分壮丽:岛屿滢洄,平桥夹镜落双虹,月轮映水,波纹澄镜浸楼台。 宝槛凌风,花瓣随风粘行藻, 画诗雕栋,瑶宫琼室竞豪华。 武宗一路游逛,在井台上,见到两个宫女打水,模样还算俊俏。张旺说:“还有四次机会。” 武宗但笑不语,心想:“宫中服役的那有什么丑八怪,尽是你们作怪。” 游游荡荡,便走到一处教场,武宗动了骑马摆阵打仗的念头。张旺急忙前去找人操办马匹、衣甲、器械。武宗被接到演武厅上喝茶歇息,又有三人漂亮的宫女出来侍侯。 过午之后,一切操办齐全,武宗自扮成大将军,全妆披挂,又令手下的小太监扮成先锋官、勋卫、守旗将士等。命那听令前来的两百多太监也都披上衣甲,分成两批,由张旺领一批,自己领一批,列队厮杀。武宗骑在马上,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挥刀便砍,扮成敌军的太监,不敢阻挡,急速后撤,只有张旺一人上前敌住武宗。他知道武宗的怪脾气,玩这种游戏,如不尽力与他拼杀,他便会恼怒。尽力与其拼杀,砍他一下半下,他也不会动怒。当然,不能太过分。退下的“敌军”,见主将还去厮杀,便又涌上前来,两队人马撕杀在一处,打了约有两个时辰,小太监鸣金收兵。 再看那教场中的将士,一个个头发乱了,盔甲掉了,木枪断了,有些坐在地上,浑身是泥,被马踢伤了,有扮将官的扒在马上,腰上挨了一棍,坐不直身子。 张旺虽然刺中了武宗,但帽子却被武宗给挑下来,模样有些狼狈。武宗金盔金甲,骑着青灰色的高头大马,耀武扬威。 接下去,武宗又要摆阵,让那二百多人重新站好,武宗站在演武厅上,看看厅下人员太少,摆五方阵、八卦阵均不够数,不如摆个长蛇阵。可是那身穿盔甲的太监,不懂指令,武宗费了好大气力,才摆成个长蛇阵,心中全觉得无趣。眼见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便叫众人散去。 张旺与几个小太监去马厩还马,迎面见到一个又丑又老的老婆子。那老婆子把马牵进去,拴入糟头,便给马饮水,拦草料。 “那老马倌呢?”张问。 “老头子出去了,公公找他?” “不,不找。”张旺说着,又把那匹青灰色的马牵出来,说:“一会儿再送来,皇上想再骑骑。” 张旺一见那老婆子,便想起皇上与他们打赌的事、这恰好是皇上所遇的第六个女人,何不戏弄皇上一下。于是,把马毕到途中,派一个小太监回去对皇上如此这般说道。那小太监嘻嘻笑着,一溜烟跑了。 小太监一见武宗,便说道:“皇上.你骑那匹马走到半路便不走了。大概这是匹神驹,没有皇上牵引,便不肯再行半步。”武宗喜欢热闹,听了这事,哪有不去之理,便随着那小太监赶过去。只见张旺牵着那匹马原地打转,嘴里骂道:“走啊,你这死马,赶嘛只打转转,走埃”武宗上前拽住马缰,说道:“看我的。”他把马头笼正,牵着就走,那马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向前走去。武宗得意的朝张旺看了一眼,列嘴嘻笑,身后的小太监,佯做吃惊之状,见皇上转过头去,便都捂着嘴笑。 武宗把马牵入马厩,那老婆子迎过来接过缰绳,武宗回身走出马厩,却见那些小太监个个瞪大了双眼看着那老婆子,说道:“第六个女人!”武宗这才发觉上当,却也不能反悔。当夜,便宿大马厩。 徐进忠第二天又问张旺,皇上昨夜宿在何处。 “我哪里知道,你为何不去问皇上。”张旺说。 徐进忠只好去问皇上。武宗作夜守着个鸡皮鹤发,做他母亲都嫌老的女人过夜,心中正不愉快,可偏偏遇上个死心眼的徐进忠前来罗嗦,当然没有好气。 “出去,出去,休得再来鸹噪。” “皇上,起居注连日空白,奴才失职。一旦皇嗣有所遗漏,奴才无颜见先帝于地下。” “你真想知道?” “这是奴才的职责。” “那好,记上,后海子马厩中一老媪。” “陛下不要戏弄奴才。” “谁戏弄你来着,我话已说完,记不记由你。” 那徐进忠退出来,哪里敢把什么马厩老媪记录在册。 “这徐进忠实在可恨!”皇上对张旺说道:“想个什么办法才能避开他。” “皇上,要避开徐进忠不难。”张旺说:“只要让他知道你宿在何处,此事不就结了。” “知道我宿在何处?”他还不是整天在耳边鸹噪。” “如若皇上宿在西宫,他如何还能多嘴多舌。” “宿在西宫,那我还怎么出去玩?” “那只是个假象。” “你是说骗他,然后再——” “对!” “你小子,鬼心眼太多。欺君坑臣,罪过不小埃”武宗想起昨夜的事,知道定是张旺主谋,便要吓他一吓。 张旺急忙跪下说道:“奴才不敢,实在是为陛下着想。” “昨日之事,也是为我着想?” “昨日之事只是儿戏,如何当真。” “起来吧。咱们今天再玩点什么新鲜的?” 武宗与张旺商量新的一天游戏内容。 这张旺是刘瑾的心腹。刘瑾派他侍奉在皇上左右,让他千方百计勾引皇上嘻戏,越是荒唐越好。张旺原是个阔商的儿子,打小斗鸡走马,赌博**无恶不做。只因与人争一妓女,致死人命,这才隐姓埋名,入宫做了阉官,被刘瑾收为手下。要说市井之徒的把戏,他是样样精通,被武宗视为知已。 张旺与西宫德妃关系暧昧,经常出入西宫,德妃时常赠与金银宝物,托他多拉皇帝去西宫。武宗对待女人,是个没有常性的,张旺虽然为德妃安排过几次,可是几次之后,皇上便厌倦了,张旺只得给他寻其他的乐子。可是,西宫那里,他还欠着情。如何能使皇上高兴,又不欠西宫的情,使她无话可说,正是张旺的心玻一连十几日,皇上夜夜入西宫寝眠。张旺对徐进忠说:“陛下终于有所悔心,对皇嗣之事已有打算,这都是徐公公劝谏的功劳。” 徐进中见皇上日日入西宫,虽非正室,却也是皇妃,日日记录在册,却也省心,心中自然高兴,还以皇上真的有所悔悟。 却哪里知道,张旺早已买通西宫的婢女,皇上正门入,后窗出,就连德妃也不知道此事。 皇上夜夜入西宫之事,张旺又暗中传给东宫、中宫,皇后和贤妃得知此事,甚是嫉妒不解。皇后宣徐进忠入中宫,查看起居注,却是白纸黑字一点不差。心中又羞又怒、又妒,即刻召东宫贤妃入内,告知此事。二人相约,同赴西宫问罪。 西宫德妃多日没个人说话,一见皇后和贤妃来了,心中欢喜,献茶让座,甚是殷勤。皇后见她满面春风,心中更是有气。 “妹妹这几日春风得意,更加神气了。”皇后说。 “哎,你我姐妹,得意不得意,谁的心里不清楚,有苦只能咽进肚里。” “贤妃本还想说什么,可是见德妃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卖乖子,便奈不住了。 “妹妹日日有人相伴,何必做此骄态。” “姐姐何出此言?” “你自己心里清楚”,皇后说:“妹妹不知道使了何种娇法,绊住了皇上的脚,何不向我们传授传授。” “姐姐越说,我越糊涂了。” 贤妃见德妃装模作样,气得把脸扭向一边:“妹妹,你也太小瞧我们了,不就是皇上入西宫勤了点吗,你便如此掩饰。” “皇帝入西宫?姐姐,实不相瞒,皇上已有好长时间没到西宫了。” 皇后看了一眼贤妃,说道:“得啦,徐公公那里记录的清清楚楚,妹妹何故赖帐不认。再说了,亲近皇上是你的福分! 咱们走。” 贤妃和皇后挺着胸脯,鄙睨地看了一眼德妃,鼻孔朝天,喷出一股气来,匆匆地走了。留下个德妃,思前想后理不出个头绪。皇后入了中宫,气不打一处来。“那德妃不肯承认与皇上一起睡觉,无非是怕自己妒嫉。我倒要妒嫉出个样儿来,让你们瞧瞧。” 中午,皇后带着人径入武宗寝宫。武宗正与小太监说笑,皇后气愤愤地入来,坐在凳子上。 “皇后有何要事,匆匆而来?” “陛下,奴婢有事不解,求问陛下。” “说吧。” “陛下连日去西宫入寝可是真事?” “这个——”武宗急忙看张旺,张旺垂下头来。 皇后见皇上遮遮掩掩,心中越发不痛快。 “陛下与德妃均是这般遮遮掩掩,莫非把奴婢看为妒妇恶魔不成?” “哪里,哪里。” “我嫁入宫中,没有一日一时冲撞陛下,如何这般厚此薄彼。”说着皇后委屈地哭泣起来。弄得武宗手忙脚乱,频频以眼光向张旺求救,张旺却眼视旁处,佯做不知。 皇后又哭又闹,足足二个时辰方才罢休,悻悻而去。皇后前脚走,武宗便对张旺发火道:“你这个奴才,见我难堪,却不设计。如今之事,全是你惹出来的!”“陛下,此事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奴才怎敢插嘴。再说,如若不是徐进忠所逼,何故能有今日。” 武宗一想,张旺之话也有道理,都是内官捣乱,才不得不日日应付。入门跳窗之事,先前做起来还有几分兴趣,如今也懒得再去做他,不如干脆废去内官,省着罗嗦。当即下旨,废内官,除去起居注。 张旺心中暗笑,对西宫他终于有交待的理由。皇后吃酣,皇帝震怒,他张旺再有三头六臂也帮不上忙。德妃只有叹息,那施出去的银子珠宝,可也再收不回来了。 [book_title]第四章 刺皇上杀手探妹荒政事欲筑豹房 光阴似箭,不觉又是春归柳眼,红入桃腮,已是艳阳天气。 宫内放假三天,内官们纷纷出宫踏青游玩。有花园别墅的,纷纷请酒赏花。这日,刘瑾府上热闹非凡,一群狐朋狗党都来聚会,“八虎”均已到齐,还有朝中的一些奉承拍马的官僚,趁此机会,也赶来凑热闹,送上厚礼。 刘府朱门开启,台阶九层,两边各有人头高的一对猴子,门口有卫兵把守。进了朱门有三进院落,东西两个花园。刘瑾在正屋大厅中安排了几桌酒席,准备吃完酒便与来客一起进园子赏春。 昔日“八虎”地位相差无几,如今刘瑾一人高高在上,便引得一人不满,这人正是张永。张永昔日在宫中为一对食,与刘瑾有过梁子。那针工局有一年老寡妇齐氏,皮肤白嫩,姿容秀丽,张永经常给她送些衣料首饰,那寡妇俊眼含情,看来也有八分同意,谁料到,这寡妇又被刘瑾看中,不许外人染指,独个霸占。刘瑾权大气粗,出手大方,夜里弄个假东西缚在腰上与那寡妇行事,只弄得那女子一心向着刘瑾。有一次,张永得到一对碧玉镯,心想那寡妇美色,便偷偷去会她。谁知她如此薄情,把那镯子丢到地上,理也不理他。张永满腔热情,化为仇恨,把帐记到刘瑾头上。今日席间,又见那寡妇奉承席间,心中甚不是滋味。便起身入西花园,走入锦翠亭中坐下。只见茶蘼架旁有一群小太监正围着一个女子踢球玩耍,但见那女子:汗流粉面花含露,尘染娥眉柳带烟。 翠袖低垂笼玉笋,彩裙斜拽露金莲。 鞠蹴当场三月天,仙风吹下玉婵娟。 那女子钩、踢、拐、带样样俱佳,旁边补空的也俱得法。 一个钩带起来,一个接着一拐打来,使人眼花缭乱。那球飞起来,飞人入内,张永站起身来,将身子让过,使个倒拖船的姿势,又踢还过去。只听有人叫道:“好技艺!”张永回首张望,却是刘瑾、丘聚等人走来。 “张公公身怀绝技,何不下去与小妾玩一常”刘瑾笑呵呵地说。 张永本来也欣赏那女子的美貌,可是听刘瑾如此之说,知道那女子是刘瑾的小妾,心中更加不乐,婉言辞谢而去。 正德二年,武宗已经十七岁了,身材细长,嘴边也生出些胡须,似乎是成熟了不少,可是这个皇帝还是一味地贪耍,仿照京城市肆建成的闹市,他已没有兴趣,听琴看舞,也没多大意思。朝中也有一些大臣,直言劝告,他一点也听不进去。春日效游,武宗一早起来,便命张旺出去备马要与小太监们出宫跑马,游山玩水。 杨柳新绿,芳草如茵,远山如黛,晴川万里。武宗驰入效外,兴趣昂然。 “如能摆脱皇宫,为所欲为,那该多有趣。”武宗对张旺说。 “皇上是当今天子,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那有何难。” “身在宫中,便不由己。近日罢了内官,那些大臣又来鸹噪,还有那皇后、妃子甚是烦人。” “我倒有个主意。皇上不愿住在宫中,何不另修宫殿,里面放养皇上喜欢的虎豹狼虫,乐工美女,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岂不更好?” “好主意!就叫豹房怎么样?” “皇上聪慧过人。” “我让谁进来,谁便要进来,不让谁进,谁也别想进。” 说到此,武宗禁不住哈哈大笑。 “皇上,下午刘公公还请我们入府上玩耍,不知皇上去也不去?” “去。他那里我一次还没去过,倒要见识见识,有什么好玩的。” 两人正说着话,头上有一群大雁飞过。 “张旺,咱俩比试射箭如何?”武宗指着天上的雁群道。 “好来。” 二人打马飞奔,武宗与张旺在马上弯弓射箭,身后紧随着一群小太监。 再说刘增赴南昌之后,宁王爷待之以礼,吃喝住宿与杨尘等同。刘增向杨尘苦学武功,日夜勤习,住了约一年多,就急于动身赴京寻找刘碧。宁王爷几次劝留,刘增执意前往,只好由他去。 刘增感谢宁王爷的好意,执意不要仆人,只身一人赴京而去。到了京郊已是四月天气,走到一处芳草萋萋、山清水秀的地方,便躺在草地上休息。 天空湛蓝,阳光耀眼。刘增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身入宫中……马蹄声与欢叫声,吵醒了刘增,他坐起来,搓迭着双眼。 耳听得有人说:“哎,找到了。射中了,箭穿过颈子。” “皇上好箭法。” 刘增听到“皇上”二字,头脑猛地清醒过来,抬眼望去,只见十几个穿青蓝色衫的年青男人,骑着马正慢慢走过来,却不见有什么皇上。那个早先奔到的男子,手中提着一只雁,奔到一骑马前,马上一男子,面色白润,蓄着淡淡的胡须。 “皇上,瞧,一箭射穿了颈子。” “张旺,你那射中翅膀的,算不算输?”留胡须的说。 “奴才自然是输了。” 他们正说着话,冷不防刘增从草地上蹿出,挥刀便向武宗砍去。刀锋扫过马耳,那马疼得前腿腾空,狂嘶一声,把武宗给掀了下来。刘增赶过去,挥刀又砍,武宗在地上一个滚翻,躲过这一刀,紧接着,又是一刀。这时候,张旺拔箭向刘增射去,这一刀眼看着要落下,武宗眼见寒光一闪,急忙闭上眼睛,心道:“此命休矣。”可是那一刀生生在半路变招,向飞速射来的箭簇挡去。刘增眼看着便要得手,却被这一箭拦住,心中大怒,施出杨尘所授的飞镖功夫,脚跟为轴,右手一抡,四枚飞镖分打四个方向,有几个小太监应声倒地。武宗趁机滚出几步,张旺骑马迎着刘增跑来,半路上伸手把武宗拉到马上,掉转马头,飞驰而去。刘增高喝一声:“哪里跑!”又发出一镖。 张旺与武宗紧紧抱在一起,伏在马背上,那镖正中马屁股,马负痛急驰。刘增急急追赶,哪里还赶得上,心中十分懊脑。张旺打着马,一直跑入刘瑾家中,撞翻了不少人,闯入花园,尚且止不祝却见上午踢球的那名女子,纵身而起,半空中用胳膊夹住马头,轻轻往下一按,那好马便四腿跪伏在地。 园内丫头仆人大呼小叫,吵醒了午睡的刘瑾,急忙披衣过园中来看。武宗死里逃生,张旺扶着他下马,坐到锦翠亭中,心中尚自慌慌不安,只听一声莺啼,一女子献上一杯香茶。 “张公公请用茶。” “皇上在此,奴才怎敢先用。” “皇上?” 张旺接过茶来,双手递给武宗,武宗正不眨眼地看这女子。 “刚才可是你笼住了马头?” “正是奴婢。” “这么说,你还会飞?” “皇上过奖。奴婢献丑了。”那女子说着抬眼偷觑武宗,正好与武宗的目光相对,一张粉脸羞得飞红。 刘瑾入园正见那女子向一蓝衫人看去,武宗、张旺此时背对刘瑾,他以为是外面的奴才,心中大怒,喝道:“贱婢,如何这等行事?”大步走上前来。及至亭中,方见是武宗与张旺,自知失言,慌忙请罪。 “臣不知陛下驾临,言辞冒味,请陛下恕罪。” “不知者无罪。”武宗品了一口茶说道:“这女子可是你的家人?” “正是。” “你可是金屋藏娇埃” “臣还有事启奏陛下。” “讲吧。” “此女子算不上最出色的。府上还有一名女伶,名艳君相貌倾国倾城,正欲献给皇上。” “这女子叫什么?” “楚玉。” 刘瑾见武宗盯着楚玉不放,拿出艳君挡架,也挡不过去,心中很不痛快。 楚玉乃是锦衣卫都智同知于永所献。于永善限道之术,极力称赞此女,又夸她武功不凡,刘瑾试过,果然不同凡品。这女子姿色、武功均很出色,刘瑾府上的几名武师,没有一人能打斗过她。楚玉不知生身父母是何人,自小随养父长大。养父原是江湖上的一名高手,只因帮内争权,被同伴毒死。十几岁的楚玉被施了蒙汗药卖入妓院。于永在妓院中发现了这个绝色女子,出银子把她买了下来,送给刘瑾。 楚玉初入刘府,日夜嘀哭,欲寻仇人报仇,刘瑾见她报仇心切,就派手下人与她一起回到松江。报仇之后,楚玉果然守信,又回刘府,一心一意伺候刘瑾。刘瑾暗中把她纳为小妾,明里却依然以主仆相称。 这女子心狠手辣,为报养父之仇,把一个帮派的男男女女,杀了个精光。她把刘瑾视为恩人,刘瑾把她当作鹰犬、工具,又如心肝宝贝一般疼爱。如今见武宗看上了楚玉,心中埋怨自己不慎,让皇上看了她,叫苦不迭。刘瑾正神不守舍,又听武宗问道:“艳君现在何处?” “正在厢房休息。”刘瑾心道:“得陇望蜀!我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瑾心中气恼,却又不敢发作。张旺在一旁见他脸上红一了子,白一阵子,便知道他心中不自在,心道:“谁叫你自做聪明,又抬出个艳君,皇上的脾气禀性你还不知道。可别怪我帮不上忙。” 午后,刘瑾在东花园设宴给皇上压惊。席间,武宗多次提到艳君。刘瑾不得已,只好唤出艳君为皇上独舞一段。武宗看那艳君,果然秀色可餐,倾国倾城:盈盈掌掌娇美,香茵衬稳劳瓣轻翘。细腰枝,一捻小,回雪满林梢。轻风扬柳条,衣蝶飘飘。钗凤频摇,小弓弯,合拍巧。西施醉娇,飞燕掠林梢。 武宗是个会唱的,脚下打着板,口里依着腔哼。刘瑾陪坐在一旁,垂头丧气,却要笑脸相迎。楚玉见武宗看艳君起舞入迷,心中有些不快,待艳君下场,便起身走入场内,为武宗表演剑舞。但见:剑穗甩开,如红绸,疾疾带风;双剑翻花,如白练,稍纵即逝,婉如龙女凌波涛。 武宗看的入迷,却见楚玉收了身形,把双剑抛入空中,半蹲身子,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却是个施礼的姿式。眼见得宝剑从空中落下,却正好攥在楚玉手中。 武宗连连叫好,又赏那楚玉一杯酒,命她坐在身边。武宗左边艳君,右边楚玉,好不得意。当晚便把她们带入宫中。 红绡帐内,龙床之上,武宗尽情把玩艳君的一双小脚。 “如此金莲三寸,何能舞如旋风?怪哉。”武宗又拿起那一双小鞋,说道:“此鞋可做一觞,请夫人斟酒。” 艳君替他斟上酒,武宗把着鞋盏,徐徐品酒,道:“滋味却是更美。”此刻,武宗把玩艳君小脚,戏耍着喝了几个鞋盏,艳君是舞妓出身,自然精于此道。武宗片刻之后,即忍耐不祝艳君刚走,武宗又召来楚玉,此番却又与上次不同。楚玉是练武之人,容貌虽美,却是一双大脚,娇色中透着英气。 楚玉在妓院住了近一年,见多识广,颇通男女之道。见了武宗并不羞怯,只是拿话撩他。武宗刚刚与艳君玩了半晌,哪经得住她撩拨。不待她宽衣解带,便直冲过去,楚玉使出内力功夫,武宗却是忍受不了,就倒下了。 武宗懒懒地躺在床上,浑身有一种说不出一畅快,见楚玉却还不动声色,便道:“你真是个奇女子。” “皇上却也是奇男子。” “奇男子斗不过奇女子,甚是有愧于你。” “妾有一方,可教君王不同于常人。” “武宗闻言,急急问道:“快快道来。” “皇上可听说有《洞玄子》一书?” “未得一读。” “中有一方可令阴长三寸,极是应验。只需肉纵容三分,海藻二分,石捣筛为末,和以正月白犬肝汁,涂阴上三度,平旦新汲水洗却。” “此方可真?” “何妨一试?”楚玉媚笑着看定武宗。武宗搂抱着她,心肝玉贝地乱叫。 自从遇刺,武宗心中便欲寻一贴身保镖,如今见楚玉不仅功夫出众,还如此风骚,心中大快。又与她缠绵至五更,方才睡下。再说刘增化装进了京城,直寻那福字招牌的客栈而去。还是那店小二迎上前来,殷勤侍侯。刘增要了酒肉,便大吃起来。待吃饱之后,也不见张福的影子。看看时辰,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站起身来,把包袱背到肩上,,付了饭钱,迈步走了出来。 街市如往日一般热闹,他三转两转便去了旧日的住宅,只见府第依旧,却不知是换了什么样的主人。想起往事,心中酸楚,见那门首有兵士把守,不敢久留,抬脚离开,却不知去往哪里,便四处转悠,不知不觉,又回到福字客栈。 张福正晌午时去客栈接刘增,没见到。要了一壶酒,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去。回到宫中,心中殊自不安,下午又走出来,信步游逛。好在这几日,宫中内官放假游春,出入方便,也不招惹人注意。他走进福字客栈对面的一家商号,假装观看瓷器,眼睛却瞅着福字客栈的门首。只见一青年男子,一身青布衣衫,肩上背个包袱在客栈门口走来走去,便转身出来,迎了过去。 “请问,这位后生可是从南边来。”刘增一见有人问话,转过身来,说道:“正是,欲寻福字客栈。” “福字客栈就在面前。”张福用一个指头指着自己,悄声说:“跟我来。” 二人来到城外护城河边,这才站下来说话。张福问刘增为何来晚了。刘增就把巧遇皇上,刺杀不成的事说了一遍。 “你好大胆,”张福说:“明日城中必然张贴广告,缉拿大盗,为何还要进京。” “想我妹妹尚在皇宫,年多没有音讯,我岂能就此而去。 只恨我没有杀死那小子。” “你杀皇帝做啥?难道也要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却也不屑。只为那几十口生命报仇雪恨!” “逼你妹妹进宫,杀你全家,只是刘瑾一人所为。”“这个,我知道,可是,如果不是皇上昏庸,刘瑾又如何能如此横行!” “说的也是。你妹妹既在宫中掖廷。刘瑾把她弄进宫中,派人看守,并不许她见皇上。刘贼怕皇上见了美色会听信你妹妹的话,不利于他。要救她出来,实属不易。” 刘增一听皇上至今也没沾刘碧,少中有些高兴。转念一想,妹妹已在虎狼之穴,早晚必然有祸,就请求张福相帮,救出刘碧。 张福踌躇半晌说道:“你的武功与杨尘相比,谁高谁低?” “我不如杨大侠。” “你武功不如杨尘,明日东厂西厂的鹰犬必然四处追捕你,还是先回去避一避,我会暗中照看你妹妹的。” 刘增很不情愿,又求张福带他入宫见刘碧:“哪怕只见一面,晚生死亦不足惜。” “刘增,你妹妹是为救一家人性命,才入宫的。如今,她那里有专人看管。比别的女人不同,你若闯了进去,恐怕你们兄妹二人人性命均难保全。如今,刘瑾防备之心已有松懈,你若硬闯,打草惊蛇,机会便更不好寻了,再者,刘家只剩这一条根,若家仇未报,枉死宫中,刘碧也会看不起你的。” 刘增觉得张福的话甚有道理,便不再强求。 “我家里的人可好?” “对了,宁王爷叫我捎话给你,你大儿子日前得一儿子,你现在做爷爷了。”说罢,交给张福一封宁王爷的亲笔信。 “十多年了,真想念他们。” “张公公,不如我回去求宁王爷把你的家小带来让你们见一面。”“不见也罢。见了面反而徒增伤悲。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 张福说着,昏暗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背靠在一颗树上,刘增不忍心再看他,告辞而去。 护城河水碧绿碧绿的,河边的柳树已长出了嫩葱的叶子。 绿色,总给人以希望。张福盼着那一天,却又觉得那一天是如此遥远。 刘增并没有走,他在市郊野地里直待到天黑。二更天入城直奔刘瑾府上,放了一把火,这才出了胸中一口闷气,大踏步离开京城。 次日,就城中果然出了告示,缉拿一名江湖大盗。告示上的画像是按张旺所描述的样子画的。告示中把那大盗说成杀人放火无恶不做的歹徒,而那画像却明明是一年青书生的模样。 百姓看后,议论纷纷,均说如此面貌如何落草为寇?无人肯信。 那东厂西厂的爪牙,四处寻捕,也不见江湖大盗的影子。最后抓了一个偷儿,拉到菜市口砍了头,了结此案。 明代皇宫紫禁城是北京城的核心。紫禁城是以北极星座高居中天,众星拱之,称紫宫而得名。我国古代天文学家把天上的恒星分为三垣、二十八宿和其它星座。三垣是指太微垣、紫微垣和天市垣。紫微垣在三垣中央,因此是天帝的星座。在人间就是天子的星座,古有“太平天子当中坐”之说。紫禁城规模宏大。结构精美,布局严谨,色彩辉煌,南北长米,东西宽米,周长米,四隅有角楼。正南面是午门,北面是神武门,东面是东华门,西边是西华门。武宗自从起意修建外宫,便一时也等不得。不久颁旨要刘瑾亲自承办修豹房之事。刘瑾请看风水的、观天象的勘测了八日,那观天象的说:“皇上不宜离紫宫垣太远。”就在西华门外选好了地址,陆陆续续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修好了豹房。修建期间劳民伤财自不必说,死去的能人巧匠又不知有多少。 明代皇宫的建筑是严格按照《礼记》中三朝五门之制以及阴阳五行学说、经略学说建造的。而豹房的建造却没有这么多规矩。表面上看规模与皇宫不差上下,中为宫殿,两边分为配殿及厢房。宫殿建在三层重迭的须弥座上。每层须弥座,横卧地伏,上立望柱,柱头雕着云龙云凤,柱间栏板上雕刻荷叶净瓶。工字形台基前后各有三座石阶并列,中间用精雕的白玉铺成御路。除了殿,院内四角也有角楼,供值更侍卫站值所用。 豹房属平面布局,宫殿廓巷,庭院楼阁,错综成趣,水榭、假山样样偕全,富丽堂皇不亚于皇宫。 这看起来富丽堂的建筑,却隐伏着不同寻常的机关。营建这些机关的工匠,在工程完毕后,全被处死,丢到效外喂了野狗。 武宗自从被刺之后,得了楚玉,日夜要她守在身旁。他处事比以前谨慎了许多,他要刘瑾给他修一所既好玩,又舒服、隐蔽、安全的豹房。刘瑾为了满足皇上的要求,也是挖空了心思,四下招贴布告,寻求能工巧匠。民间自有能人,这些人虽然得了百两赏银,却把命也搭进去了。 豹房中的宫殿,皇帝的座下,榻下都接着机关,一遇危难,或摇动壁绳,或脚踩龙头,便会有箭簇,飞刀射出,座位下的暗室自动开启,皇帝便可躲进去。暗室共有六处,均由暗道相通,这条暗道还直通宫中。这六处暗室,每处大小可容纳二三十人,墙壁全由丝绸做帘遮掩,床柜条椅一应俱全。室内还留有通风孔,里面空气新鲜,冬暖夏凉。 豹房的院落看起来很规整,中为殿,西边为配殿或厢房,杂以假山、凉亭、水榭,植以花木。大道小径都很清楚。但一遇变故,假山、凉亭均会挪动地方,大道小径顿时也就变了次序,如是生人闯进来,绕来绕去,也难以绕出去。 两边厢房,一边是为美女所建,粉屋、绿室各各不同。最特别的是一间“乐室”,四壁与屋顶均嵌着镜子,地下铺着厚厚的锦被,专供皇上与诸女淫乐所用,一遇危难,按动开关,地面便与两扇门板一般开启,铺上的人滚入下层,地面合上。 如有人破门而入,则不见室内有人影。此室地面共分三层,层层铺着锦被,均可开合。 另一边的厢房是为豺狼虎豹奇珍异兽所建,门为铁栅栏,进屋之后有一高台,养兽的宦官可从高台上向下扔饲料,也可以站在高台上观看。台下有假山,人工溪流,以供野兽攀登饮水。另有几间是为伺养人所居的一般瓦房。 武宗初幸豹房,龙颜大悦,道:“此联之所宅也。”留居不返。令宦官选掖庭中美妙女子充实豹房,又令天下官员搜集珍奇异兽或凶猛的虎豹献入宫中。 武宗派张旺入掖廷选美女。张福找了个机会对张旺说:“掖廷美女如云,最美不过一个叫刘碧的女子。” “张公公如何得知此女美丽?”张旺虽比张福资历浅,但因受武宗所宠,谈话也就不那么客气。 “那日刘瑾刘公公派人把她弄入宫中,我亲眼所见,哪会有错。”张旺心想:“刘瑾也太放肆,如此美貌的女子何不献给皇上,却要埋没宫中。”嘴里却说:“张公公赏花还颇有眼力。”“哪里,我只是顺便提提。也是给你添一份彩。” 张旺听了这话,满心欢喜,便记下了刘碧的名字。待见到刘碧和莲儿,果然十分出色,便把她们召到豹房中来。 武宗初入豹室,便宿在“乐室”,命楚玉、艳君相伴。三人**裸地在室内行乐。只见四壁、屋顶全是**,武宗哈哈大笑。又叫艳君和楚玉裸舞。一个体态阿娜,一个英姿娑爽,却比那穿衣服的更好看十分。武宗开启机关,三个肉身,扑嗵跌入下层,又开记二层的机关,又是扑嗵一声跌入第三层。每层都铺着厚厚的绵被,摔下来,并不疼。三个人说笑着,爬起来,又上顶层。武宗早先与二美胡混,从云儿、彩儿那里学得几招功夫,尽情使将出来,艳君敌御不过,只好让楚玉来。这楚玉也是通秘术的,只几招下来,武宗就败了。正是:镜殿青春秘戏多,武宗酣战楚玉乐,玉肌相照影相摩,队队鸳鸯漾绿波。 楚玉似乎仍不满足,伸手从衣衫中摸出一个银球,放入胯下,扭动着身体,娇啼声声。 武宗待她静下来问道:“此为何物?”“缅铃。”楚玉从胯下取出一个银球递给武宗。武宗拿来观看,只见此铃大如龙眼,四周光滑无缝,握在手中,铃自动,切切如有声。“此物如何使用?” “你不是都看见于吗?” “为何此物可自动?”武宗问。艳君也爬起身来观看。 “皇上真是少见多怪。缅铃,相传属鹏精所制,鹏性淫毒。 鹏来,诸牝悉避去。如迩蛮妇,辄啄而求合,土人就束草人,缝衣簪花其上,那鹏以为是牝,与之宣淫,精溢其上。采之,裹以重金,大仅为豆。嵌之于势,以御妇人,得气愈劲。但夷不外售,取之始得。有人作伪,裹而摇之跃,但真货不摇自鸣。” 武宗心想:“这个蛮女前次教我阴法,还不知有多少手段,我岂能输给你。”次日,武宗使把张旺找来,要他遍寻那民间秘法。 “春宫图,皇上可曾过目?” “那些小玩艺,没啥看头。” “皇上,那民间流行的与宫中的可大不相同。” “那你就找些来看看。” “奴才知道了。” 张旺出了豹房,便去市井寻他那些狐朋狗党不提。 再说刘瑾自以楚玉、艳君被夺走,心中郁郁不乐。眼见得豹房建成,皇帝日日宿在其中不理政事,却也使刘瑾欢喜。心中想道:“你恋美人,我要权力,有了权力,何愁美女。”便定下计来,独览朝政。 明代官员上送给皇帝的奏章,要经过内阁“票拟”,即在奏章上附一票签,由大学士等拟出初步处理意见,由皇上裁决。 皇帝见了票拟后,以朱笔批示,作为最后的决定下发执行。这道程序叫做“批红”。 一日,武宗正在豹房观赏逗戏刚运进来的猛虎,刘瑾捧着票拟走上前来,请皇上拟红。武宗眉着一皱,看也不看票拟,随手批了两个字,就不再理刘瑾。 另有一日,武宗与张旺等宦官正在观看乐工所排练的新曲子,另有几位新选入的舞女也待武宗决定去留,这时刘瑾又捧着票拟走进来,请皇上批红。 “刘公公,你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为何总拿这些奏章一一麻烦我,朕还要你这个司礼监太监有何用处!” “臣无德无能。” “以后少来烦我,自家剖断便是!” 武宗言词激烈,刘瑾表面上慌恐允诺,心中却正盼着武宗的这些话,自此,刘瑾便大权在握,章奏到后便任意剖断,悉传旨行之。 刘瑾本是不学无术之徒,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如何能批答章奏?他就把章奏拿回家中,与妹夫和一些相好无赖一起商量处理。他们拟出大体意思,再由同党焦芳在文笔上润色,焦芳虽身为宰辅,却口口声声称刘瑾为“千岁”,自称“门下”,内阁票拟章奏,完全接照刘瑾的旨意行事。 刘瑾在各个衙门中都按插了亲信,控制了内阁、各部等重要机关,权倾内外。内阁官僚,个个恐惧刘瑾的权势,拟写谕旨时,总是先派人探听刘瑾的意思,然后再下笔。官员的奏章要先送给刘瑾看,叫做“红本”,然后上通政司转内阁,叫“白本”。军国大事,都要先能过刘瑾再上奏。武宗已成了一个挂名的皇帝,掌实际权力的是刘瑾,时人称其为“刘皇帝”。 刘瑾权倾朝野,文武百官无人敢直呼其名,都称他刘太监,有一次,都察院左都御史屠进在所上审杀重囚题本中,写着“刘瑾传奉”,这一下可惹了大祸。刘瑾看后,把题本摔在地上,大骂屠进胆大包天,有逆反之心。屠进闻知后,急忙带着十三道御史前往请罪,跪在刘瑾膝下,任他责骂,也不争辩,也不敢抬头仰视。刘瑾骂累了,便甩手而去。那些御史们还跪在当地,直跪得腰酸腿麻,才有那小太监出来传刘瑾的话。这才手撑着地战战兢兢站起身来谢恩而归。 另有一日,无锡邵二泉赴京奏事。邵二泉言语之间也带出了刘瑾二字,刘瑾突然间暴跳如雷,以手击案,吓得邵二泉瘫坐于地,遗尿于堂上。邵二泉退下后,另有官员入内奏事,刘瑾指着堂前的湿迹洋洋得地对人说:“看,这是无锡邵二泉撒的尿!”说完哈哈大笑。 刘瑾有权欲是无止境的。为了迎合武宗骄奢淫逸的需求,他又修了太素殿、天鹅房船坞,引那武宗去游戏。在天鹅房船坞造了许多龙舸凤舰,选些清俊的小内侍撑篙,鼓棹练习,又选民间年主二八的美女,唱吴歌于其上。那楼舸造得十分华丽:双龙同奋,荡开一江天光;彩鹊争飞,穿过波心明月。绵帘绣鹄,半掩殿脚女。司花女,桂揖兰桡,飘来采莲歌,鼓棹歌。锦缆牙樯天上坐,玉箫金管镜中游。 又劈出一块空地做教场,终日操演。兵部的马匹,户部的钱粮,上部的衣甲器械等,专拣上等的关进来,不敢遗误。人员俱穿鲜明的衣甲,执精利武器,明锣蹈鼓,放炮摇旗,日日呐喊,练成了八卦阵、长蛇阵,专侯皇上前来游玩观赏。 刘瑾大权在握,便放出手段来追逐美女。你道他一个阉官,如何有那等本领?只怕是刘瑾玩过的,武宗尚没听说过。 刘瑾知道色目女人皮肤晰润而丰满,便命锦衣卫都督同知于永弄来十二人,自己先与之行乐,然后送入豹房。 宫中的奸宦,虽已是阉人,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却比常人还感兴趣。刘瑾便是个色情狂、虐待狂。他把美女们找来,剥光衣服,令她们**,谁若不服从,便用皮鞭抽那白嫩的肌肤。 兴起武宗也拿起鞭子抽将几下,挨个施淫。他站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刘瑾把十二个容貌娇艳,能歌善舞的色目女子送入豹房,武宗嫌太少,又降旨在京城公侯等家的色目女子中挑选艳者送入豹房。又叫刘瑾每天选送能歌善舞的乐工,到豹房歌舞唱戏,下令全国各地挑选优伶进京待召,日进京者,数以百计。 朝中也有正直大臣看不惯刘鲤诱主荒于政事,独断专横的,这便是兵部尚书王守仁。王守仁也不管什么“红本”、“白本”,直言上疏、疏文到了刘瑾手中,“还真有不怕死的!”刘瑾咬牙切齿的地说:“来人哪,把那王守仁抓来,打他五十大板。” 王守仁被绑入宫中,挨了五十大板,皮开肉绽,死而复苏。 刘瑾下令即刻把王守仁流放到贵州龙场驿做驿丞。王守仁拖着被打伤的身子,含恨前往。刘瑾故技重演,又派杀手途中行刺。 王守仁行至钱塘,见有人尾随不舍,心知不好,面对涛涛钱塘江,心想大明皇上如此荒唐,奸臣当道,还当这个官做什么!”情急生智,他甩开跟踪之人,又绕到钱塘江边,摘下帽子,投入江中;脱下靴子,放在岸上,靴里附绝命诗一首,匆匆而去。那些杀手来到江边,见到了靴子和遗诗,只见最后两句是“百年臣子彼何极,夜夜江涛泣子胥”,便以为王守仁投江自杀,不再追踪。王守仁逃入武夷山中隐姓埋名住下来,刘瑾死后,又重新做官,已是后话。 [book_title]第五章 封国师淫僧诱帝献花灯火烧皇宫 刘瑾窃据皇权之后,广开贿赂。企望贿官者,只要重贿刘瑾,使他欢喜,他只需在一张白纸上写上“授某人某官”,吏部衙门就要奉行,不敢违抗。犯罪的官员,只要行贿得法,不仅可以免罪,有的还可升官。刘瑾还公开索贿,如若不予,轻者罢官,重者杖责下狱。刘瑾不仅贪婪,且狡诈凶狠。他手中有一个黑名单,凡是在朝中任职,不附和他的官员,均列入黑名单,一一想办法除掉。 一天早朝,刘瑾把刘键、谢迁、韩文等五十三人列于奸党,在朝堂上列榜出示。早朝毕,刘瑾又令朝中群臣集合于金水桥南,厉声斥责道:“此类奸党,死有余辜。不杀,不足以安邦,不杀,不足以定国。对这类人,就是要杀!杀!杀!夷其三族。 ” 刘瑾一再重复一个“杀”字,威吓群臣,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暗杀勾当,如今已变得名正言顺。 正德三年,刘瑾下令地方赴京朝觐官员,每个布政司纳银二万两,不完纳者,不许返回。有一名御史,见刘瑾贪财,便把自己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汇集起来说:“本官为你们这些宝贝,提心吊胆,却还有比我还贪财的,岂不是喜事。人说横财多致灾,可是横财也能买横福哟。”这个贪官一次就献给刘瑾黄金万两,顿时官运亨通,当上了兵部尚书。 南京另有一御史张泰,为官清廉,致力政事,本应升迁,却因家贫不能送金送银,只给刘瑾送去当地产的土葛。刘瑾看也不看,用脚踢到一边。过了不久,就令其致仕。 刘瑾索贿的花样很多,有时由爪牙出面讨价还价,再回来与他相商是否成交。也有刘瑾先提出索贿数目,再让爪牙通知对方,如若不应或应数不足,便设计陷害,置之死地。兵部给事中周钥奉诏巡视淮安,刘瑾便派人传话说:“周大人此次出朝,所经之处尽是富饶,少说也值黄金万两。” 周钥一听黄金万两,这可哪里去寻。可是刘瑾已经张口,没有也得有。急忙向知府赵俊求助。赵俊答应借给他一万两黄金。赵俊后来怕周钥还不起,又反悔了。周钥已巡视完毕,起程返京,手中无黄金,不知入朝如何交待。不少象他这样的官员,最后都难逃一死。“回到京城反而害了全家,不如死我一个,保全家人。”周钥想罢,拔剑自刎,留下赵知府误我的遗书。刘瑾得知此事,既恨周钥,更恼赵浚便寻了个罪名加在赵俊头上,把他逮捕治罪。 刘瑾为所欲为,武宗却不闻不问,乐得自在。这武宗也是个怪才,对政事一窍不通,对佛经梵语却无不通晓背诵如流。 经常自扮高僧,为小太监们讲经说道。西宫有宫人愿剃度为妮,武宗就扮作剃度师。命宫女扮作尼姑,亲自为其剃度。 皇上好佛事,出家人也有了官运。皇帝赐大隆善寺禅师星吉、班丹为国师,左觉义罗竹班军为禅题,刺麻乱竹为左觉,义伦竹坚参为都纲。大慈恩寺佛子乳奴领台舍刺札俱为法王,大能仁寺喇嘛领占播为都纲。以后又屡有升迁,如迁官一般。武宗如此好佛事,出家人自然是倍爱尊宠。那张旺日日为武宗搜集房中秘术,寻到一个自称慧能的僧人。张旺那些狐朋狗友说此僧有异术,张旺哪里肯轻信,偏要试过才行。当夜,一伙人进了一家妓院,由张旺掏银子,一次为慧能召下了十个妓女。慧能一夜御十女,次日晨,精神更加焕发,不见丝毫倦意。张旺亲眼目睹,始信为真,赏了那些狐朋狗友们一些银子,便把慧能带入豹室见武宗。 武宗听了张旺的禀报,心中大喜,抬眼望那僧人,生得却也不俗:乌流流一双俊眼,青簇簇两道浓眉。昂然七尺躯,阿难再世,弥勒重生。 武宗赐坐,问道:“禅师何处禅栖,何以赐教?” “山僧乃满刺加国修焚,家师令小僧云游四海,引度凡迷。 你从京城走过,专此拜谒。”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包袱说道:“区区薄礼,请皇上笑纳。”他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尺长的绵盒递给武宗。 武宗接过去,打开锦盒,又是一层红绸,掀开红绸,里面竟是一具玉雕的欢喜佛。这个东西,他大婚时在内庭见过,说是进自外国,又有人说是元代所遗。武宗见此玉佛比内庭那尊还要灵动诱人:两佛各璎珞严妆,互相抱持,两根凑合,有机可动,凡见数处。 慧能说:“皇上可知这欢喜佛的用途?” 武宗那日行定大婚礼,有人把他寻入内庭,叫他以手抚揣欢喜佛隐处,默会交接之法,然后行含包礼。这些又如何说得出口。“皇上虽尊居万乘,富有四海,不过保有现世而已。人生几何?当受此秘密大喜乐禅室。” 武宗闻言,心中暗暗欢喜。他日日所求正是此种秘密。只听那僧又说道:“皇上可知那黄帝御千二百女而登仙,是何道理?道其易知,只是人不能信而行之。今君已御万机治天下,必不能修为众道也。幸多后宫,宜知交接之法。法之要,在于多御少女,而晨数泄精,使人身轻,百病清除也。” “那交接之术还有如此之说?” “皇帝御千二百女而登仙,俗人以一女而伐命,知与不知,岂不远耶?御女苦不多耳,容貌妍丽是其二,年少未生乳而多肌肉者,得之,便大有益。” 这淫僧的一席话,可害苦了天下百姓。武宗听信了他的话,命天下广选年方二七之丽色女子入宫。刘瑾对此事催办甚紧,各州县府衙哪敢迟慢,车接轿送,选入京城之中的少女不下千人。更有那贪官污吏,从中勒索,中饱私囊,弄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民间人心慌慌,争先恐后拉郎配,把那年近十岁的女儿嫁出去,以免被祸。 那些选入京中的少女,均住逃豹房。慧能授佛家双修法上日日从事此法,广取少女唯淫戏是乐,名曰“采补”:瞑目闭口,缩手蜷足,撮住谷道,凝定心志,龟之蟠也。 逆吸真水,自尾闾上流,连路不己,直入泥丸,龙之翕也。蛇之谷物,微微吞噬,候物之困,复吞而入,必不肯放。虚之捕兽,怕先知觉,潜身默视,必技必得。 尔缓彼急,势更大起。兵亦既接,入而复退。又吮其食,挹其粒,龟虚蛇龙,蟠怕吞翕,彼必弃兵。我收风雨,是日既济。延安一纪,收战罢兵。空悬仰息,还之战库,升上极。武宗与少女淫乐,总要楚玉相陪保护,又有那慧能在一旁教导。楚玉见了如此动作,脸红心跳,就有了反应。慧能是何等人,早已看透,只因楚玉总是陪在武宗身旁,有碍动手,便在豹房其他美女的身上打开了主意。 这慧能哪里是什么满刺加国修焚,只不过是山西五台山济善寺的一个徒子。只因与一位住持引诱良家妇女,日日奸淫,弄出了人命,惹了官司,这才逃了出来,改名慧能,四处游荡。 听说当今皇上将佛事贪美色,这才走入京城住进保安寺。他虽住在寺院,却日日与那些市井之徒鬼混。入得豹房,见武宗新蓄女子个个如花似玉,便动了邪念,引那武宗广采少女,自己便要混水摸鱼,他告诉武宗女子容颜美不美丽不是最主要的,主要在于年少,虽不尽是胡说,也有出处,但他心里很清楚,如花似玉的女子才是更好,那些花蕾未开的少女犹如青杏,滋味酸涩,远不及那晓得风情的女子。他入豹房没几日,乌流流的贼眼便瞅上了楚玉与彩儿。 彩儿虽身入豹房,却很少得见武宗。她是个少不得男人的女人,生甚贪淫,见那僧人有意,便频送秋波。白日里,豹房中看守的松,武宗又经常出去寻乐,慧能便偷个空子,溜进彩儿屋里。 彩儿自从窥见那僧人雄壮,顿生羡慕,每思一会,诉其衷曲,奈无可通之路,夜夜熬煎,嗟吁不乐。 一日午后,蓦然阴云四合,骤雨倾盆,彩儿正独坐在床上叹息只见那僧人湿漉漉地站在面前。二人见了,喜从天降,慧能携了彩儿的手,一字儿坐于床上。 “小僧是方外俗黎,夫人乃瑶台仙子,今日得亲颜颊,醒耶?梦邪?” “妾身羁于邃室,幽情久而郁然,日前幸睹丰神,不胜渴望。屈师兄少叙幽默,莫以恩情容易,日后等闲相弃。” “小僧日日寂居,何期误入仙室。此情此德,惟无可表,准拟终身之物,生死不渝。” 彩儿见他有情有义,一腔欲火按捺不下。那慧能心花也是开的,忙忙脱卸衣鞋,揭开罗帐,跨上床来。慧能两手搂住彩儿的腰肢,少顷,彩儿便出了一身香汗,迷醉过去。待她渐渐苏醒,慧能方才罢手。 “师兄好利害。天下之乐莫过于此,今日奇会,死亦心甘。” “我们做和尚的自有上流下接,从容中度传授的秘诀。不比那凡夫俗子,见了女人极头极脑便干,干的不三不四便自丢手。这叫做饮酒不醉如同活埋。夫人,这滋味可知道么?” 二人正说着话,冷不防走进一个人来。慧能一看却是楚玉。 “这房门我明明是插好的。她怎么就进来了?”慧能心中有些恐惧,张嘴结舌看着楚玉。 今日武宗去游天鹅房船坞,楚玉推说身体有些不适,留在豹房。她哪里是身体不适,只因见那慧能身怀绝技,便欲与之一试,苦于不得机会,于是借故留下来,眼光却只是围着那和尚转。慧能见皇上一行出了豹房,心中欢喜。天遂人愿,又落大雨,阴云密布,白昼如夜,趁机钻进彩儿房中。他的举动早被楚玉看在眼里,偷偷尾随而致。听到他们二人似情人似的,喁喁私语,慧玉不由得好笑,又听得他们行事呱哒有声,便用匕首轻轻撬开门栓,要吓他们一吓,又恐伤了和尚,待了一会儿,听他们又说起话来,这才推门而入。 “天淫人也淫,和尚难道不怕杀头?”楚玉斜着眼说。 慧能一见她这副模样,心中的恐惧便去了七分。光着身子跳下床来,拉着楚玉的手说:“好姐姐,担待小僧则个。”说着便要跪下。楚玉伸手扶他起身,一低头却见他呆呆的,彩儿急忙下床,把屋门关上插好,慧能把楚玉抱上床。退净了衣服。 楚玉躺在床上,面似花团,腰如束索。情宛转以潜舒,眼低迷而下顾,初变体而拍搦,……“此次却再也战不得了,此妮子好历害,害我和尚失了阳气。”慧能说。 楚玉转过脸来回道:“饮酒不醉如同活埋,这可也是你说过的话?” “此番大醉。” 他二人说着话,彩儿听了便有了几分醋意。待楚玉走后,彩儿撅着嘴说道:“此番你倒是真快活了,放出了十成手段!” 慧能知道她对刚才之事吃醋,便哄她说:“偷情不捉鬼,转眼便通风。我与夫人被窝里的光景,她已瞧得透彻。千年万载,同心合胆便好,倘她有甚着恼责备之处,记仇记恨,等闲走了消息,你我性命均难保全。故小僧使出十成手段,先自滚她下水,使彼迷恋不舍,混成一体,难对人言。况小僧撩拔她时,费了多少力气,夫人却不肯饶耍”彩儿听他如此之说,倒也平了气。与那僧人恋恋不舍告别。 此后,慧能瞅空便与楚玉、彩儿鬼混,武宗一点也不得消息。 武宗自从迷恋上采补之术,日日乐此不疲。慧能又搞来一些图卷,引他观看。只见一本书中专论采补之术。把女性分泌物称为三峰大药:上曰红莲峰,中曰双荞峰,下曰紫芝峰。 武宗看罢,高呼:“甚妙,必欲一试。”又接着去翻那些画卷。明代以前,好的春宫画并不画**,虽然有色情场景的画,画中人物全部穿着衣服。而张旺搞来的全是民间流传的东西,画面上的男人女人全部裸着身子,毕现其隐秘部分的魅力。有的故意采用夸张地画法,透出野性。武宗看了爱不释手,命放入“乐宫”以备行乐时听用。 慧能不仅深通房中之术,对佛经梵语亦倒背如流,武宗便不时向他请教,又欲封他为国师。此时,保安寺大德法王欲为其徒谋正副使官职,且为两个法王请求国师诰命,皇上允诺,将慧能等三人均封为国师。 再说刘瑾贪财无度,为了聚敛财富,派人到宁夏以清丈屯田为名,乱改亩制,以五十亩为一顷,增征税额,强迫边民缴纳。宁夏的百姓及戌将卫卒极为不满,怨声载道。安化王朱寘鐇是朱元璋的玄孙,便欲借此机会谋反。派人赴南昌联络宁王朱宸濠同时起兵。 朱宥濠接到安化王的信来看,便与心腹谋士李士实、刘养正相商如何是好?刘养正说:“刘瑾现正方兴未衰,况且宁夏与南昌遥距万里,两地同时起兵,恐怕难以相互接应。” 李士实半响不语,突然问宁王道:“王爷是欲得天下,还是欲做叛王?” “自然是欲得天下。” “眼下确实是个好机会。”李士实说:“安化王是明太祖的玄孙,也是王爷继承大统的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他若发兵谋反,势单力孤,必不能成。我们何不稳坐城头,坐观成败,得渔人之利。” “言之有理。”朱宸濠说:“那如何打发来使?” “这个容易,可以传话给他,届时必当策应,助他一臂之力,促其举事。切不可委以信件。” “眼下已界年关”,刘养正接过话说道:“皇上每年均要在宫中张灯结彩,可派人去宫中送彩灯,以探消息。”“一方面佯装答应安化王,促他起事,一方面送灯入宫,讨好皇上。这样即使是他们走漏口风,也佯做不知,可以周旋。 ” “好计策!”宁王爷当即召进使者,佯做真诚之状,答应起兵,李士实、刘养正在一旁敲边鼓。 “刘瑾专权,皇上昏荒。奸臣不除,国家无望。请回去告诉安化王,南昌虽兵将不多,亦决心以死相拼,侧应安化王成事。”“安化王此举必深得民意,一举便可成事!” “南昌、宁夏,南北呼应,广发檄文,声讨刘贼,势必漫延全国。” 那来使被他们说得浑身燥热,似乎大事轻易可成,便请宁王爷书信一封,回复安化王。 “此事极机密,一丝也不能泄漏出去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