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洞冥宝记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367729
[book_dec]民国扶乩著作之游冥类善书,撰写于1920~1921年,正式出版于1925年,题关圣帝君鉴定,三丰祖师批评,洱源惟一子编辑。共三十八回,十卷,有三十二万字,除了开头和结尾的情节交代之外,主体是各乩生“游冥”的经历和见闻。是关圣帝君为三期末劫,人心险恶,无术化导而颁也。每一晚都有两位神仙降临,一位镇坛,一位则带领游生前往各处游历。从第五回开始周游冥界,一夜一处,用了超过五卷的篇幅来铺陈地狱的恐怖,警醒愚顽。其后的四卷则游历天界,参访各路神圣仙佛,功成后关帝大开“万仙会”。玉皇感念他劳苦功高,遂退位让贤。当时的善书虽多,但《洞冥宝记》一问世,便引起了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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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凡例
一、《洞冥記》一書,關聖帝為三期末劫,人心險惡,無術化導而頒也。世之善書,汗牛充棟,陳陳相因,人皆束之高閣,視為常談,故講者諄諄,而聽者藐藐,此通病也。聖帝有見於此,不得已而頒此書,已想到山窮水盡處,此書傳世,倘仍不能挽轉人心,更無書可頒也。閱是編者,須知 聖帝救世之苦心,然後許讀此書。
二、是記命名:「洞冥」,言洞悉冥漠幽冥之事,即指天堂、地獄而言也。雖地府各獄,悉本於玉歷鈔傳,然玉歷僅說大概,未能若斯記之條分縷晰,詳且盡者。且五殿新增各獄,阿鼻側之孽僧獄,鐵圍城之憫死獄,及孝弟里、廉讓鄉、仙農境,為歷來遊冥生,未經道破。並他種事蹟,未經前人發表者,此記獨洩其祕,諸天仙佛,評此書,為古今勸善第一奇書,良有以也。
三、《洞冥記》名目,西漢孝武帝時,曾有此書,然其書流傳未廣,世人罕得見之。此記發揮天人性命,仙凡鬼神之理,和盤托出,不稍隱諱,謂之「洞冥」,名稱其實。
四、是書一言以蔽曰:「勸善懲惡」而已,上集歷陳地獄之苦情,懲惡也。下集備述天堂之樂趣,勸善也。一仙、一鬼,一升、一降,路分兩條,任人擇取。
五、世間善書,不過勸人而已,而勸之亦不周;此記自天子至於庶人,無人不勸,無義不搜,斯已奇矣!又復勸及地府之鬼,勸及外國之人,勸及天上神仙,奇妙如此,不惟見所未見,抑且聞所未聞。六、此記有三寶,上皇所頒之令劍,一寶也。地藏之明珠,二寶也。倉聖化身之觀世鑑,三寶也。有此三寶,成此奇書,他種善書所無也。
七、此記有五絕,各仙降臨,純用題詞,深寓勸懲,兼諧聲調,一絕也。記中多詩、歌、對聯,工雅不俗,二絕也。所著之文,篇篇警策,足以勸人,三絕也。記錄事實,源源本本,發人未發,四絕也。一部大書,起伏照應,前後關合,如常山蛇,擊頭尾動,擊中則兩頭尾俱動,五絕也。有此五絕,所以為奇書。
八、此記雖詳言天堂、天獄之真相,而其要,實發明三教之理。三教之中,又側重儒教者何哉?蓋以治國平天下,非儒不為功。且知將來儒門當令,萬國統一,同宗孔教故也。閱是書者,須尋著線索,放開眼孔,斯為得之。
九、紅塵世上人,無論富貴貧賤,大都爭利爭名爭氣,懵懵懂懂,醉生夢死,糊塗過日,並不計及我生從何來,死從何去?盡人皆如是已。倘具有知識靈根者,早早計及,應須熟讀此書。
[book_title]或問
或問:「此記,仍仿傳奇演義體例,以回數登記之,名曰:『記』,亦演義體也。何不編為記體,如《搜神》、《聊齋》之類,令體例相符乎?」
余曰:「此書以勸人為主意。編為回數者。以徇世俗之所好。看罷上回,不得不看下回,所以引人入勝也。何必拘拘於記體哉?」
或問:「此書言庚子,五聖捧旨救劫之事,舊傳在道光朝庚子也。此記所言,則專指光緒朝之庚予也。此曷以故?」
余曰:「五聖捧旨救劫,兩庚子俱奉命也。後庚子之劫,更甚於前庚子。此記所錄,則實紀後庚子也,又何疑焉?」
或問:「遊生遊冥,一宵一宮,或兩宮,洋洋萬餘言,何能敏捷若是?」
余曰:「凡遊生遊冥,未出壇時,領者先賜靈丹吞服,功能益慧壯神,其中玄玄妙妙,全由天授,非人力也。又何疑焉?」
或問:「老母哭歌中,紅紗是何物件?」
余曰:「紅紗者,紅塵俗網也。世人墮落紅塵,不能為聖賢仙佛,為俗網蒙蔽故也。人欲跳出此網,必須有出世之功德也。」
或問:「記中言天堂、地獄之狀,發前人所未發,道前人所未道,誠足聳世之人之信仰矣。萬一有頑固之儒,倔強之輩,偏執己見,堅不信服,且從而誹謗之者,又當何如?」
余曰:「此不必校,聽之可也。此等人終有信服之時。」
問:「在何時?」
答曰:「俟伊三寸咽喉氣斷,見無常的時候,自然信服,然已悔之晚矣!」
或問:「張三丰大仙評《洞冥記》,較之評《三國演義》者,孰為優勝?」
余曰:「有過之無不及矣!三丰本元朝名進士,氣節高尚,國變後,棄官入道,為火龍真人弟子,以功封『靈佑帝君』,自稱邋遢道人;瀟灑風流,隱顯度世,生平學問淵博,著作宏富。今奉 聖帝之命,評此洞冥,特其餘技耳,觀其評語,嬉笑怒罵,皆勘破古今人情,非他手所及也。此部《洞冥》,經其評定,乃分外生色也。」
蓬萊傳法 青青子柳元陽 識
[book_title]序
武哲天皇上帝序文
上帝庚子定劫,吾關領旨飛鸞,歷遍寰區,已非一日,而世道人心莫可救藥,獨坐愁苦,茫無一策。
客有問於余曰:「吾子領旨救世,不求長策,將何以挽轉人心,復還古處?」余曰:「諾。雖然策將安出。」客曰:「子好讀《春秋》者也,《春秋》未作當時之君臣、父子名分,何如?《春秋》既作,後世之君臣、父子之名分又何如?」余善其言。
復問客曰:「治世非書不可。維持世道,挽轉人心,亦非書不可,已聞命矣。然爾所謂《春秋》,並詩、書、子、史猶在焉,而世人置之高閣,於世仍無所補也。子今謂吾頒書遺世,其奈世人之不信何?」
客曰:「子何不降格以求,而投其所好乎?世人之讀稗官野史,小說、雜記,方之讀經、史、子、集者孰多?子能變而通之則得已。」
余聞客言,退而深思,忽恍然悟。乃決計降書,定其名曰:《洞冥記》。特飭紹、豫、諸子,承任其事,闡於遊冥,編為演義,下歷黃泉,上窮碧落,又恐諸子始勤終怠,復頒令劍以策勵之。
此書自庚申冬起,至辛酉年春三月,始告成功。累日連宵,幾無暇晷。嗚呼!此書垂成,仙凡之苦已極矣!其始遊地府也;夜臺昏暗,陰獄淒涼,攝生人之魂,歷九泉之下,所見皆牛頭鬼使,所接悉虎首夜叉;剝皮床上,親看勵鬼施刑。滾油鐺中,目睹凶人受罪。魂飛魄落,膽顫心驚,誠慘苦矣!及其遊天堂也,躡風雲而凌霄漢,跨日月而駕星雲;貝闕珠宮,遨遊殆遍,聖真仙佛,晤對相親,又何其樂哉?
夫同一遊生也,其遊地府之苦,則如彼。而遊天宮之樂,又如此。一苦一樂,迴不相侔矣。世之人讀是書者,其亦能觀感而興起焉否耶?嗚呼!此書垂成,乃惟一諸子,與張、柳二仙之功也。拈毫校閱,殫厥呂子之心。圈點、評論、寫禿三丰之筆。吾帝有何功哉?
所望此書傳世,遠邇歸心,知勸知戒,服敬、畏神,中華大國,依然禮敬之邦;赤縣神洲,仍復唐、虞之盛。三教統一,萬道歸宗。中外一家,醇風沕穆。斯則吾關所深望,而亦諸子之所願也。
天運上元甲子元旦夕關降筆
文昌帝君序
書以「洞冥」名,何取乎?天堂、地獄之說,由來舊矣!玉歷之鈔傳真,瑯環之瑣記,已昭昭在人耳目,膾灸人口,而散見於勸世諸書。如《搜神記》、《新舊齊諧》、《聊齋誌異》者,不勝縷述。而我關聖天皇上帝尚頒此書於世,毋乃多事乎?
嗚呼!三期末劫,人心險矣,世風下矣;不信因果報應,不信地府天堂,肆無鬼論,作迷信書,平權是尚,自由為高,毀仙佛之神像,棄聖賢之經文;無父無君,綱常倒置,世運至此,壞亂極矣!
我聖帝是以日夜焦思,期納斯民於軌物,是非頒演通天徹地,冠古絕今,超前軼後之善書,不足以喚醒癡迷春夢,打破世人疑團,挽轉國魂,復還古處。乃於飛鸞降像之時,遴擇乩生,付以斯責;自庚子以來,查遍寰區,未當其選。
偶於洱源僻地,紹豫壇中,遇有惟一諸子,欣然喜幸,爰召集萬仙,同開大會,遂將其書,頒下紹壇,敕命諸子遊冥,賜以令劍,俾乩生遊冥時佩帶;復敕各部雷君,輪流供職,帶領遊生所遊之處,細心討論,務空地府、天堂之奇祕。
又敕呂子惟一,編為回數,如演義體,便人觀覽,其中詩詞卓絕,勸世入微,於是古書之所無,而此書有矣。未發之奇祕,而此書發洩矣。未來之天機,而此書道破矣!
於戲,休哉!此書其午會治世,五洲萬國,大一統之書哉!其能弭劫運,化干戈、收槍砲,猶其小焉者也。有王者起,不取法於是書,其將何以治世哉?不知應運真人,其能仰體我 關聖天皇上帝,特頒此書之意否?時在
天運上元甲子元旦之次夕 七曲山人 識
觀音大士序
《洞冥記》一書,何為而作也?慨自歐風東漸,禍水西流,中國士夫,醉心歐化,遂將吾中國數千年之名教綱常,棄如敝履。自由犯上,無父無君。嗟嗟!乾坤混沌,日月無光,孽海波深,地天翻覆,人民咸居於黑暗之鄉,政治悉皆為網羅之具。天柱折矣!地維穿矣!
吾與四聖,處此時代;縱情如精衛,空懷填海之心。巧若媧皇,莫展補天之手。雖飛鸞闡教,歷遍寰區,攪乾腦血,抽盡肝腸,終難喚醒癡迷,挽轉世運。茫茫宇宙,問天無言;渺渺愁懷,傷心有淚。臨乩降諭,徒喚奈何而已!
我 聖帝哀憫芸生,關切世道,乃出奇策,特開萬仙大會,頒演此記於洱邑,紹善壇中,令定一、抱一、妙慧、志一、參一、諸子,先後入冥,窮究地府真相,輪迴果報,纖細無遺,善惡昭彰,絲毫不爽。
地獄窮竟,又復上升天堂,面晤仙佛聖真,足遍琳宮玉殿,舉凡苦樂之情,升沈之態,兩相比較,無不活繪於紙上。所有陰曹法律,上界天條,明明公布,其期望世人,改惡從善;作佛登仙之心,誠懇切矣!
而編輯校正之責,付之惟廣。 聖帝之望世道人民,苦心孤詣,雅愛深情,至矣盡矣!
今書已告成,命吾序其巔頂,吾慈展讀之下;因而轉悲為歡,轉憂為喜,不禁歡慶。大聲呼曰:「此書一出,天可補矣!海可填矣!世風還醇,萬病回春矣!」因筆而弁之。時在
上元甲子元旦次日 慈悲主 妙識
孚佑帝君序
曠覽古今,靜觀宇宙,上下數千年間,縱橫九萬里內;治之久者,亂必生;亂之極者,治乃定。非有鬼神主持其間,聖人周旋其際,不足以轉移之也。春秋戰國之世,異端邪說,橫行天下,洪水猛獸,不足以喻其毒也。而宣聖因以作《春秋》以正無父、無君之罪。亞聖因而陳王道,以救功利雜霸之偏。王道聖功,如日月經天,始昭然於天下後世。
嗟嗟!今日世界,成何世界哉?平等自由,無父無君,綱紀不修,倫常喪失,棄仁背義,寡廉鮮恥,人心風俗政治之壞,更有甚於春秋戰國時矣!而中華大地,億兆芸生,未聞有一人如孔、孟者,出而正之、闢之,豈不可哀痛哉?
獨洱源僻壤,有惟一、定一、抱一、諸子,痛世道之將湮,懼神洲之陸沉,杞憂常抱,救世無由,不得已開設善壇,司天脣舌,靈根不昧,孤詣堪嘉。故宣聖因付以救世之丹,文祖又倡頒勸善之書,大士復降演訓女之則。二三子皆能仰體聖意,深益人心。
第數書雖佳,猶不足盡世人之險心,窮世界之真相,我 聖帝悲憫無既,乃展其讀《春秋》之精神,輔炎劉之忠義,特頒一書於紹善壇中,以遊冥為著作,名之曰:《洞冥記》。下歷黃泉,上窮碧落,舉凡人間善惡;地府慘狀,天宮妙景,靡不鑿鑿言之。而詞嚴義正,褒貶紹《麟經》之筆,定罪執董狐之簡,俾天下之大奸、大惡,破壞五倫八德之徒,以及婦女身犯七出、八邪之輩;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縱逃於陽律者,不能逭於陰譴,法律森嚴,果報昭彰;足令讀者寒心,聞者喪膽,謂之「觀世鑑」也可,謂之「照妖鏡」也亦可。夫豈不可以齊家、治國、平天下乎?
嗚呼!《春秋》一出。而亂臣賊子懼;此書傳世,而世之無父、無君,破壞五倫八德者,其能知非知悟,而復我歷聖相傳之綱紀否耶?抑悍然不顧,甘心墮落,而永久沉淪耶?吾言至此,不禁淚涔涔下也。茲因書告咸,爰揭其頒書之宗旨,弁之簡端,工拙所不計也。時在
天運上元甲子元旦日 純陽子 序
復聖顏帝序
天堂、地獄之理,儒者知之而不言,非諱言也。言之不詳、不實,無徵不信,適以滋迂儒之譏評,興狂徒之誹謗,故不如不言之為愈也。時至今日,已屆末流,五倫廢棄,八德銷沈,平權是恣,自由為高;惡孽滔天,不可殫述。舉世之人,咸盡趨於地獄而不自知,若再諱言,非以救世,適以病世也。烏乎可?
我關聖天皇上帝,救世情殷,有見於此,故不得不言之。輾轉反側,乃亟思頒一書,名曰:《洞冥記》,以付之滇西、洱源、豫、紹、諸子,託之遊冥,演傳其事,一空地府、天堂之奇祕。昔人所未言者,而今補之。冥律所新定者,而今揭之。天機不敢露者,而今洩之。
又得呂子惟一,日侍冥床,得句傳達,精誠所至,鬼神為通,一字一句,未有遺漏,編輯成書,以公諸世。較之稗史、小說、雜記,實有過之,洵古今未有之奇書也。
或曰:「言地獄、天堂之書,指不勝屈,此記之言地獄,則悉本於玉歷鈔傳,得毋嫌於贅乎?」
余曰:「此書正所以證明玉歷鈔傳也。玉歷所言,僅陳大概,而未詳言其立獄之由,與法律之本意;此書則包括一切,凡玉歷之所無,及人世未經傳聞者,而悉增入之。地獄情狀,闡發無遺;言言藥石,字字金鍼,所以懲創人之逸志者,至矣!盡矣!至傳述天堂之理,所歷各天、各宮、各殿,俾得親灸仙佛聖真,欽承敬命,謦欬如生,此固遊生之大幸,而亦閱書者之大幸也。勸善之道,不在是乎?」
吾知此書一出,如敲暮鼓,如撞晨鐘,遠邇傳觀,洛陽紙貴,眾生向善,改過自新,挽轉頹風,復敦古處,樂唐、虞之世,合中外一統,其端賴此書也。吾不禁拭目望之。歲在
天運上元甲子元旦翌日 文範子 撰於洱源東鄉玉屏山麓之二聖宮
[book_title]第一回 延康末至尊排劫運 庚子年五聖捧綸音
五聖行宮紀錄仙官楊椒山先生降壇詞
〈〔調寄:一翦梅〕〉
奉命垂書下碧天,笛韻悠然,琴韻纏綿。清風送我到乩筵,燭燦金蓮,香馥龍涎。
特與諸生演妙玄,裁罷花箋,降罷瑤篇,奇書闡出永流傳,是好奇緣,是救生船。
〈【清逸有仙氣。】〉
話說洪濛既闢,人類以生,往古來今,歷朝更代,曾不記幾經太平,幾遭劫運,茫茫宇宙,問天無言?桑田滄海,感慨係之!〈(上下千古,憑弔興衰,為全書之籠罩。)〉顧上古之人心之渾噩,故其享太平也久,即其遭劫運也輕。後世之人心險詐,其享太平也促,而其遭劫運也亦益烈。〈(善惡兩相比較,具見根源)〉故劫運之來,雖云:「天數」,而原其造劫之萌蘗,實由人心。〈(二句是此書根本)〉人既造劫,天不能不應之,天非殘刻忍心,以待吾民,天固無可如何者也!〈(原出天心)〉
〈【感召大劫,而反怨天憒憒之極。】〉
《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太上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可知劫數之來,實由人召,人苟知悔知懼,未嘗不可以挽回也。〈(人心轉處天心轉)〉無奈世人夢夢,下畏天威,惟惡是作,惟孽是造,迨至天降大戾,乃諉之氣數使然,且有怨天公之不仁者,不亦惑乎?〈(狂悖之極)〉
這段議論,從何說起?因吾真久廁五聖行宮,忝任紀錄之職,凡五聖帝君經過事蹟,及一言一動,皆吾真耳聞目睹,親筆登諸冊籍,至今猶歷歷不忘。〈(世人何由得知?)〉
可歎近數十年來,人事變遷,儳焉不可終日;〈(我亦傷心)〉幸賴五聖輔佐 上帝,謁力維持,自庚子至今,真有補天浴日之功,旋乾轉坤之手,〈(非諛非阿)〉使世無五聖,不知今日伊胡底矣?〈(尚堪問嗎?)〉
〈【垂書挽救人心,其關係鄭重如此。】〉
其奈惡習傳染,已逼寰區,一般狂妄之徒,甘心隨聲附和,逐臭趨羶,仍復在醉中夢中,桀驁頑冥,殊難化導;〈(可誅可殺)〉此輩狂逆,若不悔悟,改絃易轍,則宇宙終無寧謐之期。〈(可嘆可悲)〉是以聖帝別出心思,擬新創一種奇書,以作最後救世之結果。〈(婆心救世幾時能了)〉因命我從庚子以來,將五聖救劫始末,飛鸞紹壇,一一傳出,俾世界眾生,大家知曉,方不沒五聖多年苦心。〈(五聖欲世人改惡從善,共樂雍熙,世人其憫此婆心否?)〉
〈【二句為世運盛衰升降以大關鍵,亦即此書之大關鍵。】〉
今吾真既奉命發起編錄此書,尋流溯源,必要從清朝末年敘起,爾等可知清朝末年,人心已壞,種下禍根,〈(病根在此書之發源亦在此)〉孔教不遵,崇尚新學,綱紀漸廢,習染歐風,以至五倫不講,八德全虧,將文明禮教之中華,胥淪為禽獸黑暗之世界;天柱折也,地維傾也,悲哉!悲哉!〈(痛哉!痛哉!尚忍言哉?)〉
是歲庚子元旦, 上皇駕坐凌霄,下望黑氣騰騰,佈滿世界,不禁拍案大怒,曰:「何下界之人,惡孽如此其甚哉?是不能不降之大罰也。」〈(自作之孽,其將誰尤?)〉當時即曉諭諸天仙佛聖眾,並敕冥王造具惡籍,速呈玉案,隨敕各部神將天使天丁,分佈刀兵、水火、雷霆、瘟疫、豺狼、蝗蟲、旱澇、饑饉等災,務令收盡惡人,以充劫數。〈(可知懼否?)〉殲除之後,驅入冥府,永墮地獄,歷千萬劫,不復人身。〈(可知畏否?)〉著速照旨、施行等諭。
當日 上皇盛怒之下,倒下此旨,眾神仙面面相覷,〈(無不戰慄)〉莫知所措,因同跪懇金階,求減劫數,〈(我亦在列)〉 上皇弗允,各神祇逡巡而退,其時班中有關帝、文帝、呂帝、顏蒂、大士,是為五聖,見旨已倒下,難以挽回,而又不忍下民受此慘劫,復聯班長跪,泣涕叩懇,聲隨淚下,溼透襟袍,〈(淒涼如此,果為何人?)〉 上皇仍不允,五聖因救民心切,叩頭泣血,一連跪懇七晝七宵,哀動至尊,〈(哀爾癡迷感動否?)〉
至尊乃言日:「卿等誠懇哀求,為民請命,朕豈無慈悲之心,但下界之人,造孽已深,無解免理,卿等有何良策?能使世人改惡從善,消此黑氣,以慰朕懷。」〈(帝德好生,無不載幬於斯益見。)〉
五聖同聲奏曰:「如蒙 至尊開恩赦宥,使下界劫難,從輕減免,臣等情願臨凡,分省飛鸞闡教,以化萬民,倘奉職無狀,甘罪無辭。」〈(大願無倫)〉至尊聞奏,天顏為霽,喜動於色,謂五聖曰:「卿等具此宏願,朕甚嘉之,但下界人民,陷溺已深,人心已死,化導良不容易。〈(言之可悲)〉朕熟思審處,當今時局,除飛鸞闡教之外,別無良方,〈(上帝不得不已之苦心誰人鑒之?)〉卿等既負此鉅責,各勤厥職,毋怠厥志。宏誓具在,勉旃慎旃。」〈(望民如此,責臣如此,帝心昭昭,聲色俱厲。)〉
諭訖,五聖再拜稽首謝恩,領旨下殿,同至行宮,商量分省闡教之事,一一妥協,然後臨凡。正是:「不忍寰區遭浩劫,滿腔惻隱救殘零。」不知五聖闡教,從何著手?欲知其詳,且聽下回分解。
總評: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人心敗壞,風俗因之;聖帝特頒此書,以救人心,以濟世道,以挽狂瀾;字字金鍼藥石,非稗史可比。
⊙開宗以人心善惡,感召禍福,已挈全書綱領,真得振衣干仞崗之勢。
[book_title]第二回 降善書神仙救世 鈔鐵案志士入冥
五聖行宮紀錄仙官楊椒山先生降壇詞
〈〔調寄:漁家傲〕〉
浩劫來時無處避,可憐世界遭顛沛;總為殘零多造孽,不早計,空空抱恨將誰懟?
良善之家安且吉,暗中自有神天庇;勸爾眾生齊懺罪,立志氣,莫教禍到空垂淚。
〈【試歌是詞,如泣如訴。】〉
話說五聖帝君,在 玉皇案前,發下宏誓大願,願救下界生民,減免大劫,當日領了 玉旨,降下凡來,互相維持世界,拯患救災,凡有設壇之區,靡不降像示乩,藉警狂悖。觀音大士。或化作乞丐以勸人,或裝作僧道而訓俗,尋聲救苦,慈悲廣大,世人無從得知。〈(救世婆心,有如此。)〉
〈【接上無縫】〉
不料是年春夏之交,山東、北京一帶,有拳匪、紅燈、邪教肇釁,惹出國際交涉,致八國洋人進京,乘輿播遷,賠償鉅款。約計是年順直、山東、山西一帶,官吏軍民人等,死於刀兵、水火、槍砲、疫癘者,不下數十萬人。其各直省,遭水火、地震、風雹之災者,不可勝計,誠浩劫矣!
〈【洪災浩劫重疊而來】〉
越八年戊申,清太后、皇上於三日內,先後賓天,至宣統三年辛亥八月,武昌革命軍起,清廷鼎革,民國發見,又是一大變動。逮丙辰、丁巳,順直、湖南、粵東,大水為災,沖毀民居禾苗,民之飢死溺死者甚眾。洎戊午冬,廿二行省,均染大疫,死者又不啻數百萬生靈。加以南北不和,連年戰爭不息,民之死於槍林、彈雨者,不可勝數。
〈【世之治也,不治於治之時。】〉
推原其故,總因人心大壞,道德墮落,〈(病根)〉國無統紀,潰亂泯棼,〈(病勢)〉平權是尚,自由為高,〈(病由)〉以致釀成種種慘劫。哀哉吾民!何以堪此?〈(幾乎莫可救藥)〉
所幸戊午之疫,〈(是一服大承氣湯)〉人人懲前毖後,皆有悔過向善之機。故五聖帝君,得以因勢利導,方方闡教,處處開壇,假神道以設教,藉木筆以勸人,降出不少的聖諭格言。〈(無數藥方)〉但各省善壇雖多,而尤以滇西為最。
故五聖抉擇於洱源之東南兩鄉,命興壇李生復誠,豫壇楊生抱一,入冥鈔案,續成《八寶金鍼》〈(砭惡疾)〉中下二卷。又命紹壇之趙生篤誠、楊生定一、守一、段生志一、侍乩,降演《勸善寶箴》〈(立綱維)〉一卷。再命婉壇張生妙慧,集合各壇諸子,降演《儒門救世金丹》〈(起沈痀)〉全部。再令各壇乩生、協力贊襄,降演出 上皇敕頒之《五聖經誥》一卷。〈(頌揚聖德)〉至校正、編輯之責,則令呂生惟一統任之。〈(極大事業)〉統計此數部善書,完美盡善,其義推尊孔教,間參以釋、道之旨,〈(三教同源,一以貫之)〉無非發明五倫、八德之理,以救當時之弊,正人心而維風俗,胥賴此數部書。〈(提醒眾人,大齊注意。)〉
〈【八九子同處一鄉,也是早已安排。】〉
無奈有等腐儒,視為老生常談,疑信參半,〈(不知神道設教之旨,大家仍懷著鬼胎。)〉甚且毀謗加之,〈(可誅)〉更有等頑梗之庸夫愚婦,不信因果報應,天堂地獄,善升、惡降之理;善書雖多,而宣講者如故,作惡者仍如故,〈(可殺)〉故五聖常怏怏抱歉,愁悶於懷。〈(愁悶甚麼?你們可知否?)〉
一日。關聖帝君獨坐宮中,思念及此,慨然長嘆!忽然計上心來,不禁拍案叫絕,曰:「是非演此書不可,〈(各人掩卷猜是何書?)〉此書一出,世界之人,尚有不信善,而敢於為惡者,吾不信也。〈(工化如此)〉但演此書,必先奏明 無極聖母, 金闕至尊允準,然後再召集眾仙,開一大會,令諸天各各知悉,然後施行。」
〈【民胞物與,聖澤無邊。】〉
計議已定,聖帝即刻上奏,奉旨俞允;〈(小心翼翼)〉次日即遣功曹,照會諸天仙佛聖眾,準於某日王五聖行宮開會,名曰:「萬仙會」。功曹奉命去訖,屆日準備施行,你看聖帝具這種救世深情,真是堯、舜仁愛為心,禹、稷飢溺為量,世上的人,誰能體貼得這番苦衷?〈(莫負苦衷纔好)〉但聖帝所擬頒演之書,是何等書?開會定於何日?均未得知,且聽下回分解。
總評:
⊙敘次錯落,井井有條,如穿九曲明珠,的是仙品。
[book_title]第三回 關聖帝大開萬仙會 洞冥記新頒一部書
五聖行宮紀錄仙官楊椒山先生降壇詞
〈〔調寄:解珮令〕〉
延康午運,世風不古,把綱常名教都拋撇;賴有仙真,費盡了許多心血,泛釣船,渡人情切。
莫迷本性,莫虧晚節,趁此時,念頭早決,收拾回家;要博得娘親歡悅,休糊塗,造諸般孽。
〈【淒涼哀豔,無限深情。】〉
卻說關聖帝要新演一部書,勸化世人,已經奏明,恭奉 聖母 上皇旨意,允準在案。為甚還要召集萬仙開會呢?因為這部書,徹地通天,大有關係;〈(重要得很)〉故不能不開會,說明一切,且還有其他要件,急待研究,事極機密,這且按下不表。
且說聖帝開會之期,係訂於庚申年冬月十五日,屆期聖帝命庖正在行宮,擺列筵宴千餘席,十分整齊,眾仙乘鸞跨鶴,冠裳齊楚,濟濟而來;〈(悠然自得)〉四聖亦到,酒至三巡,聖帝出席言曰:「今日邀請眾仙,非為別事,只為如今世代,下界人民,正值三期末劫,三會龍華,三次封神,將要到期。〈(好機會)〉我 無極聖母要度九二原人,還原返本,怎奈下界人民,近數十年來,受了邪魔纏擾,異端邪說,印人腦經,心性十分糊塗,〈(是中了毒)〉把三綱五常廢棄,五倫八德拋開,沈迷酣睡,大呼不醒,〈(是吃了迷藥)〉以致造了無邊罪孽。此時若不拯救,恐大劫再降,世界空虛,此輩殘零。盡流為地獄種子;千秋萬世,墮落堪悲,其何以負我 聖母之希望?〈(誓度原人以解母憂,真大孝子)〉雖近年來到處飛鸞闡教,降出各種善書,以資宣講,然勸轉者固多,而梗化毀謗之人,亦復不少,奈何!奈何!〈(真真沒法)〉今日開會,特請各位磋商,設一善法,救此殘零,如有嘉謨,幸勿吝教。」
眾仙起立曰:「吾等下仙,道卑德薄,此事仍頻煩聖帝,相機設法,如果有化民之善術,我等無不樂從。」〈(眾仙且不置一詞)〉
〈【抉出世人病根對症下藥,此書真起死回生之金丹也。】〉
聖帝曰:「世界之人,如中鴆毒,非得靈丹妙藥,不能起死回生。吾關之意,欲特傳一種奇書,名曰:《洞冥記》〈(名奇)〉要將地府各獄苦情,天宮各種妙景,一一傳出;使世界之人,知天堂之樂趣,踴躍為善。地獄之苦惱,不敢為惡,庶可以挽回世道人心。惟此書煞有關係,書中要將天堂、地獄之情狀,和盤托出,洩漏許多天機,遊冥生所到各宮、各殿、各獄,尚望善為引導,毋生阻力,書成之日,即有功於世界矣。未識眾仙高見若何?」
〈【山窮水盡絕處逢生,書之宗旨蘊奧包括無餘。】〉
眾仙同聲合掌稱頌曰:「善哉!善哉!如得聖帝演成此書,不惟有功於當時,且澤及於天下後世矣!〈(三曹普利)〉我等聞之,十分欽佩,願同贊成。但傳此書,亦不容易,未審聖帝將此書付之何方、何壇、何人?擔負責任。」〈(我亦著急)〉
聖帝曰:「如今下界善壇雖多,靈根不昧,誠信篤實者,僅有滇省、洱源、東南兩鄉,豫紹婉三壇諸子,可任此事。吾關明夕臨凡,當以此書責成紹壇之趙、尹二子,楊、楊四子,段、段二子,而以豫、婉二壇之楊、張二子補助之。不過一年內外,而書成矣。」〈(不傳於大邑通都之名士,而傳於窮鄉僻壤之寒儒,真是出人意表。)〉
聖帝言畢,萬仙離席告退,各自回宮,聖帝亦準備次夕下界臨壇,囑咐諸子遊冥演記之事,但下知次夕聖帝臨壇,召集諸生,如何囑託?且看下回分解。
總評:
⊙聖帝為頒此書,而開萬仙大會,書之關係重要,讀者當自思之。
⊙帝君對眾仙演說一段,慨慷激昂,真是開胸破膽,讀之如覲鬚眉。
[book_title]第四回 紹壇奉命設乩沙 聖帝宣旨頒令劍
五聖行宮紀錄仙官楊椒山先生降壇詞
〈〔調寄:離亭燕〕〉
洱邑江山如畫,景物冬來蕭索,喜有寒梅先破玉,疏影橫斜籬落,雪裏暗香浮,恐被騷人尋著。
令夕我來騎鶴,特為昨宵相約,攜得瓊漿並玉液,要與諸君同酌,拈韻和新詩,極盡仙凡之樂。
〈【瀟灑可愛】〉
關聖帝君降壇詞
〈〔調寄:滿江紅〕〉
叔季人心,真險也,半多姦慝。欲手挽狂瀾無術,枉殫心力。大夢沈沈睡不醒,紅塵滾滾天昏黑。看可憐,世道豺狼,生荊棘。
青燐血,蒼苔蝕,蟲沙聚,成邱垤。望荒郊戰壘,恨填胸臆,家國流離遭巨蠹,禾苗蕪穢多蟊賊,到而今,盡足逞威權,施殘刻。
〈【沈鬱頓挫,慨當以慷。】〉
話說關聖帝君開會之後,次日卯刻,即降臨紹善壇中,飛鸞示諭。對諸生說明,要頒演《洞冥記》一書,將上項事說了一遍,並言明現頒來 玉敕、令劍在身,敬謹供奉案上,令諸生敬謹焚香,聖帝先九叩行參,〈(敬慎威儀)〉後令諸生十八叩行參,禮畢,然後宣讀 玉旨,其文如下,
玉皇上帝詔曰:
「朕居上界 統轄諸天 乾坤永奠 六合泰然 燮理萬化 總制三才 道高無上 玄之又玄 胡今末世 運轉下元 人心大壞 道德淪湮 五劫傳遍 莫挽顛連 茲有關卿 洞冥請頒 情殷救世 召集萬仙 特飭紹善 力任仔肩 垂成書卷 以化愚頑 吾皇嘉許 特降綸言 並頒令劍 法律森嚴 諸子黽勉 早日完全 書成之日 功德無邊 隨敕冥界 上及諸天 冥生到處 待遇誠虔 不準撓阻 以利鈔傳 朕言不再 欽哉懍哉 欽此」
〈【帝敬如此,無君無禮之亂臣賊子,其謹懍之,免得青龍刀下作鬼。】〉
聖帝將玉旨宣畢,再對諸生道:「吾帝所請演之《洞冥記》,卻與世上之遊冥各書不同。夫世上之遊冥書,不過鈔傳地府之善惡案件,藉以警醒世人而已。若此記,則主發明天堂、地獄之實狀,必令遊生,將情形曲曲傳出,使讀是書者,如親歷其境一般,以後善惡兩途,便知抉擇,當不至再舍善為惡矣。且可令天下之狂妄小儒,酸腐庸儒,以及假道學之偽儒,不敢妄生詆毀,肆口譏評,強為置喙,庶此書為不虛傳也。〈(障塞橫流)〉
是以吾帝在 至尊前保奏,以此書屬之爾壇趙、楊、楊、段、尹諸子,力任仔肩,並令豫、婉各壇諸子,相為補助,務望速為辦理。勿辭艱辛,一年內外,全書告成,遍傳天下,挽回世道人心,則爾等之功德,真無量矣。
〈【一人神遊,眾人即可目遊,我望世亦抉擇,善惡兩途,慎勿甘居下流。】〉
至 至尊所頒之寶劍一口,〈(這口寶劍,即是慧劍,又名曰:「斬魔神劍」)〉有神無質,具有玄妙,切勿視為虛無。以此劍關係有三端,一以供置壇中,以鎮邪魔,不敢作祟。一以備遊生入冥時,隨身佩帶,關津渡口,官吏鬼魔妖怪,不敢阻攔。〈(為遊七殿,伏筆文字,前後相生。)〉一以諸生,朝夕謹懍,不敢始勤終怠,反生疑議,如有犯者,即以劍斬之。爾諸子其慎哉!切勿以吾帝之言,為恐嚇爾等也。」聖帝諭畢,諸生均唯唯承命。聖帝亦返駕回宮,諸生即商量遊冥之舉。未知如何遊法?且看下回分解。
總評:
⊙頒令劍以策乩生,鎮邪魔,實千古未有之奇事,而見於此篇中,豈非大觀。
[book_title]第五回 城隍司先觀果報 黃泉路再看情形
柳真君降壇詞
〈〔調寄:人月圓〕〉
蓬萊不少神仙侶,若箇肯降塵寰,多情老柳,攜琴跨鶴,獨到壇前。
幽冥果報,天機祕密,未對人宣,今番頒演,和盤托出,的是奇緣。
〈【風情嬝娜】〉
張桓侯大降壇詞
〈〔調寄:滿江紅〕〉
世道澆漓,欲補救也非容易,疇手挽中原大局,仔肩獨寄,祇有神仙堅願力,江中穩把風帆繫,仗飛鸞降,筆動人心,回天意。
今首演,《洞冥記》,初發軔,休兒戲。須參觀善惡,詳明體例,天律昭彰無錯誤,權衡賞罰公平未?到隍司且作豹斑窺,牛刀試。
〈【滿腔浩氣,神韻悠揚。】〉
是日紹善諸子,奉了聖帝之命,準備到晚遊冥,各人匆匆料理,不在話下。卻說聖帝回宮後,即飭柳元陽帝君,張桓侯大帝,到壇賜符,以備遊冥之用。並派柳仙鎮壇,大帝領導定一試遊。兒由本邑城隍署起首,吩咐訖,瞬屆戌初,各候駕、神祇俱到,張、柳二仙,因此次為發軔之期,心中十分高興,要與諸生飲酒賦詩,此唱彼和,仙凡交感,快樂無涯。
將近初更,大帝命人焚化冥衣、冥鏹等物,命當方土地神背負,隨喚醒定一子起,賜酒三杯,丹一粒,大帝手提丈八長矛,步出壇門,跨上神駒,定一上馬相隨,大帝按轡徐行,口占一絕曰:初冬人氣覺淒涼,草木凋零為隕霜;最喜滿輪明月照,馬頭風送嶺梅香。」
大帝曰:「定一無妨和上一首。」
定一依韻和曰:「並馬西行趁晚涼,洱源城外月如霜;冥途迴與凡間異,底事寒梅也發香。」
〈【和詩妙妙是放翁小品】〉
和畢。祇覺陰風慘慘,遙聞鬼哭之聲。大帝曰:「將到隍司也。」果見數差人手拽鐵鍊,拘獲數十鬼犯,男女不等,一路痛哭哀號,絡繹不絕。
大帝曰:「此鬼役票提亡魂也。」隨後又見數人,手持簿籍,分道而行。大帝曰:「此夜遊神,專稽查世人,夜間為謀不善者也。」〈(暗室不可欺心)〉正言問,只見前面有衙署,上懸一匾曰:「洱源縣,城隍署」六箇大字。金光炫耀。左右聯云:「善惡由爾自作,賞罰在我主權。」
方顧盼問,音樂大作,署內走出一官吏,向大帝前跪叩;詢之:乃隍司也。大帝命之起,隍司即將大帝迎入,定一子一同進至中廳,大帝正坐,定一與隍司側坐,茶畢,定一即向隍司說明觀獄情由。隍司立遣判吏,領定一四處參觀,只見正廳左右,有廂房數間,淨几明窗,精潔可愛,室中之人,寫字、看書、作畫,毫無拘束,游然自得。〈(有此快樂)〉判吏曰:「此乃善人接待室也。」〈(哦)〉
廳署之後面,兩邊設有牢房,圍牆高峻,門外拴有惡犬、猛獸數隻,形貌猙獰,內中犯人,皆鳩形鵠面,觳觫不堪,旋有鬼役將鬼犯拖出,在那裏鋸解、挖眼、斬手、刖足、割腎、刳心、割鼻、刮目,並施及油鍋、碓搗、磨捱,各種非刑,十分嚴酷。〈(又是這樣淒楚)〉定一係初次入冥,見這些犯人,受此多般苦楚,不禁心驚膽顫,不敢久視〈(善人何憂何懼?)〉
轉步又到廳署之東北,見有一條血河,血水渾濁,腥臭難聞,令人掩鼻欲嘔,婦女裸體浮沈其中,血水灌頂,口中吸食,子母相抱,不能上岸,甚為悽慘。判吏曰:「此血河也。〈(噫!也有的嗎?)〉其中之犯,多係淫賤婦女,損子墮胎。或不敬三光,對北、對灶行淫,或夜起便溺,身體裸露,觸犯星月。或大小月,及胎前、產後,身體不潔,便進灶房,觸犯司命。或以下衣曬於日光之下。或以惡露血水,潑於井灶之側。或濯不潔淨之衣服於長流之中,以至污穢水府。其他如不孝父母,不孝翁姑,不敬丈夫,不敬惜字紙五穀,如是種種罪狀,皆打入血池之中。不特婦女為然,即男子亦然也。」〈(婦人犯此,家長不敬,帶罪三分,自犯者加倍,懍之慎之。)〉
〈【此段句句天律,犯者血河難免,世人懍之。】〉
定一曰:「世傳血污池,曩以為十殿冥府始有之,不料此小小縣治,亦設此池,且各種刑罰皆具,慘不忍睹,況冥司之大地獄乎?其慘酷更不知若何也?」言畢,與判吏回見大帝,略述情狀。大帝曰:「此不過粗具規模耳,〈(一筆推開)〉若窺全豹,非歷盡冥獄不可。〈(束上生下)〉今夕時辰尚早,盍隨我再遊黃原,以罄遊興。」
〈【為地府血河伏脈。】〉
於是辭別隍司,出了殿門,命土地將帶來之冥衣等物,先賞賜了一半。大帝上了神駒,定一亦上了馬,定一在馬上問大帝:「黃原距此若干遠?在何地方?」大帝曰:「距此約干餘里,直向東北方而行,前面有一寬闊大壩,荒涼寂寞,如古戰場一般,中有一條路,乃鬼差提孥鬼犯,必由之道,其中情形,下可不觀。師弟聽吾唱一歌來:
「洞冥今夕斬開幕,俺老張,且恭賀,定一疑團今打破,地府天堂,風馳便過,且把新詩和。
幽冥師弟今初到,試略觀神明果報,將近黃原聞鼓譟,鬼聲悽慘,哀號無告,落得空悲悼。」〈〔調寄:青玉案〕〉
歌畢。大帝曰:「師弟亦和來,我師徒好以行程。」定一知下可辭,亦唱「浪淘沙」一闋以和之。
「鬼哭聲低昂,入耳心傷。行來頗覺道途長,到此不知身死活,無限淒涼。獨自暗思量,為善必昌,此言有理當參詳。看罷冥情分善惡,歸勸愚盲。」
〈【上下關鎖】〉
和畢。大帝曰:「你我師徒,快快催馬,你看前面又是甚麼光景?」定一定睛一看,只見一片沙漠,四望渺茫,陰風驟起,寒氣逼人,鬼聲啾啾,悽慘欲絕。對大帝曰:「弟子睹此情形,傷心慘目,不欲前往矣。」大帝曰:「何必傷悼,你看前面有一草亭,你我師徒何不下馬,小憩片刻,爾就便作篇歌文,將此景況,逐一傳出,以勸世人。」定一遵命,即下馬同入草亭坐下,拈毫而賦曰:「冥途迢遞兮,四顧茫茫。黑水氾濫兮,其流湯湯。風捲地兮沙黃,月色枯兮無光。天愁闇兮淒涼,地沮洳兮凝霜。豺狼叫嗥兮,虎豹成行。鳶集飛揚兮,梟鵬翱翔。嗟彼鬼犯兮!四野彷徨。呼天地兮喚爺娘,思嬌妻兮戀情郎,泣佳兒兮淚汗洋。悔不在生兮孝高堂,五倫拋棄兮八德忘,到此追悔兮枉悲傷,孽障隨身兮斗難量,將何時兮出獄場?上無衣兮下無裳,〈(空自作馬牛)〉手足折兮身倒殭,黑索繫兮恐慌,鬼使怒兮勢張,刺錘擊兮利鋒芒,孽風起兮任簸揚,黃塵滾滾兮人埋藏。此斷脰兮彼穿膛,白骨堆兮成岡。將誰怨兮我無良?〈(到頭惟有孽隨身)〉眾鬼涕泗兮痛肝腸。哀求鬼哥兮望包荒,善為我辭兮稟閻王,我感爾情兮山水長。」〈(縱口吐蓮花也是無益)〉
〈【淒涼滿目愁黃沙,白草一片荒涼,讀之令人悽絕。】〉
定一賦畢,大帝曰:「此文尚將真情實景寫出,可以帶回壇中,刊出勸世,俾世之為惡者,知此情狀,則冷水澆背矣。」〈(如此極好)〉言畢,時近五鼓,大帝命土地將冥衣錢財佈施訖,與定一出了草亭,仍上馬轉回壇中。大帝與柳仙回宮繳旨,定一亦甦醒起來,謂諸生曰:「大帝臨行時,諭我明夕要遊陰陽界、鬼門關兩處,我已允之。」但下知此兩處又是甚麼景致?且看下回分解。
總評:
⊙遊地府先以隍司立其基,由近及遠,小中見大,黃原苦境,從未經人道過,此回方發其祕。
[book_title]第六回 陰陽界偷聆琴曲 鬼門關靜聽哭歌
柳真君降壇詞
〈〔調寄:臨江仙〕〉
世外逍遙蓬島客,飛鸞屢到人間,寶筏撐出渡愚頑,問誰能識我?快快上蓮船。
孽海波濤洶惡也,勤君跳出深淵,好將大道細精研。幽冥觀果報,善惡甚昭然。
〈【風致飄然欲仙】〉
張桓侯大帝降壇詞
〈〔調寄:滿江紅〕〉
怒眼圓睜,咱到處,雷轟電掣。看世道人心危險,愁腸百折。八德沈於滄海底,五倫化作崑崙雪。不禁俺,為這些殘零,淚流血。
遊冥事,真奇絕,望諸子,肝腸熱,腳跟立定也。寸心如鐵,出入幽陰毋畏苦,往來冥府休悲切,乘神駒,踏過鬼門關,看情節。
〈【悲歌慷慨,浩氣凌空。】〉
話說張大帝昨宵回宮時,曾對定一言明,今晚要遊「陰陽界」、「鬼門關」兩處,諸生已將各項預備齊整,本日戌刻,各候駕神祇已到,柳真君張大帝亦先後來壇,與諸生清談片刻,到了亥初,真君鎮壇,大帝仍領定一子前往。當時大帝出了壇門,跨上神駒,定一乘馬相隨,向東北方而行,半雲半霧,飛騰迅速,一路之上,祇覺寒風凜列,陰氣逼人,黃沙迷目,黑霧蟠空,鬼哭之聲,不絕於耳。定一見此景況:心中害怕,不覺毛髮直豎起來。
大帝曰:「汝休恐怖,待吾吟詩,以遣愁懷。」
詩曰:「冥途跋涉為誰來?可恨癡迷太不該,夢入黃梁難醒悟,名登黑籍尚徘徊。〈(癡迷大甚可憫可悲)〉仙真術盡飛鸞筆,神道方窮設夜臺;頒演洞冥心至苦,殘零可願上蓬萊。」〈(誓願喚他上來)〉大帝吟畢,命定一亦和一律。
定一和云:「攝魂垂訓洞冥情,仙佛慈悲度眾生,欲化幽囚歸淨土,誓將地府作蓬瀛。〈(願亦洪深)〉山川跋涉形神瘁,道路蕭條鬼悲鳴;感謝天君時保護,書成功德定崢嶸。」
和畢。催馬直前。忽見前面有數鬼差,提拏來無數鬼犯,有行者、臥者、顛蹶者,男女等等不一;身帶枷鎖,繫以黑索。那些鬼差,在那裏扯扯拉拉,〈(怪狀不一)〉所拘之鬼犯,不肯前進,鬼差又用皮鞭毒打。大帝勒住神駒,對定一說道:「我師徒且莫忙走,試看看這般情形,聽他們說些甚麼?」定一即兜住馬,洗耳靜聽。
只聽那些鬼犯說道:有的說如今好懊悔〈(悔遲了)〉,有的說我真遭晦氣,有的說難捨眾親戚,有的說難捨兒和女。那人說我婚喪事未畢,那人說老母七十幾,那人說難捨房中美貌妻〈(見你良心)〉,那人說難捨情郎如魚水〈(何不向善作德)〉,那人說今年好生意,那人說今年要去應選舉〈(可惜可惜)〉。有些說倉箱穀米堆,有些說我家貧如水洗。有等說我在生懂道理,有等說幸未曾呵風罵雨,有等說我也曾把陰德積,有等說我也曾把善功累〈(積累得好多)〉,惟願此一去,閻王放我回鄉里〈(依功過而定)〉。叫鬼哥性莫急,我再將房屋修理,我再去收收錢利息,我再去把租石取〈(凡間之事放不下)〉,男婚女嫁事完畢,那時節不消你來提,我自然會來尋你。
〈【讀之如聞其聲,情景宛然。】〉
那鬼差聞言大怒道:「到此間你想回家去,恐怕不能由得你,這陰府刑法不隨意,你不必藉故推諉,你須好好往前去,不然,莫說我這無情,定要打折你的腿〈(各斯所職)〉。」那鬼差話尚未說完,大帝與定一子在馬上聽見這些粗言俗語,不覺鼓掌大笑起來。
〈【大帝之笑不是亂發世人,若因此一笑而改惡從善,此一笑應值千金。】〉
大帝道:「師弟你看這般鬼犯,已經提拏到此,他還要想回陽,真真可笑!他口中說在生曾積功善,如果積有功善,何至被這鬼差凌辱?可見世上有等人,外面假裝修善、行善,考其實在,何嘗見他修出一點真善來?總是嘴甜心苦,欺人實以自欺者,比比然也。即如這些鬼,到此地步,他還要打冒詐,說他在生也曾積了陰德善功,太可悲也。〈(到死仍不悔悟)〉但這般鄙俚言語,雖是下流社會口吻,聽來令人感傷,師弟記起,帶回壇中,用以勸人,警世可也。」〈(有為者速改過)〉
〈【經此一讀,仍怙惡不悛者,真非人也。】〉
定一曰:「弟子遵命記下就是。」大帝曰:「師弟快快催馬前行。」定一拍馬跟隨,一霎時問,又歷過了許多山坡,忽見黑霧中出現一道金光,石壁上寫有「陰陽界」三箇大字。左右有短聯曰:「半人半鬼,分陰分陽。」旁邊又懸一牌,定一撥馬就而讀之,乃是十王奉五聖通敕諭文一道,其略曰:「照得三期末劫,正人鬼共度之時。午會延康,實仙凡同修之日。足以宗風大闡,聖教宏開,神仙飛鸞於乩壇。善士觀獄於冥府,俾明果報,以資勸懲。匪惟世人得受其陶鎔,即幽冥亦沾其福利。吾十王等,恭奉 五聖敕令,大中華國滇西、洱源、紹善、大壇弟子,親奉 上皇玉旨,頒演《洞冥寶記》一書傳世,舉凡地府,關津隘口官吏,理當保護迎送;並宜掃除淨室。敬謹招待,以表誠虔。其一切孤魂野鬼,尤當潛形遠避,不可妄生阻攔。倘不遵令,一經查覺,定予收入無間,永不輪迴。切切。等因,奉此,為此仰關津隘口官吏,並一切鬼魂等,一體遵照可也。此諭。實貼陽界曉諭。」
〈【何等鄭重】〉
當時定一子將通敕諭文讀完,大帝已不見了,心中焦急,催馬前行,約走了四五里許,只見前面有一官廳,趕到廳前下馬,方欲詢問;忽然門內琴韻悠揚,有人唱歌和之,定一肅然靜聽,其歌曰:「末世人心如蛇蠍,癡愛貪嗔誰斷絕;箇箇爭名逐利忙,銀錢是你心頭血。子不孝兮父不慈,結髮火妻中道別;朋友無信弟兄乖,五倫喪盡綱維折。博奕飲酒不顧親,狐朋狗友誇相得;損人利己逞豪強,害命殺生心最熱。釀成瘟疫與刀兵,水火蟲蝗饑饉劫;收爾敗類入陰曹,剝皮抽筋又拔舌。萬死千生刻不停,憑你張儀三寸舌。吁嗟乎!地獄輪迴何日空?令我傷心喉梗結。」
〈【琴歌警世,喚醒癡迷。】〉
歌罷,問定一子可曾到否?喚他進廳飲茶。定一整衣而入,向前行禮,視之,乃大帝與一冥官,在廳內鼓琴唱歌者也。大帝曰:「吾二人歌曲,爾曾得聽否?」定一曰:「弟子已竊聽誌之矣。」大帝曰:「師弟快快飲茶數杯,今晚事冗,就要起行。」
二人辭出,上馬登程,向鬼門關而進,更覺景物荒涼,慘人心目。只見左右有路兩條〈(善惡兩途)〉一上一下。上條路,道途平坦,兩邊設有酒肆茶坊,來往之人,冠蓋輝煌,都是騎馬乘車坐轎,優游自得,並無愁苦之容。〈(何等自在)〉下條路,道路卑溼,崎嶇坑坎,雪積泥濘,甚難行走,道旁栽立樁木,罪犯高吊其上,路上之人,俱是鬼使拘來的犯人,蓬頭赤足,垢面裸體,手拳足折,痛楚哀號。〈(這樣難堪)〉定一視之,心中不忍,問大帝曰:「此兩條路,相距不遠,何以苦樂迴若天淵?」〈(一步之差千里之謬)〉
大帝曰:「上路之人,善男信女也。在世積有大功大善,五倫八德不虧,三從四德兼備,壽終之後,隍司接引,親送至陰陽界,又復送往一殿,參觀地獄,查明功善,或授職天曹,或投生福地,故雖死亦道遙自在也。〈(善報)〉
至若下路之鬼,皆狂徒潑婦也。在生十惡八邪,無所不作,五倫八德,三從四德,毫不講究,惡貫滿盈之日,由隍司票提押解至此,復由陰陽司遞解一殿「孽鏡臺」前,照明罪孽,然後再查黑籍,發往各殿。照律治之。」〈(惡報)〉
定一聞言,深哀憫之,向大帝前代為求情,減免罪苦。大帝未及回答,忽然狂風大作,風沙走石,向罪犯身上亂擊,〈(地府之沙石亦恨惡人可怪)〉號啕之聲,慘不忍聞。〈(自作自受)〉
大帝曰:「作惡之人,天所不容,何必代為悲憫?不可留連,我師徒趕速前進。」馬行得快,瞬息之間,果又走了二三百里。定一問大帝曰:「可要到鬼門關乎?」大帝曰:「未也。師弟你看前面還有幾支山嶺阻隔,最近這山嶺,是何名目?爾可知道?」定一曰:「弟子初次遊冥,未曾經過,不詳其實,還望大帝指示。」大帝曰:「此即世傳之思鄉嶺也,我師徒也要到彼一遊,速速催馬。」轉瞬之間,果然又到了山下,大帝與定一,將馬拴住,二人攀援而上,定一問:「思鄉嶺的原由?」
大帝曰:「這支思鄉嶺,山最高峻,陡險異常,凡新亡之鬼魂,拴鎖到此,準其一望家鄉,以感動其生離死別之情。」鬼魂登山,果然望見家中燈火熒熒,兒女啼哭之聲,亦了了聽聞。惟是山太陡絕,下視壁立萬仞,可望而不可即。只得哀號頓足,徒喚奈何!定一登至山頂,祇見那些厲鬼,手執鋼叉,不許罪犯久立觀望,眾鬼犯依依不舍,汪洋下淚,飲恨吞聲,委頓下山,甚覺悽慘。
大帝吟曰:「思鄉領上鬼倉皇,望眼睜嚀淚兩行;兒女雙雙偎柩側,親朋濟濟聚靈堂。分明隔絕歸陰府,尚欲哀求返故鄉;笑煞亡魂癡蠢甚,不由老子為悲傷。」
定一亦和一律云:「拋妻撇子別雙親,頓足哀號慘煞人;回首望鄉成木主,傷心落淚溼衣巾。憐他觫觳情甚憫,論彼凶頑實可嗔;欲使幽冥除熱惱,大千世界化香塵。」〈(何時共了如廝願)〉
〈【此境此情,亦甚可悲。】〉
和畢。大帝與定一下山,策馬前行,未及數里,大帝在馬上指曰:「前面一山,乃孤棲嶺也。此山終年積雪,寒冷異常,人跡罕到。惟有罪之鬼犯,則必由此經過。又前面那山,名曰:『破錢崗』,世間焚燒冥楮冥鏹,其破爛不適用者,悉拋擲於此山,可見世人之焚化冥錢冥錠,亦須留心,求其完好;倘粗心大意潦草塞責,不管破爛,毫無敬心,或未曾焚燼,虛應故事者,焚如不焚,反招罪愆。〈(欽哉孝勿謂虛誣)〉吾師既領爾到此,亦為爾言之,以醒世人可也。」
又走數里,前面又阻一河,灘甚危險。大帝曰:「此惶恐灘,過此灘者,若係惡人,恒遭溺死;灘陡水急,舟船難過,一經覆沒,則河中魚鱉,爭來吞人,亦懲惡之灘也。」言猶未畢,只聽見河邊有無數鬼犯,在那裏悲號。
〈【情景逼真】〉
大帝吟曰:「淒淒冷冷月荒涼,無限鬼魂泣彼蒼;二老未曾歸樂土,單身先入幽冥鄉。孤棲嶺上空垂淚,惶恐灘頭枉斷腸;試向破錢山下望,來來往往任奔忙。」
定亦和曰:「一路黃沙趁馬蹄,羊腸九曲路東西;盤旋直上三千丈,跋涉行過十二溪。嶺越孤棲殘月冶,灘經惶恐凍雲低;憐他鬼犯哀號切,不禁心寒倍慘悽。」和畢,已到灘畔,定一見灘聲震吼,驚波怒濤,奔流而下,心甚畏懼。
大帝曰:「師弟休恐,爾只須將眼閉起,吾師從後運動神力,策馬一鞭,便躍過此灘矣。」〈(毫不費力)〉定一從之,果然到了彼岸,心中歡喜。乃行未及十里,前面又有一山,其高峻勝過思鄉、孤棲二嶺十倍,山頂高插雲霄,無人能攀躋其上。定一抬頭仰視,幾乎墜下馬來。〈(如畫)〉問大帝曰:「此何山也?」大帝曰:「此翠微山也〈(山名當味)〉此山之高,上達雲霄,手可摘星,往往有上仙遊玩於此,若係尋常神仙,不能到也。師弟你快下馬來,坐在路旁那石塊之上,細細看看此山。」
〈【過險境,當靜以處之。】〉
定一舉首定晴看時,果然這座翠微山,高峻異常,不能望及巔頂,方顧盼問,耳中忽聽見山上一老嫗哭泣之聲,音甚悽慘,〈(彼何為者?)〉問大帝曰:「此山上如何有此老嫗,在此啼哭,這樣悲哀?〈(其泰山側之老婦乎?似重有憂者。)〉望乞指示。」
大帝曰:「此亦奇緣,師弟你好好洗耳靜聽。」只聽得那老嫗哭道:
老母哭歌勸原靈
其一
哭一聲,眾殘零,九二原人。為甚麼?眷戀紅塵,〈(吃著迷湯)〉儘犯著,七情六慾,癡愛貪嗔。到如今,大劫頻臨入六道,付轉輪;令為娘,心中愁悶,寧不酸辛。胡不返本面娘親?母子們,快樂無垠。
〈【讀歌淚下百千絲】〉
其二
哭一聲,眾兒曹,是好根苗。為甚麼?墮落塵囂,敢把那,五倫盡昧,八德全拋。〈(忍心如是)〉到如今,大劫屢遭,如小鳥不歸巢;令為娘,心中焦燥,寧不牢騷。胡不趕快赴蟠桃?母子們,快樂逍遙。
〈【遊子思之歸不歸】〉
其三
哭一聲,眾兒郎,離卻慈娘。為甚麼?久不還鄉,多祇為,牽纏利鎖,絆仕名韁。〈(快些斬斷)〉到如今,午會白羊,歸根願,叮能償;令為娘,倚閭懸望,寧不心傷。胡不綵舞慰高堂?母子們,喜笑徜徉。
〈【兒身行處母心隨】〉
其四
哭一聲,眾女兒,足好根基。為甚麼?失了母儀,〈(內則不修)〉竟膽敢,三從不體,四德全虧。到如今,末劫三期,稍失慎,墮污池;令為娘,十分焦急,寧不傷悲。胡不歸去慰慈幃?母女們,喜笑恰怡。
〈【收圓今日是三期】〉
其五
哭一聲,眾女娃,足好根芽。為甚麼?不想回家,〈(思愛難捨)〉偏貪著,浮生泡影,鏡裏空花。到如今,大劫交加,儘罩住,這紅紗;令為娘,心中牽罣,寧不咨嗟。胡不早早返仙槎?母女們,快樂無涯。
〈【西池歡聚將何時】〉
定一在石塊上,聽罷哭歌,下禁淒然淚下。〈(不昧靈根)〉謂大帝曰:「弟子聽罷此歌,真真悲切,好像慈母念遊子的心事一般,〈(聞者為沾襟)〉究竟這位老嫗是何人斯?為甚麼在此啼哭?望乞大帝指明。」
大帝曰:「師弟啊!你當這老嫗是何人?那就是我們的那位 無極聖母了。〈(至此方纔說明,字字由喉中哽咽而出,聲淚俱下。)〉因為這三期末劫, 老母要度回九二原人,屢度不轉, 老母無奈,只好來這翠微山上痛哭一場,打動這九二原人,看他們大家,可有悔心想娘的念頭。 老母的哭聲,上徹天曹,下徹地府,中徹人間,如有靈根者,皆能聽見。 老母這一哭,一則哭與人間的人聽聽,二則哭與地府的鬼犯聽聽;或有改悔心腸,思念 老母的人,即能還原返本, 老母便可以破涕為笑,不至再如此傷悲。
〈【殘零其知之否?共有孺慕之心否? 老母之哭不在陽世之須彌廣野崑崙等處,又不在幽都之鐵圍熱惱諸山,而在此不上不下不陰不陽之翠微山,卻是如此幽冥雄鎮。】〉
今夜 老母哭出這段哭歌,真是一字一淚,淚中有血,縱鐵石心腸人聞之,亦當淚下。〈(心軟心慈者更不待言)〉師弟不但你哭,你可知我老張,初聞歌時,便掉下多少淚來了。也罷,師弟也算靈根不昧,把 老母這段哭歌記熟,回到壇中,念與闔壇弟子一聽,看他們哭不哭。〈(其聲嗚咽悱惻纏綿)〉以後單用這哭歌勸人,也可勸轉不少的人。師弟拭了眼淚,快快起來,我師徒要到鬼門關,方回壇也。」
當時定一聽了大帝這段言語,心中方纔了解,立起身來。仍隨大帝並馬前行,祇覺一路陰風慘慘,鬼哭啾啾,行了數里,遠遠望見一座大城,雄關重鎮,氣象巍峨,城牆高峻,關上佈滿刀鎗劍戟,金光射目,十分森嚴,漸漸抵近,則見關上直立一匾,上書「鬼門關」三個大字,炫耀數里,關內人語喧囂,聲波四達,半皆哀號嘯哭之聲。〈(地府淒楚難聞笑聲)〉及抵關前,見有凶形厲鬼,張牙怒目,大帝用金鞭一指,眾皆倒退,關門自闢,門上署有二聯。
其一云:
此間是天地分界,
那裏即人鬼關頭。
其二云:
鬼與人分爭一念,
大將地隔判三才。
大帝曰:「此間有三條大路,上條登天,下條入地,中條出陽,名曰:『三岔路』。〈(楊朱泣處)〉一步之差,千里之謬;為仙、為人、為鬼,就是這個關頭也。〈(切莫走錯)〉今夕入冥,我師徒當由下路而行,師弟得無畏苦否?定一對曰:「大帝不入冥,弟子焉敢入冥?大帝不畏苦,弟子敢言畏苦乎?」問答間,耳聞仙樂悠揚,一少年冥司,丰致飄逸。向大帝稽首曰:「小司因事,失於遠迎,望大帝恕罪,善入海涵,請移玉趾至敝署小坐,好記冥情。」於是三人同至廳署,門上有聯云:爾縱鬼詐多端,入鬼關鬼難再使。我本公平應事,秉公道公自生明。
入客廳聯云:
掃門迎善士,
下榻待高人。
院中雜植花木,景致幽雅,無官衙塵俗氣,茶畢,冥司對大帝曰:「卑司職務,點鬼解犯,稽查善惡;現值末劫三期,下元午會,五劫齊臨,要收盡世間的惡類。〈(世界人漸漸稀少大家不覺)〉故每日本關所過者,除善人、平等人外,其餘鬼犯,不下二三萬人,拘留所充牣無隙,掛號書吏一百餘人,解差三千餘人,不敷役使。勞形案牘,日無暇晷。大帝在此寬飲兩杯,小司領善人城樓一觀,俾悉此間冥情。」大帝頷之,於是定一遂同吏司上至城樓,看見城內遼闊,中有二路,上路坦平,行人稀少,來往者皆有童子,手執長旛寶蓋,旌旗前導。下路卑溼,行路之人,其形象與陰陽界所見之狀,大略相同。〈(迴顧前後不必再堂贅)〉
定一看罷,即同吏司回稟大帝。大帝曰:「世人之性,怪誕反常,大道坦平,彼偏不由,小徑狹隘,彼偏陷入;真俗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要闖』也,奈之何哉!」時雞將唱曉,大帝辭別吏司,與定一出了廳署,跨上神駒,定一乘馬加鞭,霎時間即到壇門,柳真君還在壇中坐定,專等大帝回壇,一同繳敕,大帝曰:「明後晚當遊一河一海,別有趣味。」言畢,張、柳二仙回宮,諸生亦約定明晚早早恭候,但不知河海之中,又是甚麼景象?且看下回分解。
〈【君如彼何哉?】〉
總評:
⊙回中紀述冥途景物,或詩、或歌,或議論、問答,筆如然犀,無幽不照;中間大帝琴歌,瀟灑自如, 老母哭歌,淒涼悱惻,使聞者悚,聽者沾襟。
[book_title]第七回 遊愛河藉警塵世 攝真相喚醒癡迷
柳真君降壇詞
〈〔調寄:滿江紅〕〉
逐遂紅塵,沈淪了許多豪傑。嘆世上繁華春夢,疇能悟徹。富貴功名朝露耳,恩妻愛子終離別,問阿誰跳出陷人坑?尋真訣。
狂蕩子,天良滅。風流客,癡情結。任糊塗孟浪,風花雪月,濮上桑問貪戀久,巫山雲雨相思切;怕到頭,斷送粉骷髏,空悲咽!
張桓侯大帝降壇詞
〈〔調寄:滿江紅〕〉
屈指興亡,天下事幾番更轍。閱不盡桑田滄海,令人淒絕。銅雀臺空荒草蔓,吳宮煙鎖青苔碧。到而今,回首恨孫、曹,目眥裂。
灑不盡英雄血,移不動忠臣節,任艱難磨折,此心如鐵。北伐無功非計左,東征有恨悲難歇;下南天又到紹壇來,牢騷發。
〈【漁鼓頻敲,喚不醒癡迷春夢,奈何!】〉
話說桓侯大帝,約定定一子,要觀河景致,本日戍刻,各神祇一一拱侯,柳真君騎著白鶴,蹁躚而來。大帝亦跨烏騅騰驤而至。專候亥初,就欲起程,當下時辰已到,大帝命土地將烏騅冥馬,牽至壇外,喚醒定一,各各騎上,騰雲駕霧,直向陰陽界鬼門關而來,定一在馬上問大帝曰:「今晚大帝領弟子去觀河景,其黃河乎?秦淮河乎?無定河乎?漳河乎?抑滹沱河乎?」大帝曰:「乃愛河耳。」定一曰:「愛河之名,出於佛經,究竟這愛河,其真境耶?幻境耶?抑寓言耶?〈(問得可愛)〉敢請指示。」
大帝曰:「乃真境也,焉得為幻。」定一曰:「既是真境,必有發源之所,請問源出何方?流於何地?匯於何海?〈(尋源溯流直問到落腳歸根)〉明告弟子,以祛狂惑。」大帝曰:「此河源發於人間之慾海,聚天下之渾濁污穢,積而成河,滔滔莫遏。乃始流入幽冥,其源甚小,其流甚大,其下流則匯於孽海之中。師弟欲窮其源,還須回陽世,考察而後可。〈(反己思之)〉然自此河開鑿之後,〈(情慾發生)〉大千世界之人,墮入其中者,奚止百千萬億,使我九二殘零,不能為聖賢仙佛,不能返本還原,因為受這愛河之害。〈(一語道破)〉師弟今晚略觀一斑,便可以知其梗概也。」
〈【古往今來皆如此,令吾感慨!係之留取丹心,照汗青。】〉
師徒二人,正在問答,不覺已越了陰陽界,抵鬼門關。到了關前,卻不進關,又轉折向北方而行,約百餘里,氣象甚覺荒涼,歷來遊冥生未曾到過。正行間,忽然望見河水湯湯,浪花滾滾,一道長河,渺茫無際,〈(嗜欲橫流)〉有無數男女,在風濤中,隨波蕩漾浮沈。〈(真是魚游釜底)〉
〈【理欲之界,聖狂之分,其初只爭一念耳。慎之!慎之!】〉
大帝曰:「此愛河也。舉凡世之情慾歡樂快意之事,無一不具。而其中又以婦女最居多數,然婦女分數等,有等傾國傾城,為禍水,為尤物者,專以腰間利刃殺人,不令見血。雖帝王英雄豪傑,稍不謹慎隄防,必為其所蠱惑,卒至亡國、亡家、亡身、而不悔者有之。
其次則有庸懦丈夫,癡迷男子,溺於嬌妻愛妾,頑童嬖幸,終其身為所牽制,擺脫大開;將一生絕大事業,置之高閣,甚至消渴癆瘵,精竭神疲,病入膏盲,不可救藥。中年夭折,覆宗絕嗣者,亦復不少,寧不可惜、可悲!又有狂童蕩子,耽耽漁色,月下花前,長作巫山之夢。野田草露,視為安樂之窩。造孽千端,報應慘速,比比皆是。諸如此類,皆墮在此愛河之中。但煙水茫茫,瞻望弗及。吾師想來,此中情狀,悲慧眼不能看澈,今賜爾法水一杯,洗洗爾的眼,〈(洗去翳障大放光明)〉便可以看出一段佳景。」
〈【窮形盡,相刻盡人情。】〉
言訖,將水付與定一,定一接住,用水在眼上一拭,抬頭一看,果然河中忽現出歌臺舞榭,畫舫迷樓,句欄花塢,有無數美麗佳人,俱是粉白黛綠,豔抹擴妝,各逞妖姿,干嬌百媚,把一般青年紈褲,游俠健兒,迷得箇意馬心猿,神魂顛倒,都在那裏尋花問柳,買笑徵歌。揮霍金錢,儼同糞土。並且笙管嗷嘈,連宵達旦,燈紅酒綠,低唱淺斟,看此情形,真真快樂。但不知他下場若何?
〈【此一段,純是秦淮河上海,一幅絕妙畫圖。】〉
大帝曰:「此愛河中之真相也,將來定是樂極生悲,故仙佛菩薩,放下慈悲,見河中人,癡迷太甚,醉生夢死,不知醒悟,〈(吃著迷湯)〉屢以寶筏艤在河岸,以救渡河中之人。其中有知覺靈根的,到也渡了不少。獨怪有一等癡漢,一入其中,流連不捨,如被膠粘,如同繭縛,屢喚不起,良深浩歎!未審近日可有人來引渡否?」
〈【母夜叉認為生菩薩,活地獄當作溫柔鄉,至死不悟亦大可悲,如此招呼救渡他,總癡迷不悟為之奈何!】〉
正談論間,果見上流渡口,撐來一隻大船,船後有一個老漁翁,〈(其磻溪老釣乎?胡為至此。)〉在後面把舵,船頭上站立數少年,幫著搖櫓拽帆,只見那漁翁在船上招手,高聲呼喚,喚那些河中之人,一齊上岸。那些人只裝不聽見,那老翁又呼道:「如今三期末劫,這愛河之中,甚屬危險,萬一風浪陡作,俱遭陷溺,後悔何追。下如趁此時,快快出來,我老人渡你們出去的好。」
那些人正貪著歡樂,那裏肯捨得出來,話猶未已;忽然一陣狂風大作,波浪掀天,那河中之人,忙叫救命,怎奈已經遲了,大半淹沒水中。定一驚得面如土色,連忙代為叩懇大帝,設法拯救。大帝曰:「這些人不聽人勸,墮入愛河,自取其禍,吾師焉能救得。《詩》曰:『其何能淑,載胥及溺。』此之謂也。師弟不用管他罷了。」定一無奈,轉面又看那漁翁,可有拯救他們的意思,祇見那漁翁,把那隻大船,又撐往下流渡口去了,遠遠聽見他口中還在唱歌。大帝曰:「師弟你我二人,不如跟隨那老翁去,聽他唱甚麼歌曲?」祇聽見那老翁鼓枻而歌曰:「君不見:愛河之水響湯湯,東流入海去茫茫。又不見:狂風捲起洪濤惡,多少英雄甘墮落。沈淪永久不知悟,青春虛把韶華度;迷雲迷雨暮復朝,秋月春花饒樂趣;俠兒惡少鬥繁華,舟泊秦淮過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黃金買錦作纏頭,愁煞高堂他不愁;只圖自己貪歡愛,那管老親雙淚流。酒闌花卸愛情絕,蕩子有家歸不得;別有癡情闇恨生,枉拋一片肝腸熱。玉容花貌粉骷髏,暗藏鋒刀與戈矛;金盡囊空君且去,雞既鳴兮我不留。有情多為無情惱,勸君休把惡自討;翻身跳出愛河中,落得安閒自在好。」
〈【有心哉!老釣乎!原人!原人!快出迷津,莫待波翻浪滾時,方叫救命也!】〉
老翁歌畢。又聽見那幾個搖櫓拽帆的少年,亦作歌和之。其歌曰:「愛河原是陷人灘,欲出迷津難上難;多少英雄遭陷溺,說來總令我心寒。勤君莫把前程誤,浪裏翻身早尋路;恩妻愛子總成空,富貴功名草頭露。君不見:明皇幸蜀因傾國,石崇殺身緣好色;試看滾滾波濤中,盡是貪嗔癡愛客。」
〈【悠然自得】〉
歌聲已竟,祇見那隻船,又盪往下流去了。大帝曰:「師弟可曾把這兩段歌曲聽明否?」定一對曰:「弟子已聽明矣。」大帝曰:「既已聽明,可知這愛河之利害否?」定一曰:「弟子已知其中之利害矣。」大帝曰:「既已知之,可將今夕所觀之情形,略略記起,回壇之後,對眾講述,刊出勸人,亦可比莊子之寓言,藉以諷世可也。此刻夜已深沈,我師徒不必留連,回壇去罷。
〈【如今世界人盡溺於下流。故此,老漢不得不從下流救渡。一篇醒世住詞,歌之聲響入滄浪,定有魚龍出聽。】〉
但可惜今夕到愛河邊遊覽,僅窺一斑,未及全貌。吾師今晚回轉天宮,定要領取一件至寶,以備明夕遊覽之用。明宵吾師取了此寶,定欲約師弟到一大海岸邊,觀望海中情形,刻下且不必說明。師弟快快策馬,可尋舊路而歸,吾師就從此回宮繳敕去也。」大帝既去,定一亦即趕路回壇。報告真君,並告與闔壇生知悉。但不知明夕張大帝頒來何寶?並遊觀何處大海?未詳其實,且看下回分解。
總評:
⊙功名富貴,鏡裏虛花,愛子恩妻,身前孽障。世人認假為真,故難超凡人聖,三復斯文,可以藥之。
[book_title]第八回 回天宮攜來寶鏡 遊孽海看透人心
柳真君降壇
〈〔調寄:雨霖鈴〕〉
三期末劫,正人鬼共度的時節。大家速速懺悔,回頭是岸。休延歲月,富貴一場春夢。衷腸枉自熱,試看看地府淒涼,鬼犯哀聲悲泣。
人生有死終當別,更那堪造盡諸般孽,沈淪獄底。縱子孝孫賢,何能關切?各各知幾。莫道九幽十地虛設,快改過積善修因,免受冥刑罰。
〈【節拍低昂深情悱惻】〉
張桓侯大帝降壇詞
〈〔調寄:齊天樂〕〉
勒烏騅,南天俯瞰,緣何妖氛滿地?皖北江南,吳頭楚尾,太好河山破碎,真真兒戲,把名教綱常,一齊拋棄,看看傷心,令俺不禁垂珠淚。
煙塵何方又起?是誰人倡亂?橫行無忌。骨肉傷殘,弟兄鬥毆,講甚同胞主義?良心盡昧,仟滅理欺天,爭權攘利,莫惱吾侯,長矛看仔細。
〈【如此人心如此!世道如此!江山作者,讀者,俱是傷心無盡。】〉
卻說張桓侯大帝,回了天宮,果攜來寶貝一件,盛在囊中,不知何物?本日戌下刻,即到壇中,領起定一子,各各上馬而行,仍由陰陽界鬼門關,折轉到愛河岸邊;順流而下,沿途經過熱惱泉、慾壑、貪泉、諸水,會合於河,滔滔東下,直達大海。定一跟隨大帝,霎時間到了海邊。大帝曰:「到了,師弟快下馬來。」於是二人下馬,立在岸邊,祇見海中水色黝黑,氣味臭腥,波濤洶湧,一望渺茫。定一問曰:「前大帝說領弟子遊觀大海之景,即此海乎?」大帝曰:「然。」曰:「此海何以渾濁若是,兼且浪湧波翻,又無舟楫,觀此景象,殊覺怖人,敢求指示。」
大帝曰:「此孽海也。大千世界,自古迄今,造孽者多,孽之所積,浸淫已久,又兼愛河諸水流入,遂成此汪洋大海。子貢曰:『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即此是已。夫人之生,有三魂七魄,作惡之人,其氣重濁,死後不能上升。主冥司者,必拘其魂於地獄,使之永遠受罪。而攝其魄於苦海,使之永久沈淪。
〈【指迷祛惑】〉
吾師今夕領來這件寶貝,對於此海,最為適用。且試拏師弟看看,你看希奇不希奇,玄妙不玄妙。」〈(言雖大而非誇)〉
定一接過手來一看,原來是一面金鏡,鏡係圓形,寬徑尺,有柄,柄上鐫有「觀世寶鑑」四字。定一將鏡試向海面一照,祇見海水壁立,魑魅魍魎,奇形怪狀,無不畢現。定一拍手稱贊曰:「果乃希奇,真真寶貝,未識大帝由天宮何處領來?望乞指示。」
大帝曰:「此鏡乃由三皇宮中借來,原係倉聖夫子。化身成金,軒轅帝以金鑄成此鏡,故爾有此奇妙。比一殿之孽鏡,五殿之明鏡,有過之無下及。若較之秦鏡、溫犀;與太乙之藜,下逮此鏡遠矣。」定一還欲再照,大帝曰:「休忙,此鏡遠可以觀上古之治亂興衰,近可以察當今之人心風俗,凡作惡積冤之輩,無論男女,已死未死,皆可攝其真相,與目相接,能將心肝腑肺,全體窺出,不能遁形,瞭如指掌。〈(有此奇妙,可寶可寶。)〉特恐師弟睹之而生畏懼,傷心流淚耳。」
定一曰:「弟子生居邊隅,為地所限,祇知道本地方之情形,若各直省之人心風俗,弟子焉能周知。望乞大帝仍將鏡借與弟子,從頭展覽,得窺全豹;庶下負大帝今夕跋涉之苦,並弟子相從一番,未審大帝允否?」大帝曰:「為師帶來這面寶鏡,原為帶與師弟,觀此孽海,焉有不允之理。今將鏡交付與爾,爾仔細觀來就是。」
定一持其柄而觀之,祇見有許多罪大惡極之人,在那萬丈洪濤之中,飄上飄下,滾去滾來,不能達岸。其中最狼狽者,概是狂童潑婦。觀其罪狀,都為在生忤逆父母,抵觸翁姑,他頭上各冒出黑氣一股,背上又插「令」字黑旗一支,定一問故?大帝曰:「此陽間之逆子逆婦,因其不孝,雷部特於背後插一黑旗,以作標記,俟惡貫滿盈之日,照令施行。如懺侮者,功曹將旗拔去,可免雷劫。〈(罪不加悔過之人)〉今夕師弟所見,乃生人之魄,勾到此間者也。」定一曰:「世上下孝男女,也有遭雷殛的,也有不遭雷殛的,這是何故?」〈(大哉問)〉
〈【天律昭昭,毫髮不爽。】〉
大帝曰:「不孝男女,縱在生逃過了雷殛,死墮地獄,亦必用雷轟、油鍋、剝皮、挖心、各獄刑,以處治之,萬劫不能超生。天律以此條為極重,故其處罰也甚酷。且不必說到後來遭殛墮獄之苦,即其生前,天早已折其壽延、衣祿,斷絕其後嗣子孫,並無有箇好結果的。今日墮入孽海,猶如在血污池中一般,寧下悽慘?師弟此段已觀明瞭,又看別的罷。」
定一果又將鏡一照,又見一等人,因為在世,同室操戈,婦言是聽,細觀形狀,確見他爭長競短,析產分家,萁豆燃煎,鬩牆流血。他的父母,在一旁頓足捶胸,號泣勸解,他還曉曉不休的模樣。〈(可惱之極)〉看他各人頭上,亦有黑氣一股,究未知將來報應若何?〈(雷誅殛之)〉
〈【好做孝順子。】〉
大帝曰:「此乃兄弟不和者也,但報應各有分辨。若分家析產,非其本心,至不得已分析時,能體父母之心,忍得氣,喫得虧,不較肥瘠;分析之後,仍敦手足,不分彼此。到輪流供膳之時,能在父母上,多盡一分孝意,衣服甘旨,竭力奉承。疾病飢寒,時勤顧問,決無慳吝之心。此等人,天必眷佑,〈(吾欽敬之)〉令其家道興隆,子孫昌盛。
〈【此段將逆子逆婦之狠心狗肺,照出無遺。】〉
有等不肖之子,專聽枕邊之言,藉端吵鬧,希圖分家,財產明明占了優勝,他還誣父母心偏。分析之後,便視同胞如仇讎,待父母如陌路,〈(可誅可殺)〉至不得輪流供膳,或多供一餐,或多用一錢,他便不允。謂父母乃公共之父母,豈可教我一人喫虧。供膳之時,決不肯用甘旨事奉,他反喫齋茹素,甘心淡泊。或背後私造飲食,下與親嚐,及父母輪到別家時候,他依然又斬雞殺鴨,鮮美烹調。〈(死絕良心)〉這樣逆子逆婦,其心可誅,後來定遭惡報,孽海之中,此類人最居多數。姑且把這等人撇開,另看別的可也。」
〈【此段將惡婦心肝照出,道人之所未,這筆如此利錐。】〉
定一又將鏡舉起一照,又見些狂童蕩子,看他在生行為,不仁不義,薄倖寡恩,棄了糟糠另娶。〈(無情郎)〉又見有些賤婦,嫌棄丈夫,或行離異,或行私奔,廉恥弗顧。〈(無恥婦)〉
大帝曰:「此乃夫不淑,而婦不貞者也。但夫婦只有兩等,有等丈夫者,有才有貌,所娶之妻,或者醜拙。也下肯菲薄他,居然把他待過一生。獨有一等婦人,恃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嫁的丈夫,或係貧賤,或貌不揚,或忠厚樸實,或碌碌無才;他便心中怨恨,或設計害夫,別圖另嫁。或藉故離異,或背夫逃走,或外結幽約,種種弊端,難以枚舉。又有悍妒之婦,虐待妾媵,必置之死地,而後快心。致令夫家無後,此等婦人,海中極多,良可既已!」
〈【交道如此,尚忍言哉!】〉
大帝言甫畢,定一又見水面,飄來如鬼如蜮,縮頭如蝟,全無人面孔的人,〈(真真難看)〉又不多數。定一窺其肝膈,乃是在生勢利相交,詐偽相街,口中有蜜,腹中藏刀。更有蛇影杯弓,互相疑忌,凶終隙末,至好成仇;各種現相,難以形容。
大帝曰:「此乃朋友無信者也,當今世道,朋友之間,信義全無,滔滔皆是,奈之何哉!」當下定一看了孽海中人,皆是滅倫忘八之徒,心中酸楚,悶悶不樂,即欲將鏡奉還大帝,轉回壇中。大帝曰:「孽海中人甚多,奇形怪狀,三教九流,無等不有。師弟無妨逐一細看,看透了方識得當今之風俗人心。」
〈【照出官場如此,尚有甚國法天理人情,他還說道,是做公僕。哀!】〉
定一遵命又看,果然又現出許多文官,左抱算盤,右執鐵剷,張開巨口,虎視眈眈,想要把民脂民膏,一齊刮盡。〈(定要變牛)〉不怕造多少孽,也大計及他的子孫,能享受不能享受。〈(遑計及此)〉又見許多吏胥,如虎如狼,披著虎皮,左顧右盼,想逢著百姓,便要吞噬。〈(人到公門正好修如于公者,問有幾人?)〉又見有無數武弁軍官,眼睹那邊築有一座高臺,臺上豎起一桿大旗,旗下掛著一顆大印,又堆著數千萬貫金錢,大家都去爭奪,這箇纔奪將來,旋又被那個奪將去,如耍猴兒戲一般,真好笑。〈(這些猴子、貓兒、鰍鱔,以人民之頭顱血肉為兒戲,我看你耍得幾天呀!)〉
又見有些兵丁,手執快鎗,在那裏拉夫封馬,騷擾異常,眾百姓膽顫心驚,聞風逃竄。又看見有些得了城池地方,所有兵丁,都去姦淫搶掠,只聽見婦女哭泣悲號,十分悽慘。〈(嗚呼此即文明國愛國之軍人也)〉又見有些士子,手把刀筆,鋒利無比,勢欲殺人,不肯放鬆。〈(當之者死)〉又見有些商人,抱著大斗大秤,正在那裏盤剝窮民。〈(商戰世界)〉又見有無數盜賊,有的房屋前後鑿穴穿窬,有的在十字路口,要路劫搶;〈(盜賊之世)〉把那些居民商旅,害得箇叫苦連天。〈(無人答應)〉
〈【鏡能照怪筆,如燃犀鬼魅怎逃!】〉
又見有些僧道,在暗地開葷破戒。好色貪淫。〈(此釋道之異端)〉又還有些明開煙館,誘人子弟。又看見有些擺設賭局,傾人身家。更有踐踏字紙,拋撒五穀,殺生害命,壓善欺良,損人利己,假公濟私,種種作孽之人,不止千千萬萬。眾人頭上怎奈陷溺已澡,又兼風浪太大,飄來飄去,總扒不到岸邊,情形又覺可憫,定一定睛移時,看見這許多罪魄,不禁駭然。對大帝曰:「弟子而今而後,已洞悉當世之風俗人心矣!」即將寶鏡交還大帝,方擬撥馬回壇,忽然又見海面撐來一隻渡船。鼓棹而進,視之,即昨夜在愛河邊撐舟之老漁翁也,他口中還在唱歌。定一側耳聽之,其歌曰:「孽海看來似畫圖,明明白白不模糊,多少世人遭陷溺,問誰逃出岸邊無?汪洋浩瀚真危險,驚濤巨浪連天捲;狂風怒吼落旋渦,永遠沈淪悲不返。下流渾濁污且腥,世間狂悖盡飄零,不把帆柁來穩住,人人叛道又離經。綱常名教都不體,自由放蕩軼規矩;而今箇箇墮污泥,縱瀉西江難濯洗。況今大劫屆三期,陷入洪波劇可悲;欲把殘零來救渡,奈他孽重尚癡迷。我為眾生頗關切,一腔灑盡心頭血;要援爾等無別方,五倫八德為真訣。能將此訣體諸身,吾仙寶筏在海濱;大家同我齊上岸,免得終古陷迷津。」
〈【歌詞情悃款,婆心已可知。】〉
定一將歌聽罷,即稟大帝曰:「弟子已將歌文聽畢,謹誌之矣。」大帝曰:「此歌也有趣味,師弟回壇後,將文錄出,附入記中,藉以勸世可也。一言畢,二人起身,瞬息到壇,大帝與柳仙即刻返駕,定一亦甦醒起來,未知明夕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總評:
⊙孽海一篇文字,神奇變化,燭怪探幽,刻畫盡世間魑魅魍魎真形,方之干寶《搜神記》,尤為生色。天曹錫名曰:「觀世鑑」,吾復證名為「搜怪錄」。
⊙溫太真燃犀江塘,照神之形,而觸神怒。定一子照鏡孽海,以窮鬼相,而正人心。事雖千古同揆,較之今猶勝昔。
[book_title]第九回 駕雲端俯視幽冥域 謁地藏參觀度鬼亭
岳大帥降壇詞
〈〔調寄:訴衷情〕〉
孤忠一片未能酬,題起淚雙流,黃龍空有遺恨,東逝水,不回頭。
聊把酒,酌金甌,好消愁。悲歌慷慨,擊缺唾壺,浩氣橫秋。
〈【忠義浩氣灑而成詞】〉
柳真君降壇詞
〈〔調寄:漁家傲〕〉
醉倒蓬萊歌古調,醒來海上談玄妙,細嚼梅花作詩料,供吟嘯,有誰知得其中竅?
破衲斜披江上釣,釣竿舉起金鱗跳,贏得老仙開口笑,投所好,來壇特與諸君報。
〈【興會淋漓,嘯歌自得。】〉
話說張桓侯大帝,自領觀孽海之後,回宮繳敕,適有要務,不克臨凡。五聖帝君派岳大元帥,來壇鎮攝,又命柳真君領導入冥。本日戌下刻,二仙先後來壇,真君一到,便喚醒定一起來,略談數語。定一稟曰:「今夕承蒙仙師,引導弟子遊冥,但鬼門關外,各處地面。已蒙大帝領遊一週,今夕定一請仙師領進關內,但幽冥遼闊,道路茫茫,未識從何道入門?何處問津?俾弟子循序漸進,庶不為歧途所惑,致費周折往返之虞。」〈(問得緊要)〉
真君曰:「師弟此問,頗中肯綮,為師早已成竹在胸,今夕先與師弟同駕祥雲,飛騰在霄漢之表,俯瞰九幽,務將橋梁道路,以及各城、各殿、各獄位置;一一熟睹,記在心中,以後遊觀,便有把握。且備將來繪具幽冥全圖,傳出世間,俾天下人,箇箇知曉,如身歷其境一般,方下負聖帝頒演《洞冥記》的宗旨。〈(仙凡同責)〉待為師念誦真言,喚動風伯、雲仙來壇,師弟你看雲仙已到壇外伺候,快快上前,同為乘雲去也。」
〈【雲頭快樂,我則知之。】〉
當下定一隨真君,各駕祥雲一朵,冉冉上升,那彩雲放五色霞光,非煙非霧,其軟如綿。盤足其上,如坐錦茵,左右高低,任其撥動,無不如意。定一心中十分快暢,謂真君曰:「弟子蒙仙師厚恩,賜給朵雲,遂乃不翼而飛,神仙有此逍遙快樂,令弟子十分羨慕,胡世人不務求仙?專墮鬼趣,以致沈淪九幽,輾轉於三途、六道,無有盡時,真乃庸愚,自甘暴棄者也。」
真君曰:「師弟羨慕神仙,知所擇也。將來立志策勵,何患不能登仙。」〈(為仙為凡為鬼,在人而已。)〉二人在雲端,略談數語,不覺已飛越過鬼門關,俯首下視,已進關內。定一曰:「冥域如星羅棋布,界線難分,未識從何方觀起,懇求仙師指示?」
真君曰:「吾師領爾由正西方起點,轉西南,挨次逆轉正南,以至正東北,終至西北,折回正西,此起止觀法也。」定一曰:「各殿方位若何?」真君曰:「秦廣王宮殿居正西,譬之人間,即陝西長安界也。二殿楚江王在正南方,由此逆推,可以概其餘也。」定一又問:「幽冥區域,所有山川城池,宮殿獄所,其數若干?其形何似?願得聞之。」
〈【布置整齊】〉
真君曰:「幽冥區域,一殿至十殿,共十殿也。又益以地藏、東嶽、酆都、三宮,共十三宮殿也。以城而兼獄,則鐵圍、枉死二城也。山則焰魔山,鐵圍山,熱惱山,滑油山。橋則奈何橋,池則血污池也。十殿如八卦圓形,三宮如品字鼎列。東嶽居東,酆都居西南,地藏居中與十殿犄角相持,犬牙相錯,此大概也。〈(不錯)〉
至於獄所,世人誤稱為十八層地獄,非也。蓋著名之大獄,其數八。二殿至九殿,各設其一,又各設十六小地獄,一殿秦廣王專設一孽鏡臺外,別設僧儒獄,飢渴廠,補經所,三獄,刑罰尚輕。至十殿則管理輪迴轉劫,不設獄矣。由一殿至九殿,舊諸有一百三十九獄。近五殿增設十獄,九殿又增一獄,加以鐵圍、枉死二城,並血污一池,統計地府共有一百五十三獄也。」
〈【五殿、九殿新增十一獄,所乃古今一大關鍵,唯,洞冥記發洩世人,焉得而知之,下文明珠已伏於此。】〉
定一曰:「弟子隨仙師駕雲,歷觀冥域,已覽全圖,真真快暢,但今夕時候尚早,擬懇仙師領弟子下降地府一遊,即由一殿觀起可乎?」
真君曰:「不可,地府十王,悉受轄於幽冥教主,吾師領爾先謁教主,請示一切,然後照諭施行。且地獄深遠,黑暗如漆,凡人到此,未易窺測;此去見教主,必須懇求施恩,代為設法,方可以備悉獄情。」
於是二人按落雲頭,直向地藏宮而來,果見前面有一座高山,山上建有宮殿一所,極其壯麗輝煌,方轉瞬間,已到宮門,門上高懸一匾,金光射目,草書三箇大字曰:「地藏宮」。左右有聯云:憑佛法以鎮幽都,曾向鐵圍揮錫杖。本慈心而開普度,應教血海放蓮花。
定一正在口誦長聯,忽見門內走出兩個小沙彌,恭恭敬敬,向真君前頂禮,又向定一和南,說道:「教主知帝君善生到此,特命弟子出來迎迓,即請二位進宮。」當時真君、定一,即跟隨兩沙彌進去,過了一重,到了二門,又見門上有匾云:「孝子不匱」,四個大字。左右有聯曰:一子當年行孝道,十王今日拜慈尊。
定一看罷,不敢停步,即速隨行,又進一重,到了第三重門,門上又懸一匾云:「孝思維則」。四個大字。左右聯曰:舍身盡孝,事蹟果算希奇。憶當年百折不回,拔出慈親歸極樂。救苦存心,幽冥無分畛域。願眾鬼一齊受度,掃清地府放光明。
〈【對話寫出教主慈悲】〉
定一忙中念對,真君曰:「對聯太多,師弟不必貪看,快快上前整束衣冠,你看教主已下階相迎矣。」真君即同教主升階,進了客廳,定一隨後,參拜畢,教主命沙彌陳設几席,請真君左坐,定一右坐,並各賜香茗一盞,二人坐定。
教主合掌言曰:「善哉!善哉!帝君引楊生至此,又是南閻浮提眾生一大因緣也。〈(我亦此云)〉前日據酆都呈請,謂世界眾生,反悖五倫八德,犯罪者多,地獄充盈,難以容納。請增設新獄,以便懲治等語。吾將奏章呈達, 天帝見之惻然,幸賴關聖帝力為補救,因具奏開會,特敕洱源、紹善諸子,頒演《洞冥記》一書,冀將此劫挽回,今帝君領善生至此,得毋為此書而來否?」
真君曰:「職今到此,正為此事。」教主曰:「善哉!善哉!此書一出,凡世閒人,果能信心奉行,自然脫離地獄之苦。傳此書者,受享無量功德。因說偈曰:「洞徹幽冥度眾生,金丹九轉莫辭辛;書成功德超三界,學我慈悲誓願心。」
幽冥教主勸世文
又曰:「洞冥書出貴如珍,好向高堂孝二親;請誦血盆經一卷,吾皇已是過來人。」〈(慇慇訓誨一片慈悲)〉說畢,又以四言諭定一曰:人生在世,以孝為先。忤逆之子,罪惡萬千。父母之恩,誰能補報?言念及此,中心是悼。即如我身,託體於親。父精母血,受氣成形。十月懷胎,三年乳哺。淋漓惡露,備嘗辛苦。生我之時,血水滂沱。污天厭地,死墮血河,因生我故,累及我母。沈淪血海,橫身污垢。禁錮湖中,鎖上加封。淒涼苦楚,我心仲仲。我故捨身,立大誓願,
〈【教主現身說法,頑石亦當點頭。】〉
出幽入冥,困苦不怨,誓救吾母,脫離洪波。吾母孽重,傷如之何?四方面佛,受般若船,渡母劉氏,出了深淵。血污池水,金蓮現出。母執蓮花,西天面佛。池枯水竭,中湧靈山。天帝封我,掌教其間。血污池中,恆河沙數。一切女魂,超升淨土。幽冥教主,統率十王,為彼滯魄,日夜悲傷。南海慈悲,乞來甘露。散作蓮花,將鬼救度。又於宮內,設立講亭,宣講聖諭,集鬼同聽,演說因果,詳明報應。
〈【教主不便明言,伊母劉氏之罪,乃誘之曰,因生我故,累及我母。】〉
上等講亭,研求性命,倘能覺悟,棄短取長,滅輕罪孽,準其出陽。現值下元,三期末劫,世風不古,人多作孽,德壇信女,願大志堅,頒演冥記,度脫裙釵。〈(立志可嘉)〉此書傳出,地獄皆空。嗟爾小子,快快立功,切勿因循,各宜努力。誓願宏堅,究其歸極。吾已降旨,敕令十王,接待遊生,禮貌端詳,各著短篇,訓文勸世,體例整齊,四言為式。獄中黑暗,晦昧不明,非有寶貝,難以看清。賜爾諸生,明珠奇異,照徹幽冥,好演斯記。帶回爾壇,供上中堂,焚香頂禮,大放毫光。善生緊記,吾主不贅,度鬼亭中,再看仔細。
〈【孝子諱言親過,其中具有無限苦心,三次救母,千古奇緣,殊恩不世。】〉
諭畢,請真君、定一再飲香茶,隨由袖中取出明珠一顆,交付與定一收存。謂定一曰:「爾生可知此珠之來歷否?」定一起立對曰:「弟子不知,還望教主指示。教主曰:「此珠乃由西天竺國,世尊處求來者也。當日吾主度母出幽,因獄所昏暗,未知吾母所在,祇好向我佛如來哭訴,世尊憐我,賜下般若船、錫杖、明珠,三件至寶,始將吾母度出,後來繳還此珠。世尊曰:『不必繳還,將來必有用處。』不料今日正好用著,〈(早已安排定了)〉真是莫大奇緣。爾生帶去,須要珍重,無論爾壇何人入冥,均可佩帶在身邊,藉以觀覽,無微不照,實乃希世之珍。書成之日,還要繳還與我,切切記下。」定一曰:「弟子遵命。」
〈【預為二十四回,繳還明珠伏線。】〉
真君即起立告辭,與定一出了宮門,向東而行。真君曰:「教主面諭,命觀『度鬼亭』,我師徒二人,逕往度鬼亭可也。惟教主所賜明珠一顆,師弟務須好好收藏,將來明珠在握,遊觀地獄,燭照無遺。此卷《洞冥記》,便可望出色矣。」方言話問,不覺已到亭門,祇見門上直立一匾,上書「度鬼亭」三箇大字,赤金嵌成,光輝炫目。左右有聯云:仙佛慈悲,欲醒癡頑開覺路。聖真惻隱,誓超鬼魂出迷津。
進了大門,乃是一大院落,四面廊房寬敞,修得十分精潔,院落當中,新建黃亭一座,上蓋琉璃寶瓦,金光萬道,瑞氣千條,內中高懸謄黃一幅,金字楷書,定一就而讀之,乃是 玉旨一道,其文曰:
金闕至尊玉皇上帝詔曰:
「朕主宰萬天,三才內外,悉皆朕赤子元元,朕豈無好生之心哉?惟是世風遞降,人心漸趨於險惡。自周以後,始有地獄之設,所以懲惡誅奸,俾逃於陽律者,不能逭陰譴。所以順天理而合人情,此朕不得已之苦衷,期辟以止辟之意也。胡降及末世,五倫盡廢,八德全虧,罪孽滔天,地獄充牣,嚴刑重典,誅不勝誅。夜臺昏暗,長此癡迷,輾轉輪迴,無從覺悟。
〈【帝心昭昭如白日】〉
朕心方深軫念,乃忽據幽冥教主,奏請大開講亭,以度眾鬼,開其智慧,啟其靈明,以免世世生生,沈淪不返。講壇聽講,務令畢業。〈(以三月為期)〉分為上中下三級,上者準其升仙,中者封神,下者準其復生入世。並各給鎮心靈丹一丸,固其靈根,俾生陽世,不復昏昧。庶將來世界之上,人盡返本,風俗還醇,地獄空虛,冥司休逸。」
〈【三三歸一】〉
各等情,朕覽奏深嘉其意,準如所請。特敕地藏、東嶽、酆都、十王,各設講亭,再敕十殿冥王,拔出獄底幽魂,除大逆不道孽犯,不準出獄外,其餘罪輕者,一律赦免。〈(無不載幬)〉準其入座聽講,訂定每月朔望,暨三六九等日,朕特派諸天各宮仙真,輪流赴亭宣講,照其資格,上級講以天人性命,中下語以五倫八德,報應因果,各勤厥職,認真督率,倘如不力,責有攸歸。勉哉!慎哉!母怠厥志,欽此。右敕通知實貼宣講亭曉諭。」
定一將玉旨讀罷,又見左邊設立一掛號房,房前鬼犯擁擠不開,各執性香,或執紅蓮一朵,在此爭先掛號,見真君定一到,即云:「講員來矣,大家讓開,兩旁側立。」真君與定一拱手而入,進了頭一層,中間有一間大八角亭,寬可容萬人,棟宇金描,簷牙藻繪,白石鋪地,華美非常。正面建一講亭,亭上書一匾云:「三級講亭」。左右有長聯一副,定一讀之,其文曰:嗟爾有眾,盡都是聖母原人,胡為乎在生作孽,死復糊塗,儘地獄沈淪,何由得聞大道?幸我教皇,設出這良方妙法,竟能夠度鬼出幽,寬其聽講,願大家覺悟,切莫錯過奇緣。
讀罷,真君又領定一進至二層,規模照前層一樣,也有八角亭,也有講亭,亭上仍立一匾曰:「二級講亭」,左右有聯,定一讀之,其文曰:爾今在此講亭,八德五倫須謹記,他日投生人世,七情六慾要刪除。
定一隨真君進第三層院落,規模仍與頭二層相似,惟講亭之輝煌則過之。真君日:「此乃上級講亭,專講三教同源之理,研求身心性命之學,惟靈根不昧,程度最高者,乃得聞之。非中下級之人,所能企及也。定一登堂一看,亭中正面仍懸一匾曰:「上級講堂」,亭甚宏敞,分為三大間,中一間供奉十三經,左右有聯曰:精一危微,十六心傳延道統。詩書禮樂,三千弟子紹尼山。又見側邊有六字聯曰:聖狂祇爭一念,人獸特辨幾希。定一又看左間,當中陳列,盡是佛經,左右聯曰:智慧光中觀自在,色身界裏見如來。又一聯曰:五蘊皆空無色相,千秋不滅有心鐙。又觀右邊一間,擺列的盡是道書,有一聯云:千言道德談清淨,一卷黃庭演妙玄。又一聯曰:黃房睡熟無人曉,丹灶開時獨我知。
定一將對一一讀畢,此時宣講生尚未到來,只有三五仙童,在此秉燭焚香,擺設的盡是金爐寶鼎,玉燭銀缸,香煙馥馥,瑞氣騰騰,無一點塵俗氣,定一羨慕不已,方欲待宣講生到,聽其宣講一番,然後起身,真君曰:「今夕時辰不待,吾與師弟理應速速回壇,以免岳大元帥,並壇中諸子,盼望殷殷。」於是二人仍駕雲而歸,少刻已到壇中,岳天君與柳仙回宮繳敕去訖,不知明夕又遊何地?且看下回分解。
總評:
⊙雲端觀獄,憑高下視,仙凡問答,足空地獄之奇,真是綱舉目張。
⊙未遊冥府,先謁地藏,得了明珠,各殿各獄,迎刃而解,布置特妙。
[book_title]第十回 遊一殿創觀獄所 測無間初試明珠
王天君降壇詞
〈〔調寄:畫堂春〕〉
阿香一震下天堂,金鞭專打無良,不忠不孝漫猖狂,霹靂身亡。
降伏妖魔邪祟,嚴懲跋扈強梁,凶徒逆豎看端詳,可識吾王。
〈【如見其人,如聞其聲。】〉
關少千歲降壇詞
〈〔調寄:訴衷情〕〉
凌空浩氣塞江流,遺恨鎖眉頭,欲將往事題起,怕觸動舊時愁。
今夜晚,策驛騮,任邀遊,要觀冥府各種嚴刑,備悉情由。
〈【寫不盡胸中悲情之塊壘。】〉
話說昨宵岳元帥、柳真君回宮繳敕後,今夕又派玉壇總管王天君來壇鎮攝,關少千歲來領定一去遊一殿,定一於出壇時,遂將教主所賜之明珠一顆,帶在身邊。〈(後正用著)〉時屆亥初,二人各各上馬,逕向陰陽界鬼門關而來,霎時進了關門,只見關內照壁上,懸牌一塊,千歲命定一下馬讀之,乃是一殿大王告示,其文曰:「秦廣大王示諭,官吏鬼魂知之,吾王一殿管理,各宜蹈矩循規,僧儒補經設立,飢渴孽鏡兼司,一齊懍遵條例,公平執法無私。現值三期末劫,收圓大會及時,尤要檢查明晰,不可錯誤參差,稍有一毫違悖, 上天降罪難辭。頃奉 上皇玉旨,五聖通敕下移,滇西洱源善地,紹德頒書指迷,搜求冥府事蹟,用以打破群疑。乩生靈根不昧,抱定一片慈悲,聖帝頒演冥記,鄭重特別希奇。靜室修理新潔,招待須要整齊,不可苟且大意,迎送遵守禮儀,途中魍魎魑魅,禁戒非禮行為。陰陽聯為一氣,書成功德巍巍,將來流傳海宇,定然世慶雍熙,吾王諄諄訓諭,各各懍遵勿違。」
〈【泰王牌示,法令嚴明,洞冥一書,三曹鄭重。】〉
定一將牌看罷,千歲曰:「師弟快快上馬,不可耽延。」二人行不數步,見對面來了幾位官吏,向千歲稽首,對定一打恭畢,口稱:「卑職等,招待所內吏員也,專主迎送來往善人仙真,今聞千歲與善長玉趾遙臨,特來恭迓,客廳距此不遠,即請大駕辱臨,小憩片刻,聊飲杯酌,望乞勿辭。」千歲點首依允,仍上馬前行,遙見道旁有建賓館一所,十分整齊,少刻到門,只見門上直立一匾,金字楷書曰:「敕建善人招待所」,上有聯曰:擁篲迓高賢,藉解風塵勞苦。焚香虛左席,專延道德仙真。
所員揖千歲定一而入,到了院中,雜植花木,香氣襲人,細草鋪茵,四面圍以白石欄杆,頗稱幽雅,到了客廳,歷階而上,見廳門上立一匾曰:「陳榻高懸」四字,草書筆法道勁,左右有聯曰:室有芝蘭,善人來斯徵契洽。座無塵垢,嘉賓至此豁胸襟。
〈【此段風景,有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之緻。】〉
入室糊裱新潔,案無纖塵,淨几明窗,豁人心目。壁上掛的盡是名人字畫,案頭陳設圖書博古,鐘鼎彝器。〈(如此清幽,不是善人,何由得入?)〉中設一席,千歲上坐,定一側陪,左右獻上香茗二盞,飲畢,又陳酒果盛饌,各吏員殷殷勸飲,十分恭敬,酒至數巡,千歲致謝曰:「今夕厚擾矣,因有要事,不敢久延。」隨即告辭起身,與定一出門,上馬前行,並囑無庸遠送。
風馳馬快,瞬息之間,終行了三百餘里,又見前面擺列旌旗隊伍,有兩判司前來迎接,向千歲致詞曰:「小司奉大王命,前來迎迓千歲善人進殿。」千歲曰:「承蒙大王雅誼矣。」即命其引導上前,一瞥眼間,到了一殿門首,那殿宇修得輝煌壯觀,如王者宮闕一般,大門上立一匾曰:「冥司第一殿」,門左右有聯曰:善士來斯,自然氣壯。惡人至此,能不心寒。
判司引入,連進數重,對聯甚多,不暇逐一細念。千歲曰:「師弟快快整肅衣冠,將到正殿矣。」方言話間,已到殿廷之下,判司忙入內通稟,定一見正面掛一匾,上書:「賞善罰惡」四字,左右有聯曰:
陽世重金錢,但憑苞苴,無理翻成有理。
陰司崇德行,果真良善,人欺天不汝欺。
〈【陰陽異趣,只在此間。】〉
又一聯云:
倘有善根,即送交轉輪,投生福地。
如歸惡類,定解往各殿,備受諸刑。
定一正看對聯,忽見大王已出煖閣,降階相迎,請少千歲與定一到左廂大客廳內安坐,彼此序禮畢,少千歲曰:「職領定一前來觀獄,以洞冥情,垂書濟世,伏望大王賞準。」
〈【此段迴顧前文,生下各節。】〉
王曰:「吾王已奉 玉旨,盼望久矣。但吾王所管之獄無多,僅有孽鏡臺、無間僧儒獄、飢渴廠補經所、四處,慢觀未遲,請少千歲少坐片刻。因昨奉幽冥教主敕命,應撰四言訓文一篇,甫欲起草,少千歲適至,正湊奇緣,吾王擬即撰就,以便託定一師弟帶回紹壇,刊入記中,以勸世人可乎?」
少千歲曰:「甚善,甚善,但不知大王所撰何文?」王曰:「昨奉教主之命,以聖帝《覺世經》命題,〈(恰當之至)〉吾王忝居一殿,應先撰敬天地文一篇,脫稿後,即求斧削一番。」少千歲曰:「大王太謙了,即請大筆一揮,職敬候教,大王乃伸紙拈毫,書出題目曰:
一殿秦廣王諭敬天地文
人生斯世,履地戴天,同沾化育,覆載無偏。萬物之中,惟人為貴,負性含生,本乎天地。天有日月,雨露風雷,四時鼓鑄,萬物栽培。暑雨祁寒,陰晴溼乾,天心順應,民賴以安。地有山川,原隰阡陌,奠厥攸居,敢忘大德。材木五金,俱由地生,絲棉五穀,資地長成。
〈【天恩地德如是其大,可不敬哉!】〉
天若愆令,雨暘弗順,旱澇饑饉,難保性命。地若撼震,河決山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兩大高厚,是大父母,生之殺之,民其順受。人不畏天,天能制人,請看霹靂,神乎其神。誰敢怨恨?祇宜頂敬, 天地恩寬,涵容百姓,報天之恩,疫癘不生。報地之德,品物咸亨。
〈【敬之,之效。】〉
胡為末世,狂妄自恣,怨地咒天,只知放肆。唾星指霓,罵雨訶風,荒謬狂悖,得罪蒼穹。對北行淫,夜起裸露,男女無恥,屢觸神怒。穢犯三光,污及水漿,種種褻瀆,定招禍殃。
〈【此輩當誅,不敬之報。】〉
三官大帝,專司此職,天地水府,糾察靡忒。勤爾眾生,各展其誠,稍有不敬,降罰匪輕。豺獺之微,尚知報本。焉有為人,反無誠悃。
〈【寧不羞死】〉
如聽吾言,能報四恩,天錫純嘏,福祿滿門。不遵吾諭,罔知敬畏,災患隨身,墮落無既。吾王拳拳,撰出短篇,所望大眾,各體真詮。
〈【反覆推勘,題無餘蘊,讀此而不知,兩大生成之德者,真非人也!】〉
書畢,將稿付與少千歲,千歲曰:「大王救世婆心,和盤托出,定一好好帶回壇中,以付棗梨可也。」言畢,告辭起身,大王判司上前引導,少千歲曰:「獄所無多,吾自領定一可也。」當下辭別大王,出了客廳,大王送至階下,少千歲領起定一,仍到正殿大院落之中,觀看那座孽鏡臺,有何奇妙?果見院中建有一丈七八尺高的一座亭台,台上懸一面鏡,十分朗徹。上懸一匾曰:「孽鏡台」三字,左右有數聯,其一曰:
照徹世人心肝,無從掩飾。
看穿鬼子腸肚,不爽毫分。
又一聯云:
閱盡世間人,無如心險惡。
看穿天下事,祇有鏡分明。
又一聯云:
任爾巧詐千般,到此應難置喙。
憑他機謀萬態,對鏡何以容身?
〈【此三副對聯,真寫盡孽鏡之神。】〉
定一正在觀望,忽見來一書吏,捧冊執筆,立於台下,有數鬼差,將犯人推至鏡前,那鏡中即現出奸盜陰謀,各種真相。鬼差曰:「爾眾犯各自睹其行為,看爾等有何話說?祗見那些人,觳觫戰慄慚悚無地,〈(我願世人心中各懸一孽鏡自照,免得到此慚悚。)〉不敢置詞,皆一一自己承認罪狀。〈(不須平反)〉書吏曰:「今而後可定案矣。」〈(省許多力)〉少千歲曰:「地府無私無枉,賴此鏡矣。〈(陽世有此何愁斷讞?)〉世人行蹤詭密,暗地害人,以為無人知覺,由此看來,其可欺心乎?」〈(不欺心若聖賢可企)〉定一曰:「真神鑑也。」即口占一絕曰:「台名孽鏡妙如神,照見心肝怕煞人,奉勸世間陰險輩,莫教方寸積纖塵。」
吟畢,少千歲曰:「孽鏡台大概如此,吾又領爾去觀僧儒獄可也。」定一隨少千歲出了大門,繞行右邊,至一城,圍牆堅固,及門,上書「無間僧儒獄」五字,左右有聯云:
讀聖賢書,反將儒術殺人,世網漏天網不漏。〈(儒者懍之)〉
受菩薩教,陰倚空門造罪,王法饒佛法難饒。〈(和尚注意)〉
方探望間,獄官出來恭迎,隨入靜室,獻茶畢。獄官曰:「請少千歲坐,小吏領善人遊觀一番可也。」少千歲曰:「善。」定一即跟隨獄官至獄場,祇見陰溝之內,鮮血殷紅,流而成渠。鬼卒已在施刑場,把那些犯人拖出,正在挖眼、割舌、刳心、犯人叫喚不休,〈(備嘗苦楚)〉定一心中惻然,問獄官曰:「這些犯人,生犯何罪?受此慘刑。」獄官曰:「此儒生某某也,〈(難以縷述筆下留情)〉在生之時,讀聖賢書,不體聖賢之心,事事與儒教相反,〈(反道敗德,其心可誅)〉他少時入了孔門,咿唔佔畢,得了一知半解,稍通文藝,遂藉文字為捷徑〈(學以干祿)〉或拾一衿,博一第,漸次入了宦途,遂下顧廉恥,運動夤緣,無所不至。已失夫儒門體面。〈(寡廉鮮恥,可惡之極。)〉
不料下元末運,世道變遷,聖教衰微。人心狡詐,他便逞其黠慧,乘風鼓吹,演出驚世駭俗的議論,〈(妖言惑世種下禍根)〉想做個空前絕後的丈夫,〈(做了個名教的罪人罷了)〉把古來的聖賢,四書、五經,一齊抹煞,〈(癡想可笑做夢罷了)〉細考他的學問,下過讀了幾句泰西歷史,便摭拾其餘唾,作改革之權輿,著書立說,倡言平權自由,以亂天下。〈(真是人頭畜鳴)〉致令五倫殄滅,八德銷沈,皆此輩為之作俑,〈(其無後乎)〉真乃孔門巨蠹,名教之罪魁。〈(罵得不錯)〉即雷劈天誅,碎屍萬段,烏能蔽其辜哉?〈(理當如是)〉
〈【此篇議論,為近世儒者痛下鍼砭,其羽翼聖道之功,不在孟子下。】〉
其次則有不肖之徒,祟信邪說,而隨聲附和,人云亦云,〈(一犬吠影,百犬吠聲,令吾浩嘆傷心。)〉立刻改了面孔,〈(良心何在)〉窺其用意,亦不過為求官干祿之地,遂不能不附會。發狂發譫,胡言亂道,謂今世界宜求開通,孔教理當取締,〈(是何言歟)〉甚至譏先師為頑固,誣聖學為腐敗。不想他出身,從何處發跡?現在之衣食,藉何徑求來?真乃數典忘祖,飲水忘源,叛教背師,罪無從贖。雖列紳衿,狗彘不若。故以挖目、割舌、刳心、之刑處之,以正其妄言蔑孔之罪。〈(罵得病快淋漓)〉
其下又有不敬鬼神,不信報應,誣鸞乩為邪教,鄙聖諭為常談,外則道學自居,妄自尊大,內則衾影抱憾,有玷倫常,假公以濟其私,損人以圖肥己,若而人者,是名偽儒,〈(吾名之曰衣冠禽獸)〉罪亦重大。此外又有恃才好訟,刀筆傷人,淆亂黑白,顛倒是非,〈(訟棍一流)〉或編淫詞艷曲,繪畫春宮,〈(小說一流)〉引誘無知兒童,大開情竇,敗壞閨門淑女,頓起邪心,〈(傷風敗俗莫此為甚)〉如此行為,造孽尤重,皆收入此獄,朝夕處治,以償其在生之罪。」〈(酬其立說著書之勞)〉
又見有許多僧人,有跪火磚者,有睡鐵床者,皆極慘酷。又有騎銅馬,抱銅人者,風緊火烈,立化飛灰,鬼卒以扇煽轉原形,幾番處治,把那些犯人,弄個死去活來,不肯放鬆。又見有一鬼,手持銅丸一瓢,要向那僧人口中灌入,那僧哀求告饒,一鬼在旁嘲曰:「請和尚吃肉包,快快吃,莫牢騷,長些氣力,好與佳人度春宵。」〈(嘲語趣甚)〉嘲畢,即將焰焰銅丸,灌入口內,和尚大叫一聲,五臟爆裂,七竅煙生,化為灰燼,用扇又復原形。
又見一鬼卒,亦拏著銅汁一瓢,亦向那和尚口中去灌,一鬼又在旁嘲曰:「請和尚吃葷麵,快快吃,莫主賤,洗洗肝腸,好見如來享自在。」〈(誚語甚趣)〉說畢灌入,和尚倒地亂滾,地上皆是利刃,刺入肌膚,火由內起,〈(心火自焚)〉刀從外剖,〈(色刀自傷)〉極其悲慘。定一見之,身麻肉顫,心中難忍,幾於立腳不住。
〈【噯眾鬼善於嘲誚,其亦東方滑稽之流乎,諺云時衰運,倒鬼弄人。哈哈!】〉
獄官曰:「這般禿驢,賴佛養身,五葷三厭不忌,惟以嫖賭為生,污辱佛門,知法犯法,罪大惡極,莫此為甚;雖受此苦,不足以償其辜也。今夕善人所觀,不過大概少數而已,尚有無數僧儒,囚禁其中,奈獄底深邃,未易窺測耳。」定一曰:「吾帶明珠一顆,且試驗之。」即將珠盒打開,取出珠來,往下獄底一照,果然這顆明珠,瑩徹無比,光芒萬丈,直射獄底,無微不顯。〈(奇妙如此)〉定一定睛看時,祇見獄中萬頭攢動,〈(形容盡致)〉披枷帶鎖之人,充初無隙,〈(難以指數)〉獄中盡是糞汁,臭穢難聞。
獄官曰:「此地難以立足,領善人出獄,休在此留連也。」定一歎息久之,因占一律,以嘆儒曰:「士為民首重綱常,立地撐天一擔當;八寶池中參至道,五行山下探幽香。屬詞珍重生花筆,舉念常存濟世方;正己化人無愧怍,何須獄底泣汪洋?」〈(如此做來方謂士)〉又嘆僧曰:「空門落髮好修因,底事糊塗誤爾身;癡念未除耽色慾,殺機常伏犯貪嗔。三皈不曉何言佛?五蘊難清盡失真;〈(叫甚麼和尚呢)〉奉勸釋宗諸弟子,休沾塵垢墮迷津。」
〈【傳神之筆】〉
吟畢,即同獄官回覆千歲,又向補經所而來,這補經所附近僧儒獄,在其西北,別為一城,此抵門,門上橫書「補經所」三字,左右聯云:
莫謂欺神無靈,欺人不曉。
須知經錢易騙,經債難還。
看畢,有一員出來迎迓,入門。但見矮屋低簷,廊舍比櫛,窺其中黑暗如漆,殘燈如豆,半滅半明,聞喃喃誦經聲,哭泣聲,詈罵聲,笞杖箠楚聲,見幾個僧人,身帶枷鎖,足跪火鍊,前置經書,燈昏無焰,只有一線微明;該僧等眼中流淚,口內誦經,誦聲甫輟,背後巨齒獠牙,高腳厲鬼,手執銅錘擊之,頭破血流,昏死倒地,慘不忍睹。
〈【此段抉山和尚病根,於世道深有裨益,此獄吏亦大可嘉。】〉
所員曰:「這幾個禿頭,在世替人修齋設醮,純是欺人,所誦經典,字句錯訛,又多遺漏,只圖敷衍了事。當齋主者,從何而知?似此修齋設醮,並許願誦經之家,不惟無功,反遭罪過。他不念及世俗所言,得人錢財,與人消災,這個道理。口內誦經,眼中邪睨,專窺視人家婦女,不知他誦些甚麼經咒?一陣鐃鈸亂敲,也就含糊去了,至所得之經錢,用以嫖賭,淫孽更重,故本所先罰其遺漏錯訛之罪,待其補經更正之後,然後再發入無間獄中,用重刑處治,比此間更慘苦也。」
〈【這般行為是和尚最慣伎倆。】〉
定一問曰:「東廂之內,那些僧人,身無刑具,行動自由,燈光亦亮,在佛前誦經者,又是何說?」所員曰:「諸僧無貪淫孽,雖漏經文,小有訛誤,亦從寬也。」〈(此罪從輕冥司公道)〉定一聞言,悚然而悟。因口占一絕曰:「釋子慈悲憫眾生,如何淫孽亂胡行?誦經復把經文漏,哄騙經錢罪不輕。」
吟罷,遂同千歲出了新門,又向飢渴廠而去,這飢渴廠,乃在所之東北,亦相距不遠,石砌為城,此至城門,上書「飢渴廠」三字,左右聯云:人太輕生,在陽間服毒投繯,衹想把人貽累。你既樂死,到陰府忍飢受渴,仍然教你熬煎。
定一將對讀罷,廠員已出來迎接,向少千歲行禮畢,即引導入城,不數步,到了靜室,獻上香茗,坐了片刻。廠員曰:「請少千歲在此飲茶,末員領遊生到廠內參觀一番可也。」定一即隨廠員入廠,見內中犯人甚多,品類下一。廠員曰:「此皆在世輕生者也。」定一問其輕生類數?廠員曰:「有投繯、刎頸者,有服毒、投水者,又有投崖而死,頭觸柱而死,跳火坑而死者,等等不一。其死之理由,或因情急,或因小忿,或緣羞辱,〈(此條最多)〉或緣畏懼,遂尋短見,欲死萬事皆休,〈(好輕易)〉還要與人作難,貽禍無窮。〈(其心可誅)〉這等居心,也就不良,究竟天下那有不了的事,縱然貽累多人,口舌官司,耗費銀錢。少則數日,多則數月,也就了結。
只是此等輕生之人,死時已受苦不堪,到此更懊悔不及,因他到此廠內,要令他身受飢渴,腹如針刺,口吐青煙,比他死時,更覺難過。〈(這就是萬事皆休)〉無非教他試試這種苦惱,纔曉得輕生的失著,且每日戌亥二時,還教他如臨死時之痛苦,照樣行為。〈(是他自願的)〉成數月後,或一二年後,命鬼卒押其魄,歸附尋死之所,不準受享羹飯紙帛,倘能知悔斂藏,不現形影驚人,妄尋替代者,〈(自知過犯情尚可原)〉俟其遭累人等,各無牽涉之日,門灶諸神,仍將該犯解交本殿,轉發第二殿,查較功過,照律施行,以次遞解各殿處治發落。如或在死所地點,妄現形驚斃了人,或妄尋替代者,〈(居心險惡罪難赦免)〉不惟不能投生,還令青面獠牙厲鬼,勾到各獄,受苦滿日,發入阿鼻大地獄內,永遠受苦,不準投生,此本殿注定之刑律也。」
〈【此段文字原原本本,把饑渴廠主律例,以及苦惱曲曲,傳出以為世人炯戒。】〉
定一曰:「輕生之人死後費這許多周折,經無數苦惱,由此看來,世人何故輕生,轉討罪受。我想其中道理,這輕生之人,定是今生把惡孽造多,或係前生欠下冤債,〈(抉出病根)〉如其不然,何苦忍心而出於此。曷不思天地生人,原具好生之心,父母生兒,費盡養育之苦,乃不忍一時之忿,遂爾尋死自盡,他只計及拚一死,以受一時之苦,並未料到死後更受無窮之苦,世人憒憒若此,真真嘆息人矣!」〈(名言至論喚醒痴迷)〉
二人談論已畢,廠員領定一在廠內,周歷一遭,只見人盡披頭散髮,七孔流血,涎淚下垂,舌出口外,種種怪象,令人畏怖。〈(慘狀可憐)〉
口占一律曰:「輕生本是婦人多,獄底沈淪可奈何?每為貪淫爭醋海,因而尋釁起風波,懸樑刎頸由來慘,服毒投江自入魔;我勤世人休恨恨,免遭飢渴墮恆河。」
〈【此詩為輕生婦女,下腦後一鍼。】〉
嘆畢,乃同廠員回見少千歲,細述一切,少千歲曰:「時辰不待,吾領爾回壇去也。」於是二人各各跨上神馬,風馳電掣,瞬息到了壇中。王天君喚醒定一起來,說道:「師弟連宵勞苦,明夕又煩守一師弟一行,去遊二殿可也。」吩咐訖,少千歲、王天君各自回宮,諸生亦商量預備一切,但不知二殿各獄,又是甚麼景況?且看下回分解。
總評:
⊙地府若無孽鏡,老仙想十殿閻王,亦無如眾鬼何?
⊙士為民首,人格最高,故造孽之徒,當於一殿設獄,先處治之。
⊙今日佛門弟子,盡皆酒肉和尚,安得鬼差肉包、葷麵灌之哉!哈哈。
⊙好生惡死,人之常情,輕生之輩,冥司設獄治之,亦天地好生之心也。
[book_title]第十一回 遊二殿囹圄密布 觀諸獄法律森嚴
柳真君降壇詞
〈〔調寄:畫堂春〕〉
逍遙散淡白雲邊,閒來鍊性參禪,任他世界起烽煙,自在安然。
有時飛昇海上,無事採藥峰巔,圍棋酌酒賦詩篇,作小遊仙。
〈【神仙快樂於詞見之】〉
岳天君降壇詞
〈〔調寄:虞美人〕〉
桑田滄海終古恨,難解英雄悶,中原回首倍傷神,鐵馬金戈又見起煙塵。
盤中沙內飛鸞篆,難把痴迷喚,遊生演就洞冥書,試看陰司果報竟如何?
〈【英雄懷恨,猶是當年。】〉
話說定一子昨宵請假,今晚又命楊生守一去遊,鎮壇者仍柳真君,領遊者是岳天君,當晚天君領起守一,由一殿直達二殿境界,神馬迅速,漸抵城闉。遠遠望見旌旗招展,一簇人馬對面而來,至附近,乃知是二殿王命判司出城歡迎,見了天君、守一,各各行禮畢,並道奉命原因。天君曰:「大王盛誼,吾侯銘感矣,即請貴判司領路前行,判司遵命,瞬抵城下,祗見城圍險峻,俱是磚石砌成,入城、廊房比櫛,廣巷寬衢,前面左邊有一所官廨,十分壯麗,如王者居。判司曰:「北二殿王宮闕也。」上前一看,果見門上直立一匾,上書「二殿楚江王公署」七個大字,金光射目,左右聯云:善士來斯何畏懼?孽徒到此定驚惶。
〈【名言不刊】〉
一連進了三層,俱有匾對,未及觀覽。到了第四層,岳天君曰:「師弟無妨將匾對一讀。」守一佇足看時,見匾上題曰:「彰善癉惡」,四字,聯曰:積下善功,到此方知有用。造諸惡孽,移時怎樣開交。
又進第五層,見門上亦題匾額,上書:「旌別淑慝」四字,旁聯云:為甚昧了良心?積下千金,只遺債主。〈(何苦如是)〉何不行些善事?帶來幾件,好面吾王。〈(可有斯人)〉
到了丹墀之下,見正殿上懸一匾曰:「惟公生明」四個大字,赤金嵌成,光輝奪目。聯云:你已向孽鏡觀來,你做了甚麼,自己明白。我惟憑惡籍辨去,我按定法律,決不姑寬。
〈【無良之輩,各自惺惺。莫到冥王殿前方,汗流浹背也。詞嚴義正,公道昭昭,陽世法官,有如此否?】〉
守一念對甫畢,大王已出煖閣,降階而迎,天君與守一,一同上殿行禮訖,序坐飲茶,天君曰:「吾侯領守一到此,為《洞冥記》垂書,要觀獄情,望大王賞準。」王曰:「善哉!定當派吏領遊,不敢違誤,但吾王有勸世文一篇,合當錄出,請即帶回壇中,以警狂悖。」天君曰:「即請大筆一揮,命守一師弟帶回可也。」大王乃據案而書,其文曰:
二殿楚江王勸禮神明文
「洪濛開闢,天地與人,斡旋默運,實有其神。〈(參贊化育惟神司之)〉至尊無對,惟皇上帝,臨下有赫,罔敢不畏。天地神祇,各有攸司,聲威赫濯,體物不遺。貴為天子,郊社敬禮,玉帛犧牲,崇其大體。山川百神,亦莫不甯,上下奠瘞,其香始升。何況臣庶,諸神呵護,監察憑依,敢不恐怖。凡屬正神,正直聰明,載在祀典,有功於民。春秋報賽,理宜感戴,齋明盛服,洋洋如在。聖神仙佛,頂敬嚴肅,感格以誠,豈可褻瀆。井泉灶王,以及家常,燈花水果,各薦馨香。暗室屋漏,神在左右,慎獨為懷,切莫負疚。胡今之人,輕侮神明,視為木偶,不敬不誠。不屑拜跪,禮儀不備,〈(與禽獸奚擇哉)〉聖如先師,尚且兒戲。〈(只行脫帽禮,他尚何說也)〉甚則呈凶,毀像為銅,不留古蹟,都被銷鎔。斬絕明煙,廢棄寺觀,社令城隍,亦遭淘汰。〈(神祇究有何辜)〉不敬於神,不畏於天,妄自尊大,威福自專。〈(梟獍不如)〉如此憒憒,真真暴戾,神其有知,甯不降罪。嗟爾狂夫!何其糊塗?慢神蔑聖,罪何容誅?降爾災殃,殄爾後裔,大劫臨頭,慘報可畏。吾降諭文,警世情殷,願各悔悟,勿負所云。」〈(罪惡貫盈必受天誅)〉
〈【天地間無鬼神,風雨露雷誰其司之?歷代尊崇畏神服,教誰敢戲侮,如此敬畏,方算真誠。披讀至此,令老仙髮指,目眥為裂,而歎息痛恨之也。勿再事凶頑,慘報良可畏。】〉
大王將文錄出,以稿交與天君,天君朗誦一過,不禁贊嘆道:「大王此文,為今時痛下鍼砭,一片婆心,真真難得,吾侯澡佩服矣。」隨將稿付與守一,告辭起身,要觀獄情,大王即派一判吏導引前行,於是出了殿門,判吏向天君請曰:「小司領天君善人先觀大獄,後觀小獄,未審尊意若何?」天君曰:「善。」三人即向活大地獄而來,行不數步,只見前面有一大獄,四面陰雲密布,內中有號哭之聲,十分悲慘,〈(情景淒涼)〉到了獄門,獄官出來迎接,相與入門,守一見此獄面積頗寬,問獄吏曰:「此獄何若是寬廣?」答曰:「此獄內廣七百由旬,內中復設十六小獄,刑罰嚴峻,看之不忍,無奈世人造孽已深,不如此不足以蔽其辜。況係天律定下,執法者不敢枉縱偏私。善人逐一細觀,便知之矣。」
於是天君、判吏、守一三人,逕到獄場觀望,守一問曰:「地獄之人,皆屬死犯罪魂,何以名曰:『活大地獄?』敢求指示。」〈(獄名奇異,非惟守一疑心,我亦疑心)〉天君曰:「師弟此問,頗中肯綮,爾縱不問,吾侯亦當為爾言之。這活大地獄,乃是陽世之人,積惡造孽,將罹凌遲、大辟,絞杖、徒流、各刑,與縲絏、監禁、披枷、帶鎖等罪,〈(是活地獄)〉以及服毒、上吊、刎頸各項枉死慘狀,於未發作之先,或數月前,或數日前,鬼神先告之於夢寐,示之以朕兆,視其能否省悟,然後勾其魂魄,到此獄中,先為處治一番,俟期至日,然應之。又人世間之中風、癱瘓、半身不遂、手足跛跧、目痛鼻爛,以及痲瘋、惡毒、疔瘡。〈(生受死罪)〉並各種怪病,多年不愈,服藥不效者,此由本人積惡已深,不知改悔,或宿世冤業纏身,不能解脫者,人雖未死,其魂魄已在地獄受何罪,陽世之疾應之,乃陰陽一氣相感召也。〈(非玄非妙自然之理,不經指明,世人猶謂地獄為虛無也。)〉昔人有走無常者,見某人在稱鉤獄中,鉤其肋骨,高懸竿上,某遂背上生毒瘡,由此斃命,〈(鐵板證據)〉諸如此類,其明驗也。凡人未死,即勾到此獄受刑,故名曰:『活大地獄』。〈(揭明獄名命義,亦足以警醒世人)〉
世人若有知覺,速速懺悔,力行善事,〈(最好良方)〉自能挽回天心,默邀神佑,可消劫難,可愈沈?。〈(佔了多少便宜)〉若不知悔悟,縱有百計千方,不能逃脫,妙藥靈丹,不能醫治,特世人不悟耳。」〈(人能明白是理,此獄自然撤銷)〉
天君言畢,又領守一向獄中探望,奈獄底深沈,十分昏黑,不能看徹,守一取出明珠一照,光芒四射,洞見隱微,果見獄中犯人,有受凌遲斬絞杖笞之狀,荷校繫累之形,以及毒瘡疥癩,膿血遍流,各種苦惱皆具,哀痛呻吟之聲,不絕於耳。〈(親為遊生目睹,讀此而再生疑謗者,必受天誅)〉天君曰:「此皆陽世生魂,在此受罪者也。師弟回到壇中,可將此理此情,告之眾人,看可有悔悟之人否?」〈(一片深情紬繹不盡)〉
〈【陽世患如此種種怪病者,真是活人受死罪,非坐活地獄而已,而世人漫不經心,不知警覺,一經點破,大家憬然,裨益不小。】〉
言罷,又領守一轉過左邊,觀覽黑雲沙小獄,這黑雲沙獄,乃在大獄之東南,鐵柵圍繞,黑雲密布,不見天日,其中惟聞號哭之聲,十分悽慘,此近獄門,黑暗無睹。守一仍取出明珠一照,見獄中突出一山,陡險異常,山上俱是圓石細沙,犯人初入獄時,先拋置於山頂,犯人不能立足,即隨沙石轆轤直滾而下,下面又是萬丈深坑,〈(設施奇妙如此)〉犯人滾下坑時,已跌得遍體傷痕,頭顱粉碎,殊形慘酷,〈(可有人憐憫否)〉守一在旁,連看數犯,俱是如此。不禁毛骨悚然。獄吏曰:「不特此也,子午卯酉四時,還用滾沸黑油,灌入犯人口中,更為難受。」守一曰:「此等犯人,在生造何罪孽?受此極刑。」
〈【洞徹幽冥,發所未發,此等文字,功效無窮。】〉
獄吏曰:「此庸醫指下不明,以藥誤人,所謂以人命如草菅,殺死人不須償命者也,故以此極刑處之。〈(醫生小心)〉又堪輿家羅經不熟,盤鍼不明,妄稱高明,為人選擇點穴,致使良善人家,亦遭破敗,世俗所謂以『團刀殺人者』,亦受此刑。〈(堪輿先生注意)〉其他星相卜筮,妄言禍福,顛倒是非者,均拘此獄。」〈(卜相留神)〉
守一曰:「此獄如何這樣黑暗?」獄吏曰:「因這幾等人,在生研理未精,胸中昏昧,故以黑暗獄處之,與他心境同一樣也。〈(這樣施為恰到好處)〉罰他由沙滾下深坑者,因他藝術未明,如陷人坑,故亦使之陷入深坑也。〈(直是陷人自陷)〉以黑油灌入者,滌其不良之腸胃也。〈(報施恰當頗解人頤)〉冥司之法,即以其人之罪,還治其人之身。〈(聖人設獄本旨,二語道盡)〉各獄皆然,不特此獄也。」天君在旁聞之,不禁大笑,謂守一曰:「冥司設法,真真有趣,如此位置,可謂恰如題分,可見為善者有是因,即是結果。為惡者有是惡,即有是獄。名實相符,絲毫不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惡之人,到也不虧本。)〉可以知善惡之報矣。」〈(真是如影隨形)〉守一嘆曰:「藝術須深究,休將術誤人,黑雲沙獄底,何至嘆沈淪。」說畢,三人出了此獄,又向他獄觀看。
〈【藝術不精,俱足害人,其中關係不小,看看冥罰非輕,各人當自警惕,慎勿輕嘗淺試,害人而自害也。勉哉!】〉
守一隨同天君判吏,剛纔移步,忽聞得一股臭氣觸鼻而來,幾乎欲嘔,〈(將糞尿膿血活畫出來)〉幸喜來時,天君賜給避穢丹一粒,守一連忙取出,噙在口中,登時臟腑清徹,臭氣全清。〈(的是靈丹)〉問天君曰:「何臭氣如此之甚?」天君曰:「因鄰獄乃糞屎泥膿血二小獄也〈(獄名如此刑酷可知)〉雖名小獄,實亦寬廣,臭氣係由彼處傳來,雖然污穢,不可不遊,況師弟口噙仙丹,何避之有?」話猶未已,已抵獄門,守一探頭一望,只見獄坑內,盡是糞屎便尿,與污穢之泥漿,積成深池,渾濁不堪。多少犯人,漂浮其上,有等犯人滅頂濡首,口吸糞水,不能伸出頭來。〈(是捨不得其中滋味耶?抑別有故耶?)〉
獄吏曰:「此等犯人惡孽最重,令他身負巨石,故沈於獄底也。」〈(哦,是這個原故,我卻不知。)〉守一曰:「此獄中人,在生造何罪孽?令他處此難堪之境。」獄吏曰:「此在生躇蹋五穀,污穢經書字紙,故受此報。〈(犯此天律受此應該)〉隔壁之膿血獄,較此尤穢,請一觀之。」守一跟隨獄吏,往左側一觀,果見那膿血成潭,而目睹已覺難堪,因問獄吏曰:「此又是犯何罪呢?」獄吏曰:「此因在生嫌棄父母醜惡,或見人醜惡,輒行吐唾,或於白日青天,及星月之下,男女苟合。或於神祇廟中,庵壇寺觀,行淫不忌,觸怒聖真,污穢淨地。或於井灶之側,苟且行淫。又有婦女大小月,身體不潔,輒進灶房,或入佛堂,致穢氣觸犯神明。又因穢水亂潑亂灑,觸冒三光,以上等罪,皆墮此獄,與血污池罪同科。有先入此獄,後墮血污池者。有先墮血污池,後入此獄者,等等不一。〈(徹底澄清發洩無餘)〉
〈【字紙、五穀天所恃,以養人治世,而污穢踐踏之,天甯不怒乎?怕受膿血之苦者,在生慎勿犯此天律,作此行為。】〉
守一聞言,不禁駭汗。因嘆曰:「在生諸不潔,死後墮深窩;受盡無邊穢,沈淪喚奈何!」天君曰:「此地不可久居,曷又觀五叉小獄乎?」於是三人,又向此小獄而來矣。這五叉獄,在此二穢獄之西,面積雖不寬敞,而刑罰極嚴,守一隨天君判吏到了獄場,祇見許多赤髮猙獰的厲鬼,個個手執鋼叉,在場中伺候,每拖出一犯人,則以五鬼處治之,場中盡栽木樁,將犯人縛於梳上,一鬼上前迎胸一叉,〈(這一叉足下訂錢)〉犯人大叫一聲,鮮血直噴,餘四人繼之,有刺喉者,有刺腹者,有刺面部及肩部者,〈(這幾叉只算還他利息)〉刺畢,用刀斬其頭顱,血流滿地,一霎時間,處治了無數的鬼犯,守一在旁觀之,不覺驚慄。問獄吏曰:「此等人生犯何罪?」
獄吏曰:「此等人在生,嘯聚山林,白晝率眾入人家抄搶,或將人子女擄掠上山,要人取贖,或攔路行劫,圖財害命,乃行凶殺人之大盜也。〈(殺人者人亦殺之,盜而受此,人皆稱快)〉罪大惡極,在生無論如何死法,死定拘他先到此獄,竭力處治,然後再發交各獄,受盡各種慘刑。始將他沈於阿鼻無間泥犁等獄,永遠受苦,不准投生。〈(盜賊如此處治,方足以服世人之心)〉即投生亦打入畜牲道中,令他將債填償,歷千萬劫,難以復人身矣。」〈(報之如此,誰云不宜)〉守一曰:「冥法待遇大盜,如此嚴峻,惜世間大盜,未曾聞此報應,所以為盜者多。但願此書速速傳出,俾大盜見之,自然畏懼,改良做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十八羅漢,都是若輩人修成的。〈(回頭定岸,願世間好漢,聽此良言,各人賣刀買犢,共享清平。)〉若不知改悔,仍然逞惡行凶,吾恐他惡貫滿盈之日,生遭斧鉞之誅,死受冥罰之苦,到了那時,噬臍無及矣。」守一正在嘆息不置。
〈【讀此文者,初讀必以為苛,再讀必以為快,決定無疑,守一議論,破膽開胸,深勸盜賊回頭,慈悲可愛。】〉
岳天君曰:「師弟何必為這些大盜寒心,這班人從來不信因果報應,你與他講「善惡」二字,猶如春風貫驢耳一般,〈(說來可歎)〉他祇知道搶人為能,殺人為樂,生性十分凶毒,並不存半點良心,生遭慘戮,死墮獄坑,受盡千般苦楚,始准他投生為胎、卵、溼、化,亦是應該。〈(語重心慈)〉世上若無大盜,則牛馬豬羊,何人去變?世上為父母的,不論甚麼人家,生下兒男,孰不望他長大?做個好人,無病無災,保全首領。不論士農工商,各歸一業,有家有室,繼起宗嗣,便是好的。不料生了之後,漸漸長大,為非作歹,始而偷竊,繼而搶劫,結黨成群,橫行無忌,以為差役不敢捕,官兵不敢緝,可以一生快樂,安享自在,〈(凶頑可殺癡憨可憫)〉那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朝犯法被擒,不是槍斃,就是斬頭,並無一個逃脫的,卒至覆宗絕嗣,豈不可嘆可悲!〈(不忠不孝,罪大惡極,可殺可誅。)〉弟子想人家生此兒男,其風水之誤乎?抑別有說乎?願求指示。」
〈【昭彰果報,豈爽分毫。】〉
天君道:「凡世上不肖的兒男,生於其家,因為他家祖宗父母不曾積德,〈(原因在此)〉所以纔生出這樣怪種,又兼他家庭全無教育,有了兒男,從小不教他讀書,一味溺愛護短,任其喫賭嫖遊,無所不至〈(助桀為虐)〉及至父母亡了,家產敗盡,衣食缺乏,他不去做強盜,難道去討乞不成。此所以父母生兒男,陰德不可不培補,家教不可不嚴肅,〈(名言至理,為父母者,其三復之)〉職為此耳。與風水何干乎?今晚吾師與師弟這篇議論,無妨登入記中,以勸世人,令天下做父母的想想,且令天下為強盜的想想,看可有人醒悟否?」〈(一片深情紬繹不盡)〉
正談論間,判吏請遊飢餓、焦渴二獄,天君曰:「甚善。」於是又轉向此二獄而來,三人移步,轉到飢餓獄,左右一看,那焦渴獄,亦是相連附近,守一定睛細看,其情形又與一殿之飢渴廠不同,問獄吏曰:「此獄內之人,又犯何罪?」獄吏曰:「一殿飢渴廠中人,在生輕生之犯也,此飢渴二獄,乃在生享用過度,不知惜福,口厭肥甘,暴殄天物,五穀不敬,任意踐踏。又或私造飲食,不奉高堂。貧者求貸,不肯濟急。如是等罪,罰他來這兩獄中,受些飢渴。善人不信,看他那種乞丐情形,又可笑,又可憐。」〈(這般模樣,定與世間乞丐不同)〉守一果掉頭看這飢渴獄中犯人,見他腹枵如鼓,骨瘦如柴,賸飯殘羹,亦難求乞。〈(餓得可憐,誰個憫之?)〉
又轉面向焦渴獄中一望,見那些犯人,口吐青煙,心火湧紅,唇舌乾燥,苟延殘喘,〈(暴殄之報)〉守一看之不忍,欲待賑濟些飲食與他,又奈來時未曾帶著,正在躊躇間,忽見那些鬼使,將那般犯人。用皮鞭毒打,叫他們出獄場行走跳舞,那些犯人因飢渴已久,身無氣力,那裏還能行動,一個個東倒西歪,顛蹶於地,〈(還在裝瘋惡作劇耶)〉啞哭無聲,真真悽慘。〈(不知此等可想及紈褲肥甘之時否?)〉
守一嘆曰:「在生享溫飽,死後作餓莩;口內叫荷荷,應同梁蕭老。」〈(守一亦愛誚謔耶?)〉嘆畢,請判司與天君,又領到別獄一覽,判司引導上前,挨次而進,判司曰:「前即是銅斗小獄,因此獄犯人太多,故又設多銅斗獄,以容納之,獄名雖二,其所犯之罪,與處治之法,則一也。」〈(近日文明進步、道德墮落、廉恥淪亡,此獄其格外增加耶?)〉
未數步,即抵獄門,守一從門內望入,是一土牢,牢中盡設爐灶,燒炭然火,熱焰騰騰,爐灶內盡燒銅斗。又向多銅斗獄觀望,亦是如此。旋見有數厲鬼,拖出許多犯人,綁在鐵樁之上,不能移動,然後向爐灶內,取出銅斗,向犯人面部上,身上,一陣亂烙,如裁縫熨斗熨衣服一般,銅斗燄燄赤紅,甫一著膚,犯人叫喊連天,聲震屋宇,〈(嚴刑酷法我亦悚然)〉可憐犯人烙得逼身焦爛,厲鬼仍不住手,少刻犯人垂頭而斃。鬼使用扇一揮,孽風吹動,仍復原形,如是者三四次,然後將犯人拘還獄中,守一看見這樣慘刑,不禁膽顫心寒。問獄吏曰:「這些人又犯何罪?受如此之非刑。」
〈【此獄中犯人,定是不顧廉恥之徒。】〉
獄吏曰:「說來可笑,這般忘八,在生姦謀圖利,蠱惑世人,引誘少年男女及寡婦,入空門,修假道,壞了名節,誤他終身,造了多少罪孽,他還自以為是,不肯改悔,顏之厚矣,莫此為甚。〈(左道之徒,治以此刑,尚為極輕)〉故用銅斗烙其面部,看他臉面可紅,可知羞傀?砉是面不失色,不能不一烙再烙,總望他知道羞恥纔好。〈(越烙越厚,越不知羞,老仙想來要用利刀將厚臉刮去。)〉此等罪犯,在此獄受罪滿時,仍將他解往各獄,其慘狀更不知若何也?」〈(伏下後文)〉守一歎曰:「異端懷鬼詐,暗地起奸謀,天網何曾漏?幽冥雙淚流。」嘆畢,又往前行,判司曰:「由此而前,即是鐵磑小獄。」
三人轉頭西向,即聽見號哭之聲,守一問曰:「何謂鐵磑獄?」判司曰:「磑,磨也。音銳,以石為之古公輸班所造,製為上下二扇,中有管心,以物實入其中,能碾為細末。有兩種:分手磨、水磨,今之鐵磑,不用石,以鐵鑄成壓力甚重,且於磑下製車輪,藉水力轉運之,其力甚猛,〈(創造希奇)〉善人到時一看,便知之矣。」方談論間,已到獄門,守一往內一看,果見一厲鬼,將一囚犯舉起,以頭塞入磨管之內,水流磨急,頃刻摧成齏舀粉,血水淋漓,充滿磨曹,銅蛇鐵狗,爭來吞食,一霎時間,即處治了十餘犯,望之甚慘。判司曰:「此在生強霸奪取不義之財,或明瞞暗騙,欺侮善良者,受此刑。」守一曰:「鐵磑研為粉,嚴刑亦可憐;世間無義者,盍自悔心田。」
〈【將磑磨之製造作用,歷敘清楚,此獄吏博識可嘉。以此獄待誆騙之人,恰當之極。】〉
又由此而轉西,祇見西北角上,亦有土牢,遠遠望去,亦覺宏敞,此至,見中陳列許多鐵斗,上鐫二字。曰:「豳量」,守一以手試舉之,其體甚重,難以搖動,只見那些厲鬼,將囚犯提出,跪在場中,膝下盡是尖利鐵沙,跪在其上,痛不可忍,鬼使又將鐵斗舉起,壓在犯人頭上,命他用兩手捧扶,不準放下,那些犯人伸頭不起,箇箇俱壓得汗出如漿,淚流滿面。〈(真是強迫教育,此刑到也可觀。)〉
〈【豳量獄吏,想是清時學官,故其所用刑法大有可觀。】〉
獄吏曰:「此等人在生,不講禮節,不行拜跪,故罰他受此刑。〈(哦,是令他補課。)〉要罰足在生年限,方準投生。此等人若不懲治,則將來世界之上,禮節全廢矣。」〈(關係重大,不能不嚴。)〉守一歎曰:「有皮尚譏鼠,而況在人乎?平等自由客,豳量得見無。」守一歎罷,方出了獄場。
〈【禮節之壞至此極矣,世間竟無一人提倡整理之,若無此書發洩此獄,長此以往數千年禮教之中華,共將淪於夷狄禽獸乎?莫怪禽獸凶殘,皆緣爾心險惡。】〉
忽然望見大獄之正西,有一股殺氣沖天,又聞喊叫之聲,疑為行刑場,因以問判吏?判司曰:「此非行刑場,乃雞啄、斬截、狐狼三小獄也。刑罰猛厲,故有殺氣,善人到彼,切勿畏懼。」於是三人舉步向前,此至獄場,果是此三獄,毗連相接,當時造獄的時候,安排的最為恰當。祇見左邊一獄,有千百隻餓雞,在場中飛跳,右邊有一獄,有數千頭狐狼,在場中嗥處,專待噬人之狀。〈(物猶如此,鬼將何如?)〉兩獄中間,別設一獄,名曰:「斬截獄」。
門外一場甚寬,場內擺設的,盡是剁碪大刀闊斧,〈(排場擺設亦頗驚人。)〉祇見那些厲鬼,將犯人一箇箇拖出場中,將他按在剁碪之上,如屠伯宰牛羊豬豕一般,用大刀的,一刀劈為兩段。用闊斧的,一斧劈開頭腦胸膛,再用薄刃,將犯人細切細割,又如凌遲一般,剛將人犯按倒的時候,那些犯人哀號叫喚,〈(是你們自願的,叫哭何為?)〉那些餓雞狐狼,聞聲跳舞,〈(專等吃肉。)〉厲鬼將人肉向左右拋擲,餓雞狐狼,爭先恐後啄食,頃刻都盡,血流滿地,狐狼以舌舐之。〈(情景宛然,淒涼可怕。)〉
守一看了,心中畏懼,為之膽寒。問獄吏曰:「此等人在生犯何罪狀?冥刑何其慘酷?」獄吏曰:「此男子在生,不孝父母,不和兄弟。婦女不孝姑翁,不敬丈夫,不和妯娌。殘害自己骨肉,而又離間他人骨肉者也,合受此刑。」守一歎曰:「在生殘忍傷骨肉,今日骨肉自遭傷;剁成肉泥膺慘戮,只供雞啄飽狐狼。」
守一嘆畢,不敢再睹,即請判司,又領遊他獄,判司曰:「二殿之獄,尚有灰河、劍葉、寒冰三獄,未曾遊覽,今仍依次序而觀之。」言話間,忽見前面有一道長堤,內中熱氣,騰騰上升。守一問故?判司曰:「此灰河也。長五六里,寬十餘丈,其中盡是石灰,用以煮人,刑頗慘酷。」轉瞬間,已到堤邊,守一一望,兩岸上盡是土牢,拘留犯人在內,那些鬼使,正在發灰投人,只聽見河中灰漲炸裂,聲吼如雷,正在如沸如羹的時候,鬼使即將犯人拋投河中,犯人身落灰河,大叫數聲而絕,〈(真怕煞人)〉少刻皮開肉爛,肚腹炸開,腸胃流出,臭穢難聞,〈(真是王法如爐)〉看來真真傷慘。
守一曰:「人生世間,何故造十分惡孽,來到陰司,受此極刑。」獄吏曰:「這也難怪,因為他在生追逐逋逃,勒索欠貸,逼人太甚,使人無容身之地者,合當受此嚴刑。」〈(狼差虎吏與世之討惡債者,其警懍之。)〉守一曰:「可畏也哉!爾等在生,仁恕全不體,居心已太苛,孽冤終有報,今日墮灰河。」守一正在嘆息不已,判司曰:「請善人與天君速速遊到劍葉獄去,此河可不必留連矣。」
〈【灰河罪犯,差役為多,今日受此,可謂以暴易暴。】〉
於是三人離了河岸,又往前行,祇見前面突出一山,高峻陡險,山上盡是鐵樹,枝材盡是刀劍,光芒閃灼,尖利無比,望之生畏。守一隨同天君、判司,到這刀山之下,徘徊佇立,即見有數十鬼役,將新解到的犯人,一箇箇拋擲樹上,穿膛破肚,血水下流,那些犯人,活又活不得,死又死不成,〈(可憫可憫。)〉都在樹上哀哀叫苦,懇求救命。〈(誰人敢救?)〉只聽得那些鬼使大罵道:「你這些沒良心的,在世逐日好殺戕生,宰殺牛犬、毒魚蝦,網禽鳥,那些物類闖著你,你可曾赦了幾個,今日到了這個地面,也教你試試利害,看你知道疼不疼,你向老子們告饒,那些物類又向何處告饒呢?」〈(你不饒人,誰又饒你,殺人即自殺,救人即自救,亦何苦而造無邊之孽哉?唉。)〉罵得那樹上的鬼犯,啞口無言,忍恨吞聲。守一聞之,也覺暢快。
判司曰:「此處已知大概,還有那些寒冰獄,未曾遊過,盍隨我來,到彼一觀。」天君守一依允,大家掉轉頭來,又向北方而行。卻說這寒冰獄,乃在大獄之正北方,寒冱之地,終年積雪不化,寒冷異常。守一跟隨判司、天君,將到獄場,祇覺朔風凜冽,砭人肌膚,又兼是寒冬天氣,更加幾倍淒涼。〈(真是雪上加霜)〉守一到此,手縮袖中,趑趄不前。〈(也覺難為。)〉天君曰:「師弟不必畏冷,吾侯賜爾辟風珠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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