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残唐五代史演义
[book_author]罗贯中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116869
[book_dec]又名《绣像五代残唐演义》、《残唐五代史演义传》,简称《五代残唐》。章回小说。明罗贯中著。六卷六十则。自黄巢起义始,至赵匡胤陈桥兵变终。系据《唐书》、《五代史》和有关讲史小说编写而成,多袭用陈言,缺少艺术加工,前详后略。李存孝、王彦章等形象比较生动。对黄巢起义则有歪曲叙述。有清同治十年重刻“书业德记藏板”本。叙唐僖宗到宋太祖共八十五年的历史。僖宗年间,武举状元黄巢,因貌丑被革职,反上金顶山,聚饿夫百万,攻占长安,迫使僖宗避难祁州。僖宗封李克用破巢兵马大元帅,克用收打虎英雄安敬思为世子,赐名李存孝,为飞虎大将军。存孝率军屡败黄巢,巢自杀。朱温买通佞臣田令孜,被封为梁王,诬李克用谋反。田、朱劫驾,僖宗困饿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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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回 孙待诏史记世系
按宋待制孙甫史论:
子丑乾坤判,惟寅人所生。圣君开至治,贤相在新民。
三王惟尚德,五帝尽施仁。唐虞民物阜,汤武放诛民。
春秋因鲁史,孔子道难行。德衰征伐尚,风漓治乱循。
图王人罕见,尚霸众争横。秦强吞六国,汉杰羡三人。
东西二百四,吴魏蜀三分。五季相循并,君臣迭乱争。
一朝征战起,藩镇坐皇庭。世祖承平治,太宗起义兵。
辽夷皆拱服,怙冒尽称臣。胡虏入中国,宫中开祸门。
禄山方被扫,巢贼又侵凌。天意除奸暴,否泰本相循。
赓歌记遗迹,传记最分明。
歌之不足,复赋之以律云:
唐虞三代皆崇德,降自春秋治不拢
扰扰兵戈无义战,纷纷谋利诈相攻。
汉祛秦暴真天命,唐统华夷杂霸功。
祸乱若无安禄兆,黄巢焉敢乱僖宗。
此后单道隋炀帝开汴河,天下群雄并起,六十四处烟尘反乱,十八处擅改年号。
辽东李密、江南萧铣、幽州刘隆真、明州窦建德、河州梁师都、饶州林士弘、源州李轨、湖州沈法兴、兖州徐圆朗、楚州朱灿、登州李子通、济州辅公祐、山后刘武周、建州刘黑闼、西城韩世充、扬州宇文化、兰州薛举。
当时那十八处烟尘,皆被唐太宗扫灭,混为一统天下,建号大唐,其世系:太宗高宗中宗睿容玄宗肃宗代宗德宗顺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懿宗传至懿宗已十六代,共二百五十余年。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回 唐天子开科取士
却说懿宗传至十七代,僖宗即位,僖宗名澴,懿宗少子也。
年十三,为宦官刘行深、韩文约所立,建都于长安,改元乾符元年,僖宗设朝,诗云: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紫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福
群臣朝罢归来处,一派珂声绕凤楼。
众臣朝毕,僖宗问:“天下甚荒,黎民反乱,何以治之?”
言未尽,闪出佞臣田令孜。此人总督三省六部,正是文官的班头,武将的领袖。奏说:“臣闻天下荒乱,贼寇蜂起,男子插刀枪而种田,妇女披衣甲而馈饷,只因文无清官,武少勇将,乞我主开文武二选场,选取天下文人勇士,教他为官为将,讨贼安民,则太子可立致矣。”帝准奏,即命次日出榜招贤,天下举子。尽到咸阳。
只因招选诸贤士,竦动英雄杰士心。
欲知开科取士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三回 赤墙村黄巢出身
时朝廷昏乱,佞臣当道,有钱重任,无钱不用,因此曹州反了王仙芝,濮州反了尚君长,唐遣令孜领兵十万剿除。世之盛衰,国之兴废,皆有定数。太平时节,国有英雄扶社稷;离乱之时,天生奸佞乱乾坤。
却说曹州冤句县赤墙村,一人姓黄名宗旦,世为盐商,娶妻田氏回家,径从巢林经过,见一小儿席地而坐,身穿黄衣,叫田氏为娘,化一道黄气冲入田氏怀中,田氏归即有孕,怀胎二十五月,一日诞下,形容怪异,身长二尺,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左臂生肉滕蛇一条,右臂生肉隋球一个,背上有八卦,胸前有七星。宗旦见了惊疑,遂将此子丢在沟渠。
时有土地将此子移在巢树上鸦鹊窠中。经过旬日,宗旦复从巢林经过,忽闻树上小儿叫声,宗旦举目视之,乃七日前丢的小儿,遂取将下来。宗旦惊曰:“此子奇异。”乃抱回家,仍命田氏抚育,取名黄巢,及长,表字巨天。博览经史,精熟武艺。
是时乾符三年,天下荒旱,改为广平元年,庚子岁。
巢闻长安大开武试,招募英才,即辞父母,竟赴长安,入场试毕,果中武举状元。次日朝帝,令孜引至驾前请旨。帝问:“那个是状元?”令孜奏曰:“此人是状元。”僖宗一见黄巢,身长一丈,膀阔三停,面如金纸,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唬得魂不护体,半晌方定。僖宗大怒,将黄巢革退不用。
当驾官说:“朝廷嫌你丑貌,故不肯用。”黄巢退出朝门之外,默然叹曰:“明诏上只说选文章武艺,不曾说拣面貌,早知昏君以面貌取人,我也不来。”本欲回家,羞见父母,大丈夫不做暗事,袖中取出笔来。只见街头一只锦毛雄鸡,望黄巢叫了一声。巢曰:“昏君不识贤,鸡倒识贤。”就对鸡说:“鸡,我若有天下之分,你大叫一声!”那鸡又叫一声,巢大悦,举笔写诗八句云:雄鸡有五德,今朝见我鸣,顶上红冠正,身披紫锦文,心中常怀义,大叫两三声,唤出扶桑日,重教天下明。
巢作诗毕,进酒馆饮酒,乘兴又在粉墙上写反词云:昏君失政,宠用奸邪,荒荒离乱,文武无能。唐僖宗有眼无珠,见贤才不能擢用,可惜我十年辛苦,到今日不得成名。
暗思昔日楚汉争锋,一个力拔泰山,一个量宽沧海,他两个战乌江,英雄抵敌,诣咸阳火德肇兴。某也志高汉斗,气吐虹霓,意欲匹马单刀,横行天下,管取那刀兵动处,把唐朝一旦平吞。
有诗为证:
浩气腾腾贯斗牛,班超投笔去封侯,
马前但得三千卒,敢夺唐朝四百州。
黄巢写下诗词,即收拾琴剑书箱,出了长安城,对天誓曰:“黄巢若得寸进,定要夺取唐朝天下!”言罢而去。却说巡城军官看见反诗,抄奏朝廷,僖宗即宣令孜曰:“黄巢写下反诗,要夺朕之天下,卿何治之?”令孜奏曰:“我主宽心,乞敕画影图形,捉拿巢贼,抄没其家。”帝准其奏,即时命写榜文,各处张挂,不在话下。
却说长安城外,有一藏梅寺,寺中有个法明长老,一日领众僧上殿,见琉璃灯光不明,视之只见里面无油,深怪徒弟。
徒弟曰:“我夜夜添油,不知油在那里去了。”至晚其僧隐于殿内,未及二鼓,忽见二鬼手提瓦罐,到于殿内偷油。其僧急报长老,长老不信,至次晚复隐于殿内,二鬼又来偷油,其徒急报长老,长老即引众行者到殿,见二鬼果在偷油。长老问二鬼偷油作何用,二鬼答曰:“今有三曹阴司,攒造生死轮回册,无油点灯,因此差我们到各寺观取油应用。”长老又问二鬼曰:“册内载的是什么事?”二鬼答曰:“那册内说,一人姓黄名巢字巨天,生得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面如金纸,有帝王之分,目下起兵混唐,在藏梅寺起手,开刀先杀一僧名法明,他将后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长老听罢对二鬼云:“你可救我一命?”二鬼道:“天曹已先攒造一本去讫,除非黄巢不杀方好。”鬼使说罢而去。长老烦恼,每日差一行者在山门外伺候。
却说黄巢听得朝廷出捉拿榜文,四方捕捉,遂从山路逃走,忽一日到一山,但见山头:云霭霭雾漫漫,水潺潺,石蹬蹬。鸟啼古木,鹤唳老松。
路盘狐兔迹交加,谷应豺狼声咆哮。行人难进步,正是老僧家。
又有诗为证:
壮哉山寺石岩边,渺渺遥瞻斗柄连,
殿阁巍峨侵碧汉,楼台缭绕漱清泉。
金钟隐隐雷声吼,宝塔重重月影圆,
静听法华皆梵语,谁知此处有西天。
欲知黄巢如何起事,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四回 黄巢藏梅寺起手
黄巢看山顶上有寺,碑上写着藏梅禅寺四字,景致非凡。
有诗为证:
金光万道冲云汉,紫雾千条锁翠峰,
景物非凡观不尽,原来却是梵王宫。
黄巢正游玩间,那行者见了,报与长老。说:“山门外有一人,生得十分古怪,想是黄巢。”长老听得,即吩咐本寺众僧,铺毡焚香,一步一拜,来接黄巢,至方丈内坐下。长老说:“接迟主公,乞恕小僧之罪。”巢喝道:“休胡说!谁是主公?”长老遂将前事备说一番。黄巢心中暗道:“我若果有此事,你这寺中僧人不杀一个。”言毕,长老安排酒席款待,巢遂匿于寺中。
忽一日到后花园中看景,行至树下,见桌上放着一张琴,巢近前抚罢一曲,则见东南风起,巽地云生,天风过处,闪出一仙女,立在黄巢面前道:“吾奉上方款令,差吾下来,送此一口宝剑与你,此剑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巢接剑在手,低头便拜。仙女指道:“兀的那东南方有一位仙长来了!”巢回头看时,仙女化道清风而去。巢得剑欢喜不胜,将剑与长老看,说知其事,长老道:“贫僧决无谬言。”时值五月十四。
巢叫长老云:“我选庚子年壬申月甲申日庚午时,是五月十五日,我试剑起手,你寺里僧人,尽行回避。”
言未尽,只见行者来报曰:“山后王十万家来请,十五日寺中大小僧众赴斋。长老吩咐:“你众僧明日都去赴斋,我在寺中伏侍主公。”吩咐已毕,次日天早,众僧齐去赴斋,长老安排早饭与黄巢吃。巢说:“今日午时三刻,开刀起手,你要回避。”长老辞了黄巢,自去躲身。出门只见路旁一株大树,年久心空,长老遂隐身于树内,不觉午时已到。却说黄巢望天祝谢曰:巢本唐臣,一介书生,只因当今无道,宠任奸邪,用舍颠倒,思乱纷纷。权臣贪贿财利,不论贤才;主上惟取相貌形容,不分豪杰。巢因此誓削权奸,扫清天下,夺取江山,况荷宝剑颁临,钦承明命,乘此吉期,开肱展臂,果蒙默祜,受命遐昌。
祝毕,手执宝剑叹曰:“我有愿在先,不杀寺中一个僧人。”阔步出寺,四顾无人,就将这大树起手开刀。把剑望树上一砍,只见人头落地,鲜血喷天。巢说:“莫非这树内有人!”
视之,乃法明长老。巢说:“我本心不要杀你,只因你躲此大数不过。”有诗为证:
不肯参禅苦自修,法明长老命该休,
身藏大树无人见,谁识钢刀不肯留。
黄巢大树试钢刀,只道藏梅僧尽逃,
非是法明藏不密,奈缘天数莫能饶。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卓吾子评:
僖宗以貌取人,失之巢贼,致令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唐家囫囫囵囵一个天下,分为五代,况起手开刀,天曹主杀法明,法明即多方求救,能幸免大数耶!
[book_title]第五回 黄巢杀入长安城
黄巢斩了法明,遂离藏梅寺,行至阳关大路,见一伙人在前面,巢大喜,祷告天地曰:“我若有天下之分,将这伙人都归顺于我。”黄巢大叫曰:“你众人是那里去的?”唬得那伙人一齐跪下道:“我们是不及第的举子。”巢问曰:“你们肯跟我前去,杀夺大唐天下么?”众人曰:“情愿跟大王前去!”黄巢得了这伙人扶助,就反上金顶太行山,杀到宋州。末及半载,收了朱温、尚让、柳彦璋、柳彦随、葛从周、邓天王、孟绝海等,聚饿夫兵百万。叫葛从周为总兵,尚让做军师,夺了东南州郡,领兵直至潼关。
守关二将李茂、宋真与巢将邓天王交马,不及三合,二将大败,弃了潼关,奔上长安见驾,奏曰:“今有黄巢,领饿夫兵百万,抢了潼关,臣等抵敌不过,乞发大军前去,剿除贼众,以安万民。”帝闻大惊。又报巢兵到八里桥安营,帝宣田令孜曰:“这事怎了?”令孜奏曰:“事已急矣!不如前往西祁州避兵。”帝问曰:“西祁州那得宫殿安身?”令孜奏曰:“昔日七帝明皇,因禄山渔阳兵变,上西祁州避兵,建立的宫殿尚存。”帝即传旨,收拾三宫六院,嫔妃彩女,上西祁州去。令孜奏曰:“军情紧急,只一君一后足矣!”当日田令孜同文武保驾,离长安径上西祁州。逸狂诗曰:潼关贼破寇无休,坚守招兵或可收,恨杀奸臣无计策,轻移车驾上祁州。
却说黄巢正坐帐中,哨马报僖宗离了长安,望西祁州去了。
黄巢即令将士领兵追赶。葛从周曰:“且令人先洗宫院,登了大位,那时再去追赶未迟。”巢依言,令朱温领兵去洗宫院,朱温进了长安,但见唐宫中:黑漫漫征云笼凤阁,昏惨惨杀气绕龙楼。喊声滚滚,吓嫔妃急登罗帏。战鼓咚咚,惊彩女忙投锦帐。千秋池下,撇了些破甲残旗;万岁山前,丢了些折弓损箭。直杀得,绛绡楼下胭脂湿,白玉城边血浪翻。
朱温直杀至后宫,见帝妹玉銮英正欲投井,温向前将欲杀之,但见红光满面,遂按剑喝问曰:“汝何人也?”玉銮英泣告曰:“妾乃帝之妹也。”温曰:“可曾婚配么?”玉銮英曰:“未曾适人。”温命銮英近前,但见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遂对玉銮英曰:“吾乃朱五经之子,朱温是也,但得汝为夫人,吾之愿也。”銮英勉强从之。时广平元年秋七月也。
温将銮英假装军人,相杂而出。于是,唐金吾将军张方直帅文武数十人,请巢为帝,遂进冠冕玺绶。巢就太极殿,南面而坐,受文武官僚山呼称贺。是日,巢即皇帝位,国号大齐,改元金统元年,立子球为太子,封尚让为太尉,葛从周为行兵总管。
唐之旧臣,三品以上者,悉停不用;四品以下者,使居旧职。
其余诸将,各据功赏爵。遂问众臣曰:“僖宗既上西祁州去,众将谁往追之,以绝后患。”朱温奏曰:“小将愿往。”巢即命温,引精兵一万追之。逸狂诗曰:当年逆贼寇咸阳,威逼銮舆避远方,天使朱温追驾急,銮英劝化幸无伤。
僖宗车驾行了数日,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一阵人马来到,众皆失色,帝大惊。田令孜出马曰:“来将何人?敢拦圣驾!”绣旗影里,闪出一将。金甲玉带,跨紫骝马,持宣花斧,便问:“天子何在?”帝战栗不能语,群臣闻知,皆无所措。王子向前叱曰:“来者何人?”来将曰:“臣是西祁州节度使郑畋,特来接驾。”王子曰:“既来接驾,天子在此,何不下马?”畋慌忙下马,拜于道左。帝曰:“追兵大至,汝可迎敌。”畋曰:“陛下勿忧,臣愿领铁骑相拒,破之必矣!”
言未绝,只见后面尘埃起处,金鼓齐鸣,朱温人马至近,畋即将人马摆开阵势,手持月斧,跃马当先。但见朱温:身长一丈,膀阔三停,面如噀血蓝,齿似狼牙,耳犹两翼,兰发红须,真如八臂哪咤离天阙,开山小鬼下坡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卓吾子评
贼陷两京,天子奔走,此正臣子奋不顾身之日。郑畋首倡大义,举兵讨贼,虽未睹成功,然志亦可嘉。
[book_title]第六回 郑畋大战朱全忠
畋见朱温,遂大骂:“反贼早早回兵,休来寻死!”温怒持枪来迎,两马相交,斗上一百余合,不分胜败,日已沉西,鸣金收军,两马并回。郑畋回至营中见帝,畋曰:“臣与朱温战上一百余合,不分胜负,吾来日必定擒之。”帝曰:“且自将息,来日再议。”却说朱温回至寨内,恨气未消,带酒而言:“明日定擒僖宗,以献吾主。”言未绝,只见屏后转出一佳人,近前声言不可。温视之,乃玉蛮英也。温曰:“汝有何言。”
銮英曰:“僖宗乃妾之兄也,天下已被汝众夺去,何故定要擒之?”温曰:“汝乃女流之辈,有何识见?僖宗,草创昏君,大齐,真命之主,无德让有德,自古皆然,斩草若不除根,恐后复发矣。”銮英曰:“君言谬矣,唐之天下,子孙相承一十七世,反言草创,黄巢只一匹夫,起于强寇,称为真主,此何理也?岂不闻古人有云:‘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汝若改邪归正,弃贼扶唐,实为良久之计,将军请熟思之。”温听言沉吟半晌,欣然悟曰:“汝言是也,吾意已决!”遂吩咐手下,收拾旗帜,准备降唐。
却说次日,郑畋复来搦战,只见温素体戎装,身无寸铁,手执降旗,大叫:“唐将休得放箭,吾来降唐。”畋曰:“既然如此,吾当带汝见驾。”畋以此事来奏帝曰:“斯人终是为盗,岂容纳之。”田令孜曰:“目今用人之际,既有降兵,不可不纳。”帝即从之,遂宣召至阙下,拜叩已毕。帝见温形容古怪,实有惊恐之意。问:“汝是何人?”温曰:“臣是黄巢部将,姓朱名温,奉巢命来追圣驾,实该万死,臣今不敢有违天命,特来愿充前部,同破巢贼。”帝曰:“诚如是,社稷生灵之福也!”温奏曰:“臣启陛下,近日臣因扫宫,见御妹玉蛮英,将身赴井,实臣救之,现在营中,请陛下圣鉴。”帝闻奏愕然,半晌无言,自觉满面羞惭。田令孜曰:“此人有大功,合配御妹为妻,陛下迟疑乎?”帝欣然从之,随封温为汴梁节度使,更赐玉带一条。时帝嫌温容貌丑陋,名字又恶,因赐名全忠,令以温字改之。温心暗喜,已知字意乃人王中心四字,顿首谢恩而出。温领人马上汴梁去讫。
却说郑畋保驾进西祁州,帝即日升殿,改元中和元年,群臣朝贺已毕,帝仰面大哭。畋跪曰:“今日入城登殿,且一路平安,乃喜事耳,大哭何也?”帝曰:“朕哭高祖耳!”畋曰:“高祖崩已久矣,陛下此哭何意?”帝曰:“朕想高祖、太宗,东荡西除,南征北伐,苦争血战,混成一统天下,传流一十七世,今被巢贼所侵,社稷危在旦夕,朕有何颜见高祖于地下乎?”言罢又哭。畋曰:“失天下,乃天运循环使之然也!近日西祁州街市童谣云:庚子年来日月枯,唐朝天下有如无,山中果木重重结,巢臼鸦飞犯帝都,世上逆流三尺血,蜀中两见驻鸾舆,若要太平无士马,除是阴山碧眼鹕。
逸狂诗云:
畋论童谣慰帝情,应知劫数报分明。
敬天法祖加修省,异日还堪致太平。
以此论之,正应天运有变,‘庚子年来日月枯’,陛下立乾符元年,至乾符二年是庚子,我主又改为广明元年,明乃‘日月’也,今岁失天下,岂不是‘枯’矣。‘唐朝天下有如无’,即今黄巢在位,未知中兴如何,岂不是‘有如无’也。
‘山中果木重重结’,果字头有三丝,乃为‘巢’字,岂不是‘重重结’也。‘巢臼鸦飞犯帝都’,今黄巢入长安,夺帝位岂不是‘犯帝都’也。‘世上逆流三尺血’,自黄巢作乱,顺者存,逆者亡,纵兵屠杀,流血成川,岂不是‘三尺血’也。
‘蜀中两见驻鸾舆’,昔安禄山作叛,明皇蜀中避难,今日巢兵逼,陛下亦在蜀中避难,岂不是‘蜀中两见驻鸾舆也’。末此二句,‘若要太平无士马,除是阴山碧眼鹕。’‘碧眼鹕’即李鸦儿也。”帝曰:“鸦儿是何等人?”畋曰:“此人王侯之子,帝室之胄,陛下缘何不识?”帝曰:“朕实不识,卿试言之。”畋曰:“此人父名国昌,在朝廷有大功,得赐姓李,生子克用,善能骑射,骁勇无敌,官封为兵马使。尝因受诏监筵,只因国舅段文初闹席,与克用两下拒言,克用大怒,一拳打落文初二齿,文初欲奏朝廷,克用性如烈火,即取出铜锤,将段文初打死。朝廷闻知,欲杀克用,赖众臣力救,得贬于直北沙陀歇马。克用一到彼处,训练军士,招集番兵四十余万,有五百家骁勇兵将、十二太保,皆无敌之士。此人生得左眼大,右眼小,黄睛绿珠,人皆称为独眼龙,自号碧眼鹕,每出阵有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个铁甲军,皆穿皂衣,号为鸦兵。今黄巢乃鸟巢也,谣言:‘群鸦人巢,巢必破矣’,须得此一支军来救取,方可无危矣。”
帝大喜,便问群臣:“淮可为使,前往直北取回克用?”
阶下一人进曰:“臣虽不才。愿往直北,调取克用人马,剿除巢贼。”帝视之,乃吏部尚书程敬思也。帝曰:“卿去甚当,奈外夷与中国,语言不同,人物亦异,克用心怀忿惧,未必便来。”敬思曰:“臣幼颇通番语:且与克用有一面之交,陛下赦其死罪,封克用官职,臣往以言抚慰之,彼必引兵来恢复矣。”帝曰:“封他何职?”敬思曰:“陛下先肯擢以重任,使克用得展其威武,方好举兵行事。”帝曰:“朕即封克用为忻代石岚破巢兵马大元帅,雁门关都招讨。”遂赐金银十车,金牌五百面,空头宣五百道,龙衣一套,玉带一条,更遣八员健将,五百名官军,金宝敕书,即日便行。一面遣人调取二十八镇诸侯,都到河中府会兵取齐,待克用人马到来,协同破巢。
十八镇诸侯:
函国公袁容、晋国公王铎、荆州王元、
泾原程宗楚、秦州仇公遇、寰州童弘真、同台岳彦真、华州韩鉴、曹州曹顺、兖州周顺、郓州赫连铎、河中府王重荣、幽州马三铁、定州王景宗、汴梁朱全忠、徐州支样、景州周太初、平州王用之、寿州张仲仁、莱州马君武、陈州刘从吉、孟州朱合爽、朔州唐大弘、邠州朱文、鄜州杨思恭、青州王敬武、干州王守存、覃州邵升昌。
欲知二十八镇诸侯如何破巢,且看下回分解。
卓吾子评:
袅巢占了上林一枚,只怕李鸦儿飞来,不得长安耳。
[book_title]第七回 敬思奉旨宣晋王
却说敬思领了金宝敕书等件,随带官军五百名,一簇人马望北进发,途中有词为证,但见:风飒飒,草萋萋,云惨淡,雨淋漓。沙鸟飞低岸,孤雁落平堤,霜迹板桥千古道,月明茅店一声鸡。
敬思在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纵马直至大潼城下,勒马有感,遂吟一律云:
持鞭勒马立芳洲,客路那堪满目秋。
万叠苍山云惨惨,半泓野水绿悠悠。
西风征雁添乡思,寒树归鸦起暮愁,
一点忠心思报国,何时恢复旧神州。
敬思吟罢,遂出了大潼城,望前进发,行了数日,直至野狐岭下,但见闪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头裹黄巾,身穿战袍,持枪跃马,拦住去路,厉声喝曰:“何人在此经过,留下金宝!”敬思向前告曰:“吾乃大唐通使程敬思是也,领着朝廷敕书,往直北去取李克用的,只以敕书进用,安有金宝?纵有亦难献纳。”其人听言大怒,把旗一展,众兵无数,漫山塞野而来,将五百人马及金宝物件尽皆劫夺,往密松林内去了,止剩下程敬思一人一马,在旷野放声大哭,遂跳下马来,解脱缰绳,欲向林中自缢。
正在犹豫,忽听得松林一声鼓响,闪出一支围猎兵来,打起皂雕旗,旗下拥着一个年少番官,看他怎生打扮,但见:身长九尺,年近二旬,面如熏枣,体似狼形,头戴一顶银鼠帽,身披一领锦貂裘,腰系一条狮蛮带,袋插一壶狼牙箭,坐下青靛追风马,手持明晃晃方天戟。
那番官人马拥至林前,大喝曰:“汝是何人,在此寻死?”敬思向前跪曰:“吾是大唐宣差官程敬思也,吾有事要见李克用。”番官曰:“莫非吏部尚书程敬思乎?”敬恩曰:“然!”番官遂滚鞍下马,扶起敬思,汗流浃背。敬思便问:“将军何人?”番官曰:“俺是沙陀李晋王大太保李嗣源是也,吾父尝言叔父盛德,不能相会,叔父何不在朝,辅君泽民,到此沙漠之地,有何缘故?”敬思曰:“今有曹州一人姓黄名巢,聚贼兵百万,劫掠州郡,不半载,夺了东西二京,杀戮唐之臣庶,不可胜记。今圣上在西祁州,避其锋镝,众臣商议,特遣我赍旨意一道,金宝十车,金银牌五百面,空头宣五百道,八员健将,五百名官军,取汝父子入中原,洗灭巢贼,不料来到此处,遇一支兵将。金宝人马,尽抢人密松林去了。某思进退无路,不如寻个自尽,正在犹豫,幸遇贤侄到,是吾三生有幸矣!”
嗣源曰:“叔父勿惊,待小侄一并夺取回来,交还叔父。”有诗为证:怒发冲冠虎将威,松林小贼敢相欺,阵前声喝如雷吼,金宝黄麻尽送归。
嗣源绰枪上马,径往密松林索战,忽见林内一黑汉引二百余偻儸,出林外拜伏于地。嗣源问曰:“汝何人也?”答曰:“某姓薛名铁山,劫掠为生,恰聚三百余人,却才同伴谢应达,林外巡哨,误将金宝劫掠上山,吾问从者云,是大唐送献太保的物件,吾送出林外来,谢应达被某杀之,今献头与太保请罪,并愿以部下众人归降。”嗣源遂收留,合兵一处,敬思与嗣源并辔而行,径投金莲川来。
嗣源先遣人告报父李克用,克用知敬思已至界口,遂引军一万,离直北百里来接,但见那克用真个英雄好汉,有诗为证:顶上金盔双凤翅,身披凯甲累金装,袋内弓弯生挺硬,壶中箭插点唇钢,刀悬偃月除奸党,剑挂青虹草贼亡,自幼曾观三略法,老年出阵气昂昂。
李克用接见敬思,敬思拜伏于地,克用慌答之曰:“久慕故人,无由一会,今幸得相见,足慰乎生渴仰之思。”敬思答曰:“大唐天下,今为黄巢所夺,京城俱陷,驾往西祁州避兵,想大王人马雄健,必尽忠皇室,臣不辞跋涉,远赍敕旨金宝,奉献大王麾下,万望垂救,实国家生灵之大幸也!”克用曰:“既有圣旨,即排香案迎接。”入帐开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乾坤阁辟,盖张广大之兵;日月升沉,实起照临之德。自我高祖,以至于朕,相传一十七代。
朕无上祖之能,尽赖文武辅佐。今有曹州冤句县黄巢逆贼,乃王仙芝余党,聚百万之众,侵朕天下。关外一百五十余处,各州郡县,尽属黄巢。今朕不得已,而远迁于西蜀,行宫尚存于成都。巢贼心犹不足,旦夕招军,意在得陇望蜀。朕今欲恢复大唐,保安家国,争奈内无贤臣,外无勇将。兹特封皇兄为忻代石岚破巢兵马大元帅、雁门都招讨。更赐龙衣一套,玉带一条,金宝十车,金银牌五百面,空头宣五百道。天下官军悉听节制,勿负朕心,早宜兴兵。故兹诏示,想宜知悉。中和二年十月上旬诏。
读了诏书,望阙谢恩。程敬思献上玉带物件,克用头戴冲天冠,身穿兖龙袍,更挂淡黄衣,腰系淡黄衣,不移时,令十二太保、五百家将皆来谢恩。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逸狂诗云:丹诏来宣帝室亲,龙衣玉带拜珠珍,斡旋天地加高爵,恢复山河召总兵,急拯生民离水火,早诛强暴灭烟尘,郑畋不解童谣数,鸦谷黄巢未易平。
[book_title]第八回 晋王起兵入中原
晋王设宴,款待敬思,不觉已过旬日,绝口不言起兵。一日会宴,酒至半酣,敬思避席言曰:“大王几时动兵?”晋王曰:“目今天寒地冻,草木已枯,人马难行,待等来春天气融和,草青沙暖,才好相持。”敬思曰:“救兵如救火,中原百姓立待大王,如大旱之望云霓也,不可迟缓,愿熟思之。”言罢,只见晋王背后一女子高声大言曰:“看汝枉为丈夫,僖宗正在危急之际,专望救援,恨不得一日兵到,何故迟滞耶?妾虽女流,敢领兵前去灭贼,以慰中原之望。”敬思视之,那女子:貂裘翠帽,一似出塞昭君;杏脸桃腮,不亚前朝贾氏。朱唇款动,开一颗樱桃;皓齿轻掀,露两行碎玉。湘裙紧系,恰像吴宫西子;金莲缓步,浑如蓬岛仙姑。
这女子是谁?乃晋王正宫刘媳也,能使两口雁翎刀,军中敢战无敌。晋王曰:“汝是妇人,有何高见,缘何在此多言?”刘妃曰:“大王受国重恩,早宜报效,何待来春?且大唐关外各镇诸侯皆是好汉。倘有一路灭了黄巢,那时大王有何面目再见朝廷乎?”晋王曰:“汝言是也!吾即调遣人马,准备起程。”于是,传下号令。李嗣源收拾干粮炒面,点起两营番汉人马,约有四十余万,次日辰牌鼓响,众兵离了金莲川,望平原进发。但见旌旗蔽日,剑戟如银,人马争驰,果然雄剑大军正行,前面哨马回报,已到黑河。敬思暗想:“晋王老汉,贪着直北富贵,懒上中原,待我将黑河的故事细说一番,看他如何?”敬思曰:“大王曾识这黑河故事否?”晋王曰:“吾乃粗略武夫,安能识此?”敬思曰:“此故事著于史册明矣。昔汉元帝一妃,名曰昭君,大有姿色,被奸臣毛延寿图了真容,献上北番单于主。后来昭君和番到此,见直北是夷狄地界,不肯前去,遂投此河而死。大王不信,某记有词一篇为证,名曰《木兰花》:望昭君渐远,流粉泪,湿征鞍,塞雁南飞,行人北渡,无限关山。烟花顿成消索,问琵琶,今后与谁弹?惟有清风明月,教人怨恨长安。梨花不奈风寒,叶落粉香散。问长安,彩鸾人去也,想神仙,何日到人间?试问他愁知多少?投黑河,流水潺潺。”
又有诗一首为证:
黑河流水响潺潺,不断阴云蔽玉关,
红粉无颜从北虏,琵琶死后向谁弹?
晋王曰:“世间有此烈女,沉埋于此,良可惜也!”敬思曰:“只一女子,也想中原繁华之地,不肯留此,何况你家大唐天下乎?”晋王曰:“汝言是也!”
又行不数里,只见一台,巍然高耸,势若接天。晋王曰:“此是何处?”敬思曰:“此汉李陵台也。”晋王曰:“何为在此?”敬思曰:“昔汉元帝遣李陵来直北赎苏武还朝,后在此处,拔剑自刎。后人与他立下此台,以纪其事。”亦有诗为证:
旷野云低恨满怀,长安西望李陵台,
关河万里秋风起,黄叶一天鸿雁来。
持节还乡悲壮士,屈身降虏叹庸才,
贤愚千载春秋笔,懒上云搂酌酒杯。
晋王曰:“汝自不曾到直北来,这直北的故事,汝何识之?”敬思曰:“臣看《通鉴》,有何不识?”晋王曰:“吾只知精通兵法,熟谙韬略,以为能事,岂识此忠臣烈女之事乎?”
敬思曰:“此皆先朝遗迹,特以记事,不足为羡,前面乃一苏武庙,真忠臣耳!”晋王曰:“何以见之?”敬思曰:“苏武亦是汉人,汉元帝遣来直北,催逼进贡,被单于拘留,令降不屈,使苏武北海上牧羊,曰:‘羝羊生子,即放汝还’,武持汉节牧羊,啮雪餐毡,旌旄尽落,去十九年,始得归汉,后夷人为之立庙,以旌忠烈。”有诗为证:
漠漠平沙际北天,忠臣困此实堪怜。
餐毡啮雪终归汉,持节曾经十九年。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卓吾子评:
李仆射起兵讨贼,有殉国之志,其妻刘氏,催兵救援,亦可谓女中丈夫。
[book_title]第九回 克用箭服周德威
敬思与晋王在马上正议论几节故事,晋王大喜,叹曰:“公真博古通今之士也!”话毕,催兵速行。过了苏武庙,将次居延川,行不数里,忽听山坡后一声炮响,金鼓齐鸣,旌旗蔽日,闪出一支兵来,约有三百余人,当先一员大将,拦住去路。
看他是谁,怎生打扮?但见:
戴一顶吞龙头撒青缨珠闪灿烂银盔,披一副损枪尖坏箭头衬香绵黄金甲,穿一领绣牡丹飞双凤圈金线张红袍,系一条称狼腰宜虎体嵌七宝麒麟带,着一双起三尖海兽皮倒云根虎尾靴,弯一张雀画面龙角靶紫鬃绣六钩弓,攒一壶皂雕翎铁梨杆透唐猊凿子箭,骑一匹负千斤高八尺能冲阵火龙驹,叱咤一声山岳动,轻施韬略鬼神惊。
晋王闻报,勒马向前观看,见他眉清目秀,气概雄奇,厉声问曰:“来将是谁?可通名姓。”那将答曰:“我乃镇南将军姓周名德威,表字敬远,朔州马邑人也。来者可留下金宝,放你过去。”晋王闻说德威,心中暗喜,随答曰:“吾乃直北沙陀李晋王克用是也,久闻人称红袍周德威,原来将军就是。又闻你乃世之英雄,抱文武全才,何不弃邪归正,跟我同上中原,征灭黄巢,复取大唐天下,建立功勋,与汝同享富贵,著功勋于当世,留芳名于史册,胜在此绿林中落草,千载只一污名耳!”德威曰:“汝亦是反唐逆贼,逃居直北,安敢以此言激我!”晋王大怒,轮刀直取德威,德威挺枪来迎,两马相交,战上一百余合,不分胜败。德威暗思:“这老汉刀法不乱,精神倍加,待我假做破绽,诱他赶来,用箭射之。”又战数合,德威佯输诈败,虚架一枪,拨马便走,晋王高声大喝:“小贼走那里去!”飞马赶下阵来。德威取弓在手,搭箭当弦,尽力射来,喝声:“老汉看箭!”原来克用眼看得更亲切,听得弓弦响处,其箭已接在手。
德威见箭射不中晋王,勒回马来,大叫曰:“老汉我料你会接箭,却不会射箭。”晋王曰:“吾射的是百步穿杨,倒挂针鱼之法,有名九杖连珠箭.岂似汝贼射此无名箭乎?”德威曰:“连珠箭何足为奇,汝能于三百步外,立一面红旗,旗角上绾着一根金簪,簪上挂一条马鞭,一箭射去,中金簪上,马鞭落地,吾便跟汝去洗巢矣!”晋王暗思:“吾今已老,眼目昏花,若射中金簪,名扬天下,倘若不中,却不将俺清名玷在居延川下。”
正说间,只见空中一群皂雕飞翔,晋王心生一计曰:“吾不射那死物,吾射那行中第二只飞雕下来你看。”德威曰:“死物尚不能够,安能射飞雕乎?果能如此,吾便下马投降。”
晋王曰:“这是夷狄地界,射中一雕,你不下马,谁与你作证?”德威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食言乎?”遂向撒袋中取出一箭,折为两段,汝若射中一雕,吾不下马,以此为令。”晋王心思:“凭吾手段,射中一雕,亦未可知。”即拽满雕弓。单射一箭,弓弦响处,雕早落地。宋贤有诗赞云:克用英雄盖世骁,贯雕箭去彻云霄,阵前不必千钧力,降服红袍将最高。
又有诗赞云:
一箭神威贯碧空,皂雕落地草梢红,
三军未上中原去,先建居延第一功。
晋王射落飞雕,众兵齐声喝采,德威慌忙下马,纳头便拜。
德威曰:“大王神箭,古今罕有,臣愿从大王以充步卒。”晋王亦慌忙去了弓箭,下马扶起德威,抚曰:“吾素知敬远忠义之士,深慕高名,今幸得相从,他日位列封侯,吾当大用。”
随令差官取出空头宣一道,填写升德威为大唐议国左军师金牌一面,填写军师字号,即日参谋帷幄,运赞军机,德威顿首拜谢。
扎了寨营,是夜晋王在帐内,睡卧不安,秉烛观孙子兵法,自觉神思昏迷,伏几而卧,忽然梦见一只猛虎,胁生两翅,飞入帐来。晋王惊惧,随拔剑在手,望虎砍来。那虎侧身躲过,把晋王一爪扑翻,打折左臂。忽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唬出一身冷汗,举目一观,帐中灯烛微明,披衣出营,只见月朗风清,正当夜半。晋王自言曰:“此梦不祥,先断我一臂,明日破巢,不知损折何将?且回帐中,待等天明与众将试解何如?”遂口占一绝:
醉睡昏昏心欲醒,那堪怪变使魂惊,
凶浑是无凭准,谁向山中鬼谷明。
次早升帐,急唤周德威入见,晋王细言梦惊,德威袖占一课,贺曰:“此大吉之兆,主收得一员上将。”晋王曰:“有何应验?”德威曰:“昔周文王梦一飞熊上殿,次日早朝,令众臣圆梦,众臣言此吉兆,可作急收拾打围,主在围场中得一飞熊将军。文王大喜,遂布围场,到渭水河边,见一老者,直钩钓鱼,文王问曰:‘弯钩钓鱼,尚不可得,汝何直钩而取鱼哉!’老者曰:‘大丈夫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文王知是贤士,遂问姓名。老者曰:‘吾姓姜名尚,道号飞熊,姜吕望是也。’文王便称为太公,请归朝内辅政。后文王没,其子武王,拜为军师,称为尚父。兴兵伐纣,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戊午日,兵临孟津。甲子日,血浸朝歌。破了纣王,成周八百年天下,赖此人之功也。大王不信,有诗为证:堤草青青渭水流,子牙向此独垂钩,当时未入飞熊梦,已对斜阳叹白头。文王之梦,其应如是,今大王之梦,必主收得一员上将,即日大王便可收拾打围。”程敬思曰:“军师课数有准,大王当从其说。”晋王从之,即准备鹰犬器械,带领太保四员,三千人马前去,程敬思、周德威一同上马,离了营寨径到山中,布列围场,不知有应梦贤士否,且看下回分解。
逸狂诗曰:
晋王游猎网英雄,天意残唐数未终,
当日若无飞虎梦,破巢安得勇南公。
卓吾子评:
克用一箭而降德成,亦天意未欲亡唐也,飞虎入梦其兆益征矣!
[book_title]第十回 安景思牧羊打虎
此时春间,天气和暖,鸟兽繁盛,草木森严。晋王游猎半并无一毫所得。晋王疑怪此事不定,遂引十数骑,转过山远望樵夫,手敲柴担,口唱歌曰:学采樵,学采樵,不曾砍得半个嫩柔条,临岩伐倒枯松树,不够家中半月烧。
晋王闻其歌,叹曰:“真乃樵夫之乐也!”遂遣人唤至而问之。樵夫曰:“我素居此处,树木深丛,大小乱石,安能放鹰走马,射猎打围乎?”晋王曰:“吾兵初至,不晓路径,汝为我指教之。”樵夫曰:“请问大王有多少人马?”晋王曰:“只带三千人马在此。”樵夫曰:“大王便有三万人马,驰不尽那獐麂兔鹿。”晋王臼:“何处如此?”樵夫曰:“此去四十里,有一山,名飞虎山、灵求峪,山内所产禽兽极多,大王可往彼处取之。”晋王喜曰:“吾夜来飞虎入梦,此有飞虎山,必主招贤人矣!”遂叫樵夫引路,勒马前行。
到了飞虎山,果然高山旷野,清静异常,幽禽怪兽,上下交鸣。晋王令军人布开围场,忽然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刮地遮天,倏尔不见樵夫。晋王大惊,唤德威问之。德威曰:“此虎兕出没之乡,故有此风。”晋王曰:“风乃天地呼吸之气,何因彼而发乎?”德威曰:“云从龙而风从虎,雨润田园万物生。龙吟则雾起,乃壬癸云雨之方,虎啸则风生,戊己为巽宫之地。龙出海,登时雨至,虎离山,自然风生,此必然之理也。”言未绝,只见山坡中,忽然跃出一只斑斓猛虎,如水牛一般,在草坡中咆哮大叫。众人视之,惊得神魂不定,各欲逃生。晋王大叫:“吾儿嗣昭、嗣源急来救我!”此时二人逃命,亦不知走向那里去了。晋王慌自取弓在手,搭箭当弦,望虎便射一箭,正中夹膀,其虎负痛,遂掩尾低头而走。晋王后面追赶,比及已到涧边,其虎踊身跳过,立在对岸,惊起群羊,即咬一只食之。德威曰:“大王赶虎过涧,噬人食羊,何损人利己也?”晋王曰:“食羊小事也,只怕还噬那石上打睡的人,作何计较,急惊醒之,令其逃走。”晋王又曰:“何不厉声呼之。”
于是,令军士在对岸一齐叫喊,其人全然不动。原来风吹树响,涧水潺潺,其人熟睡,两耳无闻,正在感梦,忽有一羊窜过惊醒,其人跳将起来,把眼一揉,见虎正在食羊,其人遂跳下漫汉石,脱了羊皮袄,伸手舒拳,要来打虎。那虎见人欲来打它,便弃了羊,对面扑来,其人躲过,只扑一个空,便倒在地,似一锦袋之状,其人赶上,用手挝住虎项,左胁下便打,右胁下便踢,哪消数拳,其虎已死于地下。
有古风一篇,单道飞虎山存孝打虎。
飞虎山前风正狂,万里阴云霾日光。
触目晚霞挂林薮,侵入冷雾弥弯苍。
忽闻一声霹雳响,山腰飞出兽中王。
昂头踊跃逞牙爪,麋鹿之性皆奔忙。
牧羊壮士睡未醒,一羊窜过忙相迎。
上下寻人虎饥渴,一掀一扑何狰狞。
虎来扑人似山倒,人往迎虎如岩倾。
臂腕落时坠飞炮,爪牙爬起成泥坑。
拳头脚尖如雨点,淋漓两手腥红染。
腥风血雨满松林,散乱毛须坠山奄。
近看千钧势有余,远观八面成风敛。
身横野草锦斑销,紧闭双睛光不闪。
后人又有诗一绝云:
炯炯金睛耀太阳,食羊惊醒石儿郎,
伸拳小试平生力,打死山中猛兽王。
又诗赞存孝一绝云:
年少英雄不可当,数拳打死兽中王,
不为跨海黄金柱,定作擎天碧玉梁。
其人低头看之,虎尾摇动,尚然不死,遂挽起虎尾,向石上摔了下来,对岸军人尽皆看得痴呆。晋王大惊曰:“此六甲神将也,有此勇力,吾若得此人为用,何愁黄巢不灭,长安不复哉!”德威曰:“臣算卦来,正应此人,吾有一歌呈与大王观看。”晋王问曰:“此课何日占来?”德威曰:“吾未遇大王之先,在营中以铺下此卦,断成歌句,留为今日应验。”歌曰:
李晋王聚屯演武,雁门关士民受苦,
居延川箭射双雕,翠岩前壮士打虎。
又有诗曰:
无事闲将八卦排,唐朝合显栋梁材,
收除尚让先锋至,诛戮黄巢猛将来。
晋王曰:“果应如斯!”急令众军土隔涧厉声大叫,以言激之。众军士佯言曰:“吾大王家养的虎,随来游猎,汝何打死?”其人曰:“既是你家养虎,安许来食我羊?全身在此,只少这一口气,你还我羊,吾还你虎矣!”随即提起虎来,望对涧只一撩,撩过涧来,众皆惊骇。晋王令军士提之,无一动者。德威曰:“此人天生好汉,汝等众人,安能及之?”晋王令嗣源抄过涧去唤至,须臾其人已到,拜伏于地。
晋王问曰:“汝何人氏?”其人曰:“俺一生有母无父,因无姓氏。”晋王曰:“人禀天地,按阴阳二气而生,安有有母而无父之理?”其人曰:“只闻吾母崔氏之女,年方二八,并未许配他人,时值艳阳天气,同班姊妹,请母出游灵求峪,一来采野菜,二来游春玩景,行至皇陵,两傍列着八个石人,众姊妹相戏曰:‘我等皆已适人,汝已及笄,尚未偕偶,今吾众人为汝保一丈夫,可乎?’母曰:‘可!但不知保着何人?’众曰:‘将此石人与你为夫,任你自择。’母曰:‘烈女不择夫,择夫不烈女。’便将手持菜篮丢去,随石自接,结为夫妇,不想左边第二石人脖子上挂住篮儿,吾母向前抱之,呼曰:‘石人石人,排行第二,汝为丈夫,吾心无异。’言罢各散,同众而归。当夜二更左侧,分明是石人容貌,撩然来与吾母成其夫妇。母遂怀孕。员外觉之,究问吾母,与何人交媾?母以实告之,员外不信。随逐吾母出外,后在破窑过活,生吾七岁,沿门乞食,行至那坟边,见石人皆被推倒,头也打落了,是母教去捧头来安上,复旧如初,不差毫忽。母言安头为姓,遂取名安景思。言罢,大哭一场,回家自缢身死,我就将母尸与石人葬埋一处。我孤身无倚,今投邓万户家,牧羊十年,人只叫吾为牧羊子也。”晋王曰:“吾看汝气力尽有,不知武艺如何?意欲用汝,未见虚实。”安景思曰:“实不敢瞒,俺曾至铁笼山,得遇异人,传授三卷六甲兵书,教习一十八般武艺,亦皆演习,并无虚发,但无进用之处,暂屈于此耳!”晋王曰:“既有此等武略,吾今领兵上中原讨贼,带汝同去若何?”景思曰:“若蒙任用,谨从严命。”遂遣人唤邓万户至。晋王曰:“汝认得此人否?”万户曰:“是民家牧羊的安景思也。”晋王诈言曰:“汝何敢行诈耶?此乃吾世子,只因年荒国乱,抛在山中,累寻不见,今日跟究到此,父子相见,痛情难舍,吾欲领—卜中原讨巢贼,留下金帛,以为恩养谢仪。”万户曰:“小民颇有家资,安敢受此?先见世子骁勇无敌,量必成器,曾以小女瑞云许之,既大王领兵讨贼,为朝廷出力。若有用处,即当奉还,吾之小女,少待送来。”万户言罢辞别而去,去不多时,已送至瑞云来在帐外。晋王令人接入后帐,与刘妃同居。
晋王领兵还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后逸狂有诗赞云:
飞虎山前虎啸风,灵求峪内遇英雄,
石人是父膺天眷,窑内为家处世穷,
武艺异传人罕及,安头取姓俗无同,
晋王恢复唐天下,先识将军草莽中。
卓吾子评:
考诸唐代,存孝之名,实未之闻也,此亦好事者之说欤!
[book_title]第十一回 李晋王阅兵试箭
却说晋王既得了安景思,不胜大喜,当日遂将打死的虎,令良匠割头为盔,剥皮为袍,脚皮为靴,又令铁匠打造毕燕挝、(犭唐)猊铠甲、浑铁搠一齐完备,赐景思全身披挂。晋王曰:“安景思,你会骑马否?”景思曰:“我自来不会骑马,今愿试之。”晋王命将校选几匹好马,到帐前来,景思用手一按,那马扑地而倒,一连按倒数匹好马。周德威曰:“勇将必须雄马,临阵才能成得大事。”晋王曰:“我在直北四十年,只讨得一匹好马,名唤千里浑,快牵来与他骑。”景思仍将马一按,那马亦倒地,晋王曰:“如用此为将,甚与他骑?想起来西凉州进我一匹好马在哪里?”嗣源应曰:“在后营用两条铁索系在脊上,,四蹄俱是铁索绊定,人不敢近。”晋王曰:“快将铁索解去,牵来与景思,自去降伏。”景思欣然提着毕燕挝浑铁搠,到后营一觑,那马望景思大吼,扑将起来,景思侧身一躲,左手抓住鬃鬣,翻身跳上,跑出营前。此马久不骑人,驮得景思,漫坡越岭,一径飞跑去了。晋王拍案大惊,谓周德威曰:“你说勇将须要好马,今恐丧其命。”言未毕,只见景思跨马如毪,从山坡后跑将出来。
晋王看得见人马无恙,大喜曰:“这马中用否?”景思曰:“马便好,只是有些腰软,将就骑着罢。”晋王即命结束披挂,立在帐前,果是英雄。晋王看十分欢喜,乃曰:“吾有十二太保,皆吾恩养,虽亲疏不同,胜如一体,今升汝做个十三太保,改名李存孝,称号飞虎大将军,仍使薛铁山、贺黑虎二人为汝副将,听受约束,随带飞虎兵三千,克日起程。存孝拜谢,遂以父王呼之。
当日,晋王回入帐中,令萧刘二妃,送邓瑞云去,与存孝成其夫妇。二人行婚礼毕,即设合卺喜筵庆贺,不在话下。后人因晋王推心用人,有诗赞曰:古云良将至难求,英雄谁不觅封侯,晋王只为推心腹,赢得勋名到白头。
叹存孝一绝云:
石父昂昂岂化胎,天生勇汉作良材,
牧羊卧处谁曾问,一日声名遍九垓。
后人又赞一绝云:
翠岩曲涧水潺潺,猛将连年屈此间,
若非梦兆先垂报,谁向岩前望远山。
却说晋王次日升帐,文武恭贺礼毕,存孝谢曰:“蒙父王视以至亲,儿乞为先锋。”晋王乃壮其志,即取印与之。周德威曰:“不可,大王部下,有五百家将,十二太保,便将此印与存孝挂,诚恐人议论大王有弃旧迎新之意。”晋王曰:“汝何主意?”德威曰:“可令众人与存孝同到营前比箭,分其胜负,如射得三箭中红心者,与以先锋印,方可以掩众口。”晋王曰:“汝言有理!”是日,晋王戴冲天冠,穿衮龙袍,玉带珠履,正中而坐,诸将侍立左右。晋王令诸将比试弓箭,定下先锋,将红锦战袍一领,挂于垂杨之上,又设一箭垛,离百步为界,众将分为两队,十三太保穿红,五百家将穿绿,各带雕弓长箭,跨鞍立马,听候指挥。晋王传令曰:“如有射得三箭中红心者,鸣金击鼓以应之,即将红袍赏赐,随令挂先锋樱晋王教诸将先射,言未竟声,红袍队中一将,骤马持弓而出,众视之,乃是太保康君利,把马飞纵,来往三遭,搭上箭,扣满弓,放射一箭,其箭未及射到红心上面,已自落地,金鼓寂然。晋王大怒曰:“一箭尤然不中,安敢望挂先锋印乎?”喝令推出君利斩之。德威慌忙跪下告曰:“未曾出军,岂先斩家将乎?恐于军不利。权记过,后去将功赎罪。”晋王曰:“既如此,难以全免。”随令拿下,重打四十皮鞭。晋王怒气略息,康君利羞惭满面而退。是此康君利积恨于怀,每日生嫉妒,有害存孝之意。
晋王叫众将来试,只见绿袍队中一将,奋武而出,众视之,乃副将夏日新也,遂骤马持弓,看垛一遭,第二番一箭正中红心,金鼓齐鸣。日新呼曰:“快取袍印过来!”晋王曰:“只此一箭,未足以当此职。”红袍队中一将,飞马出曰:“看我射来,显汝二人手段。”拽满雕弓,连射三箭,只有一箭中红心。众皆喝彩,乃四太保李从信也。从信曰:“吾中一箭,不得此袍,合得先锋印。”晋王曰:“吾有言在先,汝何犯令耶?”从信默默无言。红袍队中一将出曰:“你二人射中红心,岂足为奇?看我连射三箭来。”乃大太保李嗣源也。飞马翻身,背射三箭,二中红心。嗣源曰:“吾翻身背射,中却二箭,合得此印与袍。”
言未绝,红袍队中一将,飞马出曰:“汝翻身背射奇,看我射红心。”但见那人:
虎皮磕脑豹皮裈,衬甲衣笼细织金,
手内燕檛光闪闪,腰间利剑冷森森。
又有诗云:
蜀锦鞍鞯宝镫光,五明骏马玉玎珰,
虎筋弦扣雕弓硬,燕尾梢攒箭羽长,
红锦袍明金孔雀,绿配鞓带束紫鸳鸯,
参差半露黄金甲,手执银丝铁杆枪。
其人乃李存孝也。骤马到界口,扭回身,连射三箭,皆中红心,众人喝彩。存孝厉声大呼曰:“吾今三箭皆中红心,先锋定矣!看我单取锦袍,以示英雄。”拈弓搭箭,径往柳梢射之,一箭射断柳梢,锦袍坠下,存孝飞马取锦袍披于身上,往来驰骤一遭,下马对晋王面前拜谢。晋王遂令存孝为先锋,设酒相庆。
忽报辕门外有一支兵来索战,存孝曰:“父王且留杯中酒,待儿去拿一将来才饮。”言毕,飞身上马出营,大叫:“来将何人?”二人答曰:“吾乃飞虎山大将安休休、薛阿檀是也!”存孝更不答话,拍马向前,二将一齐迎敌,被存孝大喝一声,把二将活擒过来,勒马回营,其时酒尚未寒。晋王大喜,即使二将归存孝帐下,存孝与之结为兄弟,折箭为盟,永相救援。
却说晋王因收了存孝,在居延川上住了一月,军情紧急,不敢久停。晋王传令,拔寨起程,一声炮响,大队军马离子飞虎山,望中原进发,日行夜宿,不觉已到大潼城。哨马报说,大潼镇守官李友金领众迎接。晋王入城,吩咐军马安下,友金至府相见,各叙礼毕,友金称晋王为皇兄,晋王呼友金为御弟。
友金大设筵席,款待晋王及诸将官,酒至二巡,友金起身谓晋王曰:“皇兄上长安,乞带小弟,领本部人马,一同去破巢如何?”晋王曰:“朝廷曾有旨取尔否?”友金曰:“并无。”
晋王曰:“既无圣旨,吾岂敢擅自带尔去?”友金曰:“吾既不去,愿令大将两员领军二万,相助皇兄可否?”晋王允诺,并问:“二将是谁?”友金曰:“一名史敬思,一名郭景。”
友金遂令二将见王叩头。
晋王辞别友金,传令催军趱行,望河中府进发。行不二日,哨马报说,前近石岭关。晋王传令,安营歇息,准备次日打关。
欲知攻关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有诗题石岭关曰:
一派巉岩万仞山,天然险峻建雄关,
俯观平地果何远,仰望云霄去不难,
车马驱驰须按步,雁鸿飞度怕重还。
由来多少英雄汉,到此应教胆战寒。
[book_title]第十二回 存孝打破石岭关
却说把关将乃并州人氏,姓郑名存当,其弟名存惠,守函谷城。二人骁勇,是黄巢拨来守关。哨马报告,晋王人马到来。
存当使存惠引军一万,离函谷城,前宋布阵于野。晋王遣薛阿檀先引马军一万五千,浩浩荡荡,塞野而来。存惠出马与薛阿檀打话,阿檀使宝刀一口与存惠战,存惠大败而走,阿檀背后赶来。李存孝、安休休都到,踏平村落,围住函谷,存惠上城守护。原来函谷城郭坚固,濠堑深险,连围七日,攻打不下。薛阿檀进计与李存孝曰:“城中无水少柴,古语有云,民非水火不生活,连围七日,军民已慌,不如暂且收军,如此如此,唾手可得。”存孝曰:“此计甚妙。”即时告于晋王,着令字旗,传言诸将,尽皆退军。当晚存孝断后,各部兵渐渐撤退。存惠此时于城上观看,军兵退了,恐有计策,只开西门,令人哨探,果然去远,纵令军民出城,打柴取水,只限三日。众皆惧唐军再来,多打柴薪入城,乱乱纷纷,出入难以盘诘。第三日,人报晋王人马又到,军民竟奔人城。存惠领兵上城守护,存当自引本部兵将,各门提调,守至三更,忽见城门里一把火起,存当急来救时,城边转过一人,手持大刀,斩存当于马下。随后,十余骑勇士,杀散军士,斩开门锁,放存孝军马入城。存惠从东门弃城而走。存孝、安休休却得了此城,遂重赏各军。原来是薛阿檀献的计,故意退军,却扮作打柴军人,杂在百姓伙内,挑柴入城,当夜里应外合,得了此城。
却说郑存惠退守石岭关,遣飞报急奔长安,奏知失了函谷城等情。黄巢闻奏此事,遂唤大将柳彦璋、齐克让带一万人马,替存惠守石岭关,二人领命,星夜便往。
却说柳彦璋、齐克让到石岭地方,吩咐军校监守关隘,并不出战。存孝命军人于关下辱骂。柳彦璋大怒,要提兵下关,克让谏曰:“不可与战,待后新军来时,自有主意。”存孝军士日夜轮流数番来骂,彦璋只要厮杀,被克让苦苦哀告,当时过了五、六日,柳彦璋在关上看时,直北兵都下了马,坐在关前草地上辱骂,多半困倦就睡。柳彦璋传令,点起军士,绰枪上马,开关杀将下来。克让恐怕有失,领兵随后赶来,直北兵将弃甲曳兵而走。彦璋得胜,迤逦赶来。克让急骤马来追,请彦璋回兵。只听得一声炮响,背后薛阿檀杀来,彦璋抵敌不住,折军大半,杀出重围,彦璋、克让急奔回关。其时,喊声大振,金鼓齐鸣,山背后两军齐出,左是李存孝,右是安休休,一同赶来。彦璋等弃关而走,薛阿檀直杀过石岭关,连夜追败兵,赶数十里,正撞着巢将孟绝海领兵来,救了柳彦璋等一军,翻身直赶到关下。存孝救薛阿檀上关,盂绝海自回。当日,存孝插立大唐旗号。有诗单赞存孝独取石岭关一绝云:
奉命驱军往帝都,那堪厄险实难图,
将军不是英雄汉,安得崔嵬作坦途。
存孝随即遣将迎晋王上关,停兵歇马。却说晋王正在营中惶惑,忽报存孝遣一将来,迎大王上关。晋王大喜,传下号令,人马一齐上关。程敬思曰:“此去河中不远,河中是长安的后门,朝廷金牌调取二十八镇诸侯,会兵彼处,久等大王兵到,协力破巢,不可久停,速宜进兵。”于是,晋王传令,即日拔寨,会齐起程,望河中进发,未知后事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逸狂诗曰:
函谷关连石岭关,英雄打破未为难,
河中各镇诸侯会,共灭黄巢旦夕间。
卓吾子评:
存孝才挂先锋印,即便出席,移时擒伏安、薛二将,其锋果先。至于攻函谷、破石岭,探囊而得,巢兵不足平矣。
[book_title]第十三回 李晋王河中会兵
却说晋王领大兵,离了石岭关,投河中府来,人马正行,忽报前面尘埃起处,金鼓齐鸣,一彪人马到来。众视之,乃各镇诸侯迎接晋王。晋王一马当先,众诸侯滚鞍下马,拜于道左,告言接迟,望恕众臣之罪。晋王曰:“大唐许多诸侯,人马尽有,不能保驾,使圣上远奔,失其社稷,此何理也?”众诸侯曰:“臣等皆怀报国之心,争奈巢贼部下,骁勇极多,因此众人措手不及,致有此失。”晋王曰:“吾想高祖、太宗太原起义之时,六十四处烟尘,一十八处擅改年号,苦争血战,创立三百年大唐天下,如此英雄,今子孙如此懦弱,被巢贼侵夺如此,何也?”众诸侯曰:“此天之历数,有泰有否,时势不同。”晋王令众诸侯呈献姓名立行,并各镇守地方,于是众诸侯次第呈进:
第一镇:簪缨世代,阀阅名家,函国公袁容。
第二镇:门迎珠履,名重丘山,晋国公王铎。
第三镇:沉默寡言,声名著见,荆西节度使王元。
第四镇:文学素著,师表一代,径原节度使程宗楚。
第五镇:聪明特达,议论风声,秦州节度使仇公遇。
第六镇:沉毅质恪,武艺超群,寰州节度使童弘真。
第七镇:德行纯备,节操过人,同台节度使岳彦真。
第八镇:轻财仗义,政尚清肃,华州节度使韩鉴。
第九镇:交游豪杰,结纳英雄,曹州节度使曹顺。
第十镇:学识过人,高尚志节,兖州节度使周顺。
第十一镇:阔谈高论,博古知今,郓州节度使赫连铎。
第十二镇:贯通诸子,博览九经,河中节度使王重荣。
第十三镇:孝弟仁慈,虚己待士,幽州节度使马三铁。
第十四镇:仗义待人,挥金似土,定州节度使王景宗。
第十五镇:仪容丑陋,膂力绝伦,汴梁节度使朱温。
第十六镇:赈穷救急,志大心高,徐州节度使支祥。
第十七镇:有谋多智,善武能文,景州节度使周太初。
第十八镇:惠及诸人,聪明有学,平州节度使王用之。
第十九镇:忠直元亮,秀士文华,寿州节度使张仲仁。
第二十镇:仁义君子,德厚温良,莱州节度使马君武。
第二十一镇:威镇羌胡,名闻华夏,陈州节度使刘从吉。
第二十二镇:声如巨钟,丰姿英伟,孟州节度使朱合爽。
第二十三镇:随机应变,临事勇为,朔州节度使唐大弘。
第二十四镇:英勇冠世,刚勇绝伦,邢州节度使朱文。
第二十五镇:先哲流裔,好客礼宾,鄜州节度使杨思恭。
第二十六镇:文救唐代,名重当朝,青州节度使王敬武。
第二十七镇:精通韬略,善晓兵机,于州节度使王守存。
第二十八镇:沉默寡言,孝行著闻,覃州节度使邵升昌。
诸路军马,多寡不等,共计二十三万。晋王番汉人马,独有五十余万,济济彬彬,势压诸镇。
却说河中府,有两座楼,一座名鸦馆楼,一座名观鹤楼。
时众诸侯拜见已毕,宰牛杀马祭天,歃血临盆,请晋王上鸦馆楼饮宴,商议进兵之策。晋王登楼观看有感,遂作一诗:
丰拱巍巍接画梁,俯临今古战争场,
干戈飒飒排铜壁,鼓角声声彻上苍。
夜挂一轮明月白,山横一带阵云黄,
凭栏翘首长吁气,泪洒西风望故乡。
众诸侯素知晋王善饮,觥筹交错,相劝不息,筵前排列珍馐,甚是整齐。但见:
打抹亭台桌椅,安排珍馔华筵。
左列妆花白玉瓶,右摆珊瑚玛瑙器。
进酒佳人双洛浦,添香美女两婵娟。
喷香瑞兽金三尺,舞袖娇娥玉一团。
排开果品般般异,进上筵前件件奇。
尽人间之羞味,竭世上之果肴。
玉液琼浆夸紫府,龙肝凤脑赛瑶宫。
却说晋王终日饮酒,一连停了十日,全然不思进兵。正值汴梁节度使朱温,心怀不忿,径至袁容帐下,谓容曰:“朝廷有旨,遣此老汉帅兵,洗荡黄巢,恢复大唐天下。今到了旬日,又不整理军情,只顾醒而复醉,醉而复醒,如此饮酒,况手下将士,皆要赏赐,此事吾实恶之。”袁容急掩其口曰:“足下勿言,晋王若知,数日款待之情都已失了。”朱温曰:“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烈烈轰轰,直言戆论,安可掩耳偷铃哉?”容曰:“晋王势大,众诸侯无不钦仰,某居下位,安敢开口?”温曰:“似此不言,迟滞不进,何日得见太平,你看俺说来!”抽身便起,随上鸦馆楼去。
却说晋王在楼上,正在举杯饮酒,忽见一人奔上楼来,径到面前,击桌大呼曰:“大王十分为人,终日饮酒,醉亦不止,忘了大唐天下被黄巢所夺耶!”晋王视之,其人身长一丈,膀阔三停,脸如噀血,须若金针,耳犹两翼,蓝发狼牙,晋王吃了一惊,遂问:“丑汉何名?”温曰:“臣姓朱名温,更名全忠,现任汴梁节度使之职。”晋王口:“汝何等人,敢称此名,如此无礼,全忠乃人王中心四字,除是圣上可称,汝何犯上?”温曰“此是圣上所赐御名,非臣自取,臣闻大王之名,亦有三四 。”晋王曰:“吾有何名?”温曰:“大王初讳克用,次号鸦儿,三日碧眼鹕,四日独眼龙,此皆显名,反责人犯上乎?”晋王大怒曰:“吾之名字,安敢讳言?”随即拔剑直砍朱温,温侧身躲过,轮刀大呼曰:“汝能使剑,偏我不会用刀?”便欲交锋。一人攀住臂膊,一人跪于晋王面前。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逸狂诗云:
鸦馆楼中醉复醒,经旬未见理军情,
直言声谏生嗔怒,惹得诸侯抱不平。
卓吾子评:
克用会兵旬日,不思用兵,诚为酒徒。朱温一降贼,殊多抱负,而得肆言,以激上耶!
[book_title]第十四回 鸦馆楼朱温赌带
却说众诸侯都来,架着二人刀剑,跪于面前日:“未曾讨贼,先杀自家,恐于军不利。”诸侯力劝,二人怒气方息。温插剑归鞘,进曰:“非臣敢来杀君,实知外人议论大王,昏迷酒色,不理军情。臣听得此语,心怀不忿,故来相激耳!”晋王曰:“吾亦知之。”
正论间,忽报黄巢驾下前部将孟绝海引兵来到。众诸侯听得,各皆惊疑。只有朱温暗喜:“若是孟绝海的兵到,把这老贼哄出去试刀。”朱温近前大叫曰:“如今孟绝海的兵到,请大王先出去见头阵。”晋王怒曰:“朱温!你这厮十分无礼,朝廷有旨,与我钤辖天下诸侯,何用你多言?不是吾开大口,明日破黄巢,亦不用你众诸侯,你下楼去,在吾那五百家将、十三太保内,不要拣吾的好汉,只拣一个瘦弱不堪的出去,擒那孟绝海来,吾面问巢贼的消息。”朱温说:“大王不知孟绝海手段,臣且说与大王知之。这人是岭南人氏,与黄巢起手夺唐东西二京,斩将三百八十余员,但到阵前,谁敢与他比手,真个英雄无敌!”晋王说:“不必夸他,只消我拣一个瘦弱的出去便了。”
朱温急下楼来,看那五百家将,好似西天会下黑杀神,灵霄殿上游奕士;看那十三太保,都是上山打虎敲牙将,入海擒龙拔角夫。李嗣源、李嗣昭、李存勖、李存直、李存江、李存龙、李存虎、李存豹、李存受、康君利、李存信,只有十二个太保。朱温问嗣源曰:“你父说有十三太保,今缘何只有十二个?”李嗣源曰:“那城墙下折枪竿上打盹的就是第十三个太保,飞虎将军李存孝。”朱温向前一看,大笑曰:“存孝身不满七尺,骨瘦如柴,他也是太保?就拣他出去罢!”便把存孝头摇了一摇,叫声:“胡虏!你父有令。”存孝听得叫他胡虏,心中大怒,一手抓过,举起就摔,朱温鼻口皆流鲜血,大叫:“太保饶命!”晋王在楼上看见,叫道:“不可!”存孝听得晋王叫唤,即止曰:“造化了你,若非父王叫止,就把你捻成肉泥也!”遂放下朱温,与他上楼。晋王心中暗喜,叫存孝云:“朱温是个诸侯,如何与他玩耍?”存孝说:“不是儿与他玩耍,他叫儿是胡虏。”晋王最恼人叫胡虏二字。朱温说:“臣知罪了!”
晋王命存孝活捉孟绝海来,吾要问他个军数。朱温说:“这一个病汉,若活捉得孟绝海来,臣与存孝赌。”晋王说:“赌甚么?”朱温说:“存孝若拿得孟绝海,俺情愿把腰问玉带输与他。”解说:“儿若拿不得孟绝海,儿就把这颗头割与朱温。”晋王说:“你两个要赌,必须要两个保官。”只见函国公袁容向前说:“臣保存孝。”节度使王重荣也向前说:“臣保朱温。”言毕,存孝下楼,披挂上马,径出河中府去索战。
嗣源看见带马,问曰:“兄弟单骑,欲往何处?”存孝曰:“去活擒孟绝海!”嗣源曰:“怎不带一支兵去?”存孝曰:“父王钧旨,安敢有违?迟归尚欲加罪。”嗣源曰:“既然如此,尔须用心前去,但闻孟绝海,亦是勇悍之人,可宜仔细。”存孝连声应诺,即出阵前大喝曰:“来将速降,免污吾刀剑!”
盂绝海大怒,正欲出战,左胁下闪出一员副将彭白虎曰:“此人是李克用手下一头目,待小将活擒过来祭旗,随即绰枪骤马直出。存孝曰:“来将通名!”彭白虎口:“尔乃何人?”存孝曰:“吾是晋王世子,十三太保飞虎将李存孝。”彭白虎曰:“吾乃大齐王驾下前部大将军盂……”存孝听得说出孟字,更不俟其说完,被存孝撇开枪,展猿臂活捉彭白虎过马来,径进河中府,见了晋王曰:“儿拿得孟绝海来了!”众诸侯尽皆惊异。白虎曰:“我不是孟绝海,我是大将彭白虎。”晋王大怒曰:“叫你拿孟绝海来,如何拿了彭白虎来?”存孝说:“他在阵上说是孟绝海,那里说是彭白虎。”晋王曰:“重去拿那贼来,我问他。”彭白虎曰:“小人看见许多英雄,从不曾见这样好汉,我只说是黄巢部将,刚说出一个孟字,不知怎的,就拿我过马来。”晋王说:“你这个急喉咙的贼,刀斧手推出去斩了!”
却说晋王问阴阳生是甚么时候?阴阳生答云:“巳时了。”晋王吩咐:“存孝,限你午时牌,就要拿到孟绝海。”存孝曰:“奈儿不识孟绝海面貌,寻个作眼的人同去。”晋王曰:“这个使得!”即问那众诸侯:“认得孟绝海么?”言罢,华州节度使韩鉴进曰:“臣与孟绝海同郡,却认得他。”晋王说:“你就与存孝同去作眼。”二人下楼上马,径出河中府搦战。
孟绝海正恼,有人报请战,绝海未应,闪出班翻浪向前道:“小将不才,愿出一阵。”绝海大喜,即令披挂上马,领兵出营,一马当先,大叫:“来将是谁?”存孝曰:“吾是李晋王第十三太保、飞虎将军李存孝,你是何人?”班翻浪曰:“吾乃黄巢驾下,孟绝海的部将、班翻浪是也。”存孝说:“吾要拿孟绝海,要你这小卒出来何用?”翻浪心恼,横枪就刺,被存孝举起毕燕挝,打得脑浆进出,死于马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曲木子有诗为证:
英雄存孝世无双,匹马威风不可当,
展臂生擒彭白虎,又捶翻浪立时亡。
[book_title]第十五回 存孝生擒孟绝海
却说存孝下马,取班翻浪首级,又来搦战。巢兵报说:“班翻浪被他毕燕檛打死了!”孟绝海叫声:“气杀我也!”绰刀上马,领兵布阵。怎生打扮:
金甲金盔耀日高,大红袍织大鹏雕。
身骑千里追风马,手执三停偃月刀。
韩鉴叫曰:“太保,那穿大红袍、使偃月刀的,便是孟绝每。”存孝大叫:“韩大人先回,少待就擒孟绝海来见!”韩鉴去了。
却说孟绝海跃马出阵,高声问曰:“来将是谁?”存孝曰:‘吾是大唐飞虎将军李存孝!”孟绝海见李存孝身不满七尺,脸如病夫,骨瘦如柴,为何俺部下两个好汉却死于这人之手?
存孝对盂绝海曰:“我坐下马肚带悬了些,吾要下马来扣备,不要放冷骑。”孟绝海曰:“我若放冷箭射死你,不为好汉,你快备马,我等着你。”存孝下马来,自思父王限我午牌时分,不可迟误,把马肚带扣备了,翻身上马,叫:“绝海下马受死!”绝海大怒,两手轮刀砍来,被存孝逼开刀,喝声:“贼往那里去?”展猿臂,活拿上马。孟绝海部下,败军无主,逃上黄河,投总兵葛从周去了。曲木子有诗赞曰:
展臂生擒绝海来,怀中似抱小婴孩,
阵前借问时过未?报道方才挂午牌。
却说存孝把孟绝海横担在马上,七窍中鲜血喷出,拿进河中府来。晋王问:“是什么时候?”阴阳生答报:“是午时正三刻。”晋王叫拿上楼来。”存孝即拿上楼放下。晋王看见是个不死不活的,急唤存孝问曰:“我看你活捉孟绝海来,怎拿一个不死不活的人来。”存孝答曰:“他在阵上,被儿拿过马来,如虎狼一般,他要挣下马去,被儿只一夹,就不知夹伤那里?”晋王命朱温验伤,朱温向前把袍甲开看,说:“两边胁骨都夹折了。”晋王叫朱温把玉带与存孝,朱温说:“这带是僖宗爷爷赐的,今日输了此带,有何面目见朝廷,别输些金宝罢!”晋王大怒,叫存孝夺了玉带,存孝向前把玉带只一扭,扭做两段。朱温羞耻,即下楼来,领本部人马,反出河中府去了。
左右慌报晋王说:“朱温反了!”晋王大笑曰:“谅这贼疥癣之疾,何足介意?”欲知朱温后事,且看下回分解。逸狂有诗赞叹云:
谗臣赌带藐英雄,擒将来时日正中,
金宝更偿言不践,令传扭夺辱难容,
彼时反出违追策,异日谁当不轨锋,
可笑晋王无远虑,终身想仗勇南公。
卓吾子评:
观此一节,可见晋王短于智谋,以致朱温后来反唐,且陷于汴梁之计。语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其斯之谓欤!讵意唐数将残,殒存孝于少年,产彦璋于季世,其后连败二百余阵,当时若使存孝追之,则朱温死于此时必矣!抑有大梁之兴,故使晋王料朱温如疥癣,岂人为哉,实天意耳!
[book_title]第十六回 周德威力救存孝
话说晋王遣人打听,黄巢差总管葛从周领兵四十八万,在黄河西岸安营。晋王即令起营,四十五万番汉兵,二十七镇诸侯人马,径近黄河。周德威曰:“大王人马,可在东岸安营,遣兵过黄河交战。”晋王说:“周德威与李存孝领五百锦衣人,保吾看黄河一遭。”众军得令,不移时,即到黄河岸边。晋王举目看那黄河,水势凶恶。有诗为证:
遥望黄河混渺茫,昆仑气脉发来长。
古言斯水从天降,巨浪洪涛过太行。
逸狂诗云:
忆昔鸿濛判,昆仑是祖山。
黄河源发远,万里涌狂澜。
七井三门险,通淮入海难。
澄清何日见,贤圣产其间。
晋王看了黄河,回营坐下,即令李嗣源、康君利、李从信:“与你四路诸侯,王重荣、韩鉴、曹顺、周顺帅兵一万过黄河,与巢贼对面南首安营,轮流出马。”又叫存孝:“你同安休休、薛阿檀、薛铁山、贺黑虎,领一万人马,过黄河与巢贼对面北首安营,轮流出马”。众将领令,统兵过黄河来。
却说哨马报与葛从周曰:“今有李晋王手下第十三太保李存孝,生擒彭白虎,打死班翻浪,活捉孟绝海,杀败人马,特来飞报。”葛从周听说大惊道:“这三个好汉死了,天下难保!”下面闪出耿彪,向前高叫总兵曰:“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明日下官出马,若要活存孝,就生擒来;若要死存孝,就斩头来。”葛从周喝曰:“孟绝海那三个好汉,岂不如你,却被他杀了,何况你乎?”又一人身长丈五,膀阔三停,却是五军都救应邓天王,大叫曰:“末将有一计,可成大功。”从周问:“是何计?”邓天王说:“是犯将计,借刀杀人。南边是李嗣源营,北面是李存孝营,今夜三更时分,未将假装存孝兵反,口称我是十三太保李存孝,今父王用人不当,有功不赏,我今反了。头目听说反了存孝,谁敢出来,必定都过黄河报与晋王。晋王必定自来拿存孝杀了,营中没了存孝,就有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吾不惧矣!”从周说:“此计甚妙!”
邓天王即整点人马,等到天晚,将近三更,领兵到李嗣源营前,就杀进去,一声炮响,却开了营,一边杀人,一边叫造反。众将听说反了存孝,都驾船乘夜走过黄河去了。却说北首下存孝营听知,问是那里锣声鼓响,人说是巢贼的兵劫了大哥的营,存孝说:“不要妄动,等到天明,讨这劫营的贼来雪恨罢。”
却说邓天王正杀了半夜,领人马竟回本营,来见葛从周。从周问曰:“劫营之事何如?”邓天王答曰:“全中我计了!”从周大喜道:“这是你的头功,”邓天王说:“今营中缺少粮草,小将就领人马占华州,催运粮草来,以救燃眉之急,不知总管意下何如?”从周说:“如此甚好。”邓天王恐存孝来寻他,故说催粮,以便脱身。
却说存孝等待天明,领兵南首下去,看那大哥,被巢兵杀得尸横岸口,血染河流。存孝痛哭,与四将商议道:“你们守营,我过黄河见父王,禀命一遭,却回来拿这贼也末迟。”
却说晋王升帐,只见大太保哭进营来。晋王惊问嗣源,嗣源把存孝劫营造反事情细说一遍。晋王问:“他怎的反?”旁边闪出两个仇人康君利、李从信,向前告曰:“夜来黑影里,只见虎磕盔、虎皮袍、搪猊铠、毕燕檛、横铁搠,一边里杀,一边里骂,说:“父王用人不当,有功不赏,无功不罚。”晋王听言大怒。守营将报云:“存孝下马等令。”晋王说:“他既反了,却怎又来见我?”二人说:“这贼,只说父王不知,他此来又要将老营兵赚过河去,父王只问他,知罪不知罪,他若答应知罪,父王可就令人拿去杀了,除此一害。”晋王道:“这件事,是个两头不相照的事。”晋王命存孝进营,遂问:“存孝知罪么?”此时存孝,不知是那个知罪,想是南首下,贼将劫了大太保的营,我兵未曾接应救护,敢是这个知罪?便答道:“儿知罪了!”晋王就叫刀斧手拿存孝去斩。从信、君利听说斩存孝,喜不自胜。逸狂有诗云:
犯将谋成谗复戕,朦胧险误杀忠良,
德威力救方能免,赢得芳名万载扬。
却说周德威跪下说:“大王不可因一时之怒,而杀自家大将。今存孝反与不反,你也拿来问个明白,那时杀也不迟。”
晋王默思良久,答曰:“军师之言有理!”就叫拿回存孝。晋王问曰:“汝如何一旦负义,私自造反?”存孝告曰:“儿受父王厚恩,欲报未能,怎肯造反?”晋王曰:“你既不反,如何说知罪?”存孝说:“父王问儿知罪,儿因逆贼劫了大哥的营,儿不曾领兵救应,是这个知罪。”德威口:“大王险些中了此贼的犯将计!且把存孝囚在营中,大王差一个的当军人,到贼营前打听个消息,便知真假。”
晋王听说,即令李嗣源领兵过了黄河,径去巢兵营前索战,军士报葛从周曰:“如今唐兵在营前索战。”葛从周曰:“何将愿去对阵!”言未绝声,闪出大将耿彪叫曰:“小将愿去出马!”披挂当先,即时向阵前问曰:“来将是谁?”嗣源说:“吾是大唐李晋王世子,大太保李嗣源,你是谁人,敢来与我对阵?”耿彪答曰:“吾是大齐皇帝驾前大将耿彪!”李嗣源问耿彪曰:“不知你军中那个贼定下这犯将计来,着我父王发怒,把存孝杀了!”耿彪听说杀了存孝,叫嗣源曰:“若论我耿彪,也不怕存孝,是我营中邓天王定的妙计。”嗣源曰:“我家到不曾中你的犯将计,你今中我赚将计了。”耿彪曰:“何为赚将计?”嗣源曰:“我父王虽然发怒,存孝未曾受刑,正在疑惑之间,着我来探消息,今日被我把你言语都赚出来了,却不是赚将计?”耿彪大怒,拍马舞刀,就砍李嗣源。嗣源持戟急架,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有诗为证:
二将逞功能,马蹄纵乱横,
放开白玉辔,方显两龙腾。
卓吾子评:
当时令邓天王之计果行,则存孝冤死久矣,唐天子何日得还京师耶?
[book_title]第十七回 李存孝力杀四将
却说李嗣源与耿彪斗上三合,耿彪大怒,取鞭在手,逼开画戟,喝声:“休走!”嗣源躲身不及,中了一鞭,吐血逃走。
耿彪回营,来见葛从周说:“小将出马,正遇着李嗣源,被我一鞭,打得吐血,拨马走了。”从周说:“这是你的头功。”
耿彪说:“这样功,一百件也不算,只待活捉了李存孝,才是头功。”却说李嗣源败走回营,望父王拜曰:“真个不是存孝造反,乃是邓天王定此犯将计。”德威说:“我观存孝,是个忠臣。”晋王急叫放了存孝。存孝望父王叩头,晋王说:“不干你事,是巢贼部下邓天王定此计,险些屈杀了英雄。”存孝曰:“儿去拿得邓天王来,方见是实。”拜辞父王,经过黄河。
却说安休休四将,接着存孝,将前事问答一番。次日,存孝领兵到营前索战,葛从周问曰:“谁敢出马?”耿彪道:“小将愿去出马对阵。”即时跃马出营来,到阵前,只见存孝身不满七尺,骨瘦如柴,脸似病夫,拍马轮刀就砍,被存孝逼开刀,展猿臂,活拿耿彪过马来,一手攥着脖子,一手拿着左腿,按在马上,曲做两截,摔下马来,又来索战。军士报与从周说:“耿彪被存孝拿去,曲做两截。”从周大惊问:“谁敢再去对阵?”张龙、李虎向前进曰:“二将愿往!”领兵出营,拍马轮刀,望存孝砍来,被存孝举起毕燕檛,把张龙打成两段,李虎挺枪就刺,被存孝浑铁搠起处,登时打死,又来索战。从周大惊曰:“似此怎了!”又闪出崔受向前曰:“小将愿往!”
遂领兵出营,跃马向前,高叫:“存孝认得大将崔受么?”拍马拈枪就刺,被存孝逼开枪,大喝一声:“贼将走哪里去?”
却把崔受拿过马来,只一摔,摔做一块肉泥。杀军大半,拨马回营,四将接着,且问胜负若何?存孝说:“今日这一去,摔死崔受,曲死耿彪,逼死张龙,打死李虎,杀得他兵逃将丧。”四将一面安排酒席,与存孝贺功,十分欣喜;—面差人过黄河,报与晋王知之。
且说晋王在帐中,与德威商议曰:“存孝过黄河,去擒邓天王,未知胜负如何?”正话间,忽报存孝差一小校飞报军情。
晋王唤至帐下,问曰:“存孝曾出阵否?”小校曰:“将军出阵,连杀四将,至后无人敢出,方始收兵回寨。”晋王问曰:“四将是谁?”小校将姓名逐一细说一遍。晋王听罢大喜曰:“吾儿果是英雄!”德威曰:“杀此四将,足显手段,破黄巢在此人身上。”又曰:“可颁赏赐劳慰,令他们用心破贼。”
晋王从议,差人赍送赏赐,再抚三军,不必轻自离营过河来此提调进攻之策。小校依命,回至本营,报存孝曰:“大王不胜之喜,今差人赍送赏赐来此,现在营外。”存孝即将赐赏给散军士,吩咐军人,过河回报。遂与四将练兵,整备厮杀,不在话下。却说军士报与从周曰:“崔受被他拿去,摔做一块肉泥!”把满营军士,唬得魂飞天外,魄落重泉。下面闪出一将张权向前禀曰:“小将有一计,愿献麾下。”从周曰:“有何计?”张权曰:“我这计是停兵计。总管可写一封书,差个的当军人,送与存孝,叫他停兵三日不战。第四日,先布一个长蛇阵与他破,总管领大兵四十八万顺黄河西岸,接次魏南三县及华州华阴县安营,直抵潼关,布下七十二座连珠阵,把这牧羊子赚到中间,轮流挑战,他浑身是手,能砍得许多,务要生擒这贼,碎尸万段!”葛从周曰:“此计可成大功!”急写了书,差两个军士送去。
却说存孝在帐中,正与四将饮酒,把营哨军报云:“贼将差人下书。”存孝叫军士放他进来,二人禀曰:“小的是葛总营差来下书的。”将书呈上,存孝叫安休休开看,安休休念云:大齐总兵官葛从周端肃书拜大唐飞虎将军麾下:仆闻胜败兵家之常事,两军相斗,未必全捷。昨者,将军摔崔受于沙场,抾耿彪于马下,张龙、李虎相继而亡,士卒一闻,靡不丧胆。
且屯兵于黄河左右,布阵深为不便,将军既为盖壤英雄,乞停兵三日,姑待第四日,布成阵势,将军如破得此阵,某等即献长安,甘为末卒。如蒙轻挥彩颖,早赐批回,则将军宽洪之量,不浅小也!某临书不胜冰兢之至。金统四年三月,上浣从周再拜。
安休休读罢,谓存孝曰:“葛从周书词狂妄,可作一书回他。”存孝曰:“征战之际,只是论武,谁来论文?要回书则甚!只就书尾,写批‘允’一字便是。”安休休曰:“太保所见极当。存孝唤来将问曰:“尔营中,将有几百员,军有几百万。”来将曰:“我营中,将有四百余员,军有四十八万。”
存孝曰:“尔去回葛从周,这些军将,却不够我杀,叫他再去长安,领四十八万军来,不杀得他片甲无回,誓不为大丈夫!”来将领诺,回复从周,呈上批允原书,将存孝所言,细说一遍。从周听罢,谓张权曰:“计若不成,莫若走回长安。”权曰:“存孝一勇之夫,不谙阵法,擒此人必矣!”从周依言。
次日,领兵出营,一连三日,布成一字长蛇阵。且说存孝与四将,俟期打阵,探马飞报,布阵已完。第五日,存孝领四将,披挂上马,统兵直至阵前一看,只见枪刀戈戟,高高下下,旗幡金鼓,整整齐齐,犹如铁桶一般。存孝看毕,问众将曰:“尔等识此阵否?这阵布得有理,居中布着蛇头,南首布着蛇腰,北首布着蛇尾,名为一字长蛇阵,又名兔守三穴阵。”四将曰:“何为兔守三穴。”存孝曰:“若先击头,则腰尾应,若先击腰,则头尾俱应,若先击尾,则头腰俱应,必须三处俱击,方能破得。吾白领军一千击头,尔四将每二人领军一千,去击腰尾,三支军马,务宜互相救应。”
吩咐已毕,存孝领军,直从阵头击来,当先一马迎住,存孝问曰:“来将是谁?”答曰:“吾乃大将张权。”权问曰:“尔乃何名?”存孝曰:“大唐飞虎将军李存孝,尔尚不知名耶!”权大怒,拍马轮斧便砍,战不一合,被存孝一搠,打得头如粉碎,翻落马下。阵中四十八员健将,见张权落马,大喊一声,一齐跃马直逼存孝,团团围定。存孝全无惧怯,左冲右突,一搠一将,把四十八员健将尽数打死。薛铁山、贺黑虎、薛鸦滩、安休休四将,望见阵势已破,贼兵散乱,招集两支军马,合为一处,直杀入贼营。贼措手不及,葛从周慌忙上马奔逃,其余兵卒十伤八九,剩得些小卒,各自逃生,俱与从周径奔长安内去。这一阵,存孝杀了猛将五十余员,精兵四十余万,尽皆溃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两支兵杀入长蛇阵,怎见得?但见他:杀大将,连人带马;追小卒,弃甲丢枪。鞭中金盔,脑顶天庭俱粉碎;简伤铁甲,毫毛骨肉尽分张。浑铁搠动摇,恰似蛟龙现爪;毕燕檛举起,犹如猛虎攒羊。愁云黯黯尸横野,怨气腾腾血染常只为长蛇一阵,惹得祸起萧墙。正是,杀入长安无敌手,天叫巢贼一时亡。
即时取了魏南三县,夺了华州华阴,径到潼关。存孝回头看,三处人马,俱没有了。存孝问:“我军人马还有多少?”
四将答曰:“只有十三名,连我五个,共有一十八骑。”存孝道:“这十三名小军,也和我似兄弟一般好汉!且过潼关去看,径杀到霸陵川。”杀了七日七夜,存孝肚中饥饿,杀到巢营,抢些粮食,接济这十八骑人马,赶得巢兵,马不停蹄,径赶过霸陵川。葛从周怨道:“张权这贼,惹出这场大祸!”大军来到长安,葛从周叫军士快进长安城。时李存孝亦进长安城来了。
存孝原来不知是长安,若知是长安,纵有赵云包身大胆,决不敢赶进此城。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有诗为证:
张权诡计纵寻常,存孝英雄不可当,
一字长蛇冲破了,伫看烧毁永丰仓。
卓吾子评:
存孝一日杀耿彪、崔受、张龙、李虎四将,续破长蛇阵,杀将五十余员,精兵四十余万,而又单骑直追入长安,可谓目无劲敌矣!
[book_title]第十八回 存孝火烧永丰仓
话说存孝带领一十八骑将校,望着从周,追赶七日七夜,马不停蹄,过了霸陵川地面,径赶进长安城中。且说葛从周,星夜奔走入长安,进皇城,慌忙奏上黄巢曰:“臣奉我主敕命,屯兵黄河,拒住李克用二十八镇诸侯人马,臣遣孟绝海领班翻浪、彭白虎,先领一军往河中索战,探听敌兵虚实,不想李克用部下十三太保飞虎将军李存孝出战,两番交战,损却三将,败军方才回报,又被克用帅二十七镇诸侯,一拥至河岸安营调遣。李嗣源领兵对臣营南立寨,李存孝领兵对臣营北立寨,连日交锋,被存孝杀死健将无数。臣欲退入长安,奏请主上计处,张权再三定计,布阵赚杀此人。岂知存孝十分刚勇,兼通阵法,将臣阵势打破,当先杀了张权,复杀四十八员名将,驱兵一掩,我军措手不及,以此大败。臣今逃命奔回,闻得后军报说,随后尽力追臣,毕竟抢过潼关,至霸陵川地界,若入长安,决难抵敌,乞主上早早区画,慎勿迟延。”
黄巢听得大惊曰:“似此如之奈何?且传旨令守门军将,把长安城门紧闭,待明早宣集群臣商议。”
且说存孝追赶从周,望见长安城池,亦不晓是长安,只说葛从周领兵入城,与十八骑将校,也径入城中,举头一看,回顾四将曰:“这座城子却好,但不知是何府郡?”正话间,有一居民至前,存孝喝声问曰:“此城是何府郡?”民答曰:“将军原来不识,此是帝京长安城中。”存孝听罢,放开居民,私与将校曰:“不觉误至长安,倘有一支兵来围住,弓弩乱射,十八骑人马,岂不死作一团?”言毕,与众将校东冲西撞,行至永丰仓前,存孝曰:“此是屯粮之所,不如先断贼兵咽喉。”遂令将校,一齐放火,焚烧仓廒。须臾之间,烟焰腾空,风狂火烈,长安城内,照见上下通红。
黄巢正与群臣商议,忽报李存孝兵入城中,放火烧着戌字永丰仓。巢急宣问:“谁敢领兵擒拿存孝,灭此火!”班中御弟黄珪奏曰:“臣敢领兵救火,就擒存孝。”巢曰:“御弟肯与出力,联赐卿一匹浑红马,羽林军三千。”珪谢恩出了午门,即披挂上马,领兵来寻存孝,吩咐皇城守门军,不必下锁,待吾擒得存孝,即便回来。
且说存孝与众将校,看见火势猛烈,必有军兵宋救,思寻街道出城。忽然存孝坐下战马,鼻流鲜血,如何骑得?存孝见了大慌曰:“怎生是好?天色已晚。”正忙迫间,见灯光闪烁,人马无数,簇拥着大将一员,怎生打扮,但见:头戴嵌宝三叉紫金冠,身披嵌珠锁子黄金甲,衬着那猩猩血染绛红袍,袍上班班锦织金翅雕,腰系白玉带,背插虎头牌。
左边袋内插雕弓,右手壶中攒硬箭,手中掿丈二铁杆枪,坐下赤鬼红鬃马。
却说李存孝见了那马,连夸数声:“好马!送马的来了!”四将说:“现在还是他的。”存孝说:“不移时就是我骑的。”四将看那马,端的高骏。有诗为证:
火中照见五名驹,恍若龙飞实罕希,
四足衬银蹅白雪,浑身噀血染红脂。
追风千里原无价,遇主残唐信有时,
天赐英雄非小可,扫除巢贼奠皇基。
黄珪近前唱曰:“你是何人?”存孝曰:“吾乃大唐飞虎将军十三太保李存孝也!你乃何人?可通姓名。”黄珪应曰:“我本大齐皇帝御弟黄珪!”言罢,拍马拈叉就刺,被存孝逼开叉,一手拿过黄珪,望火里一摔,登时变作红龟;一手抓过五名马,翻身上马,叫曰:“我今已得骏马!黑夜寻不见长安门,众兄弟跟着俺来,待俺把这马放在前面走,信马游缰,随马到那里。”原来这马认得正阳门,把存孝驮到正阳门来。守门人听人马銮铃响,叫快开门,守门军士说:“必是大王擒得存孝回来!将门大开。存孝黑暗之中,又不觉是皇城,只疑是长安,城门开了,出得城去。乃唤众将校曰:“兄弟快来!有人开城,可以出去!”众将听得,各个勒缰,紧紧随着,已至五凤楼前,皇城下虚炬辉煌,存孝睁目观看,与众将曰:“若是长安城外,不过居民茅房草屋,或是荒郊野径,焉有此雕梁画栋?”两边军伍,摆列整齐,大声问曰:“这是那里?”
且说黄巢同文武官员,正在此高处观望救火,急候黄珪消息,顾问左右,猛然听得五凤楼前喧闹,左右忙启曰:“大王倒未见回,存孝人马反杀进楼下,怎生是好?”巢顿足大惊,问曰:“卿等何计可施?”文武曰:“此人谁可抵敌?我主只可招安,封他极品官职,方才得退。”巢亲自望下呼存孝曰:“唐主无道,不识贤良,尔何枉立功劳,将军若肯顺联,任选高官!”存孝听得,亦不答话,回顾将校曰:“今已见巢,不可错过,尔等哄他说话,待吾取出弓来,一箭射死这贼,万全之功,何用厮杀?”安休休遂呼巢曰:“你等既要吾等归顺,封何官职?便可说。”巢曰:“尔众兄弟,俱封并肩一字王。”言未毕,存孝取弓在手,搭箭当弦。有诗为证:
五凤楼前势俨然,英雄误入策非全,
神威信是无人敌,一箭先教射巨天。
却说存孝一箭,射中黄巢的平天冠,黄巢一时惊倒,昏闷在地,文武各官扶起,只见一箭拴在冠顶之上,巢却未死。被此一惊,半晌方苏,睁目顾众文武曰:“此贼可恨!”即传旨曰:“每门添军一万,健将十员,牢把城门,擒拿此贼,万剐凌迟,以雪朕恨!”左右领旨,随即传令,添兵选将,不在话下。
且说存孝,望见黄巢中箭,疑是已死,领众将校出了皇城,但闻出令,添兵选将,喊声不绝。存孝曰:“原来巢贼未死,倒反添兵守门。”安休休曰:“我等数人,彼众我寡,焉能对敌?趁今天色微明,快出城去!”存孝曰:“尔言正是!”方与众将速行,忽有二将领兵拦阻去路。存孝喝曰:“来将何人?敢拦去路!”为首一将答曰:“吾名李罕芝!”又一将曰:“吾名傅存审!”罕芝曰:“尔莫非李存孝么?吾正奉命拿你!”存孝大怒,拍马向前,罕芝就使浑铁棒,望存孝打来。存孝攒住铁棒,罕芝便夺存孝浑铁搠,却摇不动。存孝见罕芝铁棒,使得颇重,便觉此人亦是好汉,不可伤害,只将毕燕檛棒上一击,震破罕芝手虎口,罕芝丢棒躲开,存孝将棒一扭,扭成桶箍,丢于地下。二将看见存孝,果然英勇,下马便拜曰:“太保将军,吾二人情愿归降。”存孝曰:“既是真心,吾与二位八拜交结,何敢相轻?”二将大喜拜谢,存孝遂下马来拾起铁棒,用手一熨,依然挺直,付与罕芝。原来二将部领三千军马,便与存孝十八骑,合为一处,遥望光太门来。存孝一马当先,行至门边,尚未开锁,举手一抓,将锁打为两截,大开城门,招呼众将人马,一涌冲出长安城外。逸狂诗曰:抾棒浑如铁桶圆,立降二将卒三千,长安非是无弓箭,天祐英雄获万全。
却说李存孝人马正行间,哨马报道:“黄桑店有邓天王人马阻路。”存孝怒曰:“我为这贼,往长安跑了一遭,却在这里!”人报邓天王曰:“当日在河中府,生擒孟绝海的将军,在此索战!”邓天王说:“为人生死,自有天数,此时只得向前对阵。”绰枪上马,来到阵前。时存孝看见邓天王,身高丈五,披挂十分齐整:戴一顶紫金冠,披一副黄金甲,穿一领蜂红袍,弯一张皂雕弓,插几支狼牙箭,坐下骆驼大的黄骠马,使的是二丈四尺画杆方天戟。恍忽天神下降,犹如陆地金刚。
存孝高叫曰:“来将莫非假装我劫俺大哥的营寨者么?”
邓天王答曰:“然也!”存孝曰:“好生下马受死!”邓天王大怒,拍马挺戟就刺,被存孝逼开戟,喝声:“奸贼走哪里去?”只见旌旗战马空归去,活捉天王过马来。又好似:瘦豺狼攀翻了一只白额虎,海东青坠落了一个贴天鹅。
那时,存孝把邓天王拿到营中,叫六将把他斩了首级,见我父王。邓天王放声大哭。存孝说:“你这大汉,如何怕死?”天王道:“我这一哭,非是怕死,我只因有两件事不足,故此大哭。”存孝问:“是那两件事不全?”邓天王告曰:“我第一件,家有八十岁的老母,黄金未曾入柜;第二件,是我本事不全,方天戟略展一展,就被太保所擒。”存孝问曰:“你是那里人氏?”天王答曰:“我是曹州人。”存孝曰:“我今饶你性命,你休要顺黄巢,径回曹州去,一来侍奉你八旬老母,二来把你本事学全了来见我。”遂令军士取披挂还他。邓天王拜辞了存孝,上马径回曹州去了。
却说晋王,与二十七镇诸侯,在黄河营中,打听得葛从周布成阵势,约令存孝打阵,被存孝冲破阵势,杀死无数名将,又攻破葛从周营寨,从周逃命,径奔长安,存孝亦领人马,随后赶去。晋王当下听得大惊,与德威曰:“敌既大败,存孝孤军追赶,吾等大军,岂可在此久停?”德威曰:“存孝英勇,虽然无事,亦须接应,乘此破竹之势,长安克期可复矣!”晋王遂即传令二十七镇诸侯,各个收拾,拔寨起程。一声炮响,大军便离营寨,过黄河,晓行暮宿,不觉早至霸陵川,即令安营驻扎,以待存孝动静。
且说存孝亦与六将并三千人马,自离黄桑店,行到霸陵川,闻知父王大队军马于此安营屯扎,径至营前拜见。晋王问曰:“吾儿你这一向往哪里去?”存孝答曰:“儿为寻拿邓天王,往长安跑了一遭。”晋王又问曰:“你有功无功?”存孝曰:“听儿说来。儿自过黄河,扭死耿彪,摔死崔受,逼死张龙,打死李虎,破长蛇阵,杀死张权,诛巢将四十三员,得了魏南三县,抢了潼关,夺了霸陵川,一十八骑人马,误入长安,火烧戌字永丰仓,复夺五名马,摔死巢弟黄珪,杀进正阳门,直抵五风楼,射了黄巢一箭,又收傅存审、李罕芝,打破光太门,兵到黄桑店,活捉邓天王,这都是此行事迹,不知是功否?”
众诸侯曰:“这都是没遮挡的功!”晋王大喜,即令排宴贺功,不在话下。
且说黄巢,自李存孝冲出长安,甚是忧惧。次早升殿,急宣尚让、齐克让、傅景样、傅道昭、边彦随、柳彦璋、葛从周两班文武商议曰:“朕被李存孝赶进城中,烧毁仓廒,杀死御弟黄珪,至五风楼前射朕一箭方退去。今出城,若见了李克用,与各镇诸侯合兵来攻,为祸不小,将如之何?”葛从周奏曰:“臣有一计,今闻李晋王统领大队军马,已在霸陵川安营,日夕只是饮酒为乐,并不整理军务,军无约束,士卒懈担臣保我主,亲统大军,率将出征,晋王昏醉营中,必无准备,我军乘夜劫寨,破他栖址,再整军兵厮杀,必获全胜。但不知主上意见如何?”巢曰:“朕有天下,亦是用卿计取,今日之计,岂不信用?”传旨点起大军十万,安排銮驾,克日带领文武众官,跟随御驾亲征。但见:金瓜密布,铁斧齐排,方天画戟成行。龙凤绣旗作队,旗旄旌节,一攒攒绿舞红飞;玉镫雕鞍,一簇簇珠围翠绕。飞龙伞,散青云紫雾;飞虎旗,盘瑞霭祥烟。左侍下一代文官,右侍下满排武将,虽是妄称天子位,也须伪列宰臣班。
头戴一顶冲天转角明金幞头,身穿一领日月云肩九龙绣袍,腰系一条金箱宝嵌玲珑玉带,足穿一对双金显缝云根朝靴。
黄巢方才出得长安道上,忽一道人,身穿黄衣,手执拐棒,当道而立,跟驾卒校喝逐不退。待巢驾至近前日:“黄巢!尔用吾宝剑多年,今日可还吾去。”巢怒,喝令:“军校捉下!”道人举起拐棒,望巢一打,巢即仆地,道人化阵清风而去。
左右扶起黄巢,半晌方醒,腰间不见混唐宝剑。巢怒,击杀左右数人。离了长安,军马日行三十里歇息,与众文武曰:“朕军缓行,早歇者欲养力,临阵不致疲倦耳!”文武曰:“我主所见极是,但劫营须要迅速,又宜出其不意。”巢曰:“然!”遂令军马趋行,赶到霸陵川。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逸狂诗云:
巢贼亲征李晋王,道人夺剑数当亡,
皇天眷德分明报,强暴何曾得久长。
卓吾子评:
火爇珪骸,箭穿巢顶,不必言其勇,降收傅、李为相契,放邓天王而归养其母,抑何其孝且义也,敬服敬羡!
[book_title]第十九回 德威遣将灭黄巢
却说晋王,正与众诸侯饮酒,只见中军帅字旗,摆了三摆。
德威即问军士曰:“有风吹动,无风吹动?”军士禀曰:“无风自动。”德威即袖占一课,禀晋王曰:“此事不祥,臣观长安道上,杀气冲天,今晚必是黄巢领兵来劫营寨。”晋王曰:“此事怎了?”德威复占一课,笑曰:“此是唐主洪福,大王不必挂心,黄巢把天下送还唐主也。他若只在长安不出,几时攻得城门?乞大王赐臣令剑,待臣提调三军,离了霸陵川,存个空营,设备悬羊擂鼓,饿马摇铃,四面八方埋伏军马。他不来便罢,若来到此,见是空营,必自慌逃乱,等至天明,臣在中军放炮,四面伏兵齐出,叫他片甲不回 。”
晋王大喜,即解腰间宝剑,交与德威,说道:“令剑在此,各镇诸侯、十三太保、部下一应将卒,敢有不服调遣者,先斩示众。”德威接剑在手,指定晋王曰:“大王亲自领兵十万,南首埋伏,不许妄动,等待天明,听中军炮响,方许杀来。”
晋王即领兵而去。德威又指大太保李嗣源、二太保李嗣昭,领兵十万,北首埋伏。又指郓州赫连铎、华州韩鉴、曹州曹顺、兖州周顺四节度使等,领兵十万,东首埋伏。又唤十一太保康君利、十二太保李存信等,领兵十万,西首埋伏。各听中军炮响,一齐杀出,如有私放黄巢走者,斩首号令。于是,众军诺诺连声,各领兵分路而去。
却说存孝,向前跪曰:“军师分兵已毕,那一路要用我去埋伏?”德威曰:“非是不用将军,恐怕你此去擒不得黄巢。兵法云:将在谋而不在勇。将军平日有勇无谋,故此不敢轻用。”存孝曰:“愿立军令状!如此去擒不得黄巢,任斩吾首,以献军前。”德威大喜曰:“既肯立下军令状,汝即同六将并三千飞虎兵,往长安大道密松林里埋伏,且不要上将之头,只要黄巢之首,即是头功。”存孝得令,即领三千飞虎军,依计而去。逸狂有诗赞周德威云:
德成授计勇南公,兵伏长安大道中,
天使黄巢来送死,劫营半夜入牢笼。
[book_title]第二十回 灭巢山黄巢自刎
却说黄巢与葛从周人马,不分昼夜,正来到霸陵川,远晋王营寨不上十余里路,即令众军安营。黄巢曰:“今晚三更时分,好去劫营。”不觉天色已晚,三更时分巢即催督人马而进。
葛从周曰:“不可妄动,且差小军前去探听他有准备否?然后进兵。”巢曰:“此言极是!”即差小军前去,不移时,即回报曰:“晋王营里打八更了!”巢大怒曰:“自古至今,只有五更,那有八更之理?”从周曰:“晋王今宵合休矣!”巢曰:“怎见得?”从周曰:“晋王是个酒色之徒,只顾饮酒为乐,不思整理军情,以致军士不肯用心,错打更数。”即喝令众军用心努力,一声炮响,众军杀进营来。只见:地上插旗惟伏兔,营中打鼓是悬羊。
黄巢大惊,从周曰:“中了贼人之计。”急令诸军快走。
于是众人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正走之间,不觉天色渐明,忽听得周德威营中一声炮响,领兵杀出,四面八方,团团围住巢军。只听得喊声大振,金鼓齐鸣。恰正是:战鼓咚咚,好似春雷震地;旌旗闪闪,犹如晓雾漫空。昨夜里,黄巨天喜入生门,这时节,葛从周难寻活路。
黄巢部下众军,心惊力乏,不敢恋战,各自逃生。周德威后面,只顾杀来。葛从周等策马投南而走,不料南首晋王领兵杀出。君臣倒戈,望北面逃,不料李嗣源催兵杀来。君臣又投东而走,只见赫连铎等四路军马杀将出来。于是从西路杀出,正遇康君利等一支兵杀来。从周同黄巢力战君利,方得脱身。
却说黄巢从西路走了,晋王问:“是哪个在西路埋伏!”
军士报曰:“是康君利、李存信埋伏在西路。”晋王叫刀斧手拿下二人枭首。德威曰:“待擒了巢贼,再斩未迟。”
却说黄巢杀出霸陵川,望长安大道而走,且与众将曰:“喜得一夜不曾见飞虎将军。”七将答曰:“存孝不来,君臣尚在一处;存孝若来,彼此各寻活路。那时顾不得了。”言末尽,只见草坡中,闪出那飞虎旗来。尚让、齐克让、傅道昭、景祥、柳彦璋、柳彦随、葛从周见了是存孝旗号,各自逃生。这七将后来投入朱温部下,此处不提。
却说六将叫曰:“哥哥!兀的那逍遥马上,穿黄袍的,就是黄巢!”存孝飞马赶上。此时,只有黄巢同侄黄勉,二人逃进山来。前有一支兵阻路,首将问:“来者何人?”黄巢含泪答曰:“吾是长安大齐王!”那将就马上称曰:“原来陛下到此?臣是金顶太行山大将韩忠,请我主到牛皮宝帐暂时歇马,臣去生擒存孝来问罪!”黄勉说:“这海口贼,见存孝也是死的,不如及早逃生。”却说存孝赶来,正遇韩忠。存孝说:“来将好好顺我,饶你一命!”韩忠大怒,举斧劈来,被存孝逼开斧,抓过马来,望山下一摔,摔做一堆肉泥。
黄巢与黄勉正行间,黄勉在后,自思:“我跟着这昏君走,存孝赶来,连我也是死的,我不如把步心一枪,将他挑下马去,取了首级,献与唐将,将功赎罪,岂不是好!”两匹马行来,只见路旁有一石碑,上有两行大字,写道:“灭巢山,鸦儿谷,正是黄巢合死处。”黄巢对黄勉说:“这是灭巢山、鸦儿谷,鸦入巢而巢必破,我命定是难逃!昔日项羽自刎乌江,将首级与乡人吕马通,今你我本是嫡亲,待我刎下首级,与你前去献上唐将,永受富贵。”言罢,拔剑在手,仰天长叹数声自刎,头落于地。”逸狂诗云:
灭巢山上鸦儿谷,篡贼应知数已终,
自刎难消天下怨,至今啼鸟恨无穷。
黄勉取了首级,正遇存孝赶到,黄勉叫曰:“太保饶命,小将特献黄巢首级。”存孝问曰:“你是何人?”勉曰:“吾是黄巢御侄黄勉。”说犹未了,晋王人马已到,存孝望父王拜曰:“儿赶黄巢到灭巢山、鸦儿谷,逼死黄巢,有巢侄黄勉,斩了首级,献在此处。”晋王令黄勉来见,问:“黄巢怎么肯死?”黄勉答曰:“被臣步心一枪,刺下马来,斩了首级,献与大王,将功折罪。”晋王问:“你是什么官职?”勉答曰:“巢在日,不拘侄儿外甥,都是一字并肩王。”晋王问曰:“巢贼在位几年?。”勉曰:“在位四年。”晋王曰:“这等你也受了四年的富贵,我手下有五百家将,十三太保,只有一个亲儿,其余都是义子,学你这不忠不孝、无恩无义之徒,败坏人伦,怎么是了?”叫刀斧手:“与我拿去斩首示众!”晋王令人拿黄巢的首级来看,果然眉横八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
叫周德威曰:“这人怎么生得如此怪相?”德威曰:“昔日僖宗主人,因嫌他貌丑,将他叉出朝门,巢即作了反词,反上金顶太行山,只得半载,聚下饿夫五百万,夺了东西二京。大王不要看他,早进长安城,打扫三宫六院,遣官拨将,往西祁州请驾还朝,安抚万民。”未知后事何如,且听下回分解。逸狂诗曰:
百岁人生草上霜,无端妄觊作君王,
龙袍挂体殊尊贵,鸦谷捐身亦惨伤。
血水逆流河涌涨,魂灵悲切日无光,
早知黄屋居难久,何似林泉乐更长。
又有诗讥黄勉曰:
黄勉全无叔侄情,忍将巢首献唐营,
忘恩慕禄天垂鉴,立斩辕门大义明。
卓吾子评:
虽僖宗数有还朝之日,而克用赦罪之报亦尽矣!破黄巢,复长安,纲目大书,以序其绩。噫!克用得为全人耳!
[book_title]第二十一回 程敬思接驾还朝
却说李晋王传令,殄除黄巢余党,安抚百姓,号令军士秋毫无犯,居民安堵。一面设宴,庆贺功劳,一面差人,肃清宫殿。与众诸侯宴罢,就令城外屯扎,伺驾还朝,请旨发落。诸侯依令安扎去讫。晋王命程敬思往西祁州,迎帝还京,又令李存孝同往保驾,敬思拜别晋王,径往西祁州而来。
且说唐僖宗在西祁州,日夜焦思,每言及兵变辄唏嘘泪下,不知何日能复故都。又一日,宣郑畋问曰:“朕命程敬思宣皇兄帅藩镇诸侯破巢,未有见报,此事不知如何?”畋奏曰:“臣时常差人探听,晋王自河中府会兵,屡战屡胜,必有捷音,陛下不须烦闷。”君臣谈议未毕,忽殿下一官,捧一表进曰:“晋王李克用差臣程敬思,资表迎接圣驾归长安登位,伏候圣旨。”帝闻奏不胜大喜,即宣程敬思上见,拜舞毕,帝曰:“卿至直北往回,风霜劳苦,晋王音问如何?细说一番。”敬思奏曰:“臣奉命往直北,调李克用会兵河中府,先败葛从周,次即洗荡黄巢,复取京师。今差臣来启请皇上,进长安,以政天下。”帝又问:“破巢何人功居第一 。”敬思奏曰:“晋王部下十三太保五百家将,惟第十三太保、飞虎将军李存孝英雄无敌,已上他功居第一。晋王特令存孝同来保驾,今存孝亦在午门外候旨。”帝曰:“既在此,宣来见朕。”须臾,存孝人至殿前拜舞。帝命抬头,看曰:“此等人,焉能成此功绩?”
敬思奏曰:“此人貌虽微小,且有奇能,陛下不知,臣当细奏。”遂将存孝所历战功,一一奏与帝听,帝亦不准信。帝谓敬思曰:“且待存孝跟驾有功、回京查实功绩,然后论赏。”存孝、敬思叩头谢恩出朝。
次日传旨,令文武百官收拾起行,出了西祁州,存孝披挂在马上,紧随车驾,正行之次,前军飞报,一支人马,拦住去路,声言与黄巢报仇,要劫车驾。帝闻传报大惊,程敬思下马奏曰:“贼兵挡路,主上可命存孝剿擒。”帝即传旨。存孝拍马,直至前队,大声喝曰:“何处贼徒,敢拦圣驾!”那将曰:“吾乃齐主族兄黄豹、黄虎,特来报仇,你是何将?”存孝曰:“吾是大唐飞虎将军李存孝。”黄豹听罢,轮刀直取存孝,被存孝一搠,死于马下。黄虎来迎,亦被一搠,死于阵后。贼将五十余员,齐声向前混杀,被存孝一搠一个,连搠死二十八将,余将见事不济,勒马冲突而走,军卒尽皆星散。
帝在车上看见,十分欢喜,谓敬思曰:“卿奏存孝之功,朕甚不信,今见此阵,果然勇猛无敌,论功第一,更又何疑?”急宣存孝来见,直至御前。帝曰:“朕今车驾复转长安,朕怜卿劳苦,封卿为大唐护国勇南公之职,待朕还朝,再赐宴赏。”存孝叩头谢恩毕,帝命催趱前行。
且说晋王准备接驾已久,正与诸将说话间,忽报马禀曰:“车驾已到,离城不远。”晋王忙令召集众诸侯,文官武将,一齐拥出长安,迎接圣驾入城。帝升御座,晋王引众朝贺,帝受礼毕,传旨改今年为光启元年。宣晋王上殿,抚慰勤劳,仍享晋王之爵,另赐并、沁、辽、朔四州之地,所输赋税,以克禄享。就于太原府内,建造王宫,出入半朝銮驾。命程敬思、郭景除、周清、史敬思各文武官,护送皇兄上并州,永享富贵,少慰朕怀。晋王叩头谢恩,复奏曰:“诛灭黄巢,非臣之能,一则主上洪福,二则众将效力,但臣部下,智借周德威,勇赖李存孝,存孝已蒙封赏,惟德威与诸节镇诸将,莫不尽忠竭力,望我主圣鉴。”帝曰:“俱有封赏,皇兄可令各官候朕出旨。”晋王欣喜出朝。帝次日传旨,封周德威为大司马,即日随朝。
诸节使照仍前职,另行颁赏。其余文武将校,具各封赏,设宴庆赏,各就任所,勿留京师。当下,众诸侯文武于午门外,听罢圣旨,伏阙谢恩讫,二十七镇诸侯,先出京城。
晋王次日,亦收拾人马,径上并州。乃唤存孝吩咐曰:“吾领王爵,汝封国公,主上之恩,无以加矣!你可领一支人马,巡视河北,吾领一支人马,巡视河南。一则安抚百姓,二则搜剿贼党,俱至汴梁城北门外,淤泥岗上取齐,不得违令。”存孝领诺。次日话别,存孝曰:“父王若先到汴梁,儿不在面前,朱温设计诡骗,切宜提防,不可误中奸计。”晋王曰:“此事不妨,但吾儿宜早来会!”言毕,遂各分头取路而去。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后人感僖宗长安复登宝位,有诗为证:
一从兵变避西祁,几向斜阳哽咽悲,
鬓发虚过新岁月,梦魂常绕旧宫闱,
青琐忽传唐将捷,黎民重睹汉官仪,
舆图此日归天府,四海颙颙乐际熙。
卓吾子评:
圣驾中途又遇巢党黄豹、黄虎拦截,若非存孝保护,恐又不免。唐家社稷重新,非存孝之功而何?
[book_title]第二十二回 存孝力服王彦章
却说勇南公李存孝,与李晋王分别,领兵巡视河北,所过秋毫无犯,百姓欢悦。不觉早至寿章县淤泥河经过,却有本处一人,姓王名彦章,身长一丈,蓬头跣足,手使一条浑铁篙,聚集二十余人,驾一支船,在此翦径劫掠营生,当下闻得李存孝军马来到,乃曰:“人人说李存孝勇猛,今日要见他。”一面拦住去路。小卒来报存孝曰:“前面有十数猛汉阻路。”存孝向前问曰:“你是何人?敢阻吾路。”答曰:“吾浑铁篙无敌大王王彦章!尔乃何人?速献买路钱,放你过去。”存孝曰:“吾乃大唐护国勇南公李存孝,谁不知名?”彦章曰:“吾闻你勇猛无敌,原来只是如此,快留买路钱去!”存孝曰:“你浑铁篙有多少重?”彦章曰:“一百二十斤。”存孝笑曰:“只一百二十斤,我哪得买路钱来与你。”彦章大怒,两手举篙,望存孝头上打来,存孝伸手,攥住铁篙,王彦章不肯放手,夺存孝的篙,恰似蜻蜒摇石柱一般,存孝用手一拖,把彦章连人带篙,拖上岸来。存孝说:“我在马上,他在马下,不显我是好汉,连人带篙望淤泥河只一摔,有百十步远,存孝领兵过河北去了。
王彦章在水里钻出头来,爬上岸,披挂上马赶来。存孝正行,报说:“摔下水的人,又领众赶来了。”存孝说:“这水手,也是个好汉,待我与他比手,试他本事如何?”勒回马来,王彦章一马当先,轮枪望存孝刺来,被存孝连人带马逼住了,将搠轻轻的打去,彦章用力架隔不住,把浑铁枪逼得一似桶箍般圆。存孝曰:“本待打死你,见你没甚本事,饶了你这一命罢!”彦章放马逃生,跑去有数里之地,放声大哭曰:“你众人各散了罢,我在死里复生,若存孝在世十年,我十年不出,存孝除非死了,我王彦章才敢出名。”自此彦章径上寿章县隐姓埋名去了不题。
却说晋王巡狩河南,大军行到汴梁城泥脱岗,晋王传令安营,等存孝的兵来到。且说汴梁节度使朱温,正坐堂上,忽一人进报:“北门外泥脱岗,今早李晋王到了,在那里安营。”
朱温大叫:“看马取军器来,拿这李克用老贼报昔年鸦馆楼夺带之仇,未为不可。”朱义向前说:“哥哥!岂不知那李存孝的利害?他一怒,直杀到五凤楼前,你若恼了他,杀进汴梁城来,那时悔之已晚。”正在此疑惑,不移时,人报:“李存孝不在营里。”朱温听得没有存孝,就定一计,写了一封书,叫朱义将书去请晋王来赴宴,等他来时,两厢埋伏强壮,饮酒间击金杯为号,托舞剑杀这老汉。
朱义持书径往泥脱岗来。见晋王叩头道:“汴梁节度使朱温,差臣上书。”将书呈上。晋王拆开来书观,看其来意。书云:钦差镇守汴梁城节度使朱温,顿首百拜上大唐恩主大王麾下,臣自鸦馆楼不能强效容悦,批鳞获咎,诚有不堪,故弗敢再叩帐下,径回信地。惟大王谅臣斗筲,弗屑较焉,则幸甚耳!
近日,渠魁就戮,帝驭重旋,使天下士马休息,黎民复见天日,大王诚不世之元勋也。正愧无以贺功,讵意驾临封域,温实不知,未获拜趋道左,谨涓某日,肃具小筵,只迎队仗,敬与拂尘,少倾葵藿,伏乞俯赐光临。温无任瞻仰之至。谨启。
晋王看书毕,喜不自胜,即许来日赴会。朱义出营,暗说:“你这老汉若来,教你来时有路去无门!”晋王叫周德威领一支兵马保护赴会,周德威谏曰:“自古道,仇人相会,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臣讲一个故事,请大王听着。昔日秦穆公,会天下诸侯,齐到临潼县斗宝。当时,吴王生三子。正宫生一子,名姬光。偏富生二子,一名姬僚,一名庆忌。吴王染疾,命姬光去临潼斗宝。姬光奉父命,斗宝未回,吴王薨,文武百官扶姬僚登位。姬光回国,欲图大位,姬僚防之,每日披(犭唐)猊铠甲,弓刀不能伤体,相随出入,有三千执戟郎官,五百骠骑大将。后姬光拜孙武子为师,伍子胥为将,君臣定计,设一炙鱼会,请姬僚赴会,众臣力谏,姬僚不从;只见一臣姓专名诸,左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剑,右手持一尾包祸胎的炙鱼,奔上姬僚殿来。姬僚唤当驾官曰:‘急与朕擒下此人,怎敢带剑上殿!’专诸将剑拆为两段,近前奏曰:‘臣安敢带剑上殿,原是木剑用银箔贴得如此光耀,特用来拆鱼耳!’遂向姬僚面前,用木剑把炙鱼头割下,望空中抛起,只见那鱼头,在半空中随风飞舞。不下,姬僚仰首视之,不料专诸向炙鱼腹中拔出一把鱼肠剑,望姬僚项下,直刺透铠甲而死,遂扶姬光登位。原来吴姬光有天下之福,亦赖孙武子有盖世之谋,使之然耳!今日大王欲赴此会,与此故事无异。”未知晋王意下何如,且听下回分解。逸狂诗云:
唐室衰微各镇强,朱温设计害贤良,
临行不听忠言谏,醉后君臣受祸殃。
卓吾子评:
假令存孝不死,则彦章终身不出矣。悲夫!朱温设计请宴,周德威引姬光事以喻之,必有疑虑,克用不从其竦,真酒徒耳!
[book_title]第二十三回 朱温火烧上源驿
当日周德威力谏晋王休去,晋王不听,急遣程敬思、史敬郭景铢、周清四将,领三千人马,保护前去赴会,上马而行。
却说朱义先回,报说晋王慨然应允,须臾便到。义问曰:“此来将他如何处置?”温曰:“彼必然兴兵带将,若果有人马到此,令五百家将,伏于宅子前后,放炮为号,准备厮杀;如无军来,已在两壁厢埋伏刀斧手,击金钟为号,就筵前杀之。”计会已定,及巳牌时分,温兄弟二人出城远接。只见一彪人马,簇拥而来。近前但见晋王,头戴金盔,身披金甲,坐于马上,旁边数个大汉,各执腰刀一口。朱温迎接入城,邀入公厅,分君臣礼,参拜已毕,叙尊卑坐下,温举杯相劝,酒至数巡,朱温进厅去更衣,只见玉銮英,急到厅前,满眼流泪,叫道:“皇兄谁着你进此城来?”晋王曰:“是朱温请我来。”銮英曰:“他非是请你,他实有杀你之心,前后宅内,都埋伏强壮兵士,饮酒中间,击金钟为号,舞剑就要杀你,你可提防!”
言毕銮英进去,却躲在屏风后面。不移时,朱温上厅问曰:“大王才与贱荆说什么话?”此时,晋王酒已醉了,把銮英讲的话,都说与朱温去。温答曰:“怎敢杀君?”晋王曰:“既无此心,再斟酒来!”銮英在屏风后听道:“这老汉把我讲的话,都讲与这老贼,他若不得杀你,定来杀我!”回到房内,自缢而死。
却说朱温把金钟连击三下,只见两厢跑出八个大汉,各仗宝剑一口,急上厅来。晋王曰:“果然是有害我之心!”朱温起身答曰:“这样闷酒吃不下,因此唤这八人舞剑,与大王开怀饮数杯。”晋王说:“最好!着他进厅里来舞。”朱温想:“这老贼死时到了!”便令八人进厅来舞剑。程敬思道:“此事不谐。”史敬思道:“不妨,有吾在此!”绰起素罗袍,拔剑在手,大叫:“你们的剑,不是这等舞,待我舞与你看!”
把剑挡住八口剑。正是,眼观酒器为兵器,手把旌旗当酒旗。
五百家兵喊声大振,将宅子四面围定。是时,敬思独战八将,不移时,五人中剑,三人尽皆走了。朱温手五军器,意欲逃走,周清、史敬思二人挟住,将两口剑放在朱温颈上,喝曰:“好好放我君臣出去,万事皆休,如其不然,即便砍下你的头来!”朱温惊得魂不附体,恐被所伤,暗思此事不谐,随唤开门,放他君臣出去了,再作区处。
却说开了宅门,敬思力挟朱温,出了宅门,君臣三人,半醉半醒,扶晋王上马,急来上源驿逃生。是时五月天气,日已沉西。却说朱温密唤武将杨彦洪听令,遂与彦洪曰:“李克用虽出宅门,安能出得此城?今君臣都在上源驿,汝今晚点军一千,围住馆驿,四门放火,不问是谁,尽皆烧死,务要一更举事,吾亦自引精兵一千接应。”杨彦洪受计,便去点军,取干柴引火之物,搬于馆驿门首,到晚间军人放起火来。只见馆驿四围皆火,上下通红。正是,老君推倒炼丹炉,一块火山连地发。有诗为证:
梁晋初争结怨深,上源驿内拓天心,
只因克用贪杯误,死难忠臣万古倾。
逸狂诗王
欲报私仇请晋王,汴梁赴会不提防,
席间舞剑鸿门宴,醉后真言御妹亡。
智勇挟温门得出,酩购宿释火辉煌,
若非天赐倾盆雨,毕竟君臣受祸殃。
驿夫报曰:“四面火起,怎么是了?”此时,晋王醉而方醒,始张目援弓而起,君臣四人,急跑出厅来。只见火焰对面逼来。程敬思醉眼昏矇,倚定中庭,抱住屋栋,即时烧死。晋王放声大哭,复叹曰:“吾君臣不想死于此处!”忽然一声霹雳响处,大雨倾盆,满驿之火,尽皆浇灭。馆夫对晋王曰:“幸天赐大雨,火已灭焰。”晋王说:“若非此雨,我与众人皆死于驿中!”
于是四人上马,乘电光而行。行不数步,温又领人马挡住去路。史敬思持枪直取朱温,战上数合,朱温败走。史敬思直杀至升仙桥,又杀一阵,郭景铢同君臣三人,斩关出了北门。
晋王命周清偷路,抄去老营调兵,急来接应。朱温大兵,一声炮响,抢上升仙桥来,郭景铢回马不迭,连人带马跌下桥去,水淹而死。朱温赶出城来,史敬思叫曰:“大王急急逃生,臣回去挡他一阵!”勒回马来,挺枪直刺朱温。朱温把枪一晃,八十四将一拥齐来。史敬思大怒,枪挑名将一十六员落马。回头看时,晋王把马勒向高阜处,看二人厮杀。敬思叫:“大王为何不走!”晋王曰:“君臣们死同一处,岂宜独生乎?”史敬思曰:“大王不可迟延,我今拒敌,你急急放马逃生,臣再回去挡他一阵!”勒回马,挺枪力战,众将并来,史敬思整战了一夜,又冲朱温三阵,此时人马困乏,冲路便走。王忠挺枪赶来,把敬思左胁下一刺,敬思大怒,拨转马,用右手举起枪,把王忠挑于马下。于是,敬思左胁下血如泉涌,敬思大怒,枪挑名将八员落马,急来见晋王曰:“臣今中伤了!”跳下马来,拔剑割下素袍半幅,塞了枪眼,用勒甲绦系了,翻身上马,大叫晋王曰:“臣今再去对他一阵,你急急放马逃生罢!”勒回马挺枪直刺朱温,梆子响处,四下众箭齐发,敬思枪眼痛得难禁,只得自刎于马上。后来史官有诗赞云:
血染征袍半幅红,敬思犹自与争锋,
汴梁冲阵身遭厄,自刎咸称死尽忠。
又有诗云:
再三力劝晋王逃,不顾金枪血染袍,
贾复令名垂汉代,将军今日誉尤高。
晋王见史敬思自刎身亡,放马逃生。比及天晚,朱温掣刀,招转人马大至。晋王亲自兜弓,连射一十二箭,正中一十二将,翻鞍落马而死。晋王再去取箭,袋内已自无了。朱温追急,晋王仰天大叹曰:“吾今老迈,死于此地矣!”忽听得东北角上,喊声大振,闪出两面飞虎旗,旗下一员大将,虎皮袍,(犭唐)猊甲,乃是勇南公李存孝也。毕竟不知如何救得晋王,且听下回分解。逸狂有诗,单赞存孝来救晋王:
不识奸谋恋酒杯,损兵折将可哀哉!
幸而飞虎将军至,救得残躯老命回。
卓吾子评:
朱温抱不臣之心,辄欲杀害忠良,非特报仇,抑忌功高耳!
然克用酒徒,不听德威之谏,又负銮英之言,遂致损折三将,虽烧不死,可胜愧死!
[book_title]第二十四回 田令孜弄权封爵
却说朱温遥望,认得是李存孝旗号,军士到来,胆碎心惊,遂自引兵走回汴梁城。众军自相践踏,各个逃生。朱温吩咐把门军官,坚闭城门。存孝追至门边,大骂奸贼,待我回去见过父王,再来擒你。遂回到营中,拜见晋王说:“救父来迟,恕儿之罪!昔日在长安分路,曾说父王兵先到,安营等儿,儿兵先到,安营候父王,倘朱温来请罪,切不可去,今日果中其计。”晋王曰:“几乎与你不相见也!今此一阵,程敬思烧死驿中,郭景铢淹没桥下,史敬思带伤勒死,大折人马,今汝来,实是羞耻,此仇如何可复?”存孝曰:“此皆吾父轻敌之失,自取之祸。今儿去擒此贼来,碎尸万段,以雪父王之恨,以报三将之仇!”晋王曰:“不可!此贼入城,坚闭不出,急难取胜,若擅举兵相攻,则天下孰能辨其清白哉!且彼得以辞矣。不如暂回太原,差人赍本,奏知圣上,再来擒此贼,亦未为晚。”
言讫,遂与存孝奔太原而去。
却说朱温进了汴梁城,惊得魂不附体,自言这祸惹得不校忽闻军人来报:“晋王人马,都上并州去了。”方始心安。却说朱义对朱温曰:“哥哥与李克用结下仇隙,势不两立,倘奏准朝廷,合兵讨罪,如何是好?”温曰:“正虑此事,吾弟有何良策?”义曰:“目今现有十年粮草,可立招军旗号,招募天下英雄好汉,事成则为帝王,事不成,纵有晋兵来敌,何惧之有?”温曰:“所见有理。”即日立起招军旗号,果然旬日之间,四方之士,云集蚁聚,招军一万余人。
时有黄巢旧将七人,乃尚让、齐克让、傅道昭、郭景祥、柳彦璋、柳彦随、葛从周等,共领本部人马七万来降。朱温大喜,遂纳重用,令设宴相待。酒至数巡,温谓从周曰:“今吾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欲报李克用夺带之仇,列位有何妙策?”从周曰:“大人志在复仇,欲图天下,今克用受封天下都招讨,各镇军马,俱服调用,兼且他是王位,其势甚大,今大人只一节度使之职,威权不等,也须得个王位才好。”温曰:“汝言虽当,安能致此?”从周曰:“此事甚易,今僖宗宠一宦官,姓田名令孜,现任吏部尚书,朝廷政务,咸听处分,无有不当,大人何不修一封书哀告他?他见词致恳切,更有奇珍异宝为贽,必然荐用,得个王位。可差尚让、齐克让星夜上长安去,及早图之,此事必谐。”温欣然从之,即将玉带二条,宝珠二颗,命尚、齐二将,星夜径上长安。
二人来到田令孜府前,对军士曰:“烦乞报与老爷知道,说有故人相访。”军士报入府内,令孜道:“唤他进来!”二人入见曰:“大人别来无恙?”令孜沉吟牛晌,遂问曰:“二足下何人也?”二人曰:“长安曾会,何故失忘?我等乃尚让、齐克让也。”令孜曰:“今居何处?”尚让曰:“我二人在汴梁城节度使朱温部下,充一都尉,今大人乃朝廷柱石之臣,不胜仰望,特差我等前来问安,奉书在此。”令孜接书,拆开视之。书曰:汴梁节度使朱温顿首百拜,致书于大相国田丞相阁下。身护碧纱,已列金瓯之姓字;望崇赤舄竚弘玉鼎之勋名。庆溢朝端,声传海外。恭惟相公阁下,嵩精挺质,昴秀凝姿,诚当代之股肱,宦林之乔岳也。温滥司节使,调理军民,第职小而权微,奈将顽而卒惰。特修短启,聊贡輶仪,敬驰献于台端,幸筦存乎阁下。更恺乐施荐拔,得并爵于太原,曲赐吹嘘,早颁恩于汴水。仰祈电烛,无任冰競。
令孜看罢大喜,随即收下金宝等物,且曰:“吾有主意,来日便奏,虽不得加封王位,必有赏赐,待圣旨出来,自有旨意,吾当私封朱温为梁王,再密铸一印与之。汝二人还至汴梁,令温立过旗号,即自假称梁王,引兵反来,我这里里应外合,谋夺大位,有何不可?”商议已定,随令尚让、齐克让私宅安歇。
次日,天色微明,僖宗升殿,令孜早朝礼毕,出班奏曰:“迩来黄巢反乱,皆赖朱温调取各镇诸侯,尽行剿灭,各镇诸侯俱受封爵,惟有汴梁朱温有大功勋,兼是贵戚,陛下何不升彼官职,使将士感德,上下归心,实安社稷之一计也。”帝闩:“朱温欺君罔上之贼,朕每欲诛之,因朕妹玉銮英在彼处,故且停止,今联妹已死,与彼无亲,岂可升他官职?”令孜曰:“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必计较亲疏,只论功绩,既不升他官职,只赐田宅亦可。”帝曰:“看卿之面,便赏无主闲田三百顷,无人住的宅子三百间,令彼自去耕养。”令孜拜谢,领旨出朝,到府拆开旨意,加封朱温为大梁王,赐他盖造王殿宫室,黄旌白钺,以专征伐,私铸一颗梁王樱命二人星夜径奔汴梁城来。朱温安排香案,迎接圣旨,宣读旨意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天下晏然。冒失樱锋,既用人于扰攘之际,分封锡爵,当报功于太平之时。迩者,黄巢作叛,骚动干戈,今幸殄除,实有赖尔汴梁节度使朱温。
今特封汝为大梁王之职,仍守汴梁,于戏!盛典既行,大闲益懋,务使宗社奠安,边烽永息。宜体朕意,尔惟钦哉!
宣罢旨意,朱温山呼谢恩礼毕,两手加额,不胜之喜曰:“吾今得受梁王之职,大有威权,皆汝二人之功。”尚让即将令孜前言告之。朱温大喜曰:“即口立起梁王旗号,别选良匠,盖造王府,臣下进见,悉呼千岁,凡出入悉依王者之例。”朱温大行不仁,重敛于民,百姓不胜其苦。
早有细作报入太原,此时,晋王粮已丰足,军马车仗器械,一切皆备,正欲讨贼,又听得这个消息,心中大怒,连骂数声昏君,朱温此贼,有甚功劳,便赐梁王之职。于是遣大太保李嗣源,径上长安,表奏朱温谋为不轨之罪,然后讨贼。一者出师有名,二者实欲报汴梁损将之仇。原来令孜受了朱温金宝,嗣源之表三上,皆为所匿,不以奏闻。近有人报令孜曰:“晋王领兵与存孝自来见帝。”令孜心生一计。次早僖宗升殿,令孜进曰:“太原李克用造反,陛下早为定计。”僖宗听罢大惊,汗流浃背,放声大哭曰:“不想此人亦反,谁可敌之?”遂与众文武商议,众皆默然。未及一日,三番告急。田令孜奏曰:“克用作反,为祸不小,非黄巢之比,满朝将校,皆非敌手,今朱温汴梁屯兵,有数十万之众,兵精将猛,可宣入朝,以敌克用。”帝即便遣官召之。
却说朱温在汴粱,欲谋为帝,无计可施,聚众谋土,正商议间,忽报田令孜差田虎至。温差人接入,田虎礼毕,将书呈上。朱温见书大喜,曰:“此天枯我,当成大事。”次日,朱温即遣尚让等七人,带领精兵三十万,打着晋王旗号,反出汴梁,只言晋王之兵,逢城抢城,逢县夺县,势如破竹,无敢当其锋镝。不日直抢至霸陵川,安了营寨。哨马报知朝廷,僖宗大惊,慌问众臣:“竟如何处之?”欲知后事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逸狂诗云:
梁假晋兵谋不轨,奸臣卖国实欺天,
昏君蒙昧极如此,唐祚何能可保全?
卓吾子评:
僖宗昏昧,奸臣弄权,遂致田令孜假封朱温为梁王,使温诈称晋兵作叛,谋为不轨,恐后来贻害不校
[book_title]第二十五回 晋王勘问田令孜
当时,僖宗疑晋王实反,不知是朱温人马杀来。飞报大兵至霸陵川,今已至近,速为拒敌。僖宗大惊,急聚文武商议曰:“谁可为将?以退克用。”忽一人应声出曰:“臣父死于太原,切齿之仇,常欲报之,今克用作叛,臣当引本部猛将迎敌,乞陛下亲拨关西之兵,上为国家出力,下为先人复仇,死无遗恨。”视之,乃镇东将军艾祐也。怎生打扮,但见:
三叉宝冠光灿烂,两条雉尾锦斓斑,
柿红战袄遮银镜,柳绿征裙压绣鞍,
束带双跨鱼獭尾,护心甲挂小连环,
手持画杆方天戟,飘动金铃五色幡。
帝即命艾祐为总管,调理军马,前去迎敌。令孜出班谏曰:“艾祐虽将门之子,素不曾习战,今付以大任,非所宜也。更兼晋王部下十三太保李存孝骁勇逼人,非智勇兼全者,不可与敌。”艾祐曰:“吾自幼从父习学兵书,深知用兵之法,何为期我?若不生擒存孝,誓不回兵!”令孜叱曰:“岂不闻存孝一怒,直杀至五凤楼前!黄巢百万之兵,尚且不敢迎敌,何况你乎?今日诸将老迈,皆懦弱之士,难以拒敌,不如复上西祁州,暂且避兵,发檄各镇,待四方兵至,谋复大位,此为上策。”众皆曰:“斯言是也!”艾祐亦不敢言,于是田令孜乘夜劫帝出了长安,径奔宝鸡山而去,从者只数百人,内外宰相朝臣,一无知者。
却说帝与令孜,行了数日,人报后面晋王军马赶来。帝曰:“人马将近,必得险要屯驻,以待救兵。令孜听帝之言,引至一县,名曰宝鸡县,县南有一山,极其广峻,周围广阔,可以暂祝但见那宝鸡山:崔嵬高耸,岭接云端。峰连霄汉,顶透青天。来龙起伏势绵绵,沙水绕围形曲曲。斑斑苏翠色苍苍,涧中流水响叮噹。
万木风声如虎啸,只见猿猴擎果,麋鹿衔芝。山前时见百花明,山后只闻啼好鸟。乔松上,千年白鹤;深涧内,万载灵龟。樵夫执斧站山坡,野老扶藜过峻岭。山崖如壁,山路崎岖。山翁饮酒弈围棋,童子歌声犹聒耳。何足羡,蓬莱阆苑;入山中,竟欲忘归。
君臣数人,走入山中,分兵四下紧守。帝与令孜商议,令孜曰:“町速遣人,各镇催兵,急来救护。”正议间,忽闻喊声大振,朱温人马到来,势如蜂涌,周回围绕,水泄不通。帝登高阜望之,军兵队伍,分布整齐,军马雄伟。帝曰:“谁有奇计,退了晋王?”令孜曰:“臣有一计,只可君臣二人共知,须着殿下领媳嫔群臣左掖下回避,帐中只留陛下与臣,方好定计。再唤田龙、田虎,仗剑守门,不许一人擅进,如违吾令,斩首示众。”僖宗闻奏从之。原来此贼哄德宗在宝鸡山中,左右之人,皆在令孜掌握。号令一出,内外不通,帝之饮食尽绝,虽有进膳,皆被令孜所夺。帝饿了七日,眼黄鼻黑,半死半活,乃呼曰:“令孜爱卿,昔日梁武帝困于台城,不得已,将密水度命,何处有水,寻一口与我度命?”令孜曰:“此乃是山,何处寻水?”帝坐山顶,仰天叫曰:“饿死我也!”随伏地而死,时文德元年,夏六月也。
后宋孙甫评云:
僖宗为人,荒淫暴虐,昏庸相继,祸乱相仍,民愁盗起,不可复支,盖亦天人之所共愤欤!
静轩先生诗云:
唐末刀兵起四方,令孜奸贼太猖狂,
僖宗思水无由得,瞬息君臣而并亡。
可怜僖宗,七日绝食,遂饿而死,外面文武,并无知者。
却说李嗣源上表,被令孜匿之,不与递奏,回见晋王,具言其事,晋王大怒,急唤李存孝,领兵五万讨贼,发兵前来,一路并无阻碍,直抵长安。忽守城兵报说:“僖宗主上,被田令孜拐上西祁州避兵去了。军民皆说,晋王兵反。”晋王听得此言,吃了一惊。叹曰:“此语从何况来,使天子蒙尘于外乎?”存孝曰:“此必朱温逆贼与令孜通谋,恐吾兵击之,假设此言,以绝征进之路也!急当寻见天子,方得明白。”李嗣源曰:“父王守定长安,儿与存孝,引兵探听虚实。”晋王曰:“汝不识进退缓急,吾必亲自去之。”于是,分兵一万与嗣源守长安,自与存孝领兵四万,直上西祁州去。
比及前至宝鸡山,朱温遣尚让前来迎战。晋王遣存孝、薛阿檀,自西南角上鸣鼓大进。尚让尽帅精锐之众,前来西南角与存孝交战。从辰至午,梁兵不退。晋王自取铁骑三千,径取东北角上,翻身杀梁兵,梁兵弃西南而回,存孝从后面赶杀,梁兵败走,朱温引兵奔还汴梁城去。田令孜厉声喝曰:“天子已在帐内,汝众不得喧嚷,只在辕门外等旨,方许入见。”于是,众将皆退在五里之地,惟晋王、存孝侍立帐外,只见令孜走入帐内,密唤田龙、田虎,出擒晋王。田龙曰:“存孝在彼,安敢近之?”令孜曰:“他父子此来,必素体绒装,空拳赤手,无能为也!”二将欣然披挂而出。存孝回头,果见一彪人马到来,存孝大怒,披挂不迭,翻身上马。田龙到来,见存孝手无兵器,更不打话,挺枪直取存孝,存孝逼开枪,把田龙一手抓过马来,望山下一摔而死。田虎轮刀便砍,被存孝拾田龙枪,一枪挑下马去。
败兵进营,报说摔死了田龙,枪挑下田虎,李琦听了,放声大哭,慌与众臣商议。众臣曰:“殿下勿哭,可将八般大宝出献,哀告晋王,讨一去处,与你母子安身,此上计也。”李琦遂领众臣妃嫔彩女,拜出营来,告晋王曰:“皇伯乃帝室之胄,何故如此反乎?”晋王失惊,问其故,李琦历言备细。晋王始知帝崩,大恸曰:“此贼罪不容诛!”即令擒令孜来问?
晋王曰:“谁使你奏吾反?”令孜知祸已临身,死必难免,乃厉声言曰:“天使我引朱温兵来,诈言汝反,实欲谋唐天下,今日事泄,乃天败之也!”晋王大怒,责打令孜身上无容针处。
晋王又令割其舌,令孜曰:“勿割吾舌,吾今熬不过了,只得从实告之。当日朱温欲求高爵,使尚让、齐克让二将,资金玉宝物送我,我次日即奏主上,主上不从,只赐温闲田三百顷,空房三百间,旨意下来,是我不合,假传旨意,封温为大梁王,假称大王兵反,彼此里应外合,遂拐驾出了长安,避兵于宝鸡山,七日不沾水米,遂饿而死。只此数事,皆吾所为。”言讫,便触阶而死。晋王命军士,将令孜四肢,分为四段。后人看到此处,有诗叹曰:
谋逆无成祸已昭,千刀万剐恨难消,
从来宦者皆权势,天网恢恢岂肯饶。
逸狂诗云:
阉宦休教宠任过,威权不与奈如何,
君人鉴此当警惕,若堕奸谋祸必多。
却说令孜已死,晋王命文武发僖宗丧,柩还长安,百官哀恸不已。时天气暄热,圣体己是坏了,一面殡殓,一面启行。
时李嗣源在长安,闻帝已崩,率大小官员,出郭三十里,伏道迎柩入城,停于偏殿,挂孝举哀。忽班中一人出禀,此人乃冀州人也,姓孔名纬字世文,现为太子少保。纬曰:“圣上已崩,太子在侧,彼此生变,彼此既变,则社稷将危矣!今太子宜登宝位,以安众心!”掣剑在手曰:“敢有乱言者,割袍为令!”百官拥太子上殿,即日登位,改元为龙纪元年,称号为昭宗皇帝。大小官员,拜贺已毕,封刘崇望同平章事,加赐晋王黄金万两,蜀锦百匹。晋王谢恩出朝,兵还太原。是时,天下诸侯,一为朝贺,二为帝丧,皆至长安。
话分两头,却说沧州节度使王铎,朝罢而归,路经汴梁城外脱泥岗过,早有人报知朱温。温大惊曰:“王铎世之豪杰,今已总督沧海军马,必然训练精锐,为吾之大患也。可宜先帅兵,就此诛之!”杨彦洪曰:“不可!大王正欲举事,戮一无辜,兵出无名,惹天下人议论。某有一计,使王铎相助大王。”朱温问曰:“妙计若何?”彦洪曰:“某闻王铎生有一女,名曰如翠,极有姿色,虽年幼亦可适人,令人请入城来,饮酒中间,求翠与世子为妻,若王铎肯许,彼有精兵十万,猛将千员,便与晋王交兵,必来奋力相助;若王铎不许此亲,即拔剑挟之,必惧大王之势,心亦自顺矣!”欲知后事如休,且看下回分解。逸狂诗云:
王铎回朝过汴梁,朱温意欲王兵伤,
彦洪恐惹人非笑,计挟存心总不良。
卓吾子评:
权奸之臣,何代无之,未有如令孜之致僖宗饿死于宝鸡山中,宠任得非其人,不特朝端,即家庭有之,不可不鉴!
[book_title]第二十六回 朱温掣剑挟王铎
朱温遂用其谋,便遣杨彦洪为使,投泥脱岗来见王铎,礼毕,铎曰:“此来何意?”彦洪曰:“大人朝回,吾梁王思想昔日交契,特遣某来敦请入城,聊叙间阔。”王铎听言,欣然应允,上马入城。温与锋相见已毕,各诉旧日之情,并无猜疑。
酒至半酣,杨彦洪曰:“某有一言,诉与大人,幸垂清听。吾主有一世子,聪明特达,颖质魁梧;某闻大人有令爱玉小姐,年方及笄,正求宜家之日,某欲滥为作伐,讲二姓秦晋之好,他日同力破贼,共扶帝室。此诚美事,请大人思之。”王铎曰:“此虽美事,奈何说迟了,小女已许同台节度使岳彦真之子矣!”言未绝,朱温拔剑在手,勃然变色曰:“吾子为婿,岂辱汝哉!若说三声不允,叫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铎曰:“大王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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