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海刚峰先生居官公案传 [book_author]李春芳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98363 [book_dec]四卷。又称《海忠介公全传》。明李春芳撰。该书为公案小说,记明代清官海瑞(刚峰)断案决狱之事。全书七十一回,每回演述一个故事,而以审案人海瑞贯串各篇。据历史记载,海瑞为官清正刚直,敢于力折权豪,审案也确有公正廉明之称。该书序文中说海瑞“决狱惟明,口碑载道。人莫不喜谈之,时有好事者,以耳目所睹记,即其历官所案,为之传其颠末。”似乎所记都是海瑞事实录,以增加其书影响。简要记述海瑞生平。全书由七十一个小故事组成,每个故事都能独立成篇,短者至不足百字。连贯起来看,又类似长篇小说。每个故事即一个案例,每一案例由告、诉、情节梗概和海公判组成,有的省略告,有的省略告、诉,但情节和判,每篇必不可少。 [book_img]Z_14495.jpg [book_title]序 海刚峰先生,直谏人也。当肃皇帝末年,斋居静摄。惟时方士陶仲文等,导以斋醮引年之术,群臣将顺,莫有言其非者。刚峰先生时为比部郎,无言责之任,乃奋然起曰:“是尚可以缄默为乎?”乃抗疏反覆累千言,大指欲反其昔日之误,置其身于尧舜禹汤之上。肃皇帝大为感悟,日取读数过,惜未及施行,不幸宾天。 穆皇帝甫继大宝,即首出先生于狱,擢为大理寺丞。盖承先皇帝之志,知先生为最深也。先生益自感愤,其理冤狱、拔幽滞,诸所称腊肉干者,悉以先生为归,人称为神明。昔人云:“关节不通,有阎罗包老”,先生之风大类是。累功历官至都御史,虽其所行宁便于民,而不便于缙绅。诸言事者,摘其过端上之,穆皇帝素知先生之为人,未尝一加罪焉。 先生历事三朝,其直声,在朝廷;其实惠,在黎庶;其清风,在宇内;其公论,在人心。先生盖钟扶舆之口气,而为熙朝之名臣矣乎! 先生生于濒海之外、前有丘琼山先生以文章著海内,后有海刚峰先生以直声震朝野,后先继美,非圣朝作人弘化,讵能于濒海外得人,亦若斯盛乎?且所称谏者,不贵口而贵改,不贵说而贵绎,先生之于肃皇帝,盖不徒改而绎者。穆皇帝擢召用,俾得见诸实事。驯至今上,犹能大为擢拔,使得二三臣如先生者,布列中外,何患天下之不治平哉?然而决狱惟明,口碑载道,人莫不喜谭之。 时有好事者,以耳目所睹记,即其历官所案,为之传其颠末。余偶过金陵,虚舟生为予道其事若此,欲付诸梓,而乞言于予。余亦建言得罪者,忽有感于中,因喜为之序。 万历丙午岁夏月之吉,晋人羲斋李春芳书于万卷楼中。 [book_title]第一回 断问强奸 海公在淳安,一县称其善于谳狱。一日,谒顾代巡,适有告奸者,狱已三年,和奸强奸未决,属公定脱,盖欲试公之决也。公令隶有力者一人去衣服,诸衣皆去,独里衣,妇以死自持,隶无如之何。公曰:“供作和奸,罢讼。”遂决。盖妇苟守真,衣且不能去,况可犯耶? 告欺奸 告状人陈福生,告为欺奸致命事。乱伦灭法周才,调奸姿婶,婶义不从,殴伤致死。陈福生状投地方,招过银买息,吴亦得银若干,凭德见证。有此不法,人伦大变,广财理贿,死魂莫伸。乞恳亲提,明正典刑。上告。 诉 诉状人周才,诉为乞烛冤枉事。陈氏久病滨危,伊姑时常打骂,病转不痊,自分经死。伊母廖氏并兄叔等验明殡埋,里邻可证。殊仇恶福生,恃刁惯讼,捏陷欺诬,幸送爷台,复审冤烛。乞剪奸豁。上诉。 海公判 审得周才,分属宗盟,礼严毫发。周才少壮血气,两戒未遵,不知欲乃伐性之门,力为生乱之府。叔出行暴,婶媚兴狂,计从则灭叔,计忤则灭婶,欺奸致死,理或然也。据陈福生投词,固为奸死婶,吴招买息亦为奸亡。周之诉且云:“伊姑打骂,自分经亡”,是欲委罪于姑,姑嫁祸于东吴之意。其情愈真,其计愈穷。但陈福生既痛妹死非辜,情宜激切赴告。乃首扬以告词,随息以贿赂,是财为重,妹为轻也。此又不释之疑,令周才有可生之路。意者以里衣死持,而周之暴适当其会耶。天辟灭等周。取供。 [book_title]第二回 僧徒奸妇 淳安县一小家妇,自母家归,避雨一野寺中。寺僧延入,而妇有姿,师徒皆欲淫之。乃妇意在其徒,师怒,杀妇埋园中。次日,母与夫家寻不得,交讼于邑,互谓杀之,公一时不能决而疑。适有门子得罪当谴,公曰:“汝故以得罪逋出,遍践村市。但探出此事,当宥汝罪。”久之,门子入此寺,僧师徒以是美男,皆与狎昵。有小沙弥语泄,而沙弥亦不甚悉。人以白公,公曰:“是矣。”翌日,过寺中焚香,频仰首向天自应曰:“知道了。”独一僧于众中色变,公即令缚之,曰:“上天已语我,杀其家妇者,尔也。”一讯吐实,瘗尸出其园。抵二僧死,而二家疑解。 告打死妻命 告状妇张氏,告为杀命埋冤事。夫存嫁女云玉,配与兽心计生为妻,岂恶不务生理,酗酒宿娼。孤女终身仰望,反嗔苦谏。趁母家归,活活打死。夫杀妻命,纲常坠地,母痛女冤,情惨昏天。上告。 诉 诉状人计生,诉为劈冤事。岳母张氏,素嫉生贫,悔将女云玉嫁生为妻。趁女归家,遂串嫁于他人,反以死罪加与生身,似此冤屈,天日同升。妻失财无,情惨号天。含冤上诉。 海公判 审得云自看母,孤身归家,在路陡然遇雨,望门逃躲,不知身陷寺门。盖彼时只知避雨,而末及择地也。淫僧法长师徒突见。同炽淫心。不料,无节村妇,亦可色动,意在徒之少壮。恶僧忿徒怒妇,登时杀死藏尸。夫师徒见妇骋淫,已各犯戒。而师复妒徒杀妇,手刃尤凶。徒拟充军,师应抵命。庶使僧俗,人伦不紊。 [book_title]第三回 奸妇失节明节 胡州人有郝云衢,以奸杨文升妻田氏,致其自缢。经案,衢罪抵命。案谓:田氏以衢来奸己,即呼小庚儿杀人,韩升隔壁遥闻可证。且妇忍弃芳年,所以明节云云。乃公出巡胡州决。田氏,始为聂完妻,完死未半载,即嫁文升。嫁之四月,即生一子。其本房仅三间,人共七口。因判之。其略曰:妇不出闺,何由呼人小名?韩升未见,何由以闻声定罪?居仅三间,人共七口。奸与缢,皆非其地。怀胎改嫁,既已失节,而杀身明节,恐非其情。则缢或有故,情实可疑。招上得末囗云衢死击狱二十年矣。问杨文升:“汝妇改嫁生子,诸情招何不及?”曰:“始上未之问也。”盖胡人畏刑轻死,不知辨解。 告强奸堕胎 告状人伍约,告为奸杀大冤事。虎侄钱豪淫纵匪夷,贪妻少艾,立心不良,瞰身远出,入室抱奸,嗔妻不从,殴踢堕胎。灭分伤伦,里邻骇证,恳恩究治。上告。 诉 诉状入伍文寿,诉为仇诬大变事。切身与叔争基,致成血恨,辏因婶病堕胎,诬以强奸陷命。切思身既与叔极仇一人,岂强奸孕婶?干证受贿,血胎是祸,冤蔽覆盆,恳恩超豁。上诉。 海公判 审得伍文寿。强奸伍约之妻,乃以侄犯婶,因喊不从,踢堕胎孕,祖灵不肯,故遣某等见之。文寿诉称争基仇陷、贿买黑证,殊不知一人之心可结,众人之口难钳。伍族兄弟叔伯,并无一人冤之者,则强奸堕胎又奚疑焉。合就典刑,以扶人纪。 [book_title]第四回 奸侄妇杀媳抵命 淳安县王福与侄妇通奸,侄稳知,持刀以待,而福反杀侄。杀后始大惧,与二子谋曰:“事已如此,无抵必死。适次子妇在家,必杀之,以两奸闻,则祸脱,而更为娶妇,犹不失妇也。”次子是之,而持刀股栗不前。乃长子以救父,奋杀之。于是,以两首诣邑,称杀奸云。公一见即曰:“双奸则杀必一时,今尸色有鲜陈,必诈也。”参错诘问,对尽支离。刑之,遂得其真。以父及长子、侄妇成狱,旌表次子之妇、为之立庙致祭。 告强奸寡妇 告状人周氏,告为强奸寡妇事。夫丧抚孤,柏舟矢志,不料邻恶兽心吴甲,夜潜入卧室,逞凶强奸,当氏喊邻,罄将首饰掳去。奸心不遂,则行盗心。生死含冤,无路控诉,冒恳天台,乞殄刁风。上告。 诉 诉状入吴甲,诉为平空陷事。吴甲与周氏切近邻右,有患旦夕即救。不料周氏夫翁远出,半夜被盗,妇醒叫喊,甲即率众旧身赶捉,无踪。周氏惧夫谴责不谨,反捏救盗为盗。切思守望相助,胡越尚且有难则救,似此平空黑冤,乞诉断劈奸。上诉。 海公判 审得吴甲与周氏切邻,见妇孀姿,淫心久蓄。一日瞰伊家中无人,半夜本来逼奸恣欲,岂妇不从,见财起心,执财而去是实。盖欲以财为媒,料妇心畏夫翁,必俏地索财,就中可行奸计。况前后东西,俱有邻人,安得吴甲独救?此事不烛而自明矣。合拟满徒,以惩恶行。 [book_title]第五回 奸夫杀客为女有他奸 淳安县以画旗导新秀才适黉宫。张家楼临街,有女窥见一生韶冶,悦之,适一卖婆在旁曰:“此我邻家子。今为小娘执伐,佳偶成矣。”女不言。卖婆又以女意诱生。生唾之,不从。卖婆之子固无赖,因假生夜往。女不能辨,久益缠绵。一日,其家有舍客官人夫妇,因移女,而以女榻寝之。其夜,有人双断舍客首。明发,以闻于公,公以为其家杀之,而橐装无损,杀之何为?问榻曰:“夜寝谁氏?”曰:“是女之榻。”令立逮其女至,作威震之曰:“汝奸夫为谁?”曰:“是某秀才”。又立逮生至。曰:“卖婆语有之,何尝至其家?”又问女:“秀才身有何暗记?”曰:“臂有痣。”视之,无所。公沉思曰:“卖婆有子乎?”曰:“有之。”逮其子至,视臂有痣。曰:“杀人者,汝也。”即自输服。始假生与女奸,既夜至,扪枕上得头一双,以为女有他奸,故愤拔佩刀并杀之,而不知客夫妇也。即日械系抵命。士由是得洗冤矣。 告人命 告状人何经六,告为磊杀事。土豪沈一森,巨富不仁,势焰炽天,勇力绝伦,阳世阎浮弟。因借银十两,不服磊算,触犯虎怒,喝仆毒打,立时气绝。死者含冤,兄弟分离,手足妻子,割断肝肠,极大冤枉。望光上告。 诉 诉状人沈一森,诉为烛冤豁命事。愤贼何经六,荼毒万姓,害民百端。初十夜,潜入室中,偷盗财物。仆见捉获,是行打死,岂刁飘捏诳台,磊债杀命。切思人命大辟,蹈犯莫逃。况身黑夜杀贼,未尝白昼殴人,乞恩详情超豁。上诉。 海公判 审得沈一森,以万金土豪,所为不轨。盖罄西上竹而书罪无穷,决东海波而流恶不尽者。今因磊债囗利,殴死何仲升,乃反以仲升夤夜入室偷盗,指贼打磊。此小人文过饰非之辞也。但人心不昧,乡有公评。约党里邻俱称:白昼打死,岂行窃之时乎?以斗殴杀人致死者律绞。 [book_title]第六回 决东明乡刘松冤事 淳安县东明乡刘松,往斐子岩贩花,久不归。其父西于店主以得松秤,讼谓店主杀之。公曰:“杀人,则必焚秤埋锤,以灭其囗;留秤,则杀必非也。”半载余,西得松痊于王官营,为大抉出伤眷,尸旁有白髻子,而犹谓杀者,店主也。公曰:“此店主有囗囗家杀也?”问:“谁家有服?”因得之朱守分。先拘其邻人。羁之,囗囗出首,遂得其实。按其家赃物、凶器皆得。守分曰:“死不敢囗。囗三人分财,一人死,不甘耳。”公曰:“一人死,一人偿,足矣。尔欲诬尔所仇乎?”不听。盖以安二人,使勿逃。次日,三在,二果来所,即逮讯之。皆以抵罪,第分首从耳。 告打死妻命 告状人陈仲升,告为号究妻命事。凶恶饶贵,霸截水利,身伦遭殴。妻吴氏情急奔救,遭凶打,破脑重伤,抬回气绝。金白等见证。妻遭横死,叩法检填,负冤上告。 诉 诉状入饶贵,诉为冤诬事。身与陈仲升争水,遭殴懵地。当其劝证,并无妇女在旁。次早,架冤称妻被身打死,统集弟侄,破屋财,谎词耸告。痛思田野争水,隔家二里有余,恶妻瞽目,不移门外半步,非杀妻图诈,必病危加凶。乞究根因超拔。上诉。 海公判 审得吴氏,以夫争水,而与人厮殴,奔出号冤,亦妇人女子常情耳。饶贵逞凶之甚,毙此妇于棍石乎:陈佩以婶身死,统族二十余人,蜂拥上饶贵之门,破屋财,此亦妄举也。盖杀人偿命,罪固重于泰山,而财之徒,亦未口藐如鸿毛者。饶贵合以斗殴杀人致死者律绞。陈仲升亦不合乘户卷掳,相应拟,各取供。 [book_title]第七回 拾坯块助击 淳安县西山村王爱礼与胡进保相殴,进保幼男,拾坯块助击,不中爱礼。爱礼反拾以击进保,亦不中,中进保九十三岁母,积十三日死。成讼。坐爱礼抵偿,案定。公见此狱,因断曰:“块击爱礼不死,而安能死进保母?母原不在、闻必误。而老易伤,故积十三日始死也。所当矜疑者,且遂立案,为误伤人命者儆。 告殴伤 告状人胡进保,告为急救二命事。身于旧年,口借王爱礼本银二两,未期过还,收帖存证。岂恶执券,复骗理论,反触丛打,伤颅可验。母见急救,复被拆肱,胡文盛等救证。母命悬丝、乞台亲究。上告。 胡进保催状 告催人胡进保,催为抗提弊杀事。凶豪王爱礼,截打保母重伤,医生验明。七牌严提,弊抗不到。仁台视民瘼犹己伤,凶恶藐官牌同故纸。母遭重伤,血髓时流,昨夜气绝。欲抬归殡,恐违天断。挨延日久,奸计百生。严拘早断,生死含思。哀告。 诉 诉状人王爱礼,诉为冤陷捏骗事。枭恶胡进保,约借赡军银两,越限不还,坐取触恨。哨男胡成,擒身捶石乱打,浑身寸节有伤,幸弟救归,几死。二次恶反诈伤母命,蒙牌七捉,病莫起床。今幸死彀回生。匍匐上诉。 海公判 审得王爱礼,为富不仁,剥民肥己,盖流毒一方矣。今因逼债相殴,误伤进保之母。十三日而死者,亦非其心之所然,不过殴之急而失手矣。但七拘不赴,此之挠法之甚者也。尚且展晃错之智囊,弄苏张之舌剑,捏称遭打致病,抵塞前愆。殊不知,胡进保之母只凭伊口所谈而伤,亦经予目所睹。爱礼合拟周殡,以殄刁风。不究。 [book_title]第八回 断问诬林奸拐 淳安县崇义乡阎敬娶后妇,妇携女姚氏来,以为敬子妇。已后妇死,敬通于井得珠妻关氏,而井又因关通于姚,遂与偕逃。敬怨关,欲成讼。先是,敬亦调狎其子妇,关知之。因以钳其口,不敢言。而敬与其党王大库素仇卢天林,因诬讼天林奸拐焉。关氏证其奸状,大库证其拐状,众口丛射。天林不胜拷掠诬服,谓已卖出。得出狱。寻取出,即刎于敬家。敬恃案定,又恐卢天林子以冤父讼,遂再讼于按台,以属公。公知其冤,然无能难之。禁敬与关于二处。故令人作敬馈食遗钱于关,尽得关密语。又讯其主者,得二人共寝食状。猝以诘敬云云。敬莫能对,因吐前事。敬干法,天林冤雪。夫卢天林之钳于群喙,金铁莫能喻其坚,然不能无疑隙。藉公之决,必不令天林冤死。乃竟冤死。阎敬之再讼,持案定也,安知有海公鞠已?岂非天乎?而阴有使之者乎? 告强奸 告状人阎敬,告为剪奸正伦事。儿媳僻园讨菜,凶恶卢天林入抱奸,遂串偕逃。切恶强奸罪重,拐带非法,乞除奸党正法。上告。 诉 诉状人卢天林,诉为电烛虚诬事。身与阎敬,素执仇恨,驾捏伊媳菜园被林所奸,偕同逃走。不思菜园非行奸之所,白昼岂捉奸之时?仇口称诬,难逃洞察,哀哀上诉。 海公判 审得阎敬,乃奸恶人也。既称天林奸媳,胡不捉奸于房帏,而乃捉奸于菜园乎?其情犹涉狐疑矣。若据大库与关氏所证,卢天林奸拐似真,则拟应戍无辞。然关氏之证,不过卖奸买奸之故,乃与阎敬有奸,串其媳与井逃走,恐阎敬与讼伊之罪难逋,故死证天林所奸是实。大库苦证拐真,不过仇恨相隙。殊不知,平白诬捏,陷人一命,情何狠也。关氏淫恶,合依官卖。大库奸党相助,拟之满徒。阎敬虚诬,合拟充军。天林累死一命,阎敬当给埋殡,与其子殡殓。各依律取供。 [book_title]第九回 断问通奸 淳安县在城郭参将侄秀才郭应基,其舅死,因与其妇通,生一子,已二岁。舅弟刘茂,以其情讼于郡。其家巨富,徒党相翼,为说甚辨,谓刘茂谋产而诬贞妇,有关风化。公决之,一见妇,知为淫物。因令众各居一区,从门外拘一小婢,至加拶问:“儿在何处?”曰:“在专诸巷郭秀才家,匿帐中。”及诸奸状悉得,令四卒往捕。其家重扉皆扁卒,即逾垣排闼抱儿出庭见,故令口之地,妇呀然,奔前抱起,曰:“罪自甘,但愿留儿也。”遂抵罪。 告通奸 告状人刘茂,告为兽恶败伦事。伦理风化所关,冠裳礼义所出。痛兄刘森,不幸早丧,淫嫂何氏,守制三载。岂甥兽恶郭应基,势横荒淫,奸嫂何氏,生子二周,秽迹四闻,乡邦耻笑,伦常扫地。生者莫知死者悲泣。冒恳天台,乞殄刁风。上告。 诉 诉状人郭应基,诉为蛊计害民事。切身守法,素不为非。祸因母舅刘森早故。母妗央基代管帐目,仇舅刘茂,思欲谋兄家业,妒基若在,事恐难偕,设机陷阱,架捏母妗与基通奸。既云嘱托买奸,众口安得尽箝?显是诬捏。乞提斧断。哀诉。 海公判 审得何氏因夫早故,止茕茕一妇,家务繁琐,莫能掌理明白,乃托甥郭应基为之代管,亦是为家之计也。但不合与基通奸往来,生得一子,已满二周者,是非以身尽托之矣。伦理何存?应基既称刘茂欲图兄产,妒伊在彼,捏陷伊奸。此难以抵辞也。身既入黉门,何不遵守法律,胡行狗彘!甥妗两相调情,而求野合之欢者,城非为也。学门岂容奸徒?合当黜退前程。何氏失节贪恣,归宗无异。其家室产业,悉附刘茂收管。俟二周之孩长日,家业还侄自己理掌。各取供。 [book_title]第十回 勘饶通夏浴讼 淳安县乡宫通判饶有财,夏浴空室,夜渴索茶,小婢持置墙孔,饮之,遂中毒死。其前妻之子,谓以继母有奸夫在,故毒杀其父。乃讼之于邑。置狱已久,不决,公当时巡行于郡,各县解犯,往郡赴审。其继妻再三称冤。公顿然思之:其妇如此称冤,莫非果负冤平?径造饶室,详审秘探,阅浴处及置茶处。遂严钥其门,概逐饶通判家口于外,亲与一小门子宿其中,仍以茶置墙所。次早起视,果有蜈蚣堕焉。急命拆墙,遍内皆穴蜈蚣,焚烧移两时方绝,臭不可闻。遂开其妇之罪,冤始得解。妇叩谢而归。 告继母谋杀亲夫 告状人饶清,告为奸杀大冤事。痛母蚤亡,清父再娶姚氏,后父广任,兽母不良,暗藏奸夫。清父任满归家,兽母恶声里,父怒、究奸、岂恶置药毒死亲夫。似此冤,闻者寒心,骨肉相残、天伦灭绝,乞天法究。哀告。 诉 诉状人姚氏,诉为冤诬事。逆子饶清,恃尊无伦,污蔑继母,中之丑、痛不可言。身配于财,恰尽乃事,闺门整肃,敢容奸夫?况夫任归家,因夏浴空室,伤暑身亡,殊仇架捏毒死亲夫,不思伊父与身,枕畔恩爱,奚忍置毒谋害?谋毒重冤,氏担不起。幸告台下,乞天分豁。哀哀上诉。 海公判 审得于财之死,非毒药之毒,蜈蚣之毒矣。但无用小婢,置茶胡不持入室而与,何持置墙孔而与之哉?因而中毒死者,亦命已矣。饶清谓继母有他奸夫,怒究之,姚氏将药毒杀。而清之告,亦为父伸冤之故也。但未询其实,陷母置狱,坏母名节,则伊为子之过矣。若非经吾睫亲睹,则姚氏偿伊父命者,将何以辞焉?非几乎屈陷一命,合拟忤逆罪加,姑且免究,的决惩戒。 [book_title]第十一回 谒城隍遇猪跪吼 淳安县东门巷闵元庆有一猪。元旦,海公谒城隍,见猪跪吼。公曰:“异哉。此必鸣冤也。冤则随我来。”猪即自行抵邑堂而不能言。公令人随所往,乃其主家,拘主家至,反复错诘其家事,皆曰:“无之。”曰:“而与人讼乎?”曰:“然。”曰:“孰胜?”曰:“民胜。”曰:“何由胜?”曰:“渠将民奴殴死。”曰:“汝自殴死,诬人也。猪即其奴矣。”猪闻,据地吼鸣,叩首如人状。主惊惧叹服,列事始末,始以坐法。而被诬者,公令释放,人称“神断”。 海公判闵元庆与裴杰讼,特一时之忿耳。因忿受屈,亦不过小挫也。遽杀奴诬裴,而必期其胜,无乃为人忿,而死二命乎?讼虽获胜而奴死。无辜屈裴抵命,应知冤魂必不瞑目于地下矣。猪陈其状,非畜之能灵,亦庆之罪不容逭。盍拟大辟以惩刁诬。取供。 [book_title]第十二回 断赝金 淳安县有一阳明,以金授匠制环,环成持归,尚不知赝也。经月始辨,以还,匠则饰词百端矣。遂以讼于公。公已知奸在匠,至即以系狱,而书一“金”字于其腕,曰:“字损,则重挞。”人皆不知其意。旋已,呼其妇伏阶下。囚群中忽召匠至,怒曰:“‘金’字在乎?”曰:“‘金’字在,尚好,底何敢有损?”曰:“‘金’字若在,尚是良民。”且令去。复问妇曰:“金子在,可持来。”妇曰:“然。”金到以偿民,而始挞匠。妇以声误,遂以金出也。 告盗金不还 告状人阳明,告为窃盗事。惯贼郑翊三,素藐法律,害人百端。前月,明到翊家制环,带金五两,移放桌上。岂恶蓦见,盗心炽然,将金盗走,变觅无踪。身与理谕,吐出均分,恶贼坐执不认,反逞凶暴。乞天拘究追偿。衔恩上告。 诉 诉状人郑翊三,诉为驾捏骗害事。切身守法,素不为非,谨遵律条,秋毫无犯。仇豪阳明,素欲害翊,无一可就。前月来翊家叫代制环,并未见有金子。其今次月复来,即称遗失金子,为翊拾着,威振坐身。不思伊金失堕他处,坐翊所拾,又无赃勘,情实诬谄。恳恩洞察,情伪立分。上诉。 海公判 审得郑翊三,乃奸诈人也,亦刁恶人也。阳明到伊家制环,将金放于桌上,口伊盗走者无疑矣。阳明理谕均分,本合将金吐还,胡不认而逞其暴以制人者何也?盗金坐执不还,反逞凶暴,将以制明之勿取乎?何刁之甚!合依刁恶取律,姑免究之。但恶逞凶饰诈,以控逞凶暴坐不合。 [book_title]第十三回 奸骂求粜不与 淳安县西乡有一妇,八十余,姓曹,其夫姓谢,蚤死,妇嫠处。忽夜被人杀死,经两月莅者莫能察。公拘邻族至,询历皆曰:“不知。”因问妇死前有何举动?曰:“但放谷,而姑侄张珏求粜不与,且詈之耳。”公曰:“是也。”令捕之口无,拘珏母妻至,母曰:“岁荒,珏出祟也。”曰:“持钱几何?谁所与口?”曰:“叔守礼与钱三百文。”拘守礼至,绐之曰:“珏杀人,而汝给钱,又令逃去。其母已谓汝知情也。”守礼已具状,有“疑珏杀人”之语。其家相距二里许,因遣其妻先归,后遣其母继往,中间令人挑妻曰:“母已谓杀人事,汝知也。”妻恚且惧,语渐,因得其“杀人之夜,珏归,身作血腥,鞋污相易而出”诸语。即自远捕珏得之,一见输服,尚有妇金簪一对,并见其凶器等物俱在,狱始成。 告黑夜杀死人命 告状人曹贵,告为杀死人命事。痛姊居孀无子,独自嫠处三十余年,存有赡银二十两。岂恶张珏,系姊亲姑之子,闯知存有赡银,屡行盗窃不遂。前月十八夜,邀众持刃,将氏杀死,家财尽行搬走。似此不法,人命干天,乞提正典。上告。 诉 诉状人张珏,诉为烛电冤诬事。切身买卖佣活,远久在外。祸因年荒,曹氏放谷,身与求粜,合口归家,即往外收帐,并未在家。殊仇曹贵,架言“曹氏是珏杀死”,不思荒年饥岁,奸恶成风,难坐是珏果杀,情实诬谄。乞天严办。上诉。 海公判 审得曹氏,存得赡银二十两,张珏窥见,思盗之心亦有之也。兹今年荒,曹氏放谷,求粜不肯者亦是也。然求粜不与者,细事也。执仇乘机劫杀者,则罪重矣。即云荒岁饥年,贼风并事,劫杀之罪,难坐尔身,则伊所带之金簪、首饰从何而来?合拟大辟,毋得他辞。 [book_title]第十四回 仇嘱诬盗 淳安县有一吴满,与戚巳相仇。满被盗,巳获焉。而公快姚成为满亲家,因盗以诬戚巳。其时,群盗受赇,皆口钳之。探得戚巳财物,一概是吴满财物,戚巳莫能办,成狱六、七年,往案皆实。及海公任淳安尹,将此宗卷阅,心下自觉疑惑未定。时群盗皆死,独戚巳存无可诘,而巳甚称冤,曰:“狱成久矣,非老爷神明,不称冤也。”问:“赃在乎?”曰:“在。”然仅布衣数事置库,取出细阅。次日,两造皆集庭下,指一青布氅诘满曰:“此衣汝自制,亦买者?”满答曰:“自制。”曰:“民家何由布面,复用蓝绢里,而缘亦蓝绢乎?”曰:“大儿子以民年老进轻暖。而缘,乃制衣剩绢,因用之也。”公诰戚巳曰:“汝衣乎?”曰:“非也。衣已易去矣。我氅,青布面、蓝布里,缘亦青布也。”发视面里,果如戚巳言。缘亦青布,岁久成蓝也。公曰:“冤哉!”始知姚成为满之亲家,乃往嘱,典贿诸盗以诬戚已。公即以巳械而械满,并以巳罪罪之。戚巳曰:“民冤得释,但家如洗,满自富也。”复令:以吴满家给戚巳焉。一郡称神。 告窃盗 告状人吴满,告为缉盗安民事。恶贼戚巳素越分,聚群偷窃,远近遭殃,飞空泼祸。杉木系身鸠屯,岂恶于十三夜,罄行搬窃,获赃鸣众,情实不诬。乞剪獗猖,庶宁鸡犬。上告。 诉 诉状人戚巳,诉为赃陷事。土豪吴满,争娶成仇,无由报害,计砍杉木,赃浸门池。次早口称被盗,贿邻池内验赃,捏诬告县。切思杉木惟竖造乃用,池中非脏之所。恳恩洞察,情伪立分。上诉。 海公判 吴满与戚巳,争娶宿仇,累岁秦越,自砍杉木,私浸戚巳池中,计图报复。此操心甚劳,为计最拙也。里邻实指,盖但知戚池有赃,而未知所以然之赃也。戚系无辜,吴合反坐。其干证堕满术中,姑免究。 [book_title]第十五回 决咸匿兄产 淳安县宝坻乡有一杨咸,其兄成构危疾,泣谓咸曰:“我病必不起,有金二千两。子幼,必不能守,汝可有之。俟儿长,给半可也。”后背兄命,尽匿不与侄。成妻诉于邑,海公迟滞未决。适获盗至,其盗见咸即曰:“此人故吾偶,今暴富,皆盗资也。”咸急呼曰:“吾资,出亡兄所寄。非盗者。”公曰:“已知汝匿兄金,第虑汝不服,故令盗言耳。”遂尺产给成子。 告欺死瞒生 告状妇卢氏,告为欺死霸占事。缘夫与叔同爨,叔身外游,夫耕供家。夫病将危,产业、金子尽付恶叔掌管。岂恶欺夫死儿幼,即行分异,家业悉被吞占,族长可证。原既兄托苦乐宜均,何欺死瞒生,将业悉霸,今又逐身外居?号天情惨,粘单上告。 诉 诉状人姚氏,诉为冤诬事。逆子饶清,恃尊无伦,污蔑继母,中之丑、痛不可言。身配于财,恰尽乃事,闺门整肉,肃以承托。及今长成,反捏霸吞伊业,恩将仇陷,情实诬耸。若有欺幼吞占事情,罪甘斩首。上诉。 海公判 审得杨成,因子幼,而己病欲危,乃给金二千两,付弟杨咸掌管,亦成为家延之计也。乃咸枭利霸为己业,非欺死瞒幼者乎?既承兄托,当恤寡怜孤,家业均半则可,胡何言兄未置片土,实系己业,与嫂侄无干而逐之外居者,诚何心也?则当以侄犹子比儿,即叔之田产,亦当三分之一,而况系己父所置之业乎?合给还侄如律。取供。 [book_title]第十六回 贪色丧命 绍兴府会稽县东街,有富子姓陶名厥,盛服往市,经楼下,楼上有妇倾浴汤,误溅富子衣服。富子怒目妇,妇含笑巽谢。富于仰见妇色艳丽,乃回嗅,相揖而别。归而慕之,无由得之可谐,思久成疾。母爱子,私问致疾之由,子以实对,母深为子危,假以贸物,见妇人而亲密,乘间以诚告曰:“吾夫妇老年止生一于,倘蒙怜救,誓当厚报。”妇怜之,与曰:“吾夫某日当往外,昏时郎可至。”如期而往。妇匿之楼上,且安置翁姑闭门户,登楼,子已死于妇床矣。盖久疾体弱,又惊喜交集故也。妇惊,呼翁姑见之,翁惧累自缢,姑亦惊悸死。邻人报其夫,执妇赴官。富子母,次早至,拟迎子归,适逢斯祸,奔归告厥父。父曰:“是吾子之罪,非妇之过也,吾当救之。”诣海公曰:“此吾子不才致此,大祸延及妇之翁姑。民颇有赀产,今愿备衣棺,殓葬三尸,家赀付姚庆夫妇。乞贳此狱,以什无辜。”公从其请,判令庆夫妇承富民家,而赡其老。 夫首妻谋杀奸夫赫死翁姑 首告人姚庆,状首为谋奸累死事。淫妾胡氏,龌龊淫贱,恣肆匪彝,闺门有亏,窝藏富于陶厥通奸,囚奸触詈致死,庆父被赫身死,母惧又亡。淫贱恶妇,耻笑乡,累死翁姑二命,情实号然,乞天正法。首告。 陶珠出告救胡氏 告状人陶珠,告为乞恩宥冤活命事。理可以正公偏,不无曲直,罪可以惩恶逆,不无冤枉。姚庆具告台下,谓“妻谋奸,赫死公姑二命”,情由民子陶厥,命笃而死于庆家。庆之父母见尸,俱赫身死,其倩实非于胡氏之罪,乃系民子不良所致。民甘殡殓三尸,家赀均分姚庆夫妇赡老。恳天恩豁释究。上告。 海公判 审得陶厥所死姚庆之家,为色所丧,其躯何借之耶?姚庆父母悸之,双双自尽者,亦非冤也。今据陶珠所告,乃为罪系厥所致。其不忍罪冤胡氏,而告以首明者,亦公心之议也。又致棺殓葬三骸,家赀给庆夫妇赡老。陶珠,诚厚道也哉。既谓“陶厥病笃”,胡氏合无罪矣。 [book_title]第十七回 贪色破家 绍兴府东阳县,有一徽州商人,以赌倾产,僦唐店居焉。屡逋僦税,商亲督之,夫出而妇代对。商人见其美貌,遂心动焉,欲就不能,乃傈媒婆与妇说之,曰:“尔夫浪游,娘子不免饥寒,今徽州唐商人怜娘子,欲贷尔夫数十金,不责券,使贸易他方。唐商人与娘子处赡衣食,尔夫回,仍使复合,不索前银。”妇始不从,媒婆力说之。妇令媒婆回,俟与夫议。夫归,妇怨曰:“尔不事生业,贫受人欺,生不如死。”夫询何故,妇以媒言告,时夫赀竭,正欲鬻妇,揣如商计,则既得厚赀,而妇终复合,许之。以告媒婆,责以五十金。商如之言,数与之。夫留十金与妇,即行。是晚,妇约商会。商所畜骡,食人禾被杀,往讼于县,不克赴约。妇具酒肴,篝灯以待。久不至,隐几假寐。适有叫夜僧过之,见门开,潜入窃其银。复欲淫妇,灭灯,抚妇臂。妇以为商,曰:“候君久,何来暮也?有少酒,欲奉君。”僧辞不饮,挽之就寝。妇抚其头,始知是僧,遂惊呼,僧惧,杀之而去。次日午,未举火,邻人省视,见妇被杀,惧累,告之官。官讯数曰:“妇家谁最密?”众以“媒”对。逮媒至,媒述商事,逮商,拷掠诬服,系狱中,凡十载。夫回,获利已十倍,闻商杀妇,往告公处,曰:“此商为吾妇不惜数十金,岂有初会即杀之理!必冤也!”公再讯商,言:“妇令媒约会,以骡讼在县,实未赴。但畏刑,诬服耳。”公令吏往县,讨旧卷来呈。始知商讼骡之夕,即杀妇夕也。洞烛其诬。复问邻人:“此夕,有何人过市中?”邻曰:“只有叫夜僧。自妇杀后不至,今住仙山中。”公令捕来,一讯即服。衲衣中藏数百两商银,犹有存者,遂伏辟。 邻里具呈 呈状人吴启、谢胜等,呈为究奸杀命事。梁金六娶妻聂氏,金六于本月十五日往外贸易,独聂氏一人在家。昨夜未知甚奸入,将氏杀死。理合具呈告明,为此具呈。 梁金六告赦唐婴 告状人梁金六,告为宥冤究妻死命事。身因贸易往外,妻聂氏被贼杀死。邻甲呈县,将唐婴伏辟。切思唐婴为身妻费金不惜,安有杀害之心?衾枕之情初构,帏帐之恩始投,岂行杀害!身思唐婴,必是畏刑诬服。叩天再行究察,身妻死冤得伸,婴罪诬得胀释,冤民活。激切上告。 海公判 审得唐婴,因见梁金六之妻,贪其恣丽,乃置金与金六贸易,遣之出外,再行匹配,亦贪色多奸之甚也。聂氏俟婴,岂婴为骡讼所羁,未及赴约。聂氏俟久,假几而寐,忘顾其门未拴,乃被孽僧法云入室杀死。邻甲呈县,拟唐婴供辟,此亦人之可疑者。然所疑者,惟知一耳。但知婴置金求合,不知杀妇之夕,乃讼骡之夕也。法云合拟大辟。各无罪。取供。 [book_title]第十八回 许巡检女鸣冤 海公任淳安,宿上官驿,明烛独坐,忽闻窗外有如女人声者吟,曰:“夜月悬金镜,春风扬锦帆。江花如有意,飞点绣衣衫。”又曰:“旭日转洪钧,园林万树新。画屏朝弄色,彩槛外移春。巢雀俱堪托,人家尽不贫。独怜寒谷底,黄叶尚凝尘。”公大诧,曰:“有是哉?女乎,何以至此?”女曰:“妾非人,有沉冤欲诉耳。”公令前,即跪灯下,泣曰:“妾,钦州许巡检女也。五年前,从父赴任至此驿。驿夫魏昭,悦妾貌,毒杀妾父犯妾。妾固不从,罗巾缢死。尸犹痊,园中浅土才覆面耳。惟老爷怜察。”忽不见。明早,公集驿夫庭下,曰:“五年前,有许巡检负重罪逃至此,有能捕获者,厚赏。”魏昭曰:“曾有人杀之矣。”公大怒曰:“杀者,即汝也。”一讯即吐实。发女尸园中,面如生。命具棺殓,移葬之。 海公判 许巡检任上官驿,止带一女,而娇貌可堪。乃驿夫魏昭,知女姿色,淫心炽然,欲偕不能,辄起谋害,置药毒死许巡检。将谓必期其女之偕。岂女之贞,坚固不从,自缢而死。夫二命之死,实出无辜,应知灵魂必不瞑目于地下矣。而其女乃含冤于九泉之间,悲泣而陈其冤,非鬼之能言,亦昭之罪不容逭也。详其情,律实难容;察其行,罪实难逋。合拟大辟,以惩恶行。 [book_title]第十九回 风掀轿顶 台州府仙居县地方,公至县地方,往过赴任,为大风掀去轿顶。公问:“风从何方起?”吏白曰:“东风。”公即令隶拿东风来审。隶默念:长官岂病狂耶?出,与众议。或教隶曰:“试往东行,呼东风,或有应者。不应,伏请未晚。”隶如言,市中无应者。行十余里,至一村家门,有深池,一人徒倚于门。隶再呼东风,其人果应,盖此人号东峰。隶取牌,民愕然,展看,忽为大风吹去,飞入池中。隶归告公,公曰:“必池中有冤。”抑亲至其地,集众涸池水,中有人骨一具。拷其民,民叹服言:“前有孤客借宿,俊利其财,杀之,投入池中。”遂伏法。 海公判 范俊,乃一村之刁恶人也,舞断乡曲,村民遭毒,顽官法,藐宪典,诚乡间之恶虎矣。旧年十月,孤客伊家借宿,身带银百余两。胡见利生心,忍心坏法,欺一孤身客人,谋杀移尸,投入门池。夫何狠心之甚耶!然冤魂终不瞑目,负曲九泉。虽不能如人之言以陈冤,则有灵起风制牌以入池,非冤魂之不容奸恶乎!大辟之罪,范俊安可逃之! [book_title]第二十回 谢德悔亲 台州府临海县一富民谢德,女聘儒生杨谟。生贫,德遂寒盟。告县,县受赂不为理。生径奔省,往公处告,哀恳于公:“老爷德政,人称神明。谟被抑不获伸,所以奔诉,忍不引手为寒儒雪不平乎?”公沉思,忽变色曰:“尔本巨盗,尚敢赖婚,杖之二十,送狱。”左右大骇,不测其故。公令快手临海邑逮谢德,并媒证言。前获江洋大盗,报有杨谟名,赃物藏谢德家。密谕杨谟无恐,调治杖疮。谢德至,诉曰:“婿自为盗,前已告官离婚。民虽家计粗足,实由勤俭,非窝盗也”公曰:“吾固知若非窝盗者,赃虽虚,岂无聘礼可赔?还之,尔女别嫁可也:”谢德喜,而言纳金。杨谟不伏,曰:“本期雪冤,反遭诬枉。既夺我妻,伏陷我命。”称冤不已。公曰:“尔为盗,罪在不赦,纵得妻,将安用之?”生哀泣曰:“妻不敢望,但愿一见之足矣。”公谓德曰:“汝可备一祭礼,令尔女就奠狱中,庶彼甘心。”女至,公择生破其械,授之衣冠,唤吏具花烛,令生、女即公厅成亲。公好谓谢德曰:“婿本读书人,尔女嫁之亦不忝矣。故恕尔悔婚之罪。”仍以前纳之金,给生为资装。生与女,拜谢而去。 告退亲 告状人杨谟,告为乱法折亲事。身幼议配桂英,媒书可证。胡谢德盛衰易志,向富离贫、前四月引身上门,勒写退书,遣女另嫁。切思夷邦且重匹偶,中国可坏彝伦?姻盟可毁,王法无凭,号天整究。上告。 诉 诉状人谢德,诉为超豁女命事。身女许配杨谟,终身仰望。讵伊父死未几,倾家赌嫖,现今田不尽留,瓦无片蓄。婿非肖子,女矢二天,退礼休亲,虑孤女望。上诉。 海公判 谢德之女,既配杨谟为妻,金镞可朽,名不可谕也。德之嫖赌,任属泰山,胡不招赘于家,而箝其放心乎?乃若逼写退书,遣女另嫁,此又坏法乱纪,播中国之丑声,俾夷狄之人笑也。虽然,夫之不幸,妾之不幸,纵使杨谟消乏、亦桂英之数期矣,夫复何恨?若依谢德,是坏萧何。 [book_title]第二十一回 乘闹窃盗 金华府金华县,有一富家汪大婚娶,邻有为盗者,亦随戚友往贺。席散,盗乘闹闯入,伏新婚床下,盗其金银首饰。富家疑昨席散,未见支德。德出,彼被盗也。告于公,逮掠不伏。公沉思,乃书一“金”字于盗掌中,曰:“果尔耶,字当自灭,若非尔盗,字当在。”令之起立一边。公乃令一明白会干事的隶,去拘其妻至仪门。海公问盗曰:“‘金’字在乎?”盗曰:“在。”隶语其妻曰:“尔夫已招矣,说金子还在。”妻惊讶间,公复问盗:“‘金’在否?”盗又答:“‘金’字尚在。”其妻以为夫果服也,归取所盗之物,付隶呈于公。公以示盗,乃伏于法。 告窃盗 告状人汪大,告为殄盗安民事。仇邻支观德,闯身代子完娶,乘闹入室藏躲,于本月十七日二更时分突出,家财皆什物件盗去一空。乞天拘究,追偿财物,除害安民。上告。 诉 诉状人支观德,诉为烛奸远害事。德素守分,毫不非为奸口,被贼搜诬德身。伊家婚娶,德本致贺,实为好意,岂有行盗之心?况且伊家人众业杂,独指德一人,白昼黑天,有何赃证?伏乞仁台作主,臂冤善。上诉。 海公判 支观德不务本,不逐末,行检以启人疑,作保头、作赌局,盗贼之徒,所由决矣。既知相贺之礼,胡何乘机藏避?非伊窃者,谁也?汪大岂是诬讼哉?姑拟不合。原赃给还失主。 [book_title]第二十二回 杨继儒释冤 衢州府西安县杨继儒,父为显宦,偕诸友郊外游,遇群妇女,杨避立路侧。中一少女,见杨少年飘逸,心念得婿如此,则遂平生。因询其姓名于小仆,仆报言,“此里中杨公子也。”女归,思之成疾。市有伢侩老妪,常往来其家,闻女病,登楼视之,觉女为七情所感,因以言挑之。女告以杨公子事。妪曰:“此何难?”归计:女虽见杨公子,特邂逅耳。吾有子年少未娶,黑夜令往,女必不知其故,真伪莫辨。乃以对其子言之。复诓女曰:‘杨公子闻言甚喜,约今夕从后门登楼,请灭灯以待。”至夜,妪携子往,女以为杨也,纳之。自是,每夕必至,荏苒数月。偶有二表妹求学针指,以女同居。女谓妪子曰:“表妹在楼,此夜,但于下相候。”又数月,三女饮醉,女倦先寝,忘赴妪子约。两表妹服男衣扮戏,戏倦乃并枕。妪子候久,蓦地登楼,时残灯尚明,见男女并枕,大怒,以女更与人通奸而弃己也,并杀之而去。女醒来见二妹被杀,惊呼家人曰:“此杨公子杀之也。”告之县,县官逮杨,杨罔知其由。女力证为杨奸己与表妹,不从而杀之。杨受刑随招,随办系狱。不得白。后公至,谳狱,知其是冤。令女与杨对暴烈日中,杨困惫矣,公伪退阴处,令胥隶谓女曰:“杨继儒杀人,亦为女而杀之,今已垂死,情亦可怜,合以一物遮蔽其日,亦见你相处之情。”女见杨疲,心亦怜之,乃脱一裙遮其日。公出谓女曰:“尔言杨继儒强奸,何复遮其身?且继儒本公子,何由竟至闺中?”女不能讳,备述游春见杨,后张老妪引来,因表妹在楼妨碍,故杀之。公令逮张妪来鞠之,具言见杨女思成疾,所杀之情,妪并不知。公令口之,妪即吐实,谓:“女思杨公子成病,妪知其故,以己子来娶,属子往以代之,每夕往来。是夜,见女不下楼相候,乃登楼,见男女并枕,怒以为复通他人,因并之,不知为二表妹也。”遂逮其子伏法,妪亦连坐。杨罪得释,后登科第。 告杀死二命 告状人孟贵,告为凶杀二命事。枭恶杨继儒,倚父势宦,越分非为。女甥巧娘姊妹,于本月内到贵家习学女业,岂恶瞰见,昨夜逾垣入室,强奸身女秦娘不足,又欲行恣二女,姊妹不从,逞凶杀死。乞天拘究正典。上告。 诉 诉状人杨继儒,诉为烛冤豁命事。切儒父严肃家法,身素遵守训约,并未敢横为。殊仇孟贵,平空架陷,捏称女甥被儒强奸不从,逞凶杀死,情实诬陷。白昼暗天,恳乞仁台洞察,真伪立分,豁冤。上诉。 海公判 审得张氏,构子姚六,窃奸孟贵之女秦娘,已数月矣。秦娘慕继儒成疾,被伊知之,乃即携子往奸代儒者,母子操心之甚,奸之至者也。何尤多疑,执一暴而杀二命,罪安逃哉?律拟大辟。张氏不合属子前往,祸由伊而得,亦以辟罪并坐,继儒等各无罪。取供。 [book_title]第二十三回 以烟杀人 桐庐县有一旅店,居停商旅。湖广有一商,姓朱名德教,至之投宿,恂恂雅饰,如儒生然。主家婢,时时睨客,商怪而不敢问,婢累咨嗟,临去语曰:“烟来伏地。”客不解。夜半烟来极大,扑人口鼻,目迷喉干,不能声唤。忽忆婢语,乃俯伏于地,口鼻就以衣四塞,稍可呼吸。四鼓时,烟方息,商乃出。而归询,前途居人曰:“此家姓魏,名长二,常以烟杀人谋财,屡矣。婢以此客良善,故漏是言。”客以之告于公,一家皆于法,特宥此婢。 告谋人 告状人朱德教,告为杀命谋财事。身系湖广荆州人,贸易度活,年尽归家。昨遇魏长之店,身向投宿,岂恶欲行谋夺财本,夜半三更,用烟将逼身死,幸婢漏言,得救教命。乞天剿除敦风。上告。 诉 诉状人魏长二,诉为平空毁陷事。切身开店,佣生住歇客旅,素不为非,公平取接,并无谋毒之行。殊刁朱德教,辄起祸端,平白诬捏,有甚赃证?若身素行谋人夺财,岂无乡邻见证?情实虚诬。哀哀上诉。 海公判 审得魏长二,乃狼心苟行之徒,亦奸党凶恶之徒也。不务本,不务末,诡计害人,情实可恶,然乃以开店为由,罹人于罗网之中者,据此凶恶,殆猛兽中之穷奇,蛰虫中之虺也。既云公平接处,何尤用烟杀人?非谓店舍,实系牢笼。若非伊婢漏言“烟来伏地”,则德教一命,几乎丧矣。此固天网不漏,亦诸恶之贯盈也。盍拟典刑,婢系无辜。 [book_title]第二十四回 夫挞妇为有奸 金华府永康县,有一妇姓秦,嫁夫姓柳名清。一日,妇往母家,乘骡渡水,偶遇一刘进生,亦乘一骡至,结之曰:“骡性烈,至中流跳必堕溺,我驴驯,相易以度,抵岸各乘己者。”妇信之。及岸,进生鞭骡急往,不可追。妇归,其夫柳清以为妇有他奸,挞妇几死,乃赴公处,告求出妇。公无所问,但曰:“启衅者驴也,可牵来。”既至,既命系之廊柱,禁争刍水三日。纵之,而卒随后往视。其骡果归进生家。卒报之公,然公令即逮骡主至,询,遂以杖之。 告奸易骡 告状人柳清,告为调妻劫抢事。切妻秦氏,于母家归,路遇凶恶刘进生,见妻独归,乘骡一只,调戏不从,乘骡逃走。似此凶徒,荆棘蔓途,人民遭害;乞恩严缉剿灭。上告。 诉 诉状人刘进生,诉为捏诬脱骗事。生素守法,秋毫无犯。祸因路归,偶遇秦氏,抢之间,各自而回,并未答有半言。殊清多疑,谓身调戏伊妻,情实虚妾。上诉。 海公判 刘进生,以秦氏一人自母家归,狭路相逢,意必欲图夺彼骡者无疑也。既夺骡真,调戏秦氏者亦真矣。然罪不至劫杀之律。姑拟徒一年,以惩好恶之行。骡合当官。 [book_title]第二十五回 妻妾相妒 南京比部主事陈应兆,正妻葛氏甚妒,陈娶一妾,妻每仇视之。陈偶顾妾而笑,妻问故,陈曰:“美目盼兮。”妻曰:“君悦其目耶?”陈笑而不言。次日,陈坐书室,妻令婢捧一碗至,陈视之,乃眼睛也。陈惊愕,妻曰:“尔悦妾目,故以相献。”乃知其妾已死。陈无奈,只得在家,忍隐数日。侍婢忽有一小过,妻曰:“尔不看样子。”婢惧为所戕,逃出,遇公出部访客,婢称冤于公,公问何故,婢述前事。公即到陈衙,令隶往搜;获得妾尸。公喝将陈妻系之带来,问葛抵命。陈罢官而回。 海公判 陈应兆,顾妾一笑,特一兴趣耳。葛氏以夫顾妾致忿,亦不过偏妒也,遂杀妾而取其睛,何也?无乃为小忿而死一命乎?妾虽被尔杀而死于无辜,应知冤魂九泉之下,必不瞑目矣,乃使婢逃,以白其情。非伊之罪贯盈,天不容奸,盍拟正与!应兆罔居官职,治家不正,其职亦奚留焉? [book_title]第二十六回 姑疑媳与翁有奸 处州府严水县,有一詹尚贤,父子皆儒生。子肄业外馆。父詹希曾抱孙嬉,孙求翁金簪与戏,翁遂与之。其媳见于手执一金簪,恐子失堕,乃取插髻旁。姑素疑翁与媳有奸,私赠以簪。是夜,乃窃翁衣冠,入媳房调戏,以试真伪。媳本刚烈,大怒,遂咬下其耳。姑负痛归房,媳走诉父母。父曰:“尔翁礼义君子,岂有是事?且何证?”妇曰:“咬得一耳为验。”父曰:“长厚者亦为是哉!”明日具膳,召翁,翁欣然至,耳故无恙。父责女曰:“翁耳故在,岂得诬之?尔罪何如?”女归而愧,自缢。父赵景谟讼之公。又,姑久卧不起。枕畔有血迹,烛之,丧其耳鞫,问得其由,狱无所归,要归于其子。公乃细详律而批曰:“媳本烈妇,事由其姑起,子往外读,非其子之罪也。宜坐之于姑。 告奸媳致死 告状人赵景谟,告为号究女命事。身女珠玉,配与詹尚贤为妻。贤往外读,岂恶希曾以子在外,调奸恣媳,女坚不从,自缢身丧。切思女死无辜,情实惨然。人伦风化,律法不容紊乱。女因伊奸致死,冤含泉壤,乞天正法。上告。 诉 诉状人詹希曾,诉为烛冤事。纲常伦理,毫不容犯。身媳珠女,闺门烈妇。曾素守分,敢伤伦理。孽妻刘氏,多疑多妒,窃身衣冠以试媳奸,岂其贞烈,谓愧自缢,希曾敢坏法而调戏儿媳?乞天洞察真伪。叩诉。 海公判 审得刘氏多疑,素妒珠玉为有翁之通焉,亦不奸妒懦妇矣。乃以无知儿所戏之簪,为夫私赠与媳,即窃衣诈夫之身,而往试奸真伪,此妒心最甚,为计最拙也。然不知珠玉乃忠贞之妇,刚烈之女,谓姑为翁被戏,谓愧自缢,以成其名者,诚闺中之烈妇也。刘氏执妒之甚,致媳而死,罪由尔得,大辟宜坐。珠玉合行奖之。 [book_title]第二十七回 断问冤儿报仇 温州府有一僧齐能,欲往北京礼部请度牒。从杭州过,于一饶福店宿,身负百金,次日欲即往。饶福知其身有百金,乃款待留之。是夜,持刀劈开房门,入而杀之,将尸埋炕床下。妇口生子渐长,常欲杀父,饶福乃讼之于公。儿忽然语曰:“我非尔子,乃是请度牒之僧齐能也。渠杀我,夺金百两,尸尚在炕床下。”令隶往搜得之,饶福遂成狱。其儿依然去为僧。 告子打父 告状人饶福,告为忤逆不孝事。家门不幸,生下孽子饶承才,不顾天伦,持刀欲杀福命,似此父子不分,人伦大变,法律难容;乞天究治正法。上告。 诉 诉状人饶承才,诉为冤苦事。切身齐能,因往吏部给度牒,揭金百两,遇福店投宿。岂恶见利生端,持刀劈门,将身杀死,尸埋房床下,负冤九泉,不甘瞑目,投伊妻游氏胎,欲报前冤,故常持刃欲杀。乞天发验,究治正典。上诉。 海公判 审得饶福,以一僧齐能独宿伊店,裹箧系金百两,乃杀之以夺其财,埋尸炕床之下,机最密矣。而齐能负冤不甘,乃即伊家投胎,将欲来取冤者之人,岂真伊子哉?然天之不容奸党也,故使福告承才忤逆,方知齐能冤屈,饶福之奸始露,而承才即僧齐能。非冤冤相报者?盍拟大辟抵命。 [book_title]第二十八回 七月生子为先孕 淳安县刘新女,嫁龚默,七月生子。默父应祥,以为先孕,出妇已三载。女舅父郑子成,与刘新有,遂诬讼于郡,谓女孕出新。刘新、应祥、默皆诸生,廪于痒,俱蒙羞,而刘新益甚,无以自解。然而,海公已心疑之。偶读石室藏书,中载有七月生子事,临决,出以视诸人,于是群疑尽释,女冤得白。语曰:“少所见,多所怪,故君子所不知阙如。而不疑,引经断狱,汉庭重之。《吾学编》亦载宋潜汉学士以七月生,广右廉访陶公,亦然生,皆足征之。顷语未汝修云:七月子多寿,八月子多不寿。妇有怀孕经水不绝者,或又谓有女十二生子者,有十一生子者,皆世所有,安可执一论耶? 告父奸女 告状人郑子成,告为剪奸正伦事。罔法刘新,素纵匪彝,人行畜事,奸女带孕三月,而归龚默之家。默父应祥,疑为他孕,亦已离出。似此天伦灭绝,宪典难逃,无父无子,天理不容。乞究惩恶正风。首告。 诉 诉状人刘新,诉为捏诬刁讼事。郑子成与新素隙仇恨,思欲坏新致死,以女孕虚陷。况女完娶已经三载,孕所当有,若系奸之孕,龚默岂不具词?其情可察。恳台劈冤斧刁。上诉。 海公判 审得刘氏嫁与龚默,已及三载,因生一子,惟怀七月之孕,公应样疑为原有,令默将妇出之。而子成与刘新素有仇隙,思欲坏新于死,其情是实。新与刘氏乃父子之恩爱,天伦所不敢犯,分莫严于父子,则新岂有奸女之情?子成不过协其仇矣,而以无辜者陷于死,诚何心哉?合依诬坐,故拟满徒,以惩刁恶。 [book_title]第二十九回 妒妾成狱 南京聚宝门外,有一王舜卿,父为显宦,致政归。生留都下,与妓玉堂春日久情深,不忍相舍。乃所携之银渐消,还只恋妓。后囊罄,然妓待如故。但鸨日憎,生不得已出院。流落都下,寓一城隍庙中廊下。有卖果者见之曰:“公子乃在此耶?玉堂春为公子誓不接客,命我访公子所在,今幸毋他往。”乃走报玉堂春。妓诳其母,往庙酬香,见生抱泣曰:“君名家公子,一旦至此,妾罪何言!然胡不归?”生曰:“路遥费多,欲归不得!”妓与之金曰:“以此置衣服,再至我家,当徐区画。”生盛服饰仆从复往,鸨大喜,相待有加,设宴。夜阑,生席卷所有而归。鸨知之,挞妓几死,因剪发跣足斥为庖婢。未几,有一浙江客,兰溪人,姓彭名应科,闻妓名求见,知前事,愈贤之,以百金为赎身。逾年,发长,颜色如旧,携归为妾。初,商妇皮氏,以夫出,邻有监生,浼妪与通,及夫娶妓,皮妒之,夜饮,置药酒中,妓疑未饮,夫代饮之,遂死。监生欲娶皮,乃唆皮告官。云:“妓毒杀夫。”妓曰:“酒为皮置。”皮曰:“夫始诒妓为正室,不甘为次,故杀夫,冀改嫁。”妓遂成狱。生归,父怒斥之,遂矢志读书,登甲后,擢御史,案山西。时公已转江浙运使,生以之告公:“可为生根究此?”公诺之托,至浙询之,乃知妓成狱已久。一日,察院录囚犯,解妓往审,值公轿至,妓即扳公轿曰:“老爷神谳,小妇冤于囹圄,乞爷爷救之!”公沉思,曰:“舜卿曾托究此妓下落,今日可救之,以脱其罪,日后可好与舜卿相见。”乃即带归衙审,令隶去逮刘妪、胡监生等至,不伏。乃潜匿一卒于庭下柜中,监生、皮氏与妪俱受刑于柜外。公伪退,吏胥散。抠老年不堪刑,私谓皮曰:“尔杀人累我,我止得监生银五两,布二匹,安能为此挨刑?”二人曰:“老妪娘,再奈烦一刻不招,我罪得脱,当重报老娘。”柜中卒闻此言,大叫曰:“三人已尽招矣!”公出,卒面证,俱伏。公令人伪为妓兄,领回籍,后与舜卿为侧室,妓冤得白,公作文书申详察院,顾大巡见之,大为明谳,抑称之。 告谋死亲夫 告状妇皮氏,告为号究夫命事。孽妾周氏,不甘为小,苦要夫嫁伊身。夫坚不从,岂孽置药毒死。少年冤毙,闻者伤心。夫系无辜遭毒,情惨蔽天。恩爱相残,五伦灭绝。叩天法究,感恩上告。 诉 诉状人周氏,诉为冤诬陷害事。切身嫁彭应科为妾,谨守闺训。皮氏每怀妒嫉,置药欲杀妾命,岂夫误饮遭伤,殊仇反捏架言,欲嫁毒杀。不思酒由尔置,死夫一命不足,又欲害身以死,情实可怜。哀诉天台作主劈冤。上诉。 海公判 审得皮氏,以夫久外不归,乃与胡才成奸,应科娶周氏而归,伊见执妒,置药毒之者实矣。岂周疑不饮,科乃饮之,而中毒死。何尤反陷周之不甘为妾,杀科将以再事他人?恶毒之心,胡甚之耶!然伊虽恶毒不尽,亦无此能陈告,必胡才之奸计也。皮氏大辟抵命,胡才合应拟戍矣。 [book_title]第三十回 击僧除奸 缙云县有一吴国卿,与郭外寺僧善圆相交,从游最久。一日,国卿过寺,值僧他出,径入其所居奥室,见榻前悬一小木鱼,无心敲之。忽榻后板铃响,一少妇出,即士所识中表戚袁兆之妻也,两相骇诧。板即地屏内一片,板巧合缝,可开可关,所谓地窖子也。妇惧缩入,生亦奔归,遇僧于门。僧既惊失口户,而又讶生色异,知事已露,故以好词挽生返,曰:“今日之事,势不两生,惟足下自栽。”生亦嗟讶曰:“自堕火坑。”知贼突不能释,乃思计之;不若假强而与之复返。待其至寺,要我以死,则哄之诵经拜忏,我甘自缢,可以脱身而回。及至寺,僧果要生死,生以是之而与僧言:“我死不惜,弟求诵经拜仟,再求麻绳一条,我甘自缢耳。”僧喜而从之,亦拜诵如法。生持绳以视之,僧乃催其急死,生曰:“尔可再拜诵,我死亦甘。”僧如其言。当其拜伏地下,生用椅以僧颈压之,用麻绳缚住,走告于公。僧遂成狱。后得出其中。有五、六辈,皆先后盗入者,或以求子诱入者。其寺遂焚。 告僧盗妇入寺欲杀见者 告状人吴国卿,告为逆法大奸事。王谟宪典,诛戮奸恶,萧何法律,岂容逆贼。孽僧善圆,为恶百端,恣素匪彝,暗开地窖,窃藏良家妻女。卿往寺请僧,不期袁兆妻,忽然从地而出,孽恶恐身首扬,不容归家,勒口缢死。幸今走脱,急奔台告,乞天剿灭。上告。 海公判 审得善圆罪恶弥甚,律所难容矣。且居僧娶妻,尚有罪戾,何况挖地窖谋夺人妻,逆法之甚,不可言也。既舍身出家,当口遵守佛法,何容非为大奸?若妇凡五六辈与尔偕瑟偕琴,尔乐无穷耳。然乐虽无穷,罪恶贯盈,王章所不赦也。谋人妻女,罪固难容,而乃逼国卿自缢者,何由也?其情刁恶,律不容奸。盍依大辟之律,庶不坏于萧何。 [book_title]第三十一回 断问奸僧 公在浙江处州府,过上京,夜偶得梦,见群僧。独后有一僧年少,跪泣,似有所诉。既觉,令隶人于途中伺候,如遇有一群僧,可叫来见我。只说本官喜斋僧,隶如命伺郭外。果有游僧十人。隶前致词,僧相顾错愕,姑与入见公。公曰:“某素愿斋僧,但一时未备。”乃呼群吏各领一名去。僧各就随吏往受斋,惟一少僧不遣。公入具五刑,谓少僧曰:“尔等情状,我已悉知,可速直言,吾贯尔刑。”少僧乃即垂泪泣曰:“固所愿也。今遇大人,小妾伸冤之日。”公曰:“有甚冤,可尽诉来。”少僧曰:“妾非僧,乃广东潮州府人。父,姓刘名昌,为江西南昌县知县。随父往任,遇此九人,一家皆杀害,财物尽劫,惟留妾一人,削发为僧,云游江湖。妾忍耻随之,正图乘间雪不共戴天之仇。”公即令人擒九僧至,行囊千金,以其半人官,以其半与女,令人送之归乡,九僧问典刑。又令女补状以存案。叩谢而去。 告劫杀 告状妇刘桂兰,告为劫杀大冤事。痛父刘昌,带家眷往江西南昌赴任,陡遇恶僧法云寺九人,各执械器,将身一家杀死,财物劫夺一空,独留妾,命削发为僧。切思一家冤毙,冤魂莫伸,欲雪仇恨,奔诉无门。幸今俱至台下,恳天作主冤治平冤,举家衔恩。哀哀上告。 海公判 审得桂兰,随父往任,举家乃被僧法云等所杀,将桂兰去发,以之随事贼党云游,情实可怜矣。刘昌之举家俱死无辜,负曲九泉,必不瞑目于地下耳。顾法云寺至处州来者,亦天之使也。一家含冤于冥途,天岂不为诛戮,纵伊奸党乎?各拟典无辞。其所劫之金,尚剩千两,给半与桂兰,以为终身之计,余者入官。各宜取供。 [book_title]第三十二回 大士庵僧 淳安县去城数里,有新创大士庵,金像犹未成。有一缙云县客人赵,携金过其地,适岁除,旅店不得,乃投庵中。僧善明款之。乃问神像不完之故,僧告以乏金,但得银六两足矣。客乘醉启囊如数与之。僧见金多,密与其徒议曰:“此商岁暮独行,四无人知,杀之而夺其财,非计耶?”其徒曰:“不可。”僧强之徒,曰:“出家人,不可为此逆天事。”遂下山去。僧持刃向客曰:“尔欲全尸乎?分尸乎?”商曰:“吾金尽以奉师,乞全余生。”僧即挥刃向商,商知不免,乃曰:“吾师不见恕,乞烹鸡具酒,与我一醉饱,死亦甘也。”僧许之。商默祷口大士曰:“某施像本为善念,乃获恶报。神如有灵,幸托梦与我妻子,令使寻尸。”鸡酒至食,早就空室中自缢。僧拟埋之。适天明,锁之以俟晚。近庵有一富人,姓陶名兴,无子,每元旦往烧香。是夜,梦神曰:“尔须早往,作一善事。”富人惊起,尚未明,即往。见门外一美妇,装饰华丽,从一婢持灯入寺。富人讶其早,踵其后。烧香毕,问僧曰:“适为谁宅眷?何美丽如此?又何早如此?”僧答以元人。富人曰:“若不见之,此和尚匿之耳。”索至空室中,见有锁,挑闼而入。见商悬梁上,一妇人以肩乘其两足。人至,妇始隐。解其缚,心坎尚温。以汤灌之,复苏,备言始末:昏中,有人以肩乘其足,得不死。乃擒僧,银尚未启。客讼之于公,僧遂成狱。 告杀人谋财 告状人赵,告为夺财欲杀命事。切身因买卖晡回,岁暮,投大士庵借宿。岂恶善明,瞰身带银百余,辄起奸心,持刃欲杀命,哀求容身自缢,幸得陶兴相救,死中灌。似此不法,冤蔽无伸。乞天剿除奸恶,民得安乐。奔告。 诉 诉状人善明,诉为电烛黑冤事。刁恶赵,任意妄为,假称贸易往外,实为乘机偷盗。祸因旧年三十日夜,诈言投宿,岂恶夜半潜地入房,将善明衣服等件,尽行搬出庵门,欲走未及,被身捉获,惧刑自缢。殊仇陶兴,受贿偏证,架言谋杀,情实虚诬。叩天劈奸正法。激切上诉。 海公判 审得善明,以赵孤身一人借宿,见囊资百余,因利举端,持刃以杀者无疑矣,何言盗衣服,惧刑自缢?此难以饰词也。然若非神明灵显,使陶兴相救,则遭恶之手,几乎丧矣。非神明之报应哉!合拟大辟减口。 [book_title]第三十三回 一子两继 严州府寿昌县有江仲,生五子。值年饥,家窘,复生一子,令仆弃之。仆抱出,适市有富翁,姓张名聘,见之以问仆,仆告以不忍之故,无以为计。翁曰:“予无子,肯与我,当谢以金。”仆曰:“令有所归,足矣,敢望金乎?”乃以付翁。后数年,民生计日遂,而五子先后皆丧,民老而孤,追叹曰:“昔幸有子,倘不弃之,犹或可延宗祀。”仆曰:“主人亦悔昔之弃子乎?此子尚在,但恐不可得。”民惊问故,仆曰:“前与张富翁,今已长,读书甚聪慧。”民喜,求以金赎,富翁不允。讼之公,公不能决,乃令两家各娶一妇。此子往来数年,后各生有子,各奉其祀焉。 告取于 告状人江仲,告为霸子绝祀事。切身家贫,因值饥年,子多不能应供,乃将小子与张廷聘继祀。岂知不幸,四子俱亡,身老孤苦无祀,将银与聘求赎,殊恶霸执不还,绝人祀庙,情实惨然。乞天判归。衔恩上告。 诉 诉状人张廷聘,诉为刁奸灭祀事。切身老迈无子,江仲遇荒,令仆江兴将儿抛置于水,幸身窥见,将金求与继后,抚养一十五载。岂恶以今无子,欲取续枝,不与,告耸台下。切思先既弃舍,今又何用赎?伊谓祀典无人,身肯以绝守宗庙?乞天恩断。上诉。 海公判 审得江仲,先年家贫,因遇饥荒,子多不能应供,令仆以小子抛弃于江,乃张廷聘求之,抚养继后,已经十五载,恩义亦重深矣。江仲今既乏嗣,置金求赎,虽则为无后之虑,乃不合先年弃舍,非能生不能养哉!若将子还伊祀典,廷聘岂不绝典乎?然宗庙祭祀,所不可绝者。江仲与廷聘,既虑祀典,各取一妇,任子往来,则仲、聘亦各不为绝后是非两计也。合宜取供。 [book_title]第三十四回 断问猴精 绍兴府新昌县一乡,叫长沙村,有猴精,凡遇牛马辄跃而骑之,啮其领,断筋而死。其后投一野寺,僧宿为之暖足,夜则引僧至人家盗财,或淫人妇女。人或见之,即口噤不能出声。来去任意,如此者数年,远近患之。遍召师巫,咸不能制。及后有一道士,自言能制之,乃燃炭数百斥,投大铁索其中,书符召将。忽神凭观者,骤揆红炉,取铁索以往,至一岩穴。猴居其中。其人即以索锁其项,项灼几断,猴即把其人之手,啮其脉云:“吾死尔亦死。”其人拖归,掷付道士。神去,其人死矣。解送公处,公责其猴,供云:“某年啮马牛若干,本处富翁家,盗财若干,引僧奸盗人家妇女数十。僧见住长福寺。”皆历言其详,公急遣人捕之。僧至,乃同猴画招。公令斩而焚之,以僧置狱。 长沙人民具呈 具呈人陆思、谢爱等,呈为除妖以安人民事。切今长沙地方,数年以来,陡然有一猴精扰乱地方,或盗民家财物,或奸淫人家妻女,远近遭害,师巫莫能制治。本月内,忽一道士宋真,制治已捉,解送台下,乞天处治安民。上呈。 海公判 审得野僧真定,与猴精往来,害人百端,或相与偷盗,或相与迷惑人民妻女,任意妄为,扰乱长沙,已数载矣。人民莫知其所,遭妖毒害,实为可矜。乃今道士宋真,用符已获,亦是诸恶贯盈。野僧之罪不容逭也。合遣人民拆毁野寺,财物入宫,猴精处斩焚化,野僧大辟毋辞。 [book_title]第三十五回 玉蟾救主 温州府泰顺县管下东阳乡,有一富翁,家有佣工数十年,发黄齿落,痴愚尤甚。其翁姓苏,有子名苏应试,每携侪类,登山临水,觅景寻芳,佣工常携壶执杯以随。一日,应试与二客酒酣,分韵联句,曰:“花摇琼海乱,酒载玉山颓。”因下韵不续。思索未就,佣忽续吟曰:“伴玩年来久,骑鸾日下回。”客惊,谓试曰:“闻君家苍头甚愚,今所吟诗岂愚人哉?且骑鸾有仙意,岂神仙乎?”佣曰:“然。”客曰:“尔仙既能诗,盍更见教。”佣复曰:“瑶池王母宴群仙,罗列杯盘庆绮筵。误取一枚仙李子,谪来人世不知年。”客曰:“既为仙,岂无戏术可观?”佣曰:“有。”即取手中杯掷于空,化为双鹤飞远。客曰:“吾闻仙人跨鹤,尔能否?”佣曰:“能。”拍掌,鹤舒翼下,佣即跨之,升空而起。主客拜地求度。佣曰:“我,白玉蟾是也,以赴蟠桃宴,越次食仙李,王母怒之,滴来尘世为佣。今限满归天。诸君非仙材,难上升,但异日有难,连呼我名,我来救君厄也。”遂去。后应试与二客被仇陆友奴诬以杀人狱,公开棺验伤。试谓客曰:“昔日玉蟾云,有难来救我,今其时矣。”乃呼其名者三,俄见棺中死尸复活,起坐于地,公骇怪异,观者如堵。尸言:“我死非由此三人。”乃于稠人中指一人曰:“此人是也。”乃即陆友奴。公拷讯,友奴乃服。三人遂得释,其尸仍倒地。 告打死仆命 告状人陆友奴,告为垒债杀命事。土豪苏应试,家财万贯,行上盖都。痛仆陆福,误借伊银七两,偿不甘磊算,触犯虎威,喝党余廷才、王礼棍石丛打,即时气绝。死者含冤,生者莫为。望光上告。 诉 诉状人苏应试,诉为烛冤豁命事。惯贼害民一乡,大蠹伊仆陆福病笃,岂恶友奴飘捏磊债杀命,诳台诬陷。切恩人命重罪,岂敢轻犯?且系久病自死,又非磊算,合口乞恩详情超豁。上诉。 海公判 审得陆友奴与苏应试,借偿不甘,而致仇恨,不过一时之小忿耳,何尤陆友奴将仆陆福杀死,告谓磊债不甘偿还,应试喝党打死,屈试抵命?情何恨哉:然天理彰彰,岂容奸恶。福死无辜,应不瞑目,乃复生以诉白,稠人中指出尔者,非冤报之显然,亦伊罪之不容逭。盍拟典刑抵命,应试等系无辜。 [book_title]第三十六回 谋举大事 绍兴府诸暨县,去城十里,长洋地方,民俗多信神佛,持斋诵经,男女纷杂,男呼斋公,女呼斋婆,彼此通家往来,作会其中。有一姓朱名如张一妻饶氏美丽,姓傅名仕志者见之,闷闷无策,致思成疾。有游僧化缘见之,说曰:“贫僧观斋公,心中似有不悦。”斋公笑曰:“尔但抄化之徒,何能预人心中事?”僧曰:“贫僧知斋公七情有感,郁而未遂,第言之,必能为斋公效一筹。”仕志不得已,告以所说未遂事。僧为谋曰:“明日轮诸公大会,斯时贫僧当来,来则事必谐。”仕志喜,许以事成,某当重谢。至期,大众毕集,僧伪邂逅,求斋公来会所,遽于斋公前叩首呼“万岁”,于所悦之妇前叩首呼“主母”。众骇问,僧曰:“试请主公照水。”则冠冲天,衣赭袍,腰玉带。令所悦妇照之,严然后服。僧又曰:“诸公俱从龙华会中来,皆是佐命者,请照之。”则冠冕兜鍪,人各异壮。盖此僧能妖术,以惑众耳。众以为奇遇,送礼僧为国师,僧因言于所悦之妇丈夫曰:“主母非若妻,宜献主人,重酬,若别娶可也。”其夫听命,果厚得金,僧亦得金三十两,时同会三百余人,不知其幻,以为真主,遂觊非望。彼此传,纠聚凶徒,谋举大事。斋公不能止。俄有告变者于海公处,海公令巡捕捉拿笞问,具吐前照水中所见事,以妖民。后海公奏闻上,请各分首从拟罪。止僧逃去。 除奸安民呈 呈状人刘福等,呈为举谋大变事。窃闻明宫莅政,先剪奸顽,民食国土,必守训典,以报君恩。本乡奸党傅仕志、朱如张等,妾生枝叶,辄觊非望,纠聚凶徒恶党数百余人,思欲谋举大事,礼拜妖僧为国师,扰乱地方,人民惊恐。理合呈明,乞究剿灭,免生祸患。若不除剿,恐成变害,人民涂炭,百姓遭殃,实为大害。恳恩杜绝奸恶,以安民业,庶邑无流亡,民无沟壑。为此激切具呈。 海公判 审得诸暨县管下长洋地方,多有懦弱之徒,不务本逐末者多矣。而今傅仕志、朱如张等,听信妖惑,遂成百端,纠聚众党数百之余,自称为主为臣,骚扰地方者何也?即今刘福等呈明,尔众党悉被捉拿,罪岂容追?非自罗于罗网之中,而丧却残躯乎?殊不想皇王之恩当报,反思谋举非望,情实可恨。傅仕志、朱如张等十人,不待时斩,余徒各以从者拟死。 [book_title]第三十七回 奸夫误杀妇 严州府分水县,有一人姓苏名策者,少人郡庠,习举子业,家道殷实,父母具庆,止鲜兄弟。父母与其娶郭廷材之女为妻。夫妇如宾,奉侍二亲,曲尽孝养之乐。谁知乐极生悲,父母相继亡故,苏策夫妇,哭之尽哀,以厚礼殡葬,后服满赴试,屡科不第。苏策乃谋其妻曰:“吾自幼习儒业,将欲显祖养亲,荣妻荫子,为天地间之一伟人,斯为可也。奈何苍天不遂吾愿,使二亲不及见吾成立大志以汶,诚乃天地间之一罪人也。今无望矣。展转寻思,曾忆古人有言:若要身带十万贯,除非骑鹤上扬州。意欲弃儒就商,遨游四海,以伸其志,乃其愿矣。岂肯拙守田园,甘老丘林而已哉?不知贤妻意下如何?”郭氏曰:“妄闻古人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所以正妇德也。君既有志为商,妾当听从。但愿君此去,以千金之躯为重,保全父母遗体,休贪路柳墙花,以随其志。倘得获微利之时,当即快整归鞭,此则妾愿毕矣,外此非所慕也。”苏策听闻,妻言有理,心中喜不自胜,遂即收置货物,径往四川成都府经商。郭氏与之饯别而去。后来,郭氏正在妙令之际,欲心人皆所具,虽有云情雨意,亦不甚至显露。苏策一去六载未回,一日忽怀归计,遂收拾财物,先人诸葛武侯庙中祈签,问其吉凶何如。当下祈祝以毕,祈得一签曰:“逢崖切莫宿,逢水切莫浴,斗粟三升米,解去一身屈。”苏策祈得此签,惘然不解其意,只得趱回。不则一日,舟夫将船湾于大崖之下,苏策忽然想起签中所言“逢崖切莫宿”之句,遂自省悟,即令舟夫移船别住。方移时,大崖忽然崩下,陷了无限之物。苏策心下大喜,方信签中之言有验。一路无碍。至家,郭氏接入堂中,再尽夫妇之礼,略叙久旷之情。时天色已晚,郭氏烧水一盆,谓苏策曰:“贤夫路途劳苦,请去洗澡,方好安歇。”苏策听了妻言,又大省悟,神签有言,“逢水莫浴”,遂乃谓妻言曰:“吾方才到家,身子疲倦,不洗澡罢。贤妻不劳候问。”郭氏见夫言如此,遂即自去洗澡。郭氏正在浴之间,却被一人预匿房中,暗执利枪,从腹中刺了一下,可怜郭氏娇姿秀丽,化作南柯一梦。其人潜躲出外去讫。苏策见郭氏多久不出,执灯人房唤之,方知被人所杀。号哭一场,几遍昏迷。 次日,欲要具状告理,又不知是何人所杀。正在犹豫之间,却有邻舍王成茂知之,慌往海公处首告,谓苏策无故自杀其妻,实乃败坏伦理。海公看了状词,即拘苏策审勘。苏策遂以祈签之事告知。海公自思:苏策才回,决无自杀其妻之理。乃谓苏策曰:“汝去六年不归,汝妻少貌,必有奸夫。想是奸夫起情造意,要谋杀汝,汝因悟神签之言,故得脱免其祸。今详观神签中语云:‘斗粟三升米’,吾想,官斗十升,止得米三升,更有七升是糠无疑矣,莫非这奸夫就是康七否幺?可试思之,果是真否。”苏策曰:“小人对邻,果有一人名康七。”海公即令左右,拘来审问。康七叩首供状曰:“小人因见郭氏美貌,不合故起谋心。本意欲杀其夫,不知误伤其妻。老爷明见万里,小人情愿伏罪。”海公押了供状,断其偿命。 邻甲出首杀妻 首状人王成茂,首为杀妻坏伦事。恶毒苏策,狠心狗行,久流江湖,六载不归,伊妻郭氏,恪口妇道。策偶昨归,郭氏想因言触怒,悖恩忿激杀死。似此坏伦违法,理合首明正法。上告。 海公判 审得康七,以苏策之妻郭氏美丽姿色,立心不良,乘策贸易在外,往奸郭氏者,律固不容赦也。而昨十七夜,苏策外回,伊遂持枪预匿房中,欲谋苏策者,甚非为也。将以谋杀其夫,而妻尔可长得,他财尔可收取,为终身之计乎,心胡狠哉?岂天之不纵奸恶,神明之有灵验。苏策必然遭尔之毒矣,安有郭氏之死乎?非天之所为,而策安能抵伊之奸恶徒哉?律法难容,情理极恶,盍就典刑偿命,以劈奸恶。 [book_title]第三十八回 奸夫盗银 处州府缙云县,有一人姓赵名增,家亦中平,娶妻金氏,生得美貌,聪明乖巧,住居村僻处,屋一间,又无邻舍,家中以织席为生。妻勤纺织,仅可度日。 一日,赵增谓妻金氏曰:“吾想起来,我与汝在家勤谨,止堪度日,所余止有四两之数,吾今留起一两五钱在家,与贤妻聊作食用、纺绩之资,更有二两五钱,吾欲往西京做些小可买卖营生。待去一年半载,若苍天不负男儿之愿,得获寸进之资,随即回归,再图厚利,乃其志也。不知贤妻意下何如?”金氏曰:“妾闻大富由天,小富由勤,贤夫既有志经营,谅苍天必不辜负所愿也,妾意岂敢抗拒?但资财鲜少,贤夫可宜斟酌而行。倘得获其所欲,亦当早寻归计。此则妾所至望矣。”赵增闻妻之言,不觉喜慰于心,遂即将银贩买其货而行。 次年,近村有一姓郑名应光者,年方二八,生得容貌俊秀,聪明乖觉,能诗词歌赋,未娶有室。偶经斯处,窥见其金氏貌类西施,就有眷恋之心,即怀不舍之意。乃人金氏之家,向前施礼,言曰:“小生姓郑名应光,旧年在西京尊嫂丈夫处相会,交契甚厚。昨日回家,承寄有信一封在此,分付自后,尊嫂家或缺用,某当一任包足。候舆回日,自有区处,不劳尊嫂忧心。故今专此拜访。”金氏见郑应光生得俊秀,语言诚实,又闻丈夫托其周济,心便喜悦,笑容可掬。两下各自眉来眼去,咸有不舍之心。情不能思,遂各向搂抱,闭户共枕同衾,宛若仙家玉树,暗麝驱入,不可名状。郑应光乃起,口吟诗一首,以戏之曰:“天缘造就到仙房,暗麝熏人透骨芳。云夹兰台因见雨,露垂瑶室便成霜。临时吃尽消魂片,今夜方口续命汤。兴逸不容古句尽,心魂撩乱魄忙忙。”金氏见应光吟诗一首,心中亦思一首,要以和之,乃谓应光曰:“妾虽不能吟诗,今见叔佳句,令人可爱,妾当和一律,与叔证之。”曰:“贪春仙客步兰房,锦帐齐掀满帐芳。月朗今宵疑不雨,天寒明旦自成霜。踌躇心上鱼惊钓,进步厨前鸟就汤。管取称君方便好,岂能怜我尚忙忙?”二人吟诗已毕,云雨才罢,郑应光细思诗中之言,乃笑谓之曰:“吾谅尊嫂与丈夫未尝经惯,岂真全未识风流者乎?”金氏曰:“妾别夫君一载有余,往日与其欢会之时,自以为儿戏耳。今宵与贤叔接识,方觉股栗。所谓‘平生未识灯花关,倏到花并骨尽寒’者也。望君推心,今后交感之时,忽以见惯等闲者相待。”郑应光笑曰:“自识制度,不待嫂说。”自此之后,金氏住在村僻,无人闲管此事,就如夫妇一般,并无阻碍。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赵增在西京经营九载,趁得白银一十六两。自思家中妻又少貌,不觉来此九载,若久恋他乡,不顾妻室,不免辜恩负义之识,遂即收拾回程。在路夜住晓行,不则一日到家,已是三更时候。赵增自思,所住房屋止一间,门壁浅薄,恐有小人暗算,不敢将银进家。预将其银藏在舍旁通水阴沟之内。已毕,方才唤妻开门。是时,妻正与郑应光宿歇,极尽欢娱之意,忽口是丈夫唤门之声,即忙起来开门,与丈夫进家,郑应光惊吓,藏在门后,候其开门,潜躲出外。金氏整备酒饭,与丈夫略叙久旷之情。食毕,收拾上床宿歇。金氏乃问曰:“贤夫出外经商,九载不归,家中甚极劳苦,不知亦趁得有银帛否?”赵增曰:“银到趁得有,止是不多。”金氏曰:“在何处?”赵增曰:“我因家中门壁浅薄,恐有小人暗算,未敢带人家。一十六两银,将纳藏在舍旁通水阴沟之内。”金氏闻说,大惊曰:“贤夫,既有许多银归来,可速起取藏在家更稳,不可藏于他处,恐有知得者,那时悔之晚矣。”赵依妻所说,忙跳起来寻取此银。岂知应光只在舍旁窃听,听见赵增夫妇言语,其银乃藏在阴沟之内,已被先盗去了。赵增寻银不见,因与金氏闹曰:“吾半夜独自回来,并无一伴跟随,及藏银之际,又无一人知觉,既有人盗去此银,必是汝因吾出外日久,家中与人通奸,今日必然与之在此歇宿,见我唤门之声,汝即潜放出外,其人窃听得知,因而盗去。汝实难推辞其责矣。”其妻止是再三推说,无有此事,赵增不信,遂以前情具状。径往海公案前,陈告其事。 海公观罢状词,就将其妻勘问:“汝有奸夫之情?”其妻坚意不肯招认,海公遂发赵增回家。乃出告示,令左右张挂在衙门前,再将金氏枷号,押出衙门外,只说要卖,其银还他丈夫。等候看有人来,与此妇说话者,即便拿来见我,我自有主意。张权领命而出,依其所行,押于门外。将反半日,街市之上传开谣嚷,人皆言金氏被海公枷号,押在衙门前,要官卖。郑应光听见此说,忙来与金氏私语。张权看见,即扭郑应光,入见海公。海公问曰:“你是甚人,敢来到此?”郑应光曰:“小人是这妇人亲眷,因见如此,故来看他,非有他故也。”海公曰:“汝既是他的亲眷,曾娶有内眷否?”郑应光告曰:“小人家贫,未及婚娶。”海公曰:“汝既未婚娶,吾将此金氏嫁与你。”乃问书手,此妇值价多少?书手复曰:“此妇值银三十两。”海公再叫郑应光曰:“据书手说来,值价三十两,我这里官卖,止要汝价银二十两,汝可即备来称完。”应光告曰:“小人家道贫穷,难以措办。”海公曰:“既二十两不出,可备十五两来称。”郑应光又告贫难。海公曰:“谁人叫汝前来看他?若无十五两,实要汝备十二两来称。”郑应光不能辞推,即将盗来原银,熔过十二两,诣台称了。海公将郑应光发放出外,随拘赵增进衙问曰:“你看此银是你的不是?”赵增认了禀曰:“此银不是前银,小人不敢妄认。”海公又发赵增出外,又唤郑应光问曰:“适才叫他丈夫到此,给付与他,他道,妇人甚是美貌,心中不甘,赏要价银一十五两,汝可揭借前来,称完领去,不得有误。”郑应光只得回家。海公唤张权分付曰:“汝可便说,海爷分付其银不拘成色,不必上铺煎销,止要如此拿去称便是。”张权领了言语,直尾其后而去,正值郑应光又将银上铺,张权即以海公前言与说,应光只得将原银三两,凑称完足。然海公又发应光出外,复唤赵增进衙,将应光三两碎银与之认。赵增认了大哭,曰:“此银正是小人原银,不知何处得之?”海公恐赵增妄认,枉了郑应光,乃复以言诒之,曰:“此银乃是我库中取来的,何得假言妄认?”赵增再三告曰:“此银实是经小人眼目,老爷不信,内有分两可辨。”海公复诘其实,即令一一试之,果然分文不差。就拘郑应光审勘,应光叹异伏罪。海公即将其银追完,将应光以通奸窃盗问罪。金氏亦以受刑。复将赵增夫妇判合。放回。 告妻藏奸窃盗银两 告状人赵增,告为败伦匿奸窃盗事。淫妻金氏,纵肆匪彝,以身出外,贸易未归,遂招奸夫在家,任意往来。增昨昏黑归来,带银一十六两,岂奸心狠恶毒,奸妻少貌不足,窃听增言,盗去财本一空。切思此祸,由恶氏所得,乞天究治正法。上告。 海公判 审得金氏,以赵增经营在外已久,少年之妇,欲心难制,见郑应光少年姿丽,遂两下情同鱼水,已历年矣。应光既奸其妻,罪固不逭,何又盗其财本?非奸之徒,孰若是焉?合就通奸究盗之律,杖一百,徒三年。金氏淫纵太甚,实乖闺门之德,合以官卖,故免究之,但所刑难口矣。许令赵增带归,改过自新。如律取供。 [book_title]第三十九回 捉圆通伸兰姬之冤 绍兴府余姚县福安寺,有一和尚,姓曾名圆通。其人甚是骚裂,乃一野僧也。因见相越余寿孔之妻,名兰姬,夫妇久调琴瑟之乐,未叶熊罴之祥,切情恳祷求嗣续。复每遇三元圣诞,建设醮祠。凡朔望之日,掌请圆通,在家理诵经文。圆通每窥见兰姬,貌若西施,鬓似潘皤,香尘步剪影翩翩,露出百般娇体态,红裙影动色飘飘,任是一般香绝质。圆通两眼睁看、无意诵经,须臾,欲心动,展转难禁,意图恣奸一遂自思,无计可成。 至晚转回寺中,密生一奸计。我想兰姬有一使婢名唤月莲者,其事非他,计难成就。次日,乃往外,假扮游僧,以讨斋粮为由,来自彼家,贿托月莲,求兰姬睡鞋一双。月莲幼小,不堪事体,悄然窃出与之。圆通喜不自胜。转回寺中,自以为庆,每日沉吟思奔。 次日,偶或于檀越来寺议设酿事,行童报知。圆通乃思曰:今日计可成矣。不免将睡鞋一只,故丢在寺门之边。事无不谐矣,德化见有睡鞋一只在寺门首,拾取进寺,心甚惊疑,乃与圆通话毕,归家大怒,根究兰姬睡鞋,乃不见,心转疑惑,谓兰姬与圆通有往来,遂将兰姬逐回母家,径自休退。圆通问知计就,潜迹逃回,归俗处于东源太平乡,改姓魏名德,蓄发三年。 值兰姬之父母伍文寿将兰姬改嫁,魏德买求邻居方成应,径往伍文寿家求姻。寿与成应颇有相好,遂许其姻。令择吉日过聘,刻期毕姻。成应回,乃将前情说与魏德得知,魏德即纳彩亲迎,夫妇适谐伉俪,自矜冯孟之配。乃自羡天假良缘意,配耦记红鞋,夫妻连侣并,琴瑟两和谐。 囗忽韶光掣电,时值中秋佳节,月色腾辉,乐声鼎沸,夫妇对饮于亭,两情交畅,欲乐饮沉醉,携妻而笑曰:“昔非月莲之功,安有今日之乐?”伍氏闻言即疑,遂询其故,魏德将前情一一说知,伍氏听罢,不胜抱恨,怒而不敢言。身虽遭德计袭,心实为德茹冤。酒阑已罢,魏德先睡。时至三更,兰姬自缢而亡。次日,伍文寿闻知驰视,正欲赴县具告,适海公出驿相拜,伍文寿乃即拦马头具告。魏德亦捏虚倩抵诉。海公即将二人收监。是夜,焚香祷告穹苍曰:“海瑞受臣子之职,惟欲下民咸乐其土,以副厥职,故心愿也。今据伍文寿状告,兰姬生死不明,予虽颇识治体,但其死情,实难辨真假。欲由己断,犹恐杜屈其人,只得祷告我天,乞明示之,无任仰荷。”祷告已毕,后堂独坐。至三鼓时分,忽然一阵黑风侵入,海公云:“是何怨气?”又一霎之间,有一女子,跪在堂下。海公问曰:“汝是何州人氏?有甚冤屈?”兰姬诉云:“妾乃余姚县伍文寿之女,’原配余寿孔为妻,冤遇魏德,乃系福安寺僧,姓曾名圆通。妾夫妇无嗣,常请圆通设斋礼诵。岂料恶僧圆通窥妄,暗施巧计,抵家假讨斋粮,密哄小婢月莲。盗妄睡鞋一双,诈使吾夫得知,贻辱妾身,将妾逐转母家。圆通即逃山下蓄发,盗姓改名,多方贿谋娶,妾计中牢笼。至今中秋夜,饮酒醉,发出真情,妄始知祸衅之萌,冤根如此。螫缚难伸,良夜自缢。伏乞天台爷断,剿除恶奸,以垂戒后世。则贱妾羞辱,得赖仁台,弗遗臭于万年。魏德除灭,妄冤得伸,九泉之下,虽死犹生。”诉讫,忽然而去。次日,海瑞坐堂,差谢升去禁中,取出伍文寿、魏德二人审问,即将魏德捆打枷号,追究睡鞋事。魏德心惊色变,俯首无对天,且难禁刑究,只得直招。海公将魏德家财没官,判断合皆凌迟。自此,则兰姬之冤恨,得伸矣。 告死生不明 告状人伍文寿,告为号究女命事。痛女兰姬,嫁与魏德为妻,岂恶悖德,不顾思义,将女兰姬,立急勒死,实死于无辜,又未病有半时,生死不明,情最惨伤。乞天惩究,女冤得白,生死感恩。激切上告。 诉 诉状人魏德,诉为架捏害命事。切身娶妻兰姬,陡于昨十五夜,中风身死,文寿亲,收殓明白,并无勒死之情,岂恶捏词,耸告爷台。祸索取妆资不遂,假称生死不明。乞天洞察,真伪两分,超豁。上诉。 海公判 审得魏德,即系福安寺僧圆通也。以余寿孔之妻伍氏兰姬美貌,思奸不能,辄起诡计,哄小婢月莲,盗出伍氏睡鞋一双,寿孔因见鞋而生疑,将伍氏退休者,非落伊之诡计者也?知计就,而逃归蓄发,巧计谋娶,奸诡之甚,谁若似哉!不过一点淫欲之念顷生衅萌,将寿孔夫妻百年姻缘。一旦轻折。伍氏之辱,有奸之冤,从何洗矣?若非天不容奸,酒甜自露真情,则伍氏之究,终不得白,而空徒抱恨于寿孔之疑也。奸恶之徒,祸萌非小,情实可恶,盍拟凌迟之律,庶不坏萧何。 [book_title]第四十回 谋夫命占妻 金华府汤溪县管下上平村,有巨富者,姓陶名熔,逾年六十。妻周氏,生有一子,唤名陶一贯,年二十有五,娶媳孟淑姑,年方二十,娇容美貌。忽一日,陶一贯往县坊买办家,方遇一先生算命,一贯见之,也将八字与之算一张。道:有一百日血光之灾,除是出路,方可躲避免遇。一贯乃思,有一堂兄陶一万,在衢州府江山县经营,不若去那里躲灾避难,二来去彼处经营。遂到家与父母道知其故,陶熔道:“我有玉箱环二对,珍珠百颗,把与你,去哥哥处货卖,价值万余。不知孩儿会博换否?”陶一贯听父如此言,喜不自胜:“买卖岂不会乎?”父子正言之间,忽旁边媳孟淑姑,向前禀曰:“公婆在上,容妾一言,丈夫在家,终日饮酒,若将许多宝贝与他前去,诚恐途路有失,悔不及矣,怎可放心与他自去?妾想,如今太平时节,媳妇愿与丈夫同去,不知公婆意肯从否?”陶熔曰:“吾亦正虑他好酒误事,媳妇若肯同去,最好。今日是个吉日,可便收拾起程。”即将珍珠、玉箱环付与一贯。分付过了,百日之后,便可回来,不可远游在外,使父母挂心。陶一贯应诺,拜辞父母离家。 夫妇行至晚,寻店安息,略具杯酌。正饮之间,却有一个道人走入店来,看见陶一贯夫妇在,乃曰:“贫道来此,化斋一食,不知长者肯舍否?”陶一贯平生敬奉上帝,好舍,一心好道,便邀道人请坐同饮。道人曰:“陶一贯,你夫妇二人何往?”一贯惊曰:“先生,吾与尔素未相识,何以知吾姓名?”道人曰:“贫道久得真人传授,吉凶无所不知,今观汝二人气色,目下必有大灾临身,切宜谨慎可也。”一贯曰:“我等凡人无知,有眼如盲,不知趋吉避凶之方,况兼家有父母在堂,先生既知休咎,望乞怜而救之,久当不忘大恩也。”道人曰:“贫道观汝夫妇,行善已久,岂忍坐视不救乎?今送汝两丸丹药,二人各服一丸,则自然除免灾难矣。但汝身中宝物,牢收随身。汝若有难,可奔山中,来寻雪涧师父。”道罢相别。 一贯在路,不则一日,将近江山县,一贯乃谓孟淑姑曰:“吾在家中,交结得一个朋友,唤做吴成立,今往江山县,要从他门首过,不免去他家拜访他,少住几日,再去何如?前岁,他到我汤溪县来做买卖,我有恩惠与他,今既到此,不免同贤妻往到他家,住歇几时,再往江山县,何不好也?”夫妇直到吴成立门前,先托人报知。吴成立闻知,即整衣出迎一贯夫妇人内,坐下。相见已毕,茶罢,成立问其来情,一贯即以因算命欲要躲灾,承家父将珍珠玉箱环与弟往江山县经商,因从府前经过,敬到尊府拜访。吴成立听罢,细观孟淑姑,生得美丽,心下生计,遂对一贯曰:“贤兄宽心嬉耍,此去江山县,止仅一日,既有珍珠等宝,不必江山去换,我这里十里之外,有一地方广阔,人民富足,专尚宝贝,若将此处去换,必有大利益,何用江山去卖?”便交家中,置酒相待,又唤当值吴四,去接邻人张婆,来家陪待。吴四领诺去了。移时,张婆就来相见,邀请孟淑姑,到后堂与吴成立妻相见。管待已毕,至晚,收拾一间房,与他夫妻安歇。 过了数日,吴成立见财色动心,暗地唤吴四,分付曰:“吾去汤溪县做买卖时,被一贯将本钱尽都赖了,今日来到我家,他身旁有珍珠数颗,玉箱环二对,你今替我报这冤仇。可将此人,引诱至无人处杀死,务要刀上有血,将此珠玉二物,并头上的围巾,前来为证,我即养你一世,决不虚谬矣。”吴四见说,心中大喜。二人商议已定。 次日,吴成立谓一贯曰:“贤兄所带珍珠等宝贝,今日可带往前去博换何如?”一贯曰:“但路迳少惯,可得一引去何如?”吴成立曰:“小弟令吴四同贤兄前往。”一贯乃以为真心,岂知是计,遂与之同往,珍宝随身。二人行到无人烟处,吴四腰间拔出尖刀,言曰:“小人奉吴长者命,说你在汤溪县时,你曾赖了他本钱,今日来到此处,交我杀你,并不管我之事,你休得有怨于我。”遂执刀向前来杀。一贯见了,惊得魂飞天外,连忙跪在地下,苦苦哀告曰:“吴四哥见禀,他在汤溪之时,我多有恩德在他处,今他见我妻子美貌,恩将仇报,图财害命,谋夫占妻,情实冤惨。乞念我家有七旬父母,无人侍养,饶我残生,则阴功莫大矣。”吴四听说,言曰:“只是我承主命,就要宝物回去,且问汝宝物见在何处?”一贯曰:“宝物随身在此,任君将去,乞放微生。”吴四见了宝物,乃又言曰:“吾闻图人财者,不害其命,今已有宝物,更要取你带的头巾为证,又刀上要见血迹,方可回得,不然,吾亦难做人情矣。”一贯曰:“此事容易。”遂将舌头咬破,喷血在刀上,遍有血迹。吴四曰:“我今饶你性命,你可急往别处去躲,不要连累于我。”一贯曰:“吾得性命,即如放龙归海,似虎归山,不受羁縻,自当远去矣,安敢有累于君哉?”遂即拜辞而去。 当日,吴四得宝物,急回去送与吴成立。成立看见吴四回报,大喜,分付置酒,在后厅请嫂嫂孟淑姑叙情。孟淑姑见天色已晚,乃谓吴成立曰:“叔叔令吴四同丈夫前去换了宝珠,何至今不见回?”吴成立曰:“吾家颇亦丰富,贤嫂与吾成其夫妇,则亦快活一世也,何必挂虑丈夫乎?”孟淑姑曰:“妾丈夫见在,叔叔出此牛马之言,心岂不自愧?”吴成立见孟淑姑秀丽动人,向前搂抱求欢,淑姑大怒,将成立推开,言曰:“妾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妾夫又无弃妾之言,妾安肯伤风败俗,以污名节乎?今实要辱妾,只叫吾丈夫与妾一语,妾宁死而不受辱也。”吴成立曰:“汝丈夫已被我杀死矣,若不信,吾将宝物来与汝看,以绝念虑。”言罢,即叫吴四将宝物丢在地下,言曰:“娘子,你看这头巾并刀,俱有血迹,你若不顺我时,想也难免其死矣。”淑姑见了宝物,哭倒在地,成立向前抱起,言曰:“嫂嫂不须烦恼,汝丈夫已死,吾与汝成其夫妇,谅亦不玷辱于你,何故执迷太甚乎?”言罢,情不能忍,又要求欢。孟淑姑自思:这贼将妾丈夫谋财害命,又要谋我为妻,我若不从,必遭其毒矣。乃将好言以之曰:“叔叔既要妾为夫妇,妾当从命,奈妾有半年身孕,汝若要妾成谐老夫妇,待妾分娩之后,再作区处,好幺?如即勒妾苟合,则妾实有死而已,不愿与君为偶矣。”成立自思:分娩之外,谅不能逃。遂从其所言。就唤黄婆分付曰:“汝同这娘子,往深村中神庙里安歇。我有一所空房在彼,汝可将他藏在房中,等他分娩之时,不论男女,将来丢了,待满月时,报我知得。那时成亲,亦未晚也。”当日,黄婆依言,领淑姑去了。 后一贯父母,见儿子媳妇不归,又无音信,心中挂念,乃与妻将家私封记,收拾金银,夫妇二人沿途来寻,在路不题。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孟淑姑在神庙边空屋下,住了数月,忽日生下一儿,黄婆近前言曰:“此儿将去丢在水中罢,不然吴长者得知,说我不听他言,违他之命,责我不便。”淑姑再三哀告曰:“念他父亲痛遭陷害,看此儿亦投三光出世,望乞垂怜,待他满月,或有人无子者,抱去扶养,亦可,若无人要,然后丢也未迟。”黄婆见淑姑情有可矜,心亦怜之,只得听其所言。 不觉又是满月,淑姑写了生年月日,放在孩儿身上,丢在神庙中,候人抱去抚养,留其性命。写书一纸,道:金华府汤溪县人氏,陶应吉,年一岁,十月十五日午时生。写毕,遂与黄婆抱至庙中来。正欲放下儿子而去,却遇陶熔夫妻来到。乃是神庙中,神明灵显,见孟淑姑受苦如此,故令陶熔夫妻到来。淑姑见公婆二人,大哭一场,诉说前情。陶熔二人听了,苦不能忍,乃欲具告,为子伸冤。偶值察院缉拿访察,有衢州府一起劫贼,事不能决,令海公勘审。海公手下张权,前往衢州府,吊卷讨原告,归至此处过,熔即将是事告知公差,乞作方便:“带熔等同往海爷处告理,庶吾子冤伸,媳无被贼所得,生死感恩。不然,吾夫妻年老,媳妇又是女流,恐贼知之,赶至途来,将吾夫妻杀死,媳妇夺去,可不是一家冤恨,空抱怨在九泉之下矣!”公差听说情由可恶,遂带之同往,至海公台下告理。海公再差张权,漏夜前去拿到,不可有停。张权领诺而去,迳抵江山县管下长坪来,走入吴家,即锁了吴成立,星夜回至本衙,回覆:“吴成立已拿到了。”海公令左右,将成立重责了七十,收监,未及审勘,发令陶熔等告状在外俟候忽然,有一个抄化近来,乃是一贯,见了陶熔,大哭一遍,父子相认。海公事毕,令张权取出吴成立来审勘,又叫带陶熔进来对状。张权乃禀,陶熔衙门外候审,遇见儿子,子正欲投告。海公令放进来审,一贯跪在地下,即将前情诉告一番。海公大怒:“有此奸恶。”再将成立打了二十。成立受刑不过,一一供招。海公判其家财一半,给赏吴四,追给宝贝还一贯,各无罪赎。吴成立妻,发边远配军,具奏朝廷。文书倒下言:吴成立违法太甚,图财害命,谋夺人妻,情实难容,合行处斩,以戒后恶。次日,海公令左右,将吴成立押赴市曹,斩首示众。 告谋财害命占夺人妻 告状人陶熔,告为冤惨事。痛男陶一贯,同妻孟氏,往江山县换珠,身带玉连环、珍珠数百颗,值银三万两。行至长坪,投宿吴成立家。岂恶贪媳孟氏美貌,辄起不良,喝仆吴四,将贯杀死。珠宝尽夺一空。勒媳相从,孟氏不允,禁系深山空屋。似此冤恨,惨切号天,人莫之何?奔告台下,乞天剿除奸恶,庶民得以聊生,男冤得伸,媳冤可白。冒死上告。 海公判 审得吴成立,贪孟淑姑之少艾,所举不良,情实可恶矣。乃令仆吴四,引入深山谋害,益欲一举两利者也。幸天意攸存,不绝善人之命,使一贯珍宝随身,以续其命。不然,岂不作冥途之怨鬼哉!夫成立夺宝矣,胡又杀其一贯,杀一贯甚矣,胡为又占其妻,据此残忍,非惟人道所为,虽蜇蛇猛兽,未有如此之毒者也。其妻李氏,合宜苦谏,何助恶匿非?律拟边远配军。吴四有施恩全义之德,盍将成立家财,给半与之。黄婆行故生之策,不将负屈孤儿,抛丧江滨,不绝一贯后嗣,亦合给一半家财,与之赡老。仍给追原珠物,应还一贯,父子回家,俱系无罪。但吴成立罪恶非轻,律所不容,合就拟决,不待时矣。庶使奸恶不生,萧何之律行耳。 [book_title]第四十一回 开饶春罪除奸党 处州府宣平县,有一人姓王名德兴者,负千金往省贩买绸锻。行及五日,将到杭州,至东平地方,时值天暮,乃投张盛店安歇。是夜,张盛置酒相待。德兴行路辛苦,大饮至醉,自人卧房,解开银包,将店钱称定,以待来日好早行。不防间壁周三、周五兄弟二人窥见,二人就起盗心,要窃德兴之银。两人画下一计,称言:“明日去某处买卖。” 次日,德兴辞谢店主张盛而行,周三兄弟直随其后而走。见德兴于饶春店安下,二人乃假扮作客人,叩饶春之门,叫:“王兄相访。”春即开门,看是何人。周三兄弟拔刀,望饶春当头劈下,饶春奔入后厅,声喊“强人至家”,即令妻子从后门迳走。周三兄弟,将德兴银两尽行劫去,径投入城隐藏,住东门口。德兴心忿不已,暗疑饶春有私通之意,乃具告海公台下。海公即差张权前去,拘饶春到厅听审。须臾,饶春赴台,海公大喝曰:“你这狗才头好胆,与贼相通,谋人财本,该得何罪?”乃令左右,拷打一番。饶春哀告曰:“小人平生守分,不敢为非,自从王德兴人家,小人未曾出门,又未曾有亲戚到家行动,不知是其强盗暗算,蓦见有银,至家劫去。日月三光可证,小人若有私通,不惟该斩,而粉骨碎身,亦当甘受。”海公听罢,令左右将饶春收监,再遣张权,往各处密探消息。张权领旨去了。几月回报:“小人觅地遍访,并无踪迹。”海公沉吟半晌,此事这等难明,乃悄行禁中探访,乃听得饶春在狱中,自嗟吁曰:“其口好善,今陷屈囹圄,苍天何不救吾屈乎?想是吾命该受非灾,惟皇天怜之,保我也!再言海爷清正,谅吾冤日后必白。但口功业绵绵,明伸吾屈。”海公听罢,自思:此事果然冤屈,奈不得其实,无以放出;又唤张权,拘原告王德兴来审:“你一路来,曾转何处住否?”德兴答道:“小人只在东平地方,张盛家歇一晚。”海公听了,发兴出去。 次日,自扮为徽州客人,径往东平张盛家安歇,托买毡套,凡遇酒店,无不投入买酒,已经数月。忽一日,同张盛往景仙桥买套,又转店吃酒,遇着二人,亦在店中饮酒。那二人见张盛来,与他稽手:“动问这位客官,何州人氏?”张盛道:“徽州客官也。”二人遂与张盛笑道:“周三兄弟获利十倍。”张盛诘云:“他拾得天财乎?”那二人道:“他两个去杭州做买卖半月,拾得银若干,就在省中致家。有如此造化。”海公听在心,王德兴事,想必是这两个贼了。遂与张盛回转家来。乃问:“适才二人姓甚,名谁?”张盛答曰:“一个唤作李大,一个唤作姚启。”海公记了名字。次日,叫张权收拾行李转府。复令谢龙,拿数十匹花绫锻子,径往周三家去卖。 时九月重阳,周三、周五兄弟在家饮酒,二人乃叙前事,今以固矣,兄弟欢乐畅饮。谢龙直入其家,周三起身问曰:“客人何处?”谢龙答道:“南京人氏。”周三遂拿五疋问道:“这五疋要多少价?”谢龙道:“五匹锻子,要银十八两。”周三即将三锭银———有十二两重与之,龙收起银讫。周五亦买五匹,给银六锭———十二两与之。谢龙得了数银子,忙入府中报知海公。海公将数锭银子分付库吏藏在匣内,与盐课银同放,唤张权拘德兴来审。德兴至厅跪下,海公将匣内银,与德兴看,德兴只认得数锭,泣云:“小人不瞒老爷说,我的银子,乃系江西锭子,青丝出色,匣中只有这几锭是小人的,望老爷做主,生死不忘。”海公唤张权,将德兴依原收监,速令张权牌拿周三兄弟,又令再往东平拘李大、姚启至。 次日,四人俱赴厅前,跪下听审。海公大怒道:“周三、周五,你这两贼,全不怕法,黑夜劫财,坑陷饶春,是何道理?好好招来,免受刑责。”周三兄弟不肯招认。海公即叫李大、姚启:“你云半月获利之事,今日敢不直诉。”李大、姚启,只得直言其情。周三兄弟,首无诉,从直供招。海公令左右将周三、周五各打四十。唤出王德兴,给周三兄弟家产与之偿银;发出饶春回家务业;又发出李大、姚启归家;周三兄弟典刑。 告通贼劫财 告状人王德兴,告为劫夺财本事。切身贸易营生,带银一千余两,投宿饶春家。岂恶瞰身有银,陡立不良之心,私通强盗,二更时分,持刀人房,财本劫去一空。冤同海岳,乞天拘究追偿。衔恩。上告。 海公判 审得周三、周五,乃螫毒之人也。住居东平,与张盛仅值左邻,素不安分,情实可睹矣。王德兴,因往省贩买绸锻,身系千金,投宿张盛之家,恶贼兄弟窥见,盗心炽然,举谋陷害。侨装客人,跟其后往,瞰德兴寓居饶春之店,是夜,兄弟乃行劫夺。二更时候,挥刀杀入饶春之室,将兴财本,尽行劫去。立心不良,夺人财本,真乃螫虫中之虺也。然饶春置狱,非伊兄弟之害乎?今周三兄弟已获,饶春合无罪矣。二家产业,合给德兴,以偿财本。俱各无罪归家,事口。但二奸罪恶,律所不容。速就大辟,庶荆棘不蔓途耳。 [book_title]第四十二回 判明合同文约 严州府淳安县,离城十五里,瓜蒌村,有一人姓褚名喜者,娶妻已故。弟褚乐娶妻吴氏,生有一男,名唤胜祖,时年三岁。兄弟二人,专靠耕种度日。 其年,因天旱无收。一日,诸乐对兄褚喜曰:“看这田禾无收,如何度日?不如同兄搬去分水县管下地方高阳村,奔我姨夫曾士学处趁熟,将勤补拙,谅亦不至零落,不知哥哥意下何如?”褚喜曰:“吾年纪高大,难以前去,兄弟可同侄等前去走一遭。”褚乐曰:“兄弟往他处去趁熟,人有前后,眼下哥哥年纪高大,家有桑田物业,又将不去,今日可请友人刘社长为明证,立两纸合同,兄弟与哥哥各收一纸,以为后日照证,不亦美乎?”褚喜曰:“兄弟所见极是。”遂请刘社长来家,写合同文约,各收一纸,安排酒宴相待。酒席之间,刘社长对褚喜曰:“我有一女,名唤赛娇,愿与褚二兄为媳妇,就今日议结姻盟。”褚喜见说,欢欣答曰:“既蒙不弃,选个吉日下此定礼。”数日完备,褚喜令弟褚乐:“今可收拾行李,带了妻子等,前去趁熟,不可挨延。”褚乐听兄之言,遂即收拾,带妻子等别喜而行。 来至高阳村,投见了姨夫曾士学。茶罢,士学乃问褚:“姨夫今日车驾光降寒门,未及远迎,望乞恕罪。”褚乐乃备言,告知趁熟之来。其士学大喜,留之在家。不觉,褚乐之妻患脑疽疮症候,医疗不痊,一命倾世,褚乐痛哭。殡葬已毕,恹恹成病,治疗略可,曾士学劝褚乐:“休忆妻子,将息身体,好生看管儿子胜祖便是,不要忆他也。”至后又过半年,褚乐头痛发热,延及六、七日,又归泉世。曾士学令人将褚乐葬于其妻之侧。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胜祖在曾家一住十五年,长成一十八岁,聪明智慧,读书学礼。一日,正值清明佳节,曾士学夫妻,打点祭物,同胜祖去上坟祭扫,到坟前,将祭物供养,曾士学曰:“婆婆,我有句话对你说,胜祖今已长成了,今是大利之年,我有心交他将父母骨殖还乡,认他伯父,不知你意下何如?”婆婆曰:“丈夫若言及此,亦是阴也。妾岂有不肯之礼?”二人商议已定,交胜祖拜了父母的坟。胜祖问曰:“父亲,此二墓是何人的墓?”士学曰:“孩儿休问。”烧了纸将回,胜祖曰:“父亲,何不通名姓,使孩儿有失其亲。”曾士学曰:“我儿,非是我不通名姓、这是你生身父母,我是你养身父母。你乃是淳安县离城十五里瓜萎村人氏,你伯父褚喜无子,你父亲姓褚名乐。因为年歉,来我家趁熟,时你母亲带着你,一起来到。到你年方三岁,你母因患脑疽疮身死。你父因头痛发热而亡,我夫妻备棺木殡葬了,将孩儿嫡亲儿看养。”士学方才说罢,胜祖向坟前放声大哭曰:“不孝子那知生身父母双亡!”士学曰:“孩儿不须烦恼,选个吉日良辰,将你父母骨殖还乡去,认了伯父褚喜,葬埋了你父母骨殖,休要忘我夫妇养育之恩。”胜祖曰:“父亲母亲之恩,过如生身父母,孩儿岂敢有忘?若得身荣,当结草衔环报答。”道罢回家,交人选择吉日,将父母骨殖包裹已了,收拾衣服、盘缠、合同文字,做一担儿挑了,前来拜辞。曾士学言曰:“你父亲来时,盘缠并无一文。一头挑着骸骨,一头是此穷家私,孩儿路上小心在意,到地头时,便稍信与我知之。”胜祖曰:“父亲放心。”遂拜别士学夫妇而去。 然,褚喜忽一日自思:我弟褚乐夫妇二人去趁熟,至今十五年,并元音信,不知有无。我今老矣,无入伏侍。乃娶一婆婆王氏,带着前夫之子,大家一同过活。王氏自思:我丈夫褚喜,有个兄弟和侄儿趁熟去了,倘若还乡来时。那里发付我这孩儿?心中好生不乐。当日,褚喜因往人家吃酒,不在家中,下午席散回家。却好胜祖于路问人,来到家中,放下担子,王氏问曰:“你这后生,欲要寻谁?”胜祖曰:“姆娘,孩儿是褚乐之子,于十五年前,父母与孩儿出外趁熟,今日方且到家,望乞姆娘垂怜。”正议论间,褚喜醉回,见了胜祖,遂问之曰:“你是谁人,来此何干?”胜祖云:“伯父,孩儿是褚乐之子褚胜祖。”褚喜问:“你那父母在何处?”胜祖曰:“自从离伯父,到高阳村曾士学家趁熟,过不得三年,父母双亡,止存得孩儿。亲父母已故,多亏曾士学看养。今将父母骨殖,还乡安葬,望伯父见怜,便是生死骨肉也。”当下褚喜酒醉,王氏言:“我家并无人在外趁熟,不知你是何人,敢来诈认我家?”胜祖曰:“我见有合同文字为照,因此来认伯父,岂有胡认之理?”褚喜并不肯看文约,王氏交褚喜打逐胜祖出去,免得在此胡缠。褚喜依了妻言,手拿块砖,将胜祖打破了头,重伤出门,倒在地下。有刘社长听知其故,前来看问褚喜打倒的是谁,褚喜云:“诈称褚乐兄弟之子,来此认我,又骂我,被我打倒,推死在地。”刘社长曰:“我听得人说,因此来看,休问是与不是,待我扶起来问他。”刘社长问道:“你是谁?”胜祖云:“我是褚乐之子胜祖的便是。”社长问道:“你许多年纪?那里去来?”胜祖云:“孩儿在高阳村,曾士学家,抚养长成,如今带父母骨殖回乡安葬,伯父伯母言孩儿诈认,我见将合同文字,又不肯看,把我打倒在地,多得老爷救命,实乃无恩可报。”社长叫胜祖挑了担子,“且同我回去。”即领胜祖回家。放下担子,刘社长道:“婆婆,你的女婿褚胜祖,将父母骨殖回乡。”再后出来与胜祖曰:‘我是你丈人,婆婆是你丈母。叫赛娇女孩儿出来,参拜了你公婆的灵柩。”安排祭物,祭祀化纸已毕,整酒席相待。社长言曰:“明日你去海公处,告理被晚伯母、亲伯父打伤事情。”当日酒散各歇。 次早,胜祖径往海公处陈告。海公随即差人捉褚喜夫妻赴审,又拘刘社长明证。一干人犯,俱至厅前跪下,海公问:“褚喜,这胜祖是你侄儿否?”褚喜夫妇告曰:“此子不知是谁,非我亲侄。既是亲侄,缘何多年不知音信?”海公取两纸合同一看,大怒,将褚喜收监问罪,胜祖慌忙告曰:“老爷,可怜伯父无子年老,乞老爷恕饶。”海公又要将晚伯母收监问罪,胜祖又告曰:“望老爷只问小人之罪。”海公曰:“汝伯父伯母,如此可恶,既不问罪,亦难全恕。”喝令左右,将褚喜打了二十方可。胜祖又告曰:“宁责小的,莫责伯父。望老爷只要明白家事,小的久不忘恩。”海公见胜祖孝义,各发回家。判令王氏所带之子,驱逐出外,不容再入褚喜之家。刘社长选择吉日,令女赛娇与胜祖成亲。一家团圆,夫妻谐老。后胜祖亦登科第。 告谋家业 告状人褚胜祖,告为吞家绝食事。切父逃荒,投居高阳曾士学家,岂遭不幸,父母俱亡。士学将身恩养一十五载,今令祖带父母骸骨还乡。岂伯褚喜,切听晚妻王氏,睥睨局谋,不认胜祖,乱打重伤,幸得刘社长救护。切思一家艰苦置产,伊独霸为己业,狼心狗行,不依文约合同,情实惨然。乞天俯断,永感天台。激切上告。 诉 诉状人褚喜,诉为号天究占事。切弟褚乐,因先年岁歉无收,悉将产业典身,当银二十两,同妻等投居高阳,已经十五载矣。后夫妇双双已死,并无有甚后嗣。岂恶瞰身年老子幼,顿生祸心,欲谋家业,假称是弟嫡儿胜祖,冒告天台,乞天详情杜害。哭诉。 海公判 审得褚喜、褚乐,以耕种度活,因遇荒旱无收,令乐带妻等投奔曾士学家趁熟,盖亦为家延之计也。临行设立合同文字,以留照验,思者备矣。褚乐夫妻不幸俱死,止存三周胜祖,士学恩养,已经十五载。今乃归家相认,褚喜合皆收留。兄伊无子,胜祖又已有业,何听继妻之言,欺死瞒孤,吞祖产业,将以继妻所带之子为后嗣,亲侄胜祖为陌路人也。合就欺死瞒孤之律,胜祖坚石孝义,告言愿代其罪,姑且不究。但王氏所带来之子,不许续褚家之后,盍行逐出,庶免衅萌再生。各回宁家务业。取供。 [book_title]第四十三回 通奸私逃谋杀妇 淳安县,有一姓胡名广者,其家颇好生。有一子胡远大,以屠宰为业。每日辛苦,朝夕无暇。胡广因思:屠杀非终身活计。一日,与儿远大道:“为屠夫之事艰苦,何如为商之乐?”遂将钱本分付与远大,出外经商。远大依父之言,将钱与买物件货等,前往松江贩卖。去到其地,大有所得,遂乃致富。一日,父子又商量道:“住居淳安城外,亦是一马站头,不如起造数间店宇,招接四处往来客商,比作经纪,尤有出息。”胡远大道:“此言极是。”父子遂起店宇于当要处。后来果有进益,其家遂富足丰实。 远大娶妻许氏,颇有姿色,每日事姑婵恭敬,只是嫌他有些风情。远大常出外买卖,或一二个月日归一次,或半年回家一次。城东十里外,有个船稍名叫冯生,每日往来于胡家店,最稔熟,遂与许氏笑语,绝无疑忌。年久月深,两情缱绻,乃成欢娱聚会,如同夫妇。冯生俟候远大出外经营,遂语许氏私约道:“吾与娘子,莫非夙昔有缘,情好非一日。然欢娱有限,思恋无奈。娘子何如收拾所有金银物件,随我奔他处去,得永为夫妇,岂不美哉?”许氏许之。二人指天为誓,乃择十一月二十二日,日子好,以此为约同去。 至其日,许氏将房中所有银两、金等,悉行收拾,以待冯生之来。黄昏时,忽有一和尚,求宿于胡家之店,称是大悲寺僧道隆,因抄化而来,天色已晚,特来投宿一宵。胡广乃是个平日好善之人,便与之歇。时至大寒欲雪,胡广夫妇闭门熟睡。二更时候,冯生来门下扣门,许氏房中暖得有酒,与冯生同饮数杯,少壮行色,语话良久,遂携所有之物,与冯生同去。才出门外,但见天阴雨湿,路滑难行。对此风景,添我愁闷,思忆公姑,泪下如雨,许氏遂不肯行,乃告冯生曰:“妾欲去不得,别约一宵同去,何如?”冯生无计奈何,思之:万一迟留,恐漏泄此事,机会必不再矣。彼自有丈夫在,岂有真恋我哉?见其所有物件,颇足致富,欲谋之而不得,遂拔刀杀死许氏,将银两物件,竟乃夺走。时尚三更,四下皆寂静,并无知者,将尸置于古井中而去。未几,和尚起来出外登厕,误跌下井,井深不能得上。至天明,和尚徒弟行童起来,遍寻和尚不见,遂唤问店主,胡广起来,遍寻至饭时,亦不见许氏。径入房中,看四壁皆空,财物一无所留,胡广思付:许氏定是与和尚走了。上下山中,遍寻无迹,遂问卜筮,先生占云:“寻人宜向东南方,寻取可见。”胡广如其言,寻至屋厕枯井边,但见芦草交加,微带鲜血。忽闻井中人声,胡广遂托东舍林三,将长梯及绳索直下井中。但见下有一和尚,连声叫屈,许氏已被人杀死在井中。林三将长绳缚了和尚,吊上井来,众人乱拳殴打,不由和尚分说,乡邻五保具状,解人海公处问。海公即将和尚根勘。和尚供具,是大悲寺僧,因抄化而来,投宿胡家店,夜半起来登厕,误被跌下井中,见有一死妇人,横死在内,不知是谁人杀死。海公道:“分明是你杀死,欲利彼之财物,尚何抵赖?”令打三十收监。海公暗忖之:既是洛阳和尚,与胡家店相去七百余里,岂仓卒间能与妇人私通期约,必是冤屈。朝夕根究,无明白处。心下偶思一计,唤狱司,就狱中所有大辟该死人,将一个来,密地剃了须发,假作僧人,押赴市曹斩了,号令三日,称是大悲寺僧,为谋杀胡家妇许氏事,今已处决。又密遣人出城外,探知消息,或有议拟此事是非,急来通报。 手下公差诸人,行至城外十里之间,固到一店中买茶,见一婆子,因问:“前日胡家杀了许氏之事,曾结断否?”公差等道:“和尚已偿命了。”婆子闻说:“这和尚屈死,枉了他。”公差等细问因依,婆子道:“是一稍子杀死。此去十里头,有一船稍名冯生,往来于胡广家,最熟,与许氏私通,因谋他财物,遂杀了许氏,弃尸于井,不干和尚事。”众公差即忙回报于海公,海公便差张权数人,捉拿冯生到衙,拷打根问。冯生苦不肯招认,难以决案。海公次日再收复审,冯生死不供招。海公乃笑曰:“杀一人,不过一人偿命,今和尚已偿命矣,安得更要你偿命?但是胡广所告,失了金银四百余贯,是你捡得去,你若将还他,便可清脱汝之罪。”冯生被海公一赚,便肯供认。供具是旧日胡家,曾寄下金银一复,至今收藏家中。海公差人押冯生回家,取金银来到,便叫左右拘唤胡广,前来认取。胡广一见了金银物件,及锦被一条,果是我家的。海公再勘,胡广并无寄典银两之事,又拘唤王婆来证,冯生仍抵赖不肯招认,海公道:“许氏之夫,经商在外,汝以淫心,戏之成奸,因利财物,遂致谋害,见有胡家物色在此证验,尚何得强辩不招?”喝令左右,极法拷打,冯生难禁严刑,只得一一招成,遂问抵命。和尚冤始白矣。 告和尚杀媳 告状人胡广,告为劫杀事。痛男娶妇许氏,内经奉养,恪尔周旋。枭恶野僧道隆,瞰媳姿色,假称借宿,昨夜二更,持刀劈门,将许氏杀死,房内金银物件,劫夺一空,埋尸井中。邻居林三等证。似此不法,谋财害命,情实惨然。叩天追究,偿命正法。禀告。 诉 诉状僧道隆,诉为恳恩豁命事。切身云游抄化,求宿胡家店一宵,岂身命薄,撞遇横祸。伊媳许氏,贫憎并未窥见半面,昨偶到伊家投宿,安有就得私通之由?况且尸身既投置于井,道隆必不尚在井中喊叫。情可洞察。乞天超豁蠓命。叩诉。 海公判 审得冯生,贪财害命,罪恶诚贯盈矣。许氏背义,与人通奸,已遭谋杀之患,此固不足惜矣。然冯生淫戏人妻室,贪财妾举害命,扬刀诛戮之罪,尔为首矣,奚可逃哉?盍就拟典,候秋季处决。道隆无罪,许令回归本寺。所有金银赃物,合就入官,但给十两与胡广,领以作收殓之用。 [book_title]第四十四回 假给弟兄谋命夺财本 永康县,有一人姓秦名兆者,因往杭州买卖,行到温州府平阳县管下地方耸岭,天色已晚,遂宿于李婆店里。陡遇一杭州卫前所旗役,姓范名衡,在店歇。范衡一见秦兆入店,遂问:“客官何处人氏?要往那里经商?”秦兆答道:“小弟是永康人,要去杭州里做此小买卖。”范衡乃曰:“兄要往杭州买卖,却要我在府前居住,如此,待我同兄一起前行,到舍下居住,即买卖等亦便,可不好也?”秦兆多感若似恩,实无以报答。二人遂买杯酒,订约为兄弟,相邀饮至更深,及尽欢悦,遂共同床,睡了一宵。 次日天渐晓,二人饭罢,整顿行李,辞店主而去。行至地名黑山,并无人家,但见岩崖旁,有古井。范衡因见秦兆所带财物多,心欲谋之,遂与秦兆说:“日色颇热难行,且放担少歇一回。”秦兆依其言。二人放下行李,同坐石上,语话良久,悄无人行。范衡诈称腹疼,着秦兆近前,为之抚摩。秦兆不知他启谋心,只管尽为之抚摩,被范衡乘力一推,秦兆倒跌落于井中去了,范衡尽夺其所有财物而去。秦兆在井中放声叫屈,不能得上。近者皆莫知之,饥饿日余。 次日,有一起油客,亦在黑山歇凉,忽闻井内有人叫“救命”之声,请客皆疑为怪,遂各解篓索相接,投下井去。秦兆见有索下井,甚喜,遂以索系腰,与诸客钓上井来。众客问其缘故,秦兆具言被同行伙伴范衡谋陷情由,具告以连日不曾得食,饥饿困苦。众客听罢,甚哀怜之,竞以饭与之食,秦兆拜谢无限。众客去后,秦兆思量:财物尽为一空,无处投奔。遂径往海公衙陈告。当下府前,范衡仅隔几间便是他的房屋,乃出门买办物件,被秦兆看见,走近前一把扯住,喊叫入海公衙内:“小人才方告的,此贼便是。”海公即将范衡根勘。范衡心虚情亏,不能抵讳,只得一一招认,谋劫财物是实。海公即将原赃追还秦兆,将范衡判断谋财害命,本合处死,秦兆已在,减一等决,配在边远去处充军。 告奸谋劫杀 告状人秦兆,告为奸谋劫杀事。逆贼范衡,瞰身揭银二百余两,半路相遇,陡起奸谋,假称结连兄弟,同兆行至黑山,推身落井,财夺一空。幸遏油客数人,救身出井,庶得复生。似此奸谋,夺财害命,情极不法,乞天拘究追偿。衔恩。上告。 海公判 审得范衡,以秦兆孤身一人,自往贩买,身带本银二百余两,伊见之,便怀不义,诱之同结兄弟,以伴同行,使兆不防。伊之好歹,奸计之巧而且远也。黑山将兆推落井中,财本尽夺利己,猛蛇之毒,孰甚伊焉!即谓秦兆既溺于井,命必尽矣,岂知天理昭彰,使秦兆遇众油客,而得救其生,非天之杜绝奸恶,秦兆可以逃不测之祸者哉?本合依谋财害命律矣,但秦兆未死,姑具大诰减等,处断边远充军,其银合给还兆领归。如律取供。 [book_title]第四十五回 通奸谋杀亲夫 浦江县城西二十里,地名杏村,有一人家,姓蒋名义,家道颇富,以商旅为活。其人最良善。其妻卓氏,年方十九,每日蒋义出外买卖,其舍傍,有一风流年少者,名彭十二,常往来于蒋义家,因与卓氏相通,卓氏心甚爱之。日久月深,而情缱绻,因此,卓氏遂与其夫不和。 一日,蒋义出外,彭十二遂与卓氏私议道:“我今蒙娘子爱惜,情意甚密,深望幸矣。倘或有日家长知道,两下耽误,岂不深可耻哉?欲要取个久远之计,不若装着甚幺计较,候待蒋义归,置之陷阱,庶得两情永谐鸾凤。”卓氏许道:“此事容易。彼若归时,汝故意请他去,用醇酒灌他,饮醉之后,那时任从你发落便了。”商议已定。 越几日,蒋义外回,彭十二遂往其家贺之,因前日同卓氏商议者,乃即行之。便请蒋义饮酒。蒋义见是相熟之人,亦不推辞,随彭十二到彼舍。酒食已齐备,彭十二尽意奉劝,蒋义痛饮大醉。待辞归,彭十二乃跟蒋义之后而行。行至半路,亭子下有井一口。时值天晚,蒋义醉倒不能行,彭十二蓦见四边无人,遂拖蒋义堕入井中而归。 次日,十二密以告卓氏,卓氏甚喜。又越数日,其邻人皆问卓氏:“蒋义这几日何往?”卓氏告以相约同行之人在途等候,邻人信其言。彭十二与卓氏喜不自胜,自谓可以永谐连理,日夕在家欢悦。 蒋义在井中尚未曾死,但不能起来得,此井乃是一枯井,无水。无人到来挑水,任蒋义在井中叫,皆不觉得,又饥饿,实难禁持。但蒋义为人生平忠直,人最良善,其家有一土地极灵,见彭十二与卓氏同欢共乐,蒋义被计,置于井里,乃往井救之,变作一人,在井边坐住等人。看看邻居吴恩者出门来坐戏,又与蒋义为友,其人扬手招恩曰:“井中有一人,在内坐倒。”吴恩往看,果有一个在里,乃细看之,略认得些,但未省到蒋义身上去。吴恩令仆下井,掣之上来,乃是蒋义,饥饿无力,不甚软昏。吴恩见是友人蒋义,遂扶人家中,将热汤接之,方且苏来。吴恩与之抚摩,遂即壮硬,别恩而归,正值卓氏与彭十二在对饮高歌,忽见其蒋义之来,皆惊怖惶惶,疑其是鬼。彭十二即持刀赶逐,不容其归。蒋义无可投奔,遂具状入海公衙陈告。逐一供具,是谓妻与彭十二通奸,反因谋害事情。海公即差人拘卓氏、彭十二一同到厅跪下。海公将二人跟勘,二人无词抵答,一一招认通奸设计谋害事。因海公视供明白,叠成案卷,将卓氏问死,彭十二杖一百,流三千里,永不许还乡。 告通奸谋害 告状人蒋义,告为通奸谋害事。枭恶彭十二,贪妻卓氏,背地通奸,立心不良,设计杀害。假情致酒,用乐插和,灌义大醉,推身堕入枯井。幸得吴恩救出,死中复生。义昨归家,岂恶谓身已死,与妻娱乐畅欢,见身入室,持刀赶逐。似此奸恶,奸妻心尚不足,反行谋害之毒,乞天灭剿,生死衔恩,激切上告。 海公判 审得卓氏与彭十二通奸,淫恶之甚,不可言矣。今据蒋义之词,则其奸毒又何狠哉?用酒灌醉蒋义,推入枯井,二人将欲永效百年。岂知蒋义生平积善,虽遭强暴之陷,而竟得吴恩以救者,非天之助善锄恶,而孰能以此乎?卓氏淫恶而奸毒,谋害亲夫,速就大辟。彭十二奸毒,奸人妻室,谋夫性命,合拟典刑,然蒋义虽遭伊害,未曾被死,合杖一百,流三千里。庶无奸恶之徒害谋口奸,一以往往成风耳。 [book_title]第四十六回 匠人谋陈妇之首饰 淳安县离城三十里,有个地名石桥村,有一陈升策,家颇富足,生有二子,长曰陈贤,次曰陈能。陈贤娶王材之女王氏,陈能娶林华之女林氏为妻。一家勤于稼穑。陈贤之妻王氏,敬事姑嫜,极尽和顺,一家大小,无不欢乐。 忽一日,王家着小厮进贵报知王氏道:“老官人因往庄中回来,偶沾重疾,叫小娘子回来,看待他几日。”王氏听得父亲沾病,心下忧惧,分付进贵厨下酒饭,即与丈夫说:“吾父有疾,着人叫我回来看视,可对公婆说我就要一行。”陈贤道:“目下正值收割时候,工人不暇,且停待数日去未迟。”王氏道:“吾父病卧在床,望我之归,以日为岁,如何等得?”贤乃是实意要阻他,不肯与去。王氏见丈夫阻他行意,闷闷不悦,至夜间思讨:吾父止生我一人,又无别兄弟倚靠,倘有差池,悔之不及。不如莫与他知,悄悄同进贵回去,彼及知时,料亦无妨事。 次日,陈贤径起,得早赶人收稻子。王氏起来,梳妆齐备,分付进贵,开后门而出。王氏前行,进贵后随。其时天色尚早,二人行上数里,来到松林,露气漫漫,对面不相见。进贵道:“日尚未出,露又下得浓,不如入林子里坐着,待等露收而行。”王氏是个抗警女子,乃道:“此处路僻,恐人蓦见不便,可往前面亭子上去歇。”进贵依其说。正行间,忽前头有三个匠人,肩挑着斧锯,三人赶来,要人城中盛家,起手动工的。恰遇见王氏头上,插戴银首饰极多,内有一姓万名兴的最凶狠,与二伙伴私道:“此妇人想是要人城去探亲的,只有一小厮跟行,不如劫夺了所戴首饰来分。”一姓曾名隆者亦道:“此言极是,我前去将那小厮拿住,你二人一个将女子眼目们了,一个夺首饰。”径被曾隆之弟曾盛用手抢入袖中去,王氏紧紧抱住,死不放手,万兴拔刀,将王氏左手砍了一下,王氏跌倒在地,被三人将首饰夺走,去了。进贵近前来看时,王氏不省人事,满身是血,连忙复回陈家报知。正值陈贤赶工人方回,听得此言,大惊道:“不听我言,遭此毒手。”慌忙叫三四人取来到松林。王氏略苏,陈贤便抱中抬回家。下看时,左手被刀伤处,其掌将坠,一边分付家人,请医人救治。乃即具状,同进贵注海公处陈告。 海公看了状子,又无名姓,乃问进贵:“那三人尔可认得否?”进贵道:“面貌认他众人不着,只是每人有一斧锯,似木匠模样。”海公思道:即是木匠,如何这般样早便去人家?莫非今日日子吉利?甚幺人家创造屋室早来起手者?喝令张权:“为我往城中遍查,看有人起手造房子的否。”张权听了分付,往城遍查。行至东街盛家,乃择本日卯时,起手动工造房子。乃入衙覆。海公遂即批张权左手,仰速拿盛裔,到厅听审无违。权即至盛裔家,见了盛裔,将海公所批之手与看,邀盛裔就行,盛裔全不知是甚幺缘故。“我又未曾被人告,久末告他人,是何故也?”心下疑惑,虽不能决,只管同张权往海公衙去,至堂下跪着。海公乃问:“伊家今日起手造房子?”盛裔答:“小人择今日起手造房子。”海公又问:“有几个木匠在?”盛裔答曰:“有十人。”海公问:“匠人同一起来,两起来?”盛裔答曰:“匠人作两起来。”海公又问:“哪几个在先,哪几个在后?”盛裔曰:“是万兴、曾隆、曾盛这几个木匠先来。”海公曰:“是这三个人先来。尔可知这三个今早所作之事不知?”盛裔答曰:“所作何事?人小不知。”海公曰:“陈贤之妻,归家看父病,行至松林,遇见三个木匠,肩挑斧锯,见了王氏头戴首饰,三人将王氏左手砍了一刀,劫抢首饰而走。止知三人是木匠,未识名姓,我今就着张权,同你去伊家,教张权是那三个,是可即与我拿来。”盛裔允诺。海公又道:“盛裔,事与你无干,但我叫你到我厅前,止是问你一个木匠来历,你不必惊骇。三个木匠要与我火速拿到,不可与之走脱。”盛裔曰:“小人晓得。”盛裔回来,见了木匠俱在,乃进前与万兴、曾隆、曾盛这三人言:“海爷差张牌来叫你三人去建造后堂,可即同张牌前去,不可有违。”万兴、曾隆等三人不知其故,遂同张权进府衙去。见了海公,三人跪下,张权回禀:“万兴、曾隆、曾盛三个木匠俱拿阶下。”海公乃问:“万兴,你三个在盛家,今朝起手造房子,还是早时来,将午来?”万兴答:“早辰来。”海公问:“既是早辰来,还是寅时、卯时,天光未天光?”万兴曰:“卯时来,已天光,但天色早,未曾十分天光。”海公默思之:是此三贼矣。乃曰:“既未十分光,曾见一妇人一小厮否?”三人愕然:“甚幺妇人、小厮,小人们俱未曾见。”海公曰:“那妇人头戴有许多首饰在头上,黑早出松林去,你等今日来盛家得早,岂不见乎?”俱惊讶无答。海公乃令左右,将万兴身内搜检过,看有首饰否。左右即将万兴搜检,果搜出有首饰数件,再将曾隆、曾盛来搜,俱有首饰。海公喝令每人打四十,极法明审,三人抵赖不过,只得一一吐实,供具谋夺之情。海公令司吏叠成卷文,问拟三人大辟,给首饰还陈贤而去。人称神见,此亦海公之一明判者也。何口包公之莅政,可不是古今之同一辙乎哉! 告打抢杀害 告状人陈贤,告为急救事。痛妻王氏,往归母家看父之病,行至松林,陡遇强徒三人,见妻女子之辈,头戴首饰数十两重,身伴惟进贵一人,亦系童儿,奸徒三人,挺抢首饰,身妻死恋不与,恶贼拔刀,将妻左臂一劈,血流遍体,命若悬丝。恳恩严缉追究,生死有赖,人民得籍。哀告。 海公判 审得万兴、曾隆、曾盛三人,因见陈贤之妻王氏所带首饰颇厚,而行劫夺者,情实可恨矣。夫王氏以父重疾而归,遇伊恶贼,便行抢夺强暴、其妇之未概与,而待伊等之抢,王氏不甘,将其首饰死恋不舍,乃遭尔恶之毒,将刀砍伤左臂,虽有进贵在旁,预先已被捆缚,奸恶横暴,为寇之魁耳。抢其财,又伤其命,虺之毒不过此哉!赃证俱真,大辟奚辞。三贼俱各拟典。 [book_title]第四十七回 判烛台以追客布 江西铅山县,有一姓饶名儒者,家亦富足,父母具庆,兄弟饶学。 一日,父母呼儒曰:“吾家虽殷富,每思成立之难。吾今唤汝训诲,汝能遵依吾言,当思祖德之勤劳,怀念父功之刻苦,孜孜汲汲,以成其事。汝切勿守株待兔,以恋娇妻。当收资本,往外经营,则可以盈其资财,于身不弃,于人无愧,可以长守其富矣。不然,非我所知也。吾今令次儿饶学守家,令汝出外经商,口使得获微利,以添用度。不知汝意如何?”饶儒曰:“儿承大人亲诲,当铭刻于心,不敢违背,只不知大人要儿往何处经商?愿赐一言,儿当领命而行也。”父曰:“吾闻杭州极好卖布,汝可将赀本往松江各处收进,前往杭州,不消一年半载,自可回家矣,岂不胜如坐守食用乎?” 饶儒依了父言,遂将银两,径至松江各处,收布五担,前至杭州,住在东门城外姜美胜店里安下。发卖未及二日之间,饶儒自觉不乐,乃令家童,沽酒散闷,贪饮几杯,俱各沉醉。不防姜美胜近邻,有一梁德会者,蓦见饶儒带布入店,即于是夜三更时候,将布五担,尽行偷去。次日天明,饶儒酒醒起来,方知布被贼盗去,遂即叫店主人姜美胜近前告诉,曰:“吾今初到杭州,投汝店内安下,你是有眼主人,吾是无眼孤客,在家靠父,出路靠主。何得昨夜见吾醉饮几杯,行此不良之意,串盗来偷吾布五担?吾意汝为典守之人,决亦难辞其责,今不跟究来还我,吾必与汝兴讼,那时悔无及矣。”姜美胜辩说曰:“吾为店主,以客来为衣食之本,安有串盗偷货之理?”饶儒并不肯听,一直扭到海公台前告理。 海公道:“贼情之事,要见赃证,今既无赃,不准状词。”饶儒再三哀告,海公即将姜美胜当厅勘问,姜美胜仍辩说如前。海公思判不得,即唤左右,将饶儒、姜美胜俱且收监,悄地分付手下吴升,遍行密访,看是何人盗此布,可速回报。吴升领命,遍地密察,已经三日,却无踪影,乃回复海公:“小人遍处密访,皆无踪迹。”海公乃曰:“此事无赃、无证,实难判断,却如之何?只得取出饶儒、姜美胜二人来,发放回家罢。”遂令左右,取出饶儒二人出监发放。二人至厅跪下,海公乃曰:“汝布不知何人盗去,至今三日,不见踪影,如何得明白?况且又无赃证。”遂即将二人每责十板,发放回家。去毕。岂知梁德会盗其布匹,已藏在村僻去处,即将其布首尾记号,临时涂抹,更以自己印记印上,使人难辨。摆布停当,然后挑入城中去卖,一发都卖与方材铺内。梁德会得银入手,并无一人知觉。 后来,海公因将饶儒与姜美胜二人责打发回之后,海公乃自思之:将何以得明此可也?忽然付起一计:不若令吴升前去拘此二人,一路扬去,说今衙内有一烛台,会报祸福,使众人聚集观看,那时,料可以有得明处。遂令吴升,前来拘饶儒与姜美胜说:“布贼已获了,老爷衙底有烛台说出来,今来拘你去审。”街市之内,闻知海公衙内有一烛台,能说祸福,各奔争而来看。海公见人多集,遂喝令左右,将门闭上,把内中看者,扯下三四人跪了,海公乃曰:“吾在此判事,那许你等混杂。何故不遵法度,擅入公厅?实难饶你等罪责。令着汝四人,将内中看者,报其姓名,俱各要罚布一匹。汝四人可即妻拘齐来,庶免你四人之罪。”四人领命而出,顷刻之间,进府交纳。 海公乃令饶儒进前曰:“汝看这里许多布在,汝可认看,有你的布在无。”饶儒即将许多布,从头一匹认过,认至其中,抽出二匹,乃是自己所失之布,遂告曰:“老爷,这二匹是小人的布。”海公曰:“此布首尾印记不同,你怎认得是?”饶儒曰:“此布首尾印记虽被贼换,小人中间还有暗记,尺寸可验。相公不信,可将丈尺量。如若不同,小人甘当认罪。”海公如其言,果然毫末不差。海公遂问四人:“此布是何人的?”四人即出究问,知是方材铺内的。海公便令拘方材追问,方材指是梁德会所卖与的。海公又唤左右,拘梁德会审勘。梁德会拘到厅下,海公喝道:“此贼好大胆,窃偷饶儒之布,卖与方材,是何道理?”梁德会曰:“小人未曾卖布与方材。饶儒布被盗,亦不干小人事。”海公道:“这贼尚得刁嘴。”喝令责打四十。梁德会看见方材在证卖布,姜美胜在说:“平生无徒,非卖盗来的布,却那里来的?”梁德会见事至如此,不能走脱,又受严刑不过,只得一一招认,不合盗布客布五担。止卖去二担,更有三担寄在僻静乡村之内。海公令公牌张权跟去追完。饶儒、姜美胜二人,感谢而去。海公见梁德会平昔惯贼,是一恶人,遂拟问,发边远充军。 告引盗偷走财本 告状人饶儒,告为殄贼迫偿事。切身装载布匹,往省货卖,投居姜美胜店。岂恶人面兽心,见身带得货物布匹,记有五担,是夜串贼搬走一空。切思父娘财本,跋涉江湖,被贼所袭盗去,冤同山海,乞天拘究追偿。衔恩。上告。 诉 诉状人姜美胜,诉为烛冤事。身素守分,毫不非为,祸因昨夜盗入胜室,止挑去饶儒布五担,美胜并悉无知。岂儒坐身串同,逼勒赔偿,情实可矜。切思胜籍伊客为衣食之本,安有串贼偷盗之心?伏乞仁台作主,劈冤干善。上诉。 海公判 审得梁德会,乃盗跖之首耳,罪恶盈甚,府县案盖叠鱼鳞矣。今又窥见饶儒来姜店居,止有布五担,辄起盗心。彼夜即掘挖人室姜美胜店中,盗走饶儒之布五担,价值一百余两。伊尽夺之以利己者,非不狠毒哉?然诸罪贯盈,天网不漏,使惯贼梁德会,自露真赃于方材之铺,必不知恶贼之所盗,即饶儒亦谓姜美胜串同之疑,从何白乎?固白天之所使,实人之不能为也。赃既真实,罪所不逭,盍拟充军毋辞。原赃给还失主。 [book_title]第四十八回 为友伸冤以除奸淫 江山县有一姓王名谟教,为人春风,好交结名士,娶一妻,姓熊名月娇,容貌美丽,但侈于风情。王谟教有一朋友陈英策,乃是个轩昂丈夫,往来其家甚密。熊氏颇以言语调之,陈英策以与王谟教交厚,敬其是嫂,纵有戏谑,不及于乱。 一日,陈英策因遇重阳,来寻王谟教赏节,适王谟教上庄未回,熊氏闻知陈英策来到,即出见之,笑容可掬,便邀入房中安顿坐定,抽身向厨下整备酒食,进来,与陈英策无疑坐在二边相陪。酒至半酣,熊氏道:“叔叔,今日重阳佳景,婶婶在家,亦等候叔叔回来,同饮酒否?”陈英策答道:“贱叔家寒,薄酌虽有,不能够如此丰美。”熊氏有意劝他,才饮了数杯,淫情逸兴,斟了一杯酒,起身持与陈英策道:“叔叔先饮一口,看滋味如何好否?”陈英策大讶道:“贤嫂休得如此,倘家人知之,则朋友伦义绝矣。从今休使这等见识。”言罢,推席而起,走出门首,却遇王谟教回来。见陈英策,就欲留住,陈英策道:“今日不得与故人叙话,贤兄远回劳苦,勿留小弟,再日相会。”径辞而去。王谟教人见熊氏问:“陈故人来我家,如何不留待之?”熊氏怒云:“你结交得好朋友,今知你不在家,故来相约,妾以谓是你故交之友,好意备酒待之,反将语言戏妾,被我叱几句,没意思走去。问口则甚。。王谟教半信半疑,不敢出口。 过数日,陈英策往母舅家回,至街头,恰遇王谟教过来,陈英策近前,邀入茶店中坐定,沽买一壶,叙饮三杯,酒中,陈英策乃道:“兄之尊嫂,是个不良之妇,从今,与兄不能相会于家,恐遭人有嫌疑之诮。”王谟教道:“贤弟如何出此言?便是嫂有不周言语,当看我往日情分,休要见怪。”陈英策道:“贤兄门户,自宜谨密,只此一会,余无所嘱。”饮罢,各散而去。 越日,英策往省贸易,欲见王谟教相辞,不遇而行。比及王谟教知之,英策离家已四日矣,怅怅不悦,亦欲往省中收取帐目,乃邀家人胡一同去。岂知胡一与熊氏通奸,情意甚密,人莫之知。胡一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