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玉堂丛语 [book_author]焦竑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学术杂记,笔记,杂著,完结 [book_length]127740 [book_dec]亦作《玉堂丛话》8卷,明焦竑撰。焦竑平生著述宏富,此书是其最后一部著作,他在万历四十六年(1618)为本书作序,第2年即谢世。此书是他死后由其门人编辑行世的。“玉堂”是翰林院的别称,此书因专记翰林故事,故称《玉堂丛语》。《玉堂丛语》实则是明代万历以前的翰林人物言行录,顾起元序称:“《玉堂丛语》若干卷,太史澹园先生以其腹笥所储词林往哲之行实,仿临川《世说》而记之者也。此书系仿《世说新语》体例,专记明初以来翰林诸臣遗言往行,分“行谊”、 “文学”、 “惑溺”、 “仇隙”等五十四类,体例简净。谢国桢谓此书实较何良俊《何氏语林》、梁维枢《玉剑尊闻》等书为善。 [book_img]Z_12846.jpg [book_title]目录 序 序一 二 书玉堂丛语 之一 行谊 文学 言语 之二 政事 铨选 筹策 之三 召对 讲读 宠遇 礼乐 荐举 之四 献替 侃直 纂修 调护 忠节 之五 识鉴 方正 廉介 义概 器量 长厚 退让 慎密 敏悟 之六 出处 师友 品藻 事例 科试 科目 容止 之七 赏誉 企羡 恬适 规讽 豪爽 任达 夙惠 游览 术解 巧艺 伤逝 之八 志异 简傲 谐谑 俭啬 汰侈 险谲 忿狷 刺毁 纰漏 惑溺 仇隙 附录 附录一 明史焦竑传 附录二 四库全书总目玉堂丛语提要 [book_title]序 玉堂丛语序一 玉堂丛语若干卷,太史澹园先生,以其腹笥所贮词林往哲之行实,昉临川世说而记之者也。其官则自阁部元僚,而下逮于待诏应奉之冗从。其人则自鼎甲馆选,而旁及于征辟荐举之遗贤。其事则自德行、政事、文学、言语,而微摭于谐谑、排抵之卮言。其书则自金鐀石室、典册高文,而博采于稗官野史之余论。义例精而权量审,闻见博而取舍严。词林一代得失之林,煌煌乎可考镜矣。起元盖尝揽前辈之为衙门存掌故者,如殿阁词林记、馆阁类录、翰林记诸书,视前代韦苏之志,不啻至明且备,然大都以垂典制、辨职掌、纪恩遇、详事例云尔。至于人品之淑慝,注厝之得失,朝廷之论建,隐居之讲求,顾有未之及者。有先生此书,而使人益知其地重,所以居之者恒不得轻;其名高,所以副之者恒不得易。应违之主,綦迅于玑衡之间;衮钺之权,别严于目睫之外。所以扬前徽而诒后鉴者,岂其微哉。先生洽闻强记,酬对若流,奥篇隐牒,了辨如响。尝试咨以朝家之宪章,人伦之品目,矢口而谭,援笔而写,靡不批析枝条,根极要领。即王俭之闇忆朝典,挚虞之详练谱学,亡以隃之。使其承旃厦之顾问,应廊庙之诹询,所以翊润万微,调训九品,必有度越兹录上者。而以抗节高蹈,未究厥施。然经国大业,出其绪余,流而布之,犹使蓬山之秘史,副在人间,东观之新书,传诸天上。先生所以为玉堂重者,又自有在矣。起元三复斯编,为之舞蹈,私谓后之君子,讽而求之,所以矢谟揆策。抚世长民之道,有不下带而存者。若夫成规未泯,轶典如新,于以折衷是非,网罗文献,又其余事。其它流润麈尾,丐馥笔端,咸号碎金,并失拱璧。第曰与前纪录诸书,存之为词林掌故,犹未敢谓窥其大也。万历戊午秋日同里晚学顾起元书。 玉堂丛语序二 玉堂丛语一书,成于秣陵太史焦先生。先生蔚然为一代儒宗,其铨叙今古,津梁后学,所著述传之通都钜邑者,盖凡几种。是书最晚出,体裁仍之世说,区分准之类林。而中所取裁抽扬,宛然成馆阁诸君子一小史然。嘻,奇矣。夫岩穴之士,何与于东观之盛也,姝媛之儒,何接于长宿之谈也。夏虫井蛙之见,何能承宏议崇论之绪也。一旦得是书读之,且咀嚼之,若亲聆名硕之謦咳,躬造金马之创业也。以方之稗官琐说,道之所不该,义之所不出者,是徒侈说铃传赝鼎也。其得失悬绝何如。嘻,亦奇矣! 夫国家二百年来,名臣硕老,强半出自玉堂精选。以故得其寸楮只字、一事片语者,信之若蓍蔡,珍之若夜光。笺笺世儒,安所得全帙一庄诵乎?焦先生脑库茹纳万有,邺架珍藏万卷,能裒集,更能衷裁。抽精骑于什伍,拣粹腋于众白。都内好事者,往往祈得而梓行之,俾千古后学,不致慨我明馆阁无成书,因而补苴国史之弗备也。先生之功,于是为大。不佞粗知易者也,闻之易大畜象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夫德惟一耳,不多也。以不多借资于多,究且化,多而还一,则善畜德者乎!以跻于笃实光辉之盛宁远乎!夫学者得先生所集丛语一善畜之,弘裨身心,匪浅鲜者。讵惟国典朝章、前言往行之蠡测已也。余以是窥先生裒集之深心,敢为之弁其首云。 江右庐陵郭一鹗汝荐甫题。 [book_title]书玉堂丛语 余自束发,好览观国朝名公卿事迹。迨滥竽词林,尤欲综核其行事,以待异日之参考。此为史职,非第如欧阳公所云夸于田夫野老而已者。顾衙门前辈,体势辽阔,虽隔一资,即不肯降颜以相梯接。苦无从咨问,每就简册中求之,凡人品之淑慝,注厝之得失,朝廷之论建,隐居之讲求,辄以片纸志之,储之巾箱。顷年垂八十,聪明不及于前时,道德日负其初心,不啻韩子所言者,业一切置之不理矣。相知者惜其尝为心思所及而广之,余不能止也。读者倘与近日翰林记、馆阁类录、殿阁词林记、应制集诸书而并存之,亦余之幸也夫。 万历戊午夏五澹园老人焦竑书。 [book_title]玉堂丛语之一 行谊 赞善大夫龙泉章公溢,始生,其音如钟,及成童,嶷然庄重,不习乡井轻儇态。至正壬辰,蕲、黄妖寇自闽犯龙泉,公从子存仁避乱山中,存仁为贼所得。公心计曰:‘吾兄止有一子,不可使无后。’挺身出,语贼曰:‘儿幼无知,我愿代之。’贼素闻公名,方出重购以求之,得公大喜。贼帅欲问计,公正色拒之曰:‘若等皆有父母妻子,顾为此灭族事耶。’贼怒,系之柱,以刀磨其胁曰:‘不降者死!’公曰:‘贪生恶死,固人常情,然吾终不为不义屈。’贼怒曰:‘汝诚不畏死?’曰:‘死即何畏乎!’贼壮之,不敢加害。公夜绐守者,乘间脱归,避地闽中。太祖以束帛召公,遂起为佐命勋臣。 朱善字备万,丰城人。洪武初,以郡邑荐至京,制作称旨,召官翰林。令以家属赴京就禄,值父病,数月不至。上怒,谪居辽阳,不久,放归乡里。买地一区,为终老计。方往经营间,老翁以无依故悲,公闻,恻然悯之,以券还翁,而不索其值。后起为文渊阁大学士。 太祖尝召宋文宪,问廷臣臧否,第言善者。复问否者为谁,对曰:‘其善者与臣交,臣故知之。若否者纵有之,臣不知也。’卒无所毁。 吴琳既家居,高皇尝遣使察之,使潜至琳旁舍,见一农人坐小兀,起。拔稻秧布田,貌甚端谨。使者问曰:‘此有吴尚书家何处,其人尚在否?’农人敛手对曰:‘琳是也。’使者还白,上益重之。 方正学父克勤,洪武初,为济宁州。有诬以擅用仓中炭苇者,被逮。正学上书政府,愿以身从军,赎父罪,不报,竟谪江浦。会空印事起,吏又诬及克勤,正学复草疏,将伏阙诉之,而克勤没于京师。论者谓正学平生,臣子两遂,忠孝并弘。 权谨迎母就养,母疾,禴天祈以身代。母卒,躬负土成坟,庐墓三年。有白兔青蛇,驯扰不去。 杨荣闻父计,告归,赐以钞币,命驰传以往。既襄事,乃料检乡党平日有假贷钱谷弗能偿者,悉焚其券。族人有丧不能举者,悉为葬之。贫弱不能自存,悉收养嫁娶之。有因产业致争者,割己业畀之。诏起公,宗戚乡邻送行者咸垂涕。 杨文敏从文庙北征,蚤发凌霄峰,公与学士胡广、金幼孜迷失路,太宗命中官追寻,得之。时昏黑,中官驰去,公等复迷入穷谷中。幼孜坠马,胡学士、金侍郎不顾而去。公下马,为整鞍辔,不数步,幼孜复坠马,鞍尽裂。公即以所乘马让之,自乘骣马,从夜至旦,不胜疲劳。翼日出山,望见左掖,乃趋赴之,至午,方诣中军。上大喜,慰问良久,嘉公之义。公谢曰:‘僚友之分,谊所宜然。’上曰:‘广非僚友耶,何不顾而行也?’ 金问兄声,好古嗜学,问事之如严师。尝病热剧,医云必得螺可治。方盛寒,问解衣循河视之,得百枚以进,病良已。 李希颜足迹不涉城市。一日,藩司驺舆访公,途遇一老,枕袋侧卧,前驱蹴之,乃先生也。遂与班荆,倾囊以别。首戴箬笠,身着绯袍,时临盛会,客嘲之,曰:‘戴者本质,著者君赐也。’ 周文襄公忱巡抚江南时,尝去驺从入田野间,与村夫野老相语,问疾苦。每坐一处,使聚而言之,惟恐其不得尽也。 刘铉禄赐之余,必分惠宗族,故旧之贫者,恒馆粟之,僚友卒而乏者,为具后事。复教其孤,有至显官者。有病吏,怜而舍之,染其疾及家人,或请遣之,公弗听,已而皆愈。 宋琰居乡,勇于行义。时疫大作,姑家尤甚,人皆远避,无至门者。公曰:‘若此,噍类绝矣,患难不恤,何以亲为!’遂宿其家,躬治汤药,以全活之。卒者,出地葬之,乡闾为之感化。 陈检讨继幼孤,母守节甚坚,训公严笃。郡邑上其事,朝命巡按御史廉之。御史既得状,复微行至其邻家楼上,潜窥之,节妇方率子灌园,节妇前行,检讨抱盎从,步趋整肃,如朝廷然,已而同灌。少顷,节妇入内,久之,手持茶二瓯来,检讨遥望见,遽掷盎趋迎至前跪,两手捧一瓯而起饮之。御史不觉动容称叹。即以上奏,旌表门闾。 宣宗幸史馆,撒金钱于地,命众取之,学士李时勉独立不动。上嘉叹,亲取袖中余钱赐之。 杨鼎乡试首荐,闻南京祭酒陈敬宗学行,乃求入南监卒业。不携一僮,攻苦力学,躬自执爨,恬如也。敬宗试其文,察其行,叹曰:‘闭户端居,甘人所苦,虽箪瓢不是过也。’亟称其贤。有郡守欲妻以女,鼎以不告父母辞。乃托鼎同乡兵部尚书徐琦与敬宗言曰:‘鼎清贫,而彼富裕,父母闻之,于心必安。’敬宗亦劝鼎从之,鼎对曰:‘原宪虽贫,于道则富,猗顿虽富,于道则贫,鼎也敢贪富乎哉!’敬宗益羡其操。 杨鼎居家,冠婚祠祀,遵用古礼,其家法为缙绅所宗。又筑静善书院,延师以教里中子弟。岁饥,悉出所蓄,以赈亲旧。尝语人及诸子曰:‘吾平生无可取者,但识廉耻二字耳。’为左中允,以才堪经理,升户部右侍郎。恐不胜任,书‘十思’于座隅以自省,曰量思宽,犯思忍,劳思先,功思让,坐思下,行思后,名思晦,位思卑,守思终,退思早。 尚书杨公仲举,从军武昌,杨文贞公适以流落相遇,缔为布衣交。庐陵既贵,首被登荐。景皇帝在邸时,为宫僚,以醇谨见重。景泰初,用旧臣为礼部侍郎。方是时,从潜之臣,无踰公者。佥云枢筦可俟,而公独奉身还吴。宦橐清贫,至居无安泊之处,寓栖故人家耳。北虏也先既革心向化,诣阙表贺。景皇帝制衣一袭,面命服之,以观其修短焉。公手疏乞时朝太上皇帝,受尚书以归。寒素自守,不以身被上知少见于颜色。岁时或诣郡县展礼,布袍角带,独立阶下,未尝先通于阍人。及薨,子津方八岁,朝京师,景皇帝亲引入内,赐果饵,遂授吴县主簿。天顺初罢,及朝廷追理一时柄臣,公独以静退得免削夺。或传犹以前奏故也。公忠厚有雅量,时称长者必曰杨尚书。 杨仲举先生翥,尝讲道于胥溪之上,生徒弥众。杨士奇自庐陵来,邂逅求馆事,公叩其中而善之。乃告主人曰:‘吾不足为若师,尚当求我之所师者师之。’遂辞去。主人询其所谓师者,盖指士奇也,竟延之。公初与士奇不相善,而家且贫,意惟以义相让,而士奇德之。逅入阁首,以公荐入翰林。寻拜礼部侍郎,进尚书。 杨公翥有厚德,为景皇帝宫僚;居京师。乘一驴,邻翁老而得子,闻驴鸣辄惊,公遂鬻驴徒行。天久雨,邻垣穴,潴水公舍,家人欲与竞。公曰:‘雨日少,晴日多,何竞为?’金水河桥成,诏简有德者试涉,廷臣首推公焉。 董璘为翰林编修,有时名,以母老归养。一日母病,思鲥鱼,时无鬻者。即诣镇江,祷于神,命渔者举网,忽得二鲥以归,乡里惊异。升修撰,与修实录。后愤太常典礼乐,不可畀异流,乞以己为其官,遂获谴。 司业吴先生溥,自幼立志不凡,虽窭,夙夜勤苦淬励,不夺于外物。在国子时,以礼率其属官,不检者不便之。相与求先生之短以沮之,率无所得。又饰诈以谤之,然先生素行孚于外者久,谤卒不行。有以告者,自引咎而已。以是名益高,而谤者益不容于清议。 吴先生与弼,司业溥之子。读书穷理,累辟不就。不教人举业,弟子从游者,讲道而已。父在京时,命还乡毕姻,亲迎后,不行合卺之礼,另舟赴京,拜父母毕,始入室。祭酒胡俨,父执也,自京还,与弼往谒之,至大门,四拜而退。明日又造其宅,方请见,曰:‘昨自行拜礼,今惟长揖。’问其故,曰:‘先生,父执也,若四拜,恐劳尊。’凡行类此。有来从学者,不纳贽,或极其诚敬,始收之。后或有过,即以所收者还,辞而不教。非其力不食,一介不以取于人。或亲农事,弟子亦随而助其力,多不能堪。躬行实践,乡人化之。 曹鼐为泰和典史,因捕盗,获一女子,甚美,目之心动。辄以片纸书‘曹鼐不可’四字火之,已复书,火之。如是者数十次,终夕竟不及乱。 商文毅致政归,刘文安见其子孙多贤,乃叹曰:‘某与公同处若干年,未尝见公笔下妄杀一人,宜子孙若是。’公应曰:‘实不敢使朝廷妄杀一人。’ 王尝得杨氏别业,有祖陇在,欲徙之。公叹曰:‘彼以全产售人,而不能守此三尺,吾不忍也。’不听其徙,阙其垣,使四时祭扫焉。 杨文懿凡有赐赉,必奉亲及施与族众。迨亲没,而朝廷恩眷日笃,至给三俸。恒以亲不逮养为歉,乃请以少傅俸于乡邑给受,以供祭祀及周恤亲族故旧之贫者,诏允之。 徐溥入官,即分俸以赡族人。及在内阁,乃买腴田千亩为义庄,又立条约,为永久计。上嘉其义,特命蠲其徭役。 徐文靖公少学时,性甚沉质,言动不苟。尝效古人,以二瓶贮黄黑豆,每举一善念,道一善言,行一善事,投一黄豆,不善者以黑豆投之。始黑多黄少,渐积参半,久之,黄者乃多。云平生如是,虽贵不辍。 河南耿公裕为礼部尚书时,尝曰:‘吾暮自部归,必经过三原之门,见一老苍头,每持秤买油。吾自入仕,未尝买油,故每过辄面城而行。’盖愧之也。后耿公代王公为吏书,尝以此语人,其心服如此。又朝士尝言,公之子自三原来京省公,只如贫士,骑一骡而已,有司驿递何曾承奉之。又公女适宋监生者,只乘市井所雇两人小轿。尝以银二两,托云南张凤仪知印买宝石,丁宁勿使公知之。其刑于之化,非一日矣。(裒谈) 黎大朴世居华容,性耿介寡合,重伦尚节,违禄养,极严庙祀。兄嫂卒,其孤名献民及女皆幼,育为己子。山东副使董国器妻死,而董适未还。大朴展省至临清,使携其柩以归。太常卿孟士亨卒,家贫不能举,大朴倡诸乡人合赙,俾襄葬事。乡吏邓禄寓银数十两,禄死,藏所寓物十年,俟其子长,乃还之。所居黄洋渡,潦辄病涉,捐资筑堤四十丈,民甚利焉。后官至礼部尚书。(怀麓堂稿) 黎文僖在部,不受私馈,不行请嘱。尤慎形迹,事涉矫诈,辄穷本末,必暴白乃已。闻人有玷行,虽所甚爱,必摧抑,不曲为庇。下至胥隶,亦畏惮不敢犯。素俭朴,患乡俗好侈,躬自裁抑,婚葬饮宴之礼,人多视以为则。 罗一峰先生为人不视恶色,不听恶声,不耻恶衣、恶食。与人子言依于孝,与人臣言依于忠,与居官者言民疾苦。见一善人,爱之如祥麟威凤,见一恶人,恶之如封豕长蛇,见一饥寒冻馁之人,倾家所有以赈之。大率义之所在,毅然必为。人之毁誉欣戚,事之成败利钝,己之死生祸福,皆所不顾也。所交尽一世豪杰之士,其语及先生之为人也,必曰青天白日云。 伦家居,有客晨至,伦令具饭。妻曰:‘瓶粟罄矣。’命其子干之旁舍。比举火,日已午,伦晏如也。 章枫山祖居渡渎,在兰溪城外十五里。后去官家居,过客与上司至兰溪者,必出城访之。至者必留饭,虽鸡黍,枫山不能备,皆族人营办。一月凡数次,族人甚苦之。偶有一废尼寺,上司送与为宅,枫山遂徙居城中,惟旧屋数间而已。寺旧有小楼二间;其卑至于冠,枫山终日宴坐其中。每作文构思,必起坐。绕室中行,纱帻数为所触,枫山亦不知。后年八十六,竟哭于斯,别无营构。 吴文定公忠信弘厚,全德不可胜纪。未第时,家应织,人役征扰百状。公见重于有司,其父不以有公怠事。或当苛甚时,稍谓公:‘盍亦白之上官?’公曰:‘譬我不作秀才亦已矣。’乃潜入金胥徒辈,以宽其事,父不知也。里儇子以私憾,公同夫人出,随詈公于车旁,从人欲一较,公召戒勿应而已。又刓去公所为郡学碑刻名,上官追究,公曰:‘吾文诚不足存。’无已,令校官重刻而已。县官矫激,束缚公家人,固无所可罪,至事公礼仪,亦矫而简慢,公殊不介意。县官述职,公正佐吏部,冢宰欲黜此令,问公,公曰:‘谓之最,固非公,以黜,则亦未至尔。’冢宰即从之,迁佐别郡。(水东日记) 吴文定笃厚伦谊,吴中有田数百亩,每岁租入,视亲戚故旧之贫者分给之。 吴公少有介行,闻于乡偶。百里外一富家,主方幼,有母在,延公为馆师。其家有女方笄,窥见公,心悦焉,朝夕辄以肉羹遣亲婢通意于公,公即以他故解馆去。人扣之,公终不言。及后其女物故,公晚年始道此,以训示子孙。其厚德如此。 吴公为人静重醇实,自少至老,人不见其过举。不为慷慨激烈之行,而能以正自持。遇有不可,卒未尝碌碌苟随。言词雅淳,文翰清妙,无愧士人。成、弘间,以文章德行负天下之望者三十年。然位虽通显,而迄不得柄用,天下惜之。 刘少傅忠为南京吏部尚书时,因司属王主事韦之父致仕家居,素奢而渐贫,乃以三十金与韦,曰:‘恐汝父奉养不给,汝欲曲意以养,则变节之事有矣。幸勿改节!’ 谢文肃先世遗有常稔田若干亩,先生议供祠墓。禄稍赢,即别买田代之,分给弟侄。又置田储租,供家塾,建方石书院,周宗党治丧并患难之不赡者。其处宗族,仁义忠厚之行,多可尚如此。(顾璘撰传) 崔铣云:罗景鸣者,振奇人也。故其言捷于异而啬于典,其见昭于细故而闇于大。然能自铸伟词,不乱于颓习。往西涯公处刘瑾、张永之际,不可言臣节矣,士惠其私,犹曲贷而与之,几亡是非之心。景鸣责引大义,愿削门人之籍。逆濠将叛,遣使赍金馈于山中,景鸣知之,一夕逃去,家人莫知其处。噫,烈矣哉! 吕仲木曰:‘吾未见甘贫者也,居翰林而见何子粹夫焉,一布袍六七年。’ 王韦字钦佩,南京人,仕至太仆少卿。孝德纯备,丧母,毁瘠卒。父徽,宪宗朝给事中,直谏有声。少卿承志执节,屹有棱范,历仕留署,匪云要枢,确明职司,金石不挠,不曰‘孝思维则’者乎? 陈公甫自京师还,与族弟同舟,至广东阳江,遇寇,乘小艇御之,尽劫舟人财物而去。公甫居舟尾,呼曰:‘我有行李在此,宁取我物耳。’寇曰:‘汝为谁?’答曰:‘我陈献章也。’寇举手作礼曰:‘我小人不知,惊动君子,幸无怪。舟中之人,皆先生友也,忍利其财乎!’悉还于舟,乃去。 正德壬申,湖广调永、保二司土兵,截杀流贼,所经卤掠一空。行至华容,见刘司马大夏,司马谕以善言,各拜曰:‘大人乡里,安敢犯。’遂肃然出境,鸡犬不惊。 山东许道克为学士,母丧家居。一日,族叔负米一囊,置于路,见学士至,曰:‘汝为我负之。’公忻然肩负随行,送至其家而去。 景旸为人笃于孝义,母目盲,万方疗之不愈,旦夕祷于神。一日,双瞳然,旧疾如失,人称其孝感云。姊早寡,奉与母居,为嫁娶其子女,使得所。与张贡约为婚,贡旋死。旸曰:‘礼聘未行,心已许矣,忍负吾友于地下乎!’召其子妻之。一女以瞽废,其友潘准曰:‘可使景女不字乎?愿字吾子。’旸乃求娣以从,曰:‘庶吾女有所归,婿亦不至无以为家也。’ 文待诏征明,性不喜闻人过,有欲道及者,必巧以他端易之,使不得言。终其身以为常。 杨公廷和,生多宦游,每归,则为乡人建一惠局。初,通水利,灌涸田万顷,乡人德之,号为‘学士堰’。次,捐建坊费,修县城,城成贼至,生命以万计。次,置义田于城西北,以赡族人。盖三归而修创利物业三焉。 文学 申屠衡,长洲人。幼学于杨维桢,明春秋,肆力古文。洪武中,草谕蜀诏称旨,授翰林院修撰。 高启以修元史成,授翰林编修,擢户部侍郎,不拜,致政归。所著有姑苏杂咏、娄江吟稿、史要类抄,及缶鸣、江馆、凤台、吹台、槎轩、扣舷、凫藻诸集。与杨基、张羽、徐贲齐名,世以拟唐初四子。族弟士敏,亦工缀述。启尝评其文有春容温厚之风,无枯槁险薄之习,所著有辛丑集。 张羽字来仪,乌程人,元末避地吴中。颖敏,读书一览不忘,为诗文俊逸典雅,工绘事。洪武初,举明经,为郡学训导。历官翰林待制、太常寺丞。所著有静居集。羽与高季迪、杨孟载、徐幼文、王止仲、张子宜、方以常、梁用行、钱彦周、浦长源、杜彦正辈结诗社,号‘十才子’。 翰林朱学士允升,歙县人,国初名儒也,一时制诰多出其手。如于李韩公则曰:‘汉廷命相,萧何在曹参之前;唐室纪功,玄龄居李靖之上。’于徐魏公则曰:‘繄自起兵濠上,先存捧日之心,逮兹定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于常鄂公则曰:‘冯异功不下于邓禹,潘美义无忝于曹彬。’于诚意伯刘公则曰:‘学贯天人,才兼文武。’皆妙得其实。今新编皇明文衡,皆不收入,岂编集时偶未之见邪?(东皋杂记) 翰林侍读学士张以宁,字志道,闽之古田人。由元侍讲学士入国朝为今官。所著有翠屏稿、淮南稿、南归纪行集、安南纪行集、春秋春王正月考。尝奉诏使安南,教其国人行中国礼,世子服三年丧。太祖赐敕,以陆贾、马援比之。又赐御制诗八篇,与宋景濂、刘三吾齐名。 高廷礼棅,少与同郡陈亮、王恭为布衣交,着诗数百篇,号曰啸台集。尝总唐人诗,扬扢上下之,至旁流为十余品,然其宗指,则归于开元。又为品汇百余卷。洪武初,入翰林为待诏,迁典籍,着诗数卷,号曰木天集。为人惇厚,有至性,事亲以孝闻。善与人交,无新故贤愚一也。其为山水画极工,客从廷礼求之,辄自戏曰:‘令我作无声诗耶?’以此称廷礼有二绝云。 宋讷尝同诸儒应制撰敕文,畀僧道录司领教事者十有六通,操笔立成,雅称上意。超授翰林学士。 学士王忠文公祎,字子充,义乌人。文章宏丽沉雄,自成一家。初,太祖征江西,公进平江西颂,上览而喜曰:‘吾固知江东有二儒,卿与宋濂耳。学问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雄,濂不如卿。’除礼部侍郎,礼制多从公所定。除起居注,启沃良多。诏修元史,召宋濂同为总裁,笔削之劳,一无所委。一日,在史局渴甚,谓宋公曰:‘得昨上所赐梨浆,吾渴济矣。’中官窃闻之,言于上,即命赍赐之。洪武壬子,上以云南梁王拒命弗宾,诏公奉命诏谕,竟为梁王所杀,不屈而死。所著华川集、续集、东莱大事记。 太祖之封十王也,亲草册文。适李韩公北征。唐之淳在军中,尝为草露布,上读其文,嘉之,问草者为谁,韩公以之淳对。帝令飞骑召之,使者不喻旨,械之淳。之淳以父肃得罪,悚栗不自保。至京师,过其姑门,告使者止。索其姑出,泣曰:‘善为我敛尸。’姑乃大恸。之淳行次东华门,门已闭,守者曰:‘有旨,令以布裹从屋上递入。’累累易数次,至便殿。膏灯煌耀,帝坐阅书,之淳俯首庭下,帝问曰:‘尔草露布耶?’对曰:‘臣昧死草之。’良久,中侍以短几置之淳前,列烛,帝令膝坐,以封王册文一篇授之,曰:‘少为弘润之。’之淳叩头曰:‘臣万死不敢当。’帝曰:‘即不敢,姑旁注之。’之淳如命。帝令中侍续续报,定毕上之,遥望烛影下,帝微微喜。次第下,凡十篇,悉定之。每奏辄嘉悦,奏毕时,夜未央,帝令明日朝谒,复如故出。至姑家,犹守门,见之淳,相庆幸,具酒食沐具。及旦廷谒,帝问曰:‘尔世宦否?’对曰:‘臣父翰林应奉唐肃。’即日命嗣父官。(剪胜旧闻) 王恭字安中,家故贫,则为樵,往来群山中,自称曰‘皆山樵者’。恭善为诗,援笔纚纚千言立就。永乐初,荐修永乐大典,同郡王你为翰林检讨,戏谓恭曰:‘君无以会稽章绶故来耶?’恭从容笑谢曰:‘吾山中斧柯,幸自无恙,君无深诮我。’居三年,大典成。试诗高第,授翰林典籍。居顷之,投牒归。着诗数十卷,号曰白云樵唱。其在金陵,曰凤台清啸,归田,曰草泽狂歌,轶不尽传。庐陵解缙,称其布衣萧然,不慕宠荣,比之朝阳凤鸣。 詹同文淹贯群籍,随叩而鸣,每讲易与春秋,尤独超诣,听者豁然。赋性爽敏,涵揉浚发。为文操笔立就,水涌山立,可喜可愕。时与上同游,每应制有作,上未尝不称善也。 王褒字中美,博极群书,少有诗名。洪武中,以明经贡入成均。顷之,擢举应天。历瑞州、长沙两郡博士,迁永丰尹。其治永丰,课农桑,兴儒学,县无逋事。永乐初,以文学荐修高庙实录。擢翰林修撰,及修永乐大典,敕充总裁官。 王洪,在永乐间,上方以文学招延天下之士,而四方贡献日寻不绝,如麒麟、白泽、玄兔、驺虞、芝草、醴泉,颂歌赋辞之作,率多先生之笔。文学之臣,苦于考索,求者阗门,而先生应答如注。是时,西江号文献邦,而诸老前辈咸撝逊折节下之。凡卷帙苟缺先生之作,犹无作焉。其见推重者如此。 王汝玉尝与学士解缙应制撰神龟赋,汝玉第一,名大振。然忌者众,竟以他事下狱死。洪熙初,追赠太子宾客,谥文靖,遣官祭于其家。汝玉为文,兼古今体制,而赋尤赡丽,诗语隽永,得唐人风格。举笔数千言,顷刻立就。所著有青城山人集。 朝廷修永乐大典,大臣有言陈先生济者,以布衣召至,为都总裁。时合内外词臣暨太学儒生,众数千人,繙阅中秘四库书,浩瀚填委。先生至,则与故少师姚公、尚书郑公、祭酒学士数辈,详定凡例,区别去取,莫不允惬。而六馆执笔之士,凡有疑难,辄从质问,先生随问响答,未尝抵滞。疏抉剖析,咸有源委,非口耳涉猎者可比。故一时之人,无不服其该博。 毗陵陈济先生善记书,其长子道侍侧,问曰:‘外人云翁善记,试探一书请诵之可乎?’曰:‘可。’因探得朱子成书,曰:‘是书固难记,汝可举首句。’如其言,遂朗诵终篇,不误一字。当时文庙尝谓济两脚书厨云。 太宗在北,有白鹊之瑞,行礼部南京庆贺,监国下及五府六部,例各进表。时士奇以病在告,监国表命宫僚具草,皆未惬。命蹇义持示士奇,曰:‘甚寂寥,且不着题,以贺白鹿、白龟皆可。’命士奇改益,士奇改一对云:‘望金门而送喜,驯彤陛以有仪。’后增一对云:‘与凤同类,跄跄于帝舜之廷;如玉有辉,翯翯在文王之囿。’义以进,殿下喜曰:‘此方是帝王家白鹊也。’(三朝圣谕录) 曾襄敏棨,廷对策几二万言,不属草,宏博鲜俪。时文皇初御极,慨然欲兴起斯文,乃选进士中秀敏者二十八人为庶吉士,以应列宿。开文渊阁,尽出中秘书使读之,朝暮大官供膳,月给内帑钞为膏火费。棨以翰林修撰,居选首。上时召试二十八人,棨信笔千百言立就,辞理俱到,深见奖重,遂名闻天下。扈从巡北京数,燕间应制赋诗,辄称上意。后有荐文士于上者,必问得如曾棨否。其文如源泉奔放,一泻千里,又如园林得春,群芳组绣,读其文信然。工书法,草书雄放,独步当世。 景陵一日禁中阅画,见龙有翼而飞者,讶之。遣问之阁中,三杨辈皆不能对,上顾诸史官曰:‘有能知之者否?’陈继时在下列,出对曰:‘龙有翅而飞,曰应龙。’问所出,曰:‘见尔雅。’命取尔雅视之,信然。 吕文懿勤学,至老不倦。居秘阁,图书左右,有得即识之,手录口诵,自晨至昃不辍。暮归,少暇,即为门人诵解书史。退则吾伊声复达于外,盖寝不移时而起。所修宋元通鉴续编,义例精甚,有先儒所未到者。书成,须发殆白。尝考一事不获,不怿者累昕夕,一旦考得之,谓门人曰:‘进我二阶,殊不若得此可喜。’其好学类此。(李贤撰碑铭) 刘文安之学,六经子史,下至小说、杂技、释老之书,无所不窥。终身成诵,非他人之仿佛记忆者比。其为文数百千言,援笔立就,雄浑高古,变化莫测,逼真苏氏父子者居多。初年所著经义及策略,业举子者,家传人诵焉。年十七八,已名动郡邑间,比登进士,遂名动天下。求文者日踵门户,公皆曲为应答,不少厌倦。初,北虏之变,内外章疏无虑千万,惟公之奏,为人所脍炙。(刘宣撰行状) 张学士元桢,于书务博涉,尤好探经传,多所独得。一时谈学者数人,各树门户,而公岸然不为下。作易书春秋语要、四书集要、太极图说要纲目、近思录、家语解,皆未脱稿。为诗文,始务奇崛,勇脱蹊径,晚就平实,若出二手。为人所重,莫能轩轾。 陈白沙自幼颖悟绝人,读书一览辄记。一日读孟子至‘有天民者’,叹曰:‘大丈夫行己当如是也。’弱冠领乡荐,两上春官,不第。闻临川吴与弼讲伊、洛之学,遂从游。既受业,忽悟曰:‘夫学贵自得,苟自得之,则古人之言,我之言也。’遂筑春阳台,日静坐其中。(张诩撰行状) 南城罗公,好为奇古怪险之辞。居金陵时,每有撰造,必栖踞于乔树之巅,霞思天想,或时闭坐一室,客有于隙间窥者,见其容色枯槁,有死人气,皆缓步以出。都少卿穆乞伊考墓铭,铭成,语之曰:‘吾为此铭,瞑去四五度矣。’今其所传圭峰稿者,大抵皆树巅死去之所得。 罗肆力古文,欲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同馆类皆推逊。弘治己酉,授编修,名益重,求者户屦相接。然益自重,不苟作。有所酬应,常杜门谢客,终日苦思,必得意,乃始命笔。意苟未惬,稿虽数易,不厌也。每一篇出,酿郁顿挫,多不经人道语。士林传诵,文体为之一新。 丘浚文章雄浑壮丽,四方求者沓至。碑铭志序记词赋之作,流布远迩。然非其人,虽以厚币请之不与。公环奇石失荡,限韵命题,即席联句,动辄数百言。豪词警语,如壮涛激浪,飞雪走雷,云触山而电迸发。同时文正公西涯,峰回海立,公直欲相雄长,无畏。 王端毅公群经无不涉猎,尤熟于书诗。尝言:‘我亦垂老始知学耳。’公之才德,老而不衰者以此。时公年九十,犹考论经史,著述为书。一言一动,必揆诸矩度。尝问蔡清:‘今学者满天下,何故异才难得?’清言:‘上之所以养之者,未尽其道,下之人又幸时之升平,而售之急耳。官既到手,或无暇于学,或自以为无用学矣。识见既浅,践履必薄,规为必粗。以此虽有异质,亦不能成。’公曰:‘然。吾儿承裕,今年二十三,已中乡举,吾未欲急于仕,且令静览群书,间阅世务,冀他日得实用耳。’ 周公洪谟,繙阅之余,偶有所得,辄为阐明剖析。其间卓然自得者,于圣经贤传,大有裨益。积久得三百四事,粹以成帙,名疑辩录。在礼部时,以献于朝,意欲缀于各经书本注下以梓行也。公恒对人言:‘吾为此录,发经书之蕴,正先儒之失,破千载之惑,虽三公之尊,黄阁之荣,吾不与易也。’ 琐缀录言:李西涯问康斋以‘下学上达’之义,康斋曰:‘未论上达之妙,且言下学。’其言引而不发,至言也。西涯乃言:‘先生亦不记传注,可谓谬矣。岂能记朱注者,皆下学上达之人耶?’李之明达,未必至此,但直之忌语耳。 宪宗一日于内得古帖,断烂不可读。命中使持至内馆,适傅瀚在,且即韵为二诗以复。上大悦,有珍馔法酝之赐。 吴文定为文,不事雕琢,体裁具存,外若简淡,而意味隽永。纾徐则有欧之态,老成则有韩之格。为诗用事,浑然天成,不见痕迹,沉着高壮,一洗近世纤新之习。作书,姿润中时出奇倔,虽规模似苏,而多所自得者。(王鏊撰集序) 倪公谦性敏甚,落笔千言,应制赋诗,中人率立候以进。奉使朝鲜,远人一睹丰采,悚然叹服。有所作,即席挥洒,不加点缀,莫不吐舌,惊以为神,至今国中梓行其文。平生著述有玉堂稿百卷,上谷稿八卷,归田稿四十二卷,南宫稿三十卷,辽海编四卷。 杨守阯与守陈自相师友,博极子史,为文谨严,编纂考校极精详。尝对海外使历举其国中事,其人惊服。其文学论议与所履历,略似守陈,而同为解元、学士、吏侍。一时对署两京翰林,时尤羡之。 俗传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弘治中,孝庙御书小帖,以问内阁李文正。公具疏以对,据圭峰罗、芦泉刘绩之言。承上问而不蔽下臣之美,贤相之盛节也。一曰赑屃,形似龟,好负重,今石碑下龟趺是也。二曰螭吻,形似兽,性好望,今屋上兽头是也。三曰蒲牢,形似龙而小,性好叫吼,今钟上纽是也。四曰狴犴,形似虎,有威力,故立于狱门。五曰饕餮,好饮食,故立于鼎盖。六曰虫八虫夏,性好水,故立于桥柱。七曰睚眦,性好杀,故立于刀环。八曰金猊,形似狮,性好烟火,故立于香炉。九曰椒图,形似螺蚌,性好闭,故立于门铺首。又有金吾,形似美人,首尾似鱼,有两翼,其性通灵,不寐,故用巡警。 方西樵予告南归,刘鈗往候之见,命属吏书缴银图书疏,公止之曰:‘大臣不以仕否异心,翁又受恩独隆者,林下有一得之见,非此莫达。前正统间,三杨曾带之回矣。’口诵三疏,遂斟酌用之,图得不缴。及典籍呈原稿,与所诵只字不差。樵翁但遇客,即称公之善记。弘治以来,办事两房,以博知旧典著名者,公为首,而苏州刘棨贰焉,时谓之‘二刘’,若古称孝威、孝绰‘二刘’云。家故多书,至公则又倍力聚之,凡圣作贤述,山经海志,稗官小说,石室灵文,无不藏焉。有时暴于晴日,非三五识字健仆,兼浃旬之久,盘播不能尽也。与公同姓者古今文集,别置一所,共五十余家,他可知矣。 王韦论诗,专尚才情。其言曰:‘唐风既成,诗自为格,不与雅颂同趣。汉、魏变于雅颂,唐体沿于国风,雅言多尽,风辞则微。今以雅文为近诗,未尝不流于宋也。’故其诗婉丽多致,隽味难穷。或者谓为纤弱,岂知所操之殊向哉。(国宝新编) 江晖字景旸,以翰林修撰为按察佥事,有集曰亶爰子。按山海经曰:‘亶爰之山多水,无草木,不可以上。有兽焉,其状如狸,而有发,名曰委页,自为牝牡,食者不妒。’取以名集,别无深义。晖好以奇癖字作文,王稚钦有诗赠之,云:‘江生突兀扬文风,千奇万怪难与穷。博物岂惟精尔雅,识字何止过扬雄。古心已出丘索上,邃旨或与神明通。求深索隐苦不置,一言忌使流俗同。令弟大篆逼钟鼎,绝艺耻作斯、邕等。生也为文遣弟书,一出皆称二难并。纵有楚史不可读,满堂观者徒张目。少年往往致讥评,生也不言但扪腹。君不见好丑从来安可期,豪杰有时翻自疑。伯牙竟为知音惜,卞氏能无抱璞悲。请君宝此无易辙,圣人复起当相知。’ 正德丁丑岁,武庙阅文献通考天文星名有注张,问钦天监,不知为何星也。内使下问翰林院,同馆相视愕然。杨公慎曰:‘注张,柳星也。周礼以注鸣者,注,注,咮也,鸟喙也,音咒。南方诸鸟七宿,柳为鸟之咮也。史记律书:“西至于注张。”汉书天文志:“柳为鸟喙。”’因取史记、汉书二条示内使以复。同馆戏曰:‘子言诚辩且博矣,不干私习天文之禁乎?’ 嘉靖初,给事中张翀疏有‘矞宇嵬琐’四字,上令问内阁,不能知也。杨用修取荀子非十二子篇以复,梁文康叹曰:‘用修之强记,何必减苏颂乎?’荀子注,矞即谲,诡诈也。宇训大,言放荡恢大也。嵬,说文,高不平也。明兴,称博学饶著述者,无如用修。所撰有升庵全集、升庵诗集、升庵玉堂集、南中集、南中续集、南中集抄、七十行戍稿、升庵长短句、长短句续集、陶情乐府、续陶情乐府、洞天玄记、月节词、升庵诗话、诗话补遗、丹铅录、丹铅总录、丹铅续录、丹铅要录、丹铅余录、丹铅摘录、丹铅闰录、丹铅别录、丹铅赘录、墨池琐录、转注古音略、古音丛目、古音猎要、古音复字、古音骈字、古音余录、古音略例、五音拾遗、古音附录、古文音释、韵林原训、奇字韵、杂字韵宝、金石古文、六书索隐、六书练证、六书探赜、六书统摘要、篆韵索隐、古篆要略、隶骈书品、词品、铭心神品、书画神品目、书画名跋、箜篌新咏、檀弓丛训、墐户录、希姓录、清暑录、瀑布泉行、滇程记、滇侯记、滇载记、录异记、异鱼图赞、夏小正录、升庵经说、经书指要、杨子卮言、卮言闰集、敝帚病榻手欥、晞篯却笔、四诗表证、山海经补注、水经补注。所编纂有蜀艺文志、选诗拾遗、选诗外编、皇明诗抄、皇明诗续抄、五言律祖、李诗选、杜诗选、宛陵六一诗选、五言三韵诗选、五言别选、六言绝选、苏黄诗髓、禅藻集、风雅逸编、唐音百绝、唐绝精选、唐绝搜奇、唐绝增奇、绝句演义、绝句辩体、宋诗选、元诗选、千里面谈、交游诗录、交游余录、词林万选、百琲明珠、草堂诗余补遗、填词选格、古今词英、填词玉屑、词选增奇、韵藻、古谚、古隽、诗林振秀、古今风谣、古韵诗略、说文先训、文海钓鳌、禅林钩玄、艺林伐山、群书丽句、哲匠金桴、群公四六节文、赤牍清裁、赤牍拾遗、谢华启秀、经义模范、古文韵语、古文韵语别录、管子叙录、引书晶托、逸古编、寰中秀句、苍珥纪游、谭苑醍醐、素问纠略、群艳传神、唐史要偶语、经子难字、位图说、连夜吟卷、各史要语、晋史精语、庄子阙误、江花品藻、群书琼敷、群公四六丛珠、舆地碑目、春秋地名考、批点瀛奎律髓、批点文心雕龙、古今柳诗、名奏菁英、写韵楼杂录、晴雨历、龙宇杂俎、韵语阳秋、琼屑。 问马集一卷,十五篇,长洲吴子孝纯叔撰。纯叔,嘉靖己丑进士,南冢宰文端公之子。由翰吉谪邯郸马曹,着此书,盖以自托也,语甚雅驯可观。古有相马经、辩马图、良马论,不下十数种。诸葛颖相马经,至六十卷之多,今不甚传。此编可以补圉人太仆之阙。其谓‘相国马者,经岁不一遇,而相驽马者富于一时’。余读而尤悲之。(澹园集) 王子衡着慎言十三篇,俾相确订,闳深洞达,超诣玄幽,上究乾枢,下稽物变。人伦运世,学统政模,参伍诠析,必要圣轨。殆六籍之精英,名理之楷式与!至其原五行则先水火,辩性本则主缘生,语学术则贵经练,品施措则尚神识。自我开先,特标妙义。殆所谓神解之机,不束曲教而成一家之言也。(顾璘序) 蔡羽见诸论著,奥雅宏肆,润而不浮。诗尤隽永,蚤岁微尚纤缛,既而溅涤曼靡,一归雅驯。晚更沉着而时出奇丽,见者谓虽长吉不过。先生乃大悔恨曰:‘吾辛苦作诗,求出魏晋之上,乃今为李贺耶?吾愧死矣。’其高自标表,不肯屈抑如此。 言语 国初郊祝文有予、我字,上怒,将罪作者。桂彦良进曰:‘汤祀天曰“予小子履武”。祭天曰“我将我飨”。儒生泥古不通,烦上谴呵。’众得释。 国初,朱善为大学士,太祖问:‘卿家丰城,乡里人物何如?’答曰:‘乡有长安、长乐,里有凤舞、鸾歌,人有张华、雷焕,物有龙泉、太阿。’(冶城客论) 施槃在翰林,宣宗问:‘卿家吴下,有何胜地?’答曰:‘有四寺四桥,皆胜地也。’上问:‘何名?’应声曰:‘四寺者,承天、万寿、永定、隆兴。四桥者,凤凰、来苑、吉利、太平。’(冶城客论) 杨守陈语徐少詹曰:‘平昔才无半斗,而喜作文,饮可数合,而喜与宾客燕酣,行不能里许,而喜游陟,今皆不复尔。’入朝班,满前皆少年新贵人,独以白发青衫厕其后,虽未谋引去,宦况已索然矣。 吕仲木家居,有巨臣入都来别。滨行,语仲木曰:‘吾此行得操柄,必大用先生。’仲木对曰:‘张子厚有言,执事苟与人为善,孰不愿在下风?若不然,士有远于千里之外者矣。’其人默然。 弘治中,虏使语馆伴,有一偶语,无能对者,因举曰:‘朝无相,边无将,气数相将。’李公西涯闻之,即口占令应之曰:‘天难度,地难量,乾坤度量。’ 世庙登极之日,御龙袍颇长,上俯视不已。大学士杨廷和奏云:‘陛下垂衣裳而天下治。’上悦。 嘉靖初,讲官顾鼎臣讲孟子咸丘蒙章,至‘放勋殂落’语,侍臣皆惊顾,徐云:‘尧是时已百有二十岁矣。’众心始安。 陆平泉为祭酒,请告归。时唐荆川以中丞御倭,叹曰:‘公得请,未知余何日归耳。’陆曰:‘某如西宾,病则主人只得放回,公乃良医,病势未愈,如何肯放回来?’ [book_title]玉堂丛语之二 政事 章溢拜御史中丞,兼太子赞善大夫,务存大体,不屑屑细故。或以为言,公曰:‘宪台百司之仪表,居其职者,当先养人以廉耻,使人避而不犯,岂直恃搏击为能哉!’ 吉安岁凶,赣帅全与吉安守有隙,禁吉民勿入籴,民啼号于道。熊鼎争曰:‘盗之起者,为饥寒所迫也。今使君闭籴,将开盗门,脱吉事亟生变,赣能独全乎?’全悟,即弛前令。 熊君鼎为佥事,分部台、温,二郡经方氏窃据后,争讼以数百计,君悉理其曲直而奏断之。凡威取田宅者归业主,得半直者中分之,两造无验者籍之官。豪胥猾隶六百余户,悉并之别郡。伪官悍将二百人,其暴如虎狼。君出奇计,尽刮种类,迁于江、淮间,民始安。伪万户金甲夺三人妻,其夫讼,则更为娶妇。君至,三夫皆诉,君论金弃市,各以其妇归之。平阳军校掠农妻五年,君摄其妻至,军校恐,抱二儿泣曰:‘妻去儿孰与养?愿公怜我。’君命置儿妻侧,儿避不肯近。君曰:‘此非其子,诈也。’诘之,果邻家子。罪校如律,断其妻还农。于是军中所掠妇数百,皆夜遣去,一营几空。 范敏授户部尚书,上谕敏等曰:‘曩者奸臣聚敛,深为民害,税及天下纤悉之物,朕甚耻焉。自今如军民娶嫁丧祭之物、舟车丝帛之类,皆勿税,户部宜榜示天下,使其周知。’ 二十三年,上命杨靖榜谕各处税课司局巡拦,令许所办额课日逐巡办,收于司局,按季交与官攒,出给印信收票。不许官攒侵欺,致令巡拦赔纳,违者重罪。其各处税课司局巡拦,商税俱三十八分税一,不得多收。 京师饥,陈俊奉敕发太仓粟壹百万石,减价籴,以利民。权贵有乘时射利,俊请于上。凡籴以升斗,满一石者闭不与。其计遂阻,而饥者获济。 富民固山周家豪横,以私债杀人。御史按之以法,周乞请大同纳粟三十万以免死。时大同有事用兵,仓库告乏。司钱谷者请集廷臣议,诏可其奏。会议间,众未发言,王强正色曰:‘祖宗律,杀人者抵命,贪赃者落职。奈何贪富民三十万粮,废祖宗法乎!’众莫敢异,卒坐。 胡若思宰桐城,以爱民为本,民间积年逋负,悉与奏免。邑中虎为害,乃斋沐告于神,虎遂灭迹。尝捕蝗涂中,见卧病者,悉命里胥扶掖就民舍,给以医药。是夜大风雨,得免暴露,存活数十万人。议赋役必验丁产,勾摄公事,止遣信牌,行移公文,必于日中决之。暇日辄诣学宫,劝督儒生。故桐城人才独盛,皆公教也。又凿渠引桐溪水溉西郊民田数十顷,民至今利之,名曰桐渠。后公卒,邑人思之,配食朱司农祠。 罗汝敬,宣德初为工部侍郎。奉使看详苏郡岁赋二百二十余万,天下无与比,而郡民征运不胜困弊,卒之力不能继。官存其数,实未始足。列请于朝,得赦常赋三分,为数七十万,宿逋为清。久之,户部复举旧负,况太守钟抗言之,有‘失信于民’之语,诏复赐免。自是民力稍纾。 东杨天资明敏,有果断之才。中官有事来阁下议,必问曰:‘东杨先生在否?’知不在,即回。凡议事未尝不逊,西杨或执古以断,不可行,已而卒就东杨,灼然可行而无碍也。每秋,敕文武大臣赴宪台审录重狱,自英国公而下俱逊避,俟二杨先生决之。西杨讯之未尝决,至不可了,东杨一问即决。庶几子路片言折狱之才,众皆叹服。 正统间,朝廷敕一边将,本左府之职,误写右府。边将受敕,疏请何府支俸,众归罪武选郑厚。东杨徐曰:‘郑主政岂不解王言如丝,其出如纶乎?敕书既云右府,即合于右府带俸,何误之有?’ 汴城流莩聚集,相为蹈籍,守郡者议逐之,俾还诸属以就赈。李公充嗣曰:‘饿殍死在旦夕,力不自支,又安能匍匐至?彼昔人以设粥之事谓非良术,然驱之使僵仆于道路,而吾辈坐视其毙,诚不忍为也。’亟令城中四门置釜爨数十,选勤能有司,日饘粥以食之。旬日之后,择少壮者给道饷,先令就粟于各属,而老弱病疾之民,膳月余而后遣。由是民赖存活者以万计。 李公时勉为祭酒,崇廉耻,抑奔竞,别贤否,示劝惩,新条教,变士习。诸生贫不能婚、病不能医、死不能丧者,节缩餐钱,力为赡给。督诸生读书,兴寝有常,终夜二鼓方听就寝。或时潜行,以察勤惰。恩义浃洽,不啻父子。 南京户部尚书缺,宋琰摄部事。六月,议以盐引羡金代办漕舟料价。盖卫卒余丁,累年重困,奏行集议,持久不决。至公始议疏为令,疲瘵用苏。 王公翱有所当行,寝食弗遑,坐以待旦。每见朝廷行一善政,则喜见颜色,或有未善,攒眉累日。闻天下水旱灾伤,急寻所在官吏来京者,问有无储积,民不得流离饿死否。其爱国爱民如此。指挥孙璟者,因漏关,鞭戍卒至死,其妻女哭之,相继死。他卒被鞭者,诉璟杀一家三人。王公翱判曰:‘卒死以罪,妻女死于夫,非杀也。其令璟偿葬埋费。’璟后为将,有名。 琉球诸国遣子弟来就学,人曰:‘行故事尔,奚庸教?’刘公宣曰:‘夷狄慕中国而来学,不尽心以诲迪之,是遏抑其良心也。’外国生俱感悦,厚贽金以献者再,固却之。外国生以闻,被命宣受毋辞,宣乃受。 徐武功在张秋治水,久未就功,问于王尚书来,王尚书曰:‘分水势,寻水源。’武功于是先开数渠引水,散为各支流水,而时或泛滥,其害终在。再三求源发处不得,乃投以物,使人离数十丈候之,物复浮出,如是者数处。武功曰:‘水流则不受物,源不在是。’再投之一处,不浮,曰:‘此真水源也。’百计塞之,皆莫效,至下土石若无者。闻一僧有道,武功往谒,问术,僧不肯言,强之,但云‘圣人无欲’。武功归,思而不得。数日,忽悟曰:‘此下殆有龙窟耶!龙所欲者珠也,吾能使之去。’于是铸长铁柱,同釜底贯而下焉,水始受塞,不踰时,遂成平陆。盖铁汁能蚀珠,龙爱珠故去也。武功时为人道之。 徐有贞欲为有用之学,凡军旅、刑狱、水利之类,无不讲求其法,一一欲通之。或曰:‘公职业在文字,事此奚为?’公曰:‘此孰非儒者事?使朝廷一日有事用我辈,吾恐学之已无及矣。’闻者以公有远大志。 正统中,彩绘宫殿,拟用牛胶万余斤,敕巡抚尚书周公忱供办。会公以议事之京,遇诸涂,敕使请公还治。公曰:‘第行至京,自有处分。’至京,言京库所贮皮张,岁久朽坏,请出煎胶应用。回治即拨余米买皮,照数输纳,以新易陈,两得其便。时王振欣然从之,益重公才识。 周文襄公阅一死狱,欲活之无路,形于忧叹。使吏抱成案读之,至数万言,背手立听。至一处,忽点首喜曰:‘幸有此可生。’遂出其人。 江南巡抚大臣,惟周文襄公忱最有名。盖公才识固优于人,其留心公事,亦非人所能及。闻公有一册,自记日行事,纤悉不遗,每日阴晴风雨,亦必详记。如云某日午前晴,午后阴,某日东风,某日西风,某日昼夜雨。人初不知其故,一日,民有告粮船失风者,公诘其失船为何日,午前午后,东风西风。其人不能知,妄对。公一一语其实,其人惊服,诈遂不得行。于是知公之风雨必记,盖亦公事,非漫书也。 周文襄为侍郎巡抚十九年,为尚书巡抚又二年,百姓不知凶荒,朝廷不知缺乏。或问之,曰:‘当时济农仓米常数十万,一遇水旱,即据实奏闻,求免岁粮,上无不准,所免之数,即以济农仓米补完。所以民不知凶荒,朝廷不知缺乏也。’问:‘当时何处得此米?’曰:‘此有二项。其一,奏改南京公侯禄米于各府关支,省下运耗十五万;其一,奉例劝分得米又六万,每岁兑军起运毕,令催粮里甲,运此十二万米入济农仓。赈济补灾之外,岁有宽余皆积之,此米所以多也。米积既多,每腊月征粮毕,新正十五以后,即有文移放粮。’曰‘此是百姓纳与朝廷,余剩数今还百姓吃,种朝廷田,秋间又纳朝廷税也。所放米,每户率二石或三石,不曾有放一石者。时文书虽曰抵斗还官,其实多不取。每岁折粮银布,常以正月半开局’。曰‘百姓多间纳了米,留些须与过年,畜养牲口,至二月可卖以纳银,缉纺绵纱,至三月可织以纳布,四月起解于朝廷。事亦不误也’。粮运过江遭风损失者,公皆先知,人以为异。久之,乃知公于金、焦二山各委一僧,使日具风水报,各与数健卒,给其使令,人感其诚,无不尽力。其思虑详而计算密,虽处家者亦恐不能然也。又曰,公巡抚时,往来皆乘小轿,驿站遇村庄僻处,询访民瘼。五保有王槐云者,夏月林下乘凉。公至,与并坐,说田里间事甚悉,俄而从者至,始知为巡抚,叩头谢罪。公笑而抚之,且毕其说而去。其心勤民事如此。然自视歉然,有感怀一首云:‘日宴忘餐夜半兴,簿书烦恼为无能。秉心初拟逢衡鉴,任戆宁知越准绳。法在恤民民反病,事因除弊弊愈增。前非未悟羞籧瑗,敢叹微躯践薄冰。’(顾清撰年谱) 平阳王复封晋王,即以故护卫官军田庐为请,章敞受命往勘之,则较其军数,量以田庐归之,余给于民。王不悦,敞启曰:‘国中先三卫,今止一千户,所以三卫田庐而归一所之人,得无过?且朝廷以藩屏望殿下,国内军民宜均爱之,庶副皇上至公之意。’王悟曰:‘使方面诸官蚤有此言,吾亦岂敢上烦朝廷哉!’还奏,上嘉之。 孝庙一日召刘大夏,谕曰:‘诸司弊政,虽诏厘革,然闻弊莫甚于内厩(御马监。)及御厨。(光禄寺。)将一清之,如何?’公对曰:‘是干左右,赖圣见定而自主之耳。’先是,勇士及工匠,率中官苍头、京师无赖子弟,一人而冒三四名,大为国储耗。上遂敕佐司马熊绣及给事御史,尽削籍置行伍,计一月顿减冗食十余万金,内外称快。 周经升太常寺少卿兼侍读,识者已知其文学骨鲠,而未尽知其政事。弘治己酉,擢礼部右侍郎。每议政莅事,必傅经义。若却西域贡狮,毁黄村尼寺,为先庙盛德事,皆经与左侍郎倪文毅公赞成之。 诸司以灾异言事,吏部请早视朝,勤听政,节侈费,省游幸,止贡献。而斥乐戏一事尤激,亦出周公经手。后有踪迹为此草者,以问耿公裕。公曰:‘宜以实对。’耿曰:‘吾为尚书,不宜他诿。’时论盖两贤之。 周公经视民病,恫瘝在身。宽逋负,缓征敛,裁冗食,一时善政,多出公建白。四方以灾伤告者,必覆奏蠲之;属吏有务刻以为功者,下其考,人始向慕为惇大宽平之政,掊克聚敛之风为之稍革。每委官监税,必谕以爱节民力,如果入多者,则与下考。 外戚张氏,有河间赐地数百顷,欲并其旁近民田千余顷得之,且乞亩加税银二分。经言:‘河间地多沮洳,比因久旱,贫民即退滩地耕之,遇潦辄没,即欲加税,将贻无穷之害。且王府赐田,例亩税三分,而此独加税五分,人将谓朝廷待外戚与宗亲异矣。宪宗妃柏氏家,亦有私田与民田比,一切夺之。彼亦无以为业,又将谓朝廷待张氏与他外戚异矣。’疏三四上。后有以雄县退滩地献为东宫庄者,上因经前奏,皆抵之罪。一时近戚贵幸有所陈请,一裁以法,皆敛不得肆。 耿公裕为祭酒时,勋戚子齿幼者,裕恐其难教,取所当习读古今嘉言懿行为韵语,授之。它日有献于上,阅之嘉叹。 韩王内使李毅等,不欲居韩王府。一日,相率作令旨,开城门,挟弓跨骑,越关赴京师。锦衣捕获之,毅等出怀中奏辞,讦王过。所司请勘王,尹直以毅等不安王府,逃还,此拒上命,罪一;诈传令旨,乘骑开门,罪二;越关,罪三;摭拾王小过,当杀,罪四。彼既负四罪,又听其虚言以勘王,是重一罪者而轻宗室矣,遂押还。 朝堂审囚,中有殴妻死至大辟。直谓:‘人以无子娶妾,遭妻悍,忿殴之,初恐绝嗣。今顾绝其命耶,世之妒妇凌夫以绝人祀者,且长气矣。’众翕然书可矜,得不死。 徐公溥在内阁十余年,以仁厚养国体,以名节励士风。匡救将顺,恒以正君德为先。其所谋议,必欲慎守成法。或劝其有所建白,公曰:‘国家法度,皆我祖宗神谋庙算,其所以惠元元者甚备,患在不能守耳,岂宜更张?’ 锦衣卫官校逻得一僧,自言当大贵,众惑之,至妻以女,觊非分。狱具,当坐反。牛玉援近例,请官逻者。岳公正谓:‘事纵得实,不过合妖言律耳。’活其从十数人,逻者准应捕律。朝论韪之。 王端毅鲠亮峭直,好善恶恶,出于诚意,悯时悼俗,有甚护疾。故身虽在外,而其心无日不在朝廷。如公者,古之所谓社稷臣也。昔宋韩魏公虽在外,其心常在社稷,至身老而心益笃。或有时闻更祖宗一法度,坏朝廷一纪纲,则终日不食。富郑公使虏,功甚伟,每不自以为功。至知青州,活饥民四十余万,常自言过于作中书二十四考矣。公自淮扬以至抚南畿,其所全活以亿万计。至其爱君忧国之心,发于至诚,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婴触忌讳,死生以之,又不但终日不食而已也。世方以阿意顺旨为贤,剥肤椎髓为能。吁,亦可以鉴矣。(裒谈) 王端毅公恕,初知扬州,折狱咸得其情。有一老妇尝诬邻人为盗,公阅其赃,有二裙,一宽而长,一短而窄。老妇谓其子妇之裙,其邻谓其嫂与妻之裙。公诘老妇曰:‘尔一人之裙,讵宜有长短广狭不同耶?’遂明其非盗。有二人争牛,公绐之曰:‘一牛而二人争之,吾将焉归?盍以入官?’命左右拽出之,其一人默然,一人喧争不已。公以与争者。曰:‘此己物也,故恡惜如此。’人称公为神明云。(琅琊漫抄) 王公恕劾镇守中官诸不法事,没其部下所得金宝,输之京师。勋臣世帅,亦为敛戢。所役官军士民,皆还部业。使人至夷方,无敢索赂。势家假驿传搬私货者,皆自顾役,于是声震远迩。 威宁伯王越,罢黜居久。弘治间,恃所亲当国,觊觎复用,自陈有功于国,受谗废弃,欲乞复爵,以图报效。疏既入,下吏兵二部会议,众畏缩不出一语,吴文定独曰:‘若论威宁之功,在先皇之时,已尝论革。今乞复爵,当考自后有何功勋,如念先功而复爵,是今改先皇令也,无从奏请。’事遂寝。(野记) 马公廷用署南京户部,会岁歉,江北流民就食都下者相属。留守诸司议所以拯救之法,或以为当请于朝,公抗言曰:‘若待奏请而后赈济,数万人将化为鬼物矣。古人固有矫制发仓者,吾请独任其罪。’众是之。赖以全活者甚众。 祠部给度,十年一举,时僧道集京师以万计,权贵多为之请。傅瀚力言此辈蠹耗天下,宜痛加禁革。纵未能如祖宗朝之制,亦当稍赐裁抑。遂改十年一给之例。 济川等卫快船工料,额设江西、湖广、南直隶等处,每负课不完。刘公龙请遣官催督,岁终上计簿。锦衣卫赤黑沙洲及陂池苇荻鱼稻之税,不下数千金,率多掊克。公奏差屯田御史及本部属官查计租额,量给支用,其余解部贮库,并新开之田,通收租课,备买马之用。 腾骧四卫勇士,隶在中涓,多窜市人名籍,几至三万。王公廷相佐本兵,奉命清查,留五千余人,尽裁其滥,禁旅肃然。荆、襄等处流民,屯聚生育,莫可数计,而混无名籍。成化初,区处失宜,几至大变,公深以为忧。每与户部议,思有以处之。后司徒韩公文言于上,命刑部侍郎何公鉴经理其事。谢公迁撰旨,令随宜安集,附籍还乡,各从其愿,附籍者终令得所。编户已三十余万,复有沮其事者,遂中止。识者恨之,未几果叛。(朱希周志) 谢文肃在南监,每严约束,禁诸生班见礼。损皂役钱以沛僚属,籍膳夫钱于官,构东西二书楼,以庋镂板。上疏请增杨龟山从祀,而黜草庐吴氏。余若择师儒,慎科贡等,论列尤多。在北,请增号舍,修堂斋。又谓庙门衢斜而狭,买其地而廓之。又买官廨三十余区,居学官以省僦直,皆出夫皂雇役之余。诸生贫困者有给,死者请京府赙给归其丧。凡所建白,皆师古义,持独见,未始有狥俗希人之意。 泾野为北国子祭酒时,监规久弛,先生发明揭示,动以身教。一二贵游子弟有不率者,即绳之以法,不少假借。于是咸知所从事,而乞差争拨之敝风顿息。或有以敬敷五教在宽规先生者,先生曰:‘宽非纵弛之谓,乃日刮月劘以要其成,而不责效于旦夕,故谓之宽。然云敬敷,则不可不谓之严也。古称师严然复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其意正谓是也。今人才渐不如古,岂真古今人不相及哉!内则祭酒,外则提学,皆有师道。而以教人为职者,率多姑息假借,而不知人才之日流也。甘临希悦,违道干誉,且非治民所宜,矧以之教士哉!’规者不以为然,而先生持之愈坚,国子诸生自是知所检束。而弦歌之声,礼让之俗,洋洋于京师首善之地矣。 正德辛巳,嗣君未至,廷和承制专断者二十七日,驾抑奸雄。新诏裁革人数十四万八千七百余,岁省太仓粟一百五十三万余,怨者汹汹。谣曰:‘终日想,想出一张杀人榜。’于是公出入护以卫士,益岌岌邻死矣。然而不死也者,才也,亦忠也,有默相也者耳。 世庙初即位,廷和具诏草上之,报可。始草上,而司礼诸中贵以其关内政者数条属廷和削去,廷和曰:‘往者吾侪之不得职,公等谓出上意,今者亦出新天子意耶?不然,吾侪贺登极后,惟有一去。且叩之上,以谁削诏草,必有当之者。’于是蒋冕及毛纪相继发危言,诸中贵语塞。已而诏下,正德中蠹政厘革且尽,中外加额,称新天子圣人。而所革锦衣等诸卫、内监局旗校工役,为数十四万八千七百,减漕粮百五十三万二千余石,其中贵义子传升乞升,一切恩幸得官者殆尽。失职之徒,衔廷和切骨,入朝有挟白刃恫喝于舆傍者。事闻,诏以营卒百人为廷和出入卫。 杨石斋当武皇大渐之时,其调度区画,取办俄顷,命中书十余人操牍以进,石斋一一口授,动中几宜,略无舛错。此真有宰相之才,虽姚崇何以过之? 霍公韬在南都,禁送丧之设宴饮,绝妇女之入庵院,罪乐户之买良人。毁淫祠,建社学,散僧尼,建祠表岳武穆、何尚宝之忠节。给田表蘖谷、王都宪之清贫,甄别应天乡饮之宾介,援恤忠臣花云之弱孙,此皆关系风化之要者也。禁诸司之强买货物,除夫役之守宿私衙,查坊长之供办酒席,省地方之赁倩卓椅,革乐工之日办茶果,核开读之恤老实惠。此皆关系民隐之切者也。(年谱) 徐公阶擢浙江按察佥事,提督学校,益勤于职,岁周行郡邑必遍。大要以正文体、端士习为先。既唱诸生第,人人为语所以甲乙故,即见斥者,得自鸣而折之,不得已施槚楚,示惨然色,诸生人人退自快服。三载进江西按察副使,仍视学政。所操舍一如浙江时,而加详密。 天下盐额,独淮扬重,岁赋六十余万金,应上供司农为五十万金。而前是分宜之客鄢懋卿,以都御史出经理,肆为蟊盗,乃欲以利孔诡结上心。搜宿逋及积羡得百万金以闻,遂定为岁额。额辄不登,而商渐困,至有雉经者,不则亦鸟兽匿。徐公阶熟知其弊,俾御史发之,拟旨仍旧额,额亦登,流徙悉复。 漕河通,张居正谓岁赋往往迂缓,逾春而后发,即水横溢,非决则涸。乃采漕臣议,督艘卒以孟冬月兑运,及岁初而毕发,未少罹水患。其始,司农颇不便之,久而习以为常。太仓粟至支十年。 铨选 诏汰在京诸司冗官,皇太子令两坊长官简贤者留之,庸者汰之。时邹缉为左坊长,执笔畏缩不敢下,遽起称疾不出。次当陈仲完长坊事,即提笔书某当留,某当汰,众皆服其明决,被汰者亦自愧服。仲完奉命授皇孙经,多所辅益。历官二十年不迁,夷然自足。皇太子恒言春坊如陈仲完不易得。 曹公义尽心率职,品量人物,鲜有不当。时泰和王直为尚书,以义精选法,凡黜陟贤否,一以托之。然义事王甚谨,于事可否,非经咨决不辄行,以故王待之益厚且密。尝谓人曰:‘曹公,端人也。’ 黎公淳晋吏侍,持法益坚,有请谒者,笑应之,然竟不行。闻人有玷缺,虽所甚爱,必加摧抑,下至胥隶,亦畏惮无敢犯。权贵用事,不通馈问,卒亦无他。凡出内批,故事,翌日部大臣必陛陈补奏。时除授浸广,有讽令勿奏者,曰:‘此祖宗旧典,所以防伪遏奸,淳不敢废。’讽者色沮。久之,竟停陛奏,而淳亦改南吏部矣。 河南耿公裕为太宰,性宽恕,一日除进士六人为王府长史。六人始登第,气傲甚,闻之殊不平,同诣部堂,哗然争辨,不肯就,极言选法不当。耿惟安慰之,众愈侵侮。吴文定公正色曰:‘诸子亦闻董、贾乎?二人亦曾为王傅,名高百世。诸子厌弃斯职,诋毁主司,岂仕可从人自择耶?不思汝辈皆吾所取士,所学何事。’因谓耿公曰:‘诸生恣肆,甚伤政体,当奏处之。’明日疏上,降旨,为首者谪戍边,余皆发充吏。于是纪纲大振。 越闽胥人革役者,货县胥,窜名吏籍中上部,往往冒官去。刘公忠命四主事稽厥籍,年经月纬,究竟接代,凡革罢千人,虽仕者亦追论除名。 刘公忠于庶寮满秩为署考,必当实。御史某恃势骄横,人皆惮屈,忠署下考。郎中某,瑾党张彩私昵者也,乃署考曰:‘守已乖于士论,行事咈乎人情。’自是诸司弗饬者,惴惴焉缩其纵。 洪武、永乐以来,凡百司朝觐,命吏部都察院考其尤不职者乃黜之,不过数十人。其后吏部患人言,务以多黜为公,方岳以下,少有微瑕,辄黜之,黜者亦不敢诉。丘公浚深知其弊,言于上曰:‘唐虞三载考绩,三考黜陟。今有居官未半岁而黜者,所黜徒信人言,未必皆实,此非唐虞之法,亦非祖宗旧制也。’上深然之。会吏部上大小庶官当黜者几二千人,乃敕凡历官未三载者,俱复其任,虽经一考,非有贪暴实迹,亦勿黜。 当考察之期,刘公龙奋然以进贤退不肖为己任。预奏:考察事重,若被黜官员希图报复,及自知不免媒孽当事者,俱治以重罪。上可其奏,于是裁酌精核,声实必当,评骘品列,不惑浮议,人咸称其鉴。 朱恭靖为南冢宰,适当考察,南科无一人去者。或以恭靖为私,公曰:‘使一曹皆贤,必去一人以为公,则一曹偶皆不肖,亦将姑去一二以塞责乎?’ 许公赞素以用人图治为己任。上惩边患未宁,责在巡抚,大臣专恣,罪在言官,各令公考察。公参稽舆论,择巡抚脂韦骫法及苞苴自私者,拟斥十余人,其科道素乖风纪,并建白无闻,冗牍可厌者,拟黜调二十余人。一时士气复振。尤念人才当爱惜,有孤特自立为人挤弃及言事伤激遭摈者,荐起十余人。在吏部前后十年,用人不凭臆决,每遇来京官见,各令举所知,其荐同者注录,不拘疏逖推用之。每铨注,必论才高下,与地繁简,兼风土南北而剂量之。核司公而恕,或疪以细故飞语,悉置不行,以是人德之。 凡投选及各项文移,吏辈多假驳查送问为骗局。霍公韬立法,当堂明谕,奸吏无所措手。吏役应拨诸衙门实参者,例俱拈阄,以示不私。惟吏部及锦衣卫吏,则坐名拨缺,盖皆依托势要,行重赂以图厚获者。新旧相代,索顶首银多至千金。公一概阄拨,痛革顶头之弊。文选司有写本承差十二人,皆势家豪户买纳者,日用厚费供司属宴饮,授选日则择地注官,公尽黜革之。 徐公阶佐铨时,年仅四十三,榜戒语于堂自警。故事,吏部大僚鐍车门所,接见庶官,不能得数言,以示严冷。阶曰:‘若尔,何以能尽人才也。’乃痛折节,修词色而下之,见必深坐亹亹,咨访边腹要害、吏治民瘼,错及寒暄可怜语,冀以窥见其人。见者亦自喜,愿为之尽,阶益有缙绅间声。尚书熊浃雅重阶,托以肺腑,而阶亦为之竭力。相与励廉节,奖恬退,振淹滞,抑躁竞,一时翕然归贤。 筹策 太祖自和州渡江至采石,陶安首先来见。太祖问曰:‘有何道以教之?’安曰:‘即今群雄兵起,不过子女玉帛。将军若能反群雄之志,不杀人,不掳掠,不烧房屋,首取金陵,以图王业,愿以身许之。’后太祖得建康等处,全有江西,安功居多。(本传) 刘公基赴京,道经建德,今严州也,适张氏入寇。时李文忠守建德,欲奋击之,基乃使勿击,曰:‘不出三日,贼当自走,追而击之,可成擒也。’比二日黎明,基登城望之,曰:‘贼走矣。’众见其壁垒旗帜如故,且闻严鼓声,疑莫敢动。基趣其疾进兵,则皆空垒,击鼓者,乃所掠老弱耳。遂穷追至东阳,悉擒之以还。时陈友谅据湖广,张士诚据浙西,皆未下。众以为苏湖沃土,欲先取之,基曰:‘士诚自守虏耳。友谅居上流,且名号不正,宜先之。陈氏既灭,取张氏如囊中物耳。’上遂伐陈氏。已而友谅复攻洪都,上亲征之,大战于鄱阳湖,胜负未决。基密谋移军湖口,以金木相犯日制胜,上皆从之。陈氏平,遂决计伐士诚。暨北定中原,基运筹居多。 高帝剖符功臣,下宋濂议五等爵名,宿大本堂,讨论达旦。濂历据汉、唐以来故典,量其中而奏之,曰此可为法,彼不可法。皆当于理乃已。 宋讷献安边策曰:‘今海内既安,蛮夷奉贡。惟沙漠胡虏,未遵声教,若置之不治,则恐岁久丑类为患边圉。若欲穷追远击,又恐六师往还万里,馈运艰难,士马疲劳。陛下欲为圣子神孙万世之计,要不过谨备边之策耳。备边固在乎屯兵,实兵又在乎屯田,屯田之制,必当法汉。本始年中,匈奴帅十余万骑而南,欲为寇,汉将赵充国乃将四万骑,分屯缘边九郡,而充国统制其间。则当时之筹画区分,概可想见。我朝诸将中,勇智谋略岂无如充国者哉!陛下宜选数人,每将以东西五百里为制,随其高下,立法分屯。所领卫兵,以充国兵数斟酌损益,率五百里屯一将,布列沿边之地,远近相望,首尾相应。耕作以时,训练有法,遇敌则战,寇去则耕。此长久安边之策也,又何必劳师万里,求侥幸之功,以取无用之地哉!’上嘉纳之,遂令边军皆屯田,且耕且守,着为令。 汉王叛,伪命指挥王斌为太师,知州朱恒为都督,夺民马为战马,放囚徒为卒伍,以金帛结京军为内应,差百户陈刚赍本指斥乘舆,声言犯阙。皇太后忧之,召杨荣使定计,荣请亲征,皇太后及上俱难之。荣曰:‘彼谓陛下新立,必不自行,故敢尔。若出其不意,而以天威临之,事无不济。臣请先行,誓不与贼俱生。’皇太后壮之,劝上从其计。荣即起行,昼夜疾驰。至即合围,督军士筑土山,山成而大驾至,众呼万岁,声振城中。汉王知不敌,遂开门出降。 杨士奇言:‘尧汤之世,不免水旱,而尧汤之民不致甚病者,有备故也。我太祖皇帝笃意养民,备荒皆有定制。天下郡县悉出官钞籴谷,各于四乡置仓贮之,时敛散。又相其地宜,开浚陂塘,修筑圩岸,以备水患。天下之民各安其业,此万世之利。历岁既久,奸弊日滋,豪猾侵渔,谷仓尽毁。凡诸水利亦湮废,或被占夺。稍遇旱灾,民无所赖,事虽若缓,关系甚切。请令户部择京官廉干者,往督理粮课,丰稔州县各出库物平籴,储以备荒。陂塘闸埧皆令修复,具实奏闻。若有灾之处,则候稔岁而后行。郡县官考满,以此为殿最。风宪官各务稽考,遇有欺弊怠废者,具奏罪之。 宣德二年十月,黎利遣人进前安南陈王三世嫡孙暠表,乞立为陈氏后,其辞恳切。上览之,密示英国公张辅,辅对曰:‘此不可从。将士劳苦数年,然后得之,此表出黎利之谲,当益发兵诛此贼耳。’辅退,乃召尚书蹇义、夏元吉示之,二人对曰:‘举以与之,无名,徒示弱于天下。’二人退。遂召杨荣及士奇,出表示之,且谕以三人所对。荣曰:‘永乐中费数万命得此,至今劳者未息,困者未苏,发兵之说,必不可从。不若因其请而与之,旋祸为福。’上顾问士奇:‘云何?’对曰:‘荣言当从。求立陈氏后者,太宗皇帝之初心,求之不得,乃郡县其地。十数年来,兵民困于交趾之役极矣。此皆祖宗之赤子,行祖宗之初心,以保祖宗之赤子,此正陛下之盛德,何谓无名?且汉弃珠崖,前史为荣,何谓示弱?臣侍仁宗皇帝久,圣心数数追憾此事。臣愿陛下今日明决。’上曰:‘汝两人言正合吾意。皇考言亦闻之屡矣,今吾三人,可谓同心同德。’遂命尚膳赐酒馔。明旦朝罢,表示文武群臣,且谕之曰:‘太祖皇帝初平天下,安南最先朝贡。及黎氏篡弑,毒虐国人,成祖发兵诛之,本求陈氏之后立之,求之不得,始郡县其地。至我皇考,每追念往事,形诸浩叹。比数年来,一方不靖,不得已屡勤王师,岂朕所乐?今陈氏既有后,尔等试观表中所言,其从之便,抑不从之便?’群臣对曰:‘陛下之心,即祖宗之心。且偃兵息民,上合天心,从之便。’上曰:‘论者不达止戈之意,必谓朕不武,但得人安,朕何恤人言?其从之。’(三朝圣论录) 己巳之难,英宗既北狩,达虏将犯京城,声言欲据通州仓,举朝仓皇无措。议者欲遣人举火焚之,恐敌因粮于我也。时周文襄公适在京,因建议令各卫军预支半年粮,令其往取,于是肩负踵接于道。不数日,京师顿实,而通仓为之一空。 乌思藏等处入贡,其贡使数踰旧制,一岁中有至三四千人者,赏赐糜费,不可胜计。自长河西诸番,皆冒以图利。周公洪谟上言:‘此特无印符为验耳。宜依海外诸番例,各给与符二十道,入贡,备填贡使物数于上,仍识以旧赐金印,至关验,以防诈伪。’诏从其议,其费顿省。 占城王子古来,为安南所逼,弃国至广求援。部议令守臣送之还国。尹直言:‘远夷为强国所侵,其来愬者,恃我能为之主也。若徒遣之归,而一无所处,是弃之矣。宜令大臣至广审度事宜,且敕责安南,敦睦邻好,庶不失以大字小之体。’因荐都御史屠滽往。由是安南敛戢,古来得领封还国。 弘治丁巳虏入塞,师行乏军兴,刘忠宣以户部侍郎出经画。或曰:‘边粮草半属京贵子弟,此行刚且取祸。’公曰:‘处天下事,以理不以势,定天下事,在近不在远,俟至彼图之。’至边,召问父老,得其要领,揭榜通衢云:某仓缺粮几千石,每石给官价若干。凡境内外官员,各客商家,愿输者,米自十石上,草自百束上,听。即中贵子弟弗禁也。不两月,积蓄有余。盖往日籴买法,粮百千石、草千万束方听,以故贵子弟争相为市,转买边人粮草续运,牟利十五。此法立,有粮草家自得告输,贵子弟即欲收籴,无所籴。边人言,自刘侍郎收市法行,仓场有余积,私家有余财。(邵宝撰传) 流贼犯江上,兵书刘公机谋于同事诸公曰:‘今日之事,惟择主将、立赏格、修营栅、恤军士为急。’时李都督昂自贵州罢镇还南,遣人邀致之而委重焉。李以未得朝命辞,公曰:‘朝廷敕谕我辈有曰“敕内该载不尽者,尔等从宜区画”。此即朝命也。’亟取瓦屑坝竹木为营栅,使沿江军士免暴露之苦。又欲发官帑银七千余两犒军,诸公皆犹豫,公曰:‘某当独任。’遂草奏行之。防守有备,人心以安。 甘肃副将鲁麟,恃部落要大将,不遂,弃归,愿抚其众。奏至,上问刘忠宣公,公曰:‘第叙其先世归附之劳,从其请,兵权一去,无能为已。’麟果怏怏死。 尚书汪俊云:‘畿甸群盗,势甚张大,王师屯德州,惠安伯张伟不敢出,提督马中锡倡为招抚之议。司礼张永以问李公东阳,公愤然曰:“此贼本朝廷编氓,悖理犯法,非夷狄比。今攻破州县,拒敌官兵,赤子遭其荼毒数千万众。朝廷养兵百五十年,用在今日,无分寸效。且方出师而以招抚为计,有血气者,宜痛心疾首而食不下咽也。更有何说!”永等皆叹曰:“老先生终是老成人。”议遂定。’ 谢铎条上备边事宜,其略曰:河曲近失声援,虏人潜伏,遂为窟穴。夫大河为关、陕之限隔,受降、东胜,乃大河之藩篱,失此则河不可守,况又失河而退守,其何能及?黄甫川西至榆林抵宁夏,二千余里,中间列置城堡二十有三,步军二万三千有奇,不能捍御。往岁寇掠,如入无人之境。朝廷久为搜套之策,迟疑未决。及今无事,正宜蓄兵养锐,渐图收复汉、唐故疆与国初东胜之地。据其形势,守其不攻,此计之上也。又言:今之边将,皆晚唐债帅,士卒战没,而名数不闻,士卒克捷,而赏归权势。克减之私,办纳之苦,怨塞胸腹,志义乖离,尚安能驱而使之乎!言甚剀切,皆凿凿可行。 安化王置鐇反,张永奉命征之,会兵以捕,巡抚杨一清与有力焉。然永素贵,视巡抚蔑如也。一清有智数,永至,一清称疾不出。密赂永左右,俱得其欢心。乃晨起直登永床,与语,谈噱自若。永异之,乃渐与狎。永将械置鐇归,过一清辞,一清曰:‘公今不得归矣。’永惊问故,一清曰:‘公试夜思之,明当奉告。’永思之不得,复往叩之,一清曰:‘公与瑾,平时且相忌,况有功乎?此行至涿州,瑾闻之,必宣旨行勘,以稽留公。嫌隙一开,则事危矣。’永乃促席曰:‘为之奈何?’曰:‘此易耳。公至涿州,瑾必驰使从大路止公,若相遇,夫谁敢违?宜至彼,密从他道直入京,与来使相左,彼固无辞以罪也。宜即见上,数瑾专权,诬以谋反诛之,此在公掌握中耳。’永深然之,阴为之备。至涿州,瑾果诏永及所获反者勿入城,听行勘处。永知之,由他道宵进,直入城。见武宗,甚喜,赐酒肴,从问行间事。永因屏人,密奏瑾浊乱天下,阴图不轨,请诛之。武宗迟疑不决,永惧祸及,乃驰见慈寿,具言状,慈寿许之。时永已布壮士自随,是夜三鼓,直至司礼监捕瑾,瑾方调旨进退诸大臣,见永,问曰:‘何为?’永曰:‘奉旨捕公。’瑾大惊,遂就下锦衣狱。 彭泽将西讨流贼鄢本恕等,入问计,杨公廷和曰:‘以君才,贼何忧不平?所戒者班师早耳。’泽后破诛本恕等,奏班师,而余党复猬起,不可制。泽既发而复留,乃叹曰:‘杨公之先见,吾所不及也。’ 国琛集云:杨廷和,新都人。久入阁,漫无所建白,人易之。武皇南巡,天下汹汹,幸臣窃国柄。有狂生上书数其过,公延礼生,泣下曰:‘久当不负良意。’已而武皇崩于豹房,安危俄顷,禁从兵悉属江彬。公密与太监张永谋,启太后请旨敕彬。先传令军士,扈从南巡者就通州给赏,于是边兵尽出。彬觉,顾瞻无人,遂就擒。乃定遣迎今上礼,下诏纪元,厘正国条,裁革传乞升及滥役,月省食粮一十六万余。 杨一清巡边,具疏极陈战守之策,请修浚墙堑以固边防,增设卫所以壮边戍,经理宁夏以安内附,整戢韦州以遏外侵。俱报可。一清往来诸镇,所至急于足兵食,严营阵,选将习射。每按部,旌旗戈甲耀原野,士饱马腾,欢呼动地。虏闻,俱远徙,不敢入寇。 仇鸾时利属国虏朵颜弱,欲掩以为功,谓其实导虏,请大发兵征之。下礼兵二部议,徐公阶曰:‘征之易耳。一征而永彻我百八十年之藩篱,且侯鸾所云导俺答者,即得之俺答所言,焉知俺答之不利其土沃,而假手我也?我得其地不能戍,将无为虏外囿何!’乃弗果。公因颇及京营积弱状,上嘉公忠怀,而询京营之所以弱,今振之何由。公谓:‘营兵皆市人子,口食不给,仍匿迹为舆台,以其羡共妻孥。日练之,则劳而生计薄,劳则苦,薄则怨,怨且苦,则生谣诼,故其帅务为姑息,以相保食寝而已。今欲大振之,必明赏罚,欲明罚,必先赏,赏则财告匮矣。臣以为宜汰去老弱者万人或数千人,仍核其虚冒,而取其饷以充赏费,然后罚可行,兵可渐振也。’上嘉纳之。 史公道在云中,行边出塞,斩将擒王,先后首功数千,殍获马驼牛羊数万。风声赫播,虏贼远遁。大边之三百里内外,绝无一营帐敢住牧者。每遇会兵南抢,虏酋之妻哭以止之,令勿犯大同边界。公之威慑夷虏,有如是者。 宁夏介在河曲,三隅逼虏境,烽火四时不绝。王邦瑞督边,既内治严,又能招携夷党,刺虏中事甚悉,每事先备。虏尝乘冰一入,辄失利,遗其酋而去,不敢复近塞者终邦瑞之任。西人语保障功者,皆归之。 王邦瑞请罢中贵人监军疏,略曰:今国家之所患者惟虏,所最甚患者唯卒弗振。臣以为斯二患者,非深患也,所谓深患者,唯在中贵人典兵权耳。夫今之团营,即汉之北军、唐之府兵、宋之禁旅,所以卫京都,备不虞,至重矣。其令勋臣掌之者,谓其明武略,其令文臣共之者,谓其督怠弛,其令中贵人监之者,谓其防壅蔽,总之以厉兵振威焉耳。乃者胡马来,臣调团营兵,令出城击胡。而十二营半空,见卒又罢弱,不任旗鼓。夫卒至罢弱,罪属之文武二臣,不得解矣。至空无人者,则乃中贵人所为耳。外语藉藉,咸以有为输钱脱更之弊,是本用监军,反用蠹军矣。陛下若不即赫然立罢之,则岁月既积,消耗益甚。假令虏踵前智,复射一矢于阙下,谁与驱逐?此可为寒心者也。夫刑余之人,典在传公车之命,供扫除之役耳。令其参列坛场,固已亏体,而况于作蠹邪?臣闻久服之裘必敝,常用之器必缺,请罢中贵人勿使更滥戎机,亦保躯善后之图也。 倭事起,上以所蹂躏多徐阶乡,而阶又晓畅军事,以故数数询问。时抚按亟告急请兵,而职方郎谓兵发则倭已去,谁任其费?尚书惑之,阶持不可,乃以羸卒三千人往。阶上疏争之曰:‘江南,腹心地也,捐以共贼久矣。今据抚按奏报,或云来者未已,或云意不在抢而在扰,势不欲去而欲留,彼皆真有以验之。而部臣于千里外,乃能隃度贼之必去,又隃度其去而必不来,而阻援兵不发,置此腹心地于度外,臣所不能解也。夫用兵之道,计当发与不当发耳,不当发,则毋论精弱皆不发,以省费;当发,则必发精者以取胜。而奈何用虚文涂耳目,置此三千羸卒与数万金之费而委贼,臣又所不能解也。’尚书乃惧,请发精卒六千人,俾偏将军许国、李逢时将焉。国已老,逢时敢深入而疏,骤击倭,胜之,前遇伏溃。当事者方以发兵为阶咎,冀因而摇阶。而阶复上疏,谓法当责将校战而守令守。将校一不利,辄坐死,而守令偃然自如。及城溃矣,将校复坐死,而守令复仅左降,此何以劝惩也。夫能使民者,守令也,今为兵者一,而民者百,奈何以战守并责将校也。夫守令勤则储饷必不乏,守令果则探哨必不误,守令警则奸细必不容,守令仁则乡兵必为用,臣以为重责守令可也。报可。 庚戌之事,赵大洲力排和议,抗论于朝,言朝廷养士二百年,今一旦有事,遂言无人,岂祖宗立国之意哉!且何代无才?苟以朝命命之,激以忠义,谁敢不尽力效命?况虏人用兵,气之盛衰,视月盈缩,今十八日矣,更一二日则月渐亏,虏必退,宜不动以观其衅。城下之盟,春秋耻之,一与之盟,则要劫君相,求索金帛,何所不至?于是和议遂息,虏人果以二十日退去。苟当时果与之和,则岁遣重使,输以岁币,终不能塞虏人无厌之求,而召戎启衅,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矣。大洲既论列于朝,继上疏陈三事。其一,开损军之令。盖祖宗之制,但边将有损折军士者,即谓之失机,百姓虽尽为掳去,亦所不论。故虏人一入内地,则兵将皆入保城堡,纵其剽略,而百姓遂为鱼肉,此最为失策者。开损军之令,庶边将始敢提兵出战,稍为百姓之卫。其二,录周尚文之功。周尚文,边将之有功而乃论罪者。其三,释放杨爵、杨继盛。盖二人皆以劾奏权贵论死久禁狱中者,遂以此忤权贵。大洲时为国子司业,即命带御史职衔,赍银数万两,出城赏军,又不给以敕印,实陷之也。大洲至西城,请敕印,元宰恨,不许,论辩既久,不能夺,遂给敕印以行。既出城,至仇咸宁营,咸宁希中旨,不肯收银,令大洲遍历各营,唱名给散,大洲窘迫无计。是夜宿咸宁营中,至明旦,虏人退去,果如大洲所料,幸免于难,不然则立为虀粉矣。后以前事责某县典史。 徐公阶念虏移庭牧,宣大与虏杂居,士卒不得耕种,米麦每石直至中金三两,而所给月粮仅七镮,半菽且不继。时畿内二麦熟,石止直四镮,可及时收买数十万石。石费五镮,可出居庸,抵宣府;费八镮,可出紫荆,抵大同。大约合计之,费中金一两,而士卒可饱一月食,其地米麦当亦渐平。具疏上,上大悦,令密撰谕行之。 [book_title]玉堂丛语之三 召对 圣祖时,凡观经史中有句读字义未明者,必召翰林儒臣质之,虽有知书内侍、能文宫人,不得近,盖不特紬绎义理而已。洪武末,侍讲方希直有诗云:‘风暖彤庭尚薄寒,御炉香绕玉阑干。黄门忽报文渊阁,天子看书召讲官。’即其事也。成祖宝训云:上亲朝之暇,辄御便殿阅书史,或召翰林儒臣讲论,永乐以后,盖莫不然。(殿阁词林记) 孝庙尝问司礼监,祖宗时召见大臣,其礼如何,当在何处,萧敬对云:‘英宗多在文华殿。尝见吏部尚书王公翱,问对毕,王公辞去,顾见其衣后破损,再呼还。问衣破何不令家人补之,王公答曰:“今日偶服此到部,适闻命,不及更衣。”英庙抚掌笑,命赐一绮。’孝庙闻之曰:‘朕不能如祖宗简易若此。’数日间,遂召见兵部尚书刘公大夏,见后称‘好好’。邃庵杨公一清亦谈一事,云时甘肃缺总兵官,会推恭顺侯吴瑾,英庙以为得人。召问王公如何,王以为不可。英庙遽曰:‘老王执拗,外庭皆道此人好,独尔以为不好,何也?’王叩头曰:‘吴瑾是色目人,甘肃地近西域,多回回杂处,岂不笑我国乏人?’英庙抚掌曰:‘还是老王有见识。’即命另推。祖宗时,君臣之间契会如此。 徐溥云,弘治十年三月,韦太监急走阁下,言上坐文华殿,宣四先生。溥及刘、李、谢三公仓皇至殿,叩首。上曰:‘近前。’诸司礼皆环跪御案旁。上曰:‘看文书。’诸司礼取诸司题奏与溥及刘,以片纸数幅与李、谢,每一疏,上必曰:‘与先生辈议。’溥等拟批答,上览或更定二三字,或删去一二句,应手疾书,略无疑滞。溥等惧不称上意,顿首请曰:‘疏中事多者,臣等请将下看详。’上稍不说,曰:‘文书尚多,欲尽阅,阁中亦闲,盍就此面议?’诸辅臣又顿首曰:‘唯。’自裕陵召见南阳等后四十年,茂陵及泰陵初,岁不过一二见,道二三语。是日溥等得见上天资明睿,圣心仁厚,大喜。顾应对不能副上意,又自惭也。 刘健云,上方励精,凡国家大事,召见辅臣。宜兴去,召健及李、谢二公至文华殿平台暖阁,面议大政。如吴一贯、张天祥狱,睿皇后陵寝殿礼,进退五府、四营公侯伯,灾异去留大臣,皆上前相可否。健确直,见事稍迟,李才敏达,谢方赞,三人同心。时人语曰:‘李谋刘断,谢尤侃侃。’ 孝皇一日召刘大夏、戴珊,谕曰:‘闻今军民多不得所,安得天下太平,如古昔帝王之时?’大夏对曰:‘求治亦难太急,但每事与内阁近臣讲议,必求其当而行之,久自太平。’上曰:‘内阁近臣如大学士刘健,亦尽可与计事。但他门下人太杂,他曾独荐一人,甚不合朕意。’上不言其姓名,大夏等亦不敢问。明日,与司礼太监陈宽相会,询之,宽亦不知。既而曰:‘刘先生曾说刘宇才可大用,上不答,先生疑上听之不真,重举其人言之,上竟未之答。或者是此人未可知。’噫,宇之奸恶,圣明已知之矣。正德初,宇果大坏,荐人之难如此。一日,上又召刘、戴二公议论人物。大夏言,某一时人物,上曰:‘内阁学士刘健屡举此人,朕已熟察之矣。其人作威福,好虚名,无诚心为国。在陕西巡抚时,与镇守内臣同游秦王内苑,厮打坠水,遗国人之笑。及任户部侍郎,令他参赞北征官军,惟以参奏总兵官为事,不能画一策以禆军旅。因其误事,所以退他。这等何以称为人物?’大夏等叩头,不敢复言。 弘治癸亥以往,孝宗时召内阁部院大臣于文华殿或宝座后平台间,咨访时事,慨然欲复祖宗之旧。时大学士刘公健、李公东阳、谢公迁在内阁,学士吴公宽司制诰,倪公岳、戴公珊、杨公守随皆召自南都,岳为吏部尚书,珊为右都御史,守随为大理寺卿。时户部周公经、礼部傅公瀚、兵部马公文升、刑部闵公圭、祭酒谢公铎,既而尚书许公进、刘公大夏、韩公文,都御史史公琳、张公敷华,侍郎王公鏊,相继代任。一时得人甚盛,政事多所兴革,而士之沉抑者举用殆尽。 孝皇召见刘忠宣公,谕曰:‘事有不可,每欲召卿商量,又以非卿部内事而止。今后当罢行者,卿可写揭帖,密封进来。’对曰:‘不敢。’上曰:‘何?’曰:‘先朝李孜省可为鉴戒。’上曰:‘卿与我论国事,岂孜省营私害物者比?’曰:‘臣下以揭帖显行,是亦前代斜封墨敕之弊。陛下宜远法帝王,近法祖宗,事有可否,外付之府部,内咨之内阁可也。如有揭帖,日久上下俱有弊,且非后世法,臣不敢效顺。’上称善久之。(今言) 弘治十八年八月,上召见内阁徐、刘、李、谢四公于平台,议政事。时太监李广以烧炼斋醮横被宠赉,阁疏力谏,上嘉纳,以疏示广。武冈知州刘逊,为岷府所奏,逮逊至京,科道疏救逊,下诏狱者六十余人,内阁疏救得释。十一年五月,上坐平台,召见内阁刘、李、谢三公,议罢成山伯王镛、遂安伯陈韶、宁晋伯刘福总兵。越二日,又召见,议以保国公朱晖、镇远侯顾溥、惠安伯张伟为总兵,代镛等,而以溥同英国公张懋管团营。盖五军、神机、三千,所谓三大营、六提督也。六人中择二人提督团营,皆名总兵官。 讲读 太祖召钱唐讲虞书,陛立而讲。或紏唐草野不知君臣礼,唐正色曰:‘以古圣王之言陈于陛下,不跪不为倨。’尝谏宫中不宜揭武后图,忤旨,待罪午门外终日,上悟,赐饭,即命撤图。唐之正色立朝如此。(双槐岁抄) 李希颜性行峻茂,贯酣群籍。高帝用荐,手书征之南畿,择为诸王子师,今分建十王者是已。教法严毅,虽诸王子,有弗若教者,或击额以管。帝抚而怒,高皇后问故,曰:‘恶有以尧、舜训尔子,顾怒之邪?’帝威用霁。 仁庙在东宫,一日,传上命,召吏部翰林院官,令举老成正大儒者侍皇太孙讲读。明日,东宫特召蹇义、杨士奇问之,对曰:‘臣两人共举礼部侍郎仪智,然众鲜知之。’东宫曰:‘往昔吾举李继鼎,大误,后悔无及。智甚端正,但觉老矣。’士奇对曰:‘虽老,然起家学官,道理明,执守正,精神不衰。廷臣中老成正大,未见其比。’是日午朝,上顾问东宫曰:‘太孙处侍讲读已得人否?’对曰:‘已举礼部侍郎仪智,然议尚未决。’上喜曰:‘此得人矣。虽老,识朝廷大体,能直言不阿。向之元旦日食,吕震等皆欲行贺礼,惟此老与杨士奇言宜免贺,朕从之。仪智可用。’遂令日侍太孙讲读。盖文庙于臣下,有片言之善,皆记忆不忘如此。 文皇帝特简王让侍皇太孙读书,谓侍臣曰:‘孝者百行之源也,君子之所当则也。故诗曰“有孝有德”。朕闻让孝于其亲,故擢用之。’让在讲筵,首陈尧、舜之道惟在孝弟,人主躬行孝弟,则天下感化,不劳而治。每谈经,必端凝拱立,敷宣明畅,皇太孙敬而爱之。时同事之臣张山、陈瑛,以顺旨被宠,戴纶、林长懋则强谏,不少诡随。惟让谦卑自牧,简默寡言。每进规讽,亦委曲切中事情,皇太孙敛容听之,益加礼重。 宣宗尝召王英便殿,谓曰:‘洪武中,学士有宋濂、吴沈、朱善、刘三吾,永乐初,则解缙、胡广有重名。今汝当讲经史,陈道义,启沃朕心,罔俾前人独专其美。’赐内酝及钞千缗,命入内阁。 景泰中,选内侍秀异者四五人,进学文华殿之侧室,倪谦、吕原寔教之。上时自临视,命二人讲论,倪讲国风,吕讲尧典,称旨。问二人何官,倪时以左中允兼侍读,吕以中允兼侍讲。又问几品,曰:‘皆正六。’上曰:‘品同安得相兼?’令取官制视之,乃命二人以侍讲学士兼中允。他日,上再至,二人已迁坐于旁,上讶之,二人对:‘君父所坐,臣子不敢当。’上曰:‘如是乎?’其后至馆中,惟立谈,或东西行,不复坐云。 杨守陈于经筵,一日讲武成篇,曰:‘鲁论无为而治,周书称武王垂拱而天下治。然后世人主,有深拱禁中,委政内侍者,召阎乐之祸。有高居无为,惟嬖宠艳者,启禄山之变。何也?盖舜、武之所以无为者,由其举相、去凶、惇信明义,无一不尽其道。皆忧劳而有为,乃始佚乐而无为也。后世人主,则孟子所谓“安其危而利其灾,乐其所以亡者”耳。’左右听者竦然。 上游后苑,左右谏,不听。王鏊讲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上为罢游。讲罢,尝召所幸李广,戒之曰:‘今日讲官所指,殆为若等,好为之。’ 张学士元桢,南昌人。为日讲官,上命设低几,就而听之。盖张短小不及四尺,貌寝而声音朗彻,闻者竦然,上亦起敬,故设此几以便之。张自七岁能属文,称为奇童。尝请上读太极图、西铭诸书,上亟索之,内阁以图本进。上览而叹曰:‘天生斯人以开朕也。’ 孝宗时尤重经筵,多有匪颁之赉。学士程敏政记其事云,弘治元年三月十二日,初开经筵,赐宴及白金、宝镪。十三日,文华后殿早进读尚书、孟子,及午乃进讲大学衍义,以为常。读毕赐宴,讲毕赐茶,上皆呼先生而不名。四月二十八日以后,屡赐桃、杏、郁李、莲房,筥上黄封,鲜笋、青梅、枇杷、杨梅、雪梨、鲜藕,五月二十九日以后屡赐,或题‘上林苑监进干清宫’八字,或题‘上林苑海子进干清宫’九字,或题‘司马苑局进干清宫茶房上用’十一字,敏政等具表称谢。且记之以诗,有曰:‘黄封进带干清字,朱实平分上苑香。’七月二十日,文华殿后讲,上顾中官,赐讲官冠、带、靴、袍。敏政预赐织金云雁绯袍一,有副金带一及乌纱帽、皂靴,面谢讫,上顾谓曰:‘先生辛苦。’共对曰:‘此皆职分当为。’顿首而退。有诗记之:‘日上罘罳晓色深,湛恩稠叠驾亲临。对衣红濯天机锦,束带黄分内帑金。久幸清班容宦履,渐惭华发点朝簪。经生启沃寻常事,消得君王念苦辛。’ 孝宗好亲儒臣,一日经筵,刘学士机进讲‘责难于君谓之恭’二句,上注听久之,俯赐清问,因辩析‘陈’字之义,刘仓卒进讲,语不逮意。上谓之曰:‘此即敷陈王道之陈也。’群臣叩首谢。又问:‘何以不讲末句?’答以‘不敢。’上又曰:‘何害?善者可感善心,恶者可惩逸志,自今不必忌讳。’(历代小史) 经筵面奏,近世无闻。惟嘉靖甲申夏,吕修撰楠言,五月十二日献陵忌辰,是日讲筵,君臣不宜华服。己丑夏,陆祭酒深言,讲官讲章,不宜辅臣改窜,使得自尽其愚,因以观学术邪正。吕未几以论礼谪解州判官,陆竟以是谪延平同知。程正叔词严义正,范尧夫色润气和,皆贤讲官也,今难其人矣。(今言) 宠遇 高帝建国初,遣使者樊观以束帛召青田刘基、丽水叶琛、龙泉章溢、金华宋濂至建康,入见,上喜甚,赐坐。从容问劳曰:‘我为天下屈四先生耳。然四海纷纷,何时定乎?’章溢对曰:‘天道无常,惟德是辅,惟不嗜杀人者能一之耳。’上曰:‘卿等其留辅予矣。’既而命有司即所居之西,创礼贤馆处之。 高帝欲俾宋濂参大政,濂曰:‘臣少无他长,惟文墨是攻,今幸待罪禁林,陛下之恩大矣,臣诚不愿居职任也。’上厚之,每燕见,必命茶赐坐,每旦,令侍膳,询访旧章,讲求治道,或至夜分乃退。濂在朝久,若郊社、宗庙、山川百神之祀典,朝享、宴庆、礼乐、律历、衣冠之制,四夷朝贡赏赉之仪,及勋臣名卿焯德耀功之文,承上旨意,论次纪述,咸可传于后也。 洪武八年秋八月甲午,上览川流之不息,陋尹程秋水赋言不契道,乃亲更为之,赋成,召禁林群臣观之,且曰:‘卿等亦各撰赋以进。’宋濂率同列研精覃思,铺叙成章,诣东阁,次第投献。上皆亲览焉,复置品评于其间。已而赐坐,敕大官进天厨奇珍,内官行觞,觞已,上顾濂曰:‘卿何不尽饮?’濂跽奏曰:‘臣年迈,恐不胜杯酌,或愆于礼度,无以上承宠光尔。’上曰:‘卿姑试之。’濂即席而饮。将彻,上复顾曰:‘卿更宜嚼一觞。’濂再起固辞,上曰:‘一觞岂解醉人乎?卒饮之。’濂举觞至口端,又复瑟缩者三,上笑曰:‘男子何不慷慨为?’对曰:‘天威咫尺间,不敢重有所渎。’勉强一吸至尽,上大悦。濂颜面变頳,顿觉精神遐漂,若行浮云中。上复笑曰:‘卿宜自述一诗,朕亦为卿赋醉歌。’二奉御捧黄绫案进,上挥翰如飞,须臾成楚辞一章,曰:‘西风飒飒兮金张,会儒臣兮举觞。目苍柳兮袅娜,阅澄江兮水洋洋。为斯悦而再酌,弄清波兮永光。玉海盈而馨透,浮琼斝兮银浆。宋生微饮兮早醉,忽周旋兮步骤跄跄。美秋景兮共乐,但有益于彼兮何伤。洪武八年八月七日午时书。’濂既醉,下笔字不成行列,甫缀五韵,上遽召濂至,命编修官朱右重书以遗濂。遂谕濂曰:‘卿藏之以示子孙,非惟见朕宠爱卿,亦见一时君臣道合,共乐太平也。’濂叩首以谢。上更敕侍臣应制赋醉学士歌者四人,考功监丞华克勤、给事中宋善、方征、通闻;而续赋者五人,秦府长史林温、太子正字桂彦良、翰林编修王琏、张唯、典籍孙蕡。 洪武五年甘露降,太祖召宋濂,赐坐。上躬执金杓,炼汤于鼎,取甘露投之,手注于卮以赐濂,曰:‘此和气所凝也,能愈疾延年,故与卿共之耳。’ 濂奏事久,称倦,上命璲、慎共扶下殿。祖子孙三世皆官内廷,当世以为盛。复以先生艰于行步,特选良马以赐。上亲作歌,复诏群臣咸作之,以宠耀焉。 宋潜溪太史乞归时,御制诗二句饯之云:‘白下开樽话别离,知君此后迹应稀。’太史续之云:‘臣身愿作衡阳雁,一度秋风一度归。’上悦,赐白金锦币文绮,曰:‘与汝作百岁衣也。’自是岁一来朝。后子璲被诛,乃讳迹焉。 太祖尊礼刘基,尝称老先生而不名。又曰:‘吾子房也。’ 洪武十二年,太祖召四辅官吴源、杜敩、赵民望、李祐游东苑,命联句作柏梁体一章,云:‘踞盘龙虎肇豪英,(太祖。)五色卿云炫月明。(臣敩。)王气莹然垂景象,(臣源。)民风乐尔见升平。(臣敩。)山河百二金陵最,(臣民望。)宇宙千秋帝业成。(臣祐。)暗忆六朝兴替事,(太祖。)祯祥未尽又加祯。(臣敩。)’详观诸臣之作,虽远不及圣制之尽善尽美,然君臣之间,情礼蔼然,与明良、喜起之歌同一揆也。 状元任亨泰,圣祖宠遇特隆,命有司建状元坊以旌之。圣旨建坊自此始。亨泰,襄阳人,为修撰。每召建议,即赐手诏,书襄阳任而不名。寻与黄子澄并拜詹事府少詹事,仍兼修撰,而擢礼部尚书。 洪武年,择解额内隽异者俾肄业,其中张唯等凡十有七人寔与选。正月甲寅,命题赋诗,诗成称旨,唯等皆擢翰林国史院编修,以赞善大夫宋濂、太子正字桂彦良分教之。上谓曰:‘昔许鲁斋诸生多为宰辅,卿其勉之。’听政之暇,辄幸堂中,取其文亲评优劣。命光禄日给酒馔,每食,皇太子、亲王迭为之主,唯等侍食左右。冬夏赐衣及弓矢鞍马,恩礼甚厚。 建文君即位,眷念旧学,屡问董伦,左右多言伦可用。召拜礼部侍郎兼学士,与方孝孺入内阁侍经筵。是年秋,御书‘怡老堂’三大字及髹几、玉鸠杖各一以赐。 永乐四年八月,集翰林儒臣及修书秀才十数人于丹墀内,同赋白象诗。擢右庶子胡广为第一,王涯为第二,余赏赉有差。 王文靖公弟汝嘉,洪武中以事充五开卫军。成祖一日问文靖公曰:‘闻汝有弟,今安在,其才何如?’文靖叩首言:‘臣弟进,见充军五开卫,其学与臣相似。’上即命取回,试天马歌并经义二道,除大庾县学训导。大庾自开科无举人,汝嘉至,择其天资明敏者,昼夜督教,自是登进士者二人。汝嘉遂入翰林为五经博士,升侍讲,卒。 昆山夏太卿,年少登科,丰姿甚美。一日与中书廿余人在文渊阁写某书,成祖见其字,甚爱之。语诸人曰:‘今后俱效此小中书写。’因问姓名,以其名昶,移‘日’于‘永’字之上,今人遂皆从此体。(寓圃杂记) 王翰林洪以总角登第,成祖喜甚,命礼部与行三加礼毕,赴琼林宴,入官翰林,与王直、王英齐名,称三王。后有忌之者,出为刑部主事,人皆惜之。平生诗文甚多,不能俯仰于人,故终不显云。 孔谔,山东曲阜人。永乐中举乡试,上以圣裔,欲宠异之,特赐进士。官左春坊中允,赐宅一区,命教太子。谔师道严正不阿,上亦惮之。 杨荣进言十事,皆指斥五府、六部、三法司积弊。成祖览而喜之,密与荣曰:‘实切时病,但汝为心腹之臣,若进此言,恐群臣益相猜疑,不若使慎密御史言之。’于是得监察御史邓真,俾入奏。众皆股栗,免冠请罪。诏诸司即日悛改,怙终者不赦。 仁宗皇帝每朝会罢,有机务计议,必亲御翰墨。坐杨文敏姓名,识御宝,或用御押封出,付公规画。公感知遇,益竭诚体国。侍讲王琎,每休沐,会公与语,退谓人曰:‘公志在朝廷,不少间于燕私之时,真可谓为社稷臣也。’(年谱) 仁庙于宫僚邹济、徐善述、王汝玉以及杨士奇、梁潜、蒋御医用文等,皆被诗文、宝翰之赐甚多。近得天台徐氏所藏令旨一通,永乐十六年三月初二日皇太子书一通,冬至赐诗一首,永乐十五年、十六年九月二十二日慰问古诗各一首,十月二十七日呈试王业古诗一首,录之令旨、书、诗各一,以见昭皇帝崇文礼贤之盛德云。其文曰:‘令旨说与好古,尔将选诗内取易入手解意的诗,分类赋比兴三字,每字要十六句八首,十二句八首,八句八首,明日早要进来看。又闻卿染疾,可稍安不?乃冬寒,善加汤药,顺时将息。旨不多及。’‘皇太子致书赞善好古先生:余今欲学作表,卿可一如诗题,立例意思,余为构文请益。’好古具诗题与表题,间日封进,以广琢磨。‘今晨览卿为余所改之诗,甚是丰采清雅,真有益于日新。但卿疾不痊,未及存问,日见扰烦,岂尚古优待高年才望之事乎?然优待之心,岂忘朝夕也。但卿今年迈,恐余为学有日,似卿朴直苦口者百无一二,面谀顺颜者比有之,故特相为覼缕者,为卿才德直謇。趁卿康健,笃于其事,卿无惮劳,弼余成业。惟望药石之言,日甚一日,毋犯鳞触讳之虑。若余成学,报答之礼,岂得忘之?春暖犹寒,当善为汤药,顺时将息,以慰余怀。旨不多及。永乐十六年三月初二日冬至。’赐赞善徐好古:‘清朝盛文治,辅德资儒耆。念彼筋力倦,趣朝谅非宜。赋诗有佳致,纳诲多良规。起予得深趣,欢怀浩无涯。新阳届初复,况此承平时。酬劳见尊酒,庶以劳期颐。’‘皇太子特以牲醴之奠,致祭于故赞善徐好古之灵曰:卿伟量渊宏,博览古今,正宜佑余文学,匡余政治。岂期一疾,遽然而逝。兹者黄钟应侯,天道伊周,顾诸寮吏,不见于卿,哀哉痛哉!不复闻卿赞益之言矣。今特遣庶子邹济,奠于灵筵,卿其不寐,庶克享之。’‘皇帝遣天台县某官谕祭于故赞善赠太子少保谥文肃善述曰:卿昔从朕于储宫,有启沃匡辅之益,嘉念不忘。兹惟仲春秋特致常奠,用伸怀旧之情,尚其飨之。’(水东日记) 仁宗为皇太子,命蹇义兼詹事。时师傅皆勋臣兼之,而辅导责任文臣,詹事盖元僚也。上欲有谕皇太子,率谕詹事往导意,义亦委曲周悉。皇太子尤爱重义,所言靡不信用。满三载,升资政大夫。 蹇忠定,赐第大明门内。上累命中人进式,皆不称,上亲画图,命工戒十日落成。公官冢宰者三十年,取人先纯朴而黜浮华,故永、宣之间,士风吏治,庞厚可观。秦誓所谓‘断断兮无他技’者,公庶几矣。 郭琎代蹇忠定为吏部尚书,上谓曰:‘卿为朕择才,古人当斯任者,必勤于咨访,有得即录,故官不乏人,吕蒙正夹袋虞允文材馆录是也。慎留意。’公秉衡十四年,务采实行,不用浮薄游声誉之士。虽为内阁所侵,能坚忍持正,自行其志。选中书舍人二十八人,专习羲、献书,以黄文简公淮领之。一日,上谓文简公曰:‘诸生习书如何?’公对曰:‘日惟致勤耳。惟今翰林有五墨匠陈宗渊者,一同习书,然不敢侪诸人之列,但跪阶下,临榻颇逼真。’因问:‘卿尝持所书来否?’公因出诸袖中,乃览之,喜甚。目公曰:‘此何乡人?’对曰:‘越陈刚中之后也。’上素闻刚中名,改容久之,曰:‘自今当令此人与二十八人同习书。’公曰:‘然尚在匠籍,又须如例与饮食给笔劄。’俱从之。且令有司落其籍,宗渊遂得入士流云。 礼部侍郎金公问,在仁庙时,尝赐欧阳居士集二十册,宝藏之。既而所居不戒于火,失去八册。后宣庙在文华殿,公被顾问,因从容言赐书事,宣庙令内侍为补之。踰数日,得赐,虽纸色不同,而两朝恩赐复归于完,真殊遇也。 宣德二年春,太皇太后御便殿,召王振欲诛之,三杨申救得免。太后因询诸大臣名,及杨溥,乃叹曰:‘先皇帝尝称卿忠,不谓今日得相见也。’溥叩首感泣,人拟苏轼奇才之对。 宣德中,驾幸杨士奇第,夜已二鼓,士奇惊起,朝服而迎。但见仪从塞屋,香气氤氲,不知上所在,惟向北拜不已。上方倚东阑看月,笑而呼曰:‘士奇,朕在此。’所赐已充庭矣。 宣宗御制诗一章,赐荣及蹇忠定、杨文贞、文敏三公,且曰:‘朕茂膺天眷,惟尔四人赞翼之功。’因赐宴,尽醉而罢。 杨文贞公在内阁时,夫人已早世,惟一婢侍巾栉而已。一日,中宫有喜庆,大臣命妇朝贺,太后闻公无命妇,令左右召其婢至,则诸命妇已退矣。太后见其貌既不扬,衣复俭陋,命妃嫔重为梳整,易内制首饰衣服而遣之,且笑云:‘此回杨先生不能认矣。’翼日,命所司如制封之,不为例,其眷遇之隆如此。闻此即南京太常少卿导之母也。导字叔简,能诗文,善谈论,以尚宝卿升是官。(征明云:文贞薨时,夫人犹在,且不闻有封婢之说,或他日以导推恩,容或有之。按,文贞元配严夫人,继郭夫人,即此婢也。朝廷特降制封之,其制词载在文贞续集附录内,安得云无?衡山一时未之考耳。) 王翱被赏赉金玉束带、锦绣衣服、银币玩器等物,岁无虚月。屡召与近臣同游西苑、南城。及扈从猎近郊,燕赐优渥。一时擢用廷臣,惟公言是听,有出他人荐者,亦必待公而决。每召见便殿,访问从容,呼以‘老王’而不名,其见敬礼如此。 张益故庐被灾,手疏于朝,称‘老母守志,孤臣违养,弱弟相依,以供朝夕。而不戒于火,以毁先人之遗,以伤母氏之心,皆臣不孝所致。愿赐休终养’。奏闻,英庙恻然,谕工部查官房赐之。得故太仆少卿邓浩房若干间,在聚宝门镇淮桥东,遂降敕给与。 正统己巳,大驾北狩,边警日严。选使虏者,得中书舍人赵荣,升大理寺少卿以行。高文义公谷时在内阁,嘉荣之奋忠,解所束金带与之。 天顺改元,薛瑄入内阁。一日,上方小帽短衣,闻先生奏事,为更长衣。世拟之不冠不见黯。 胡忠安公,天顺元年八十二,辞免师傅,以礼部尚书致仕。时公三弟皆年七十余,康强无恙,苍颜皓发,燕乐一堂之上,名堂曰‘寿岂’,自为之记。年八十九薨。盖公自建文庚辰登第,立朝几六十年,为尚书三十一年,知贡举者十,天下学士多其门生。及乎名成身退,而犹有天伦之乐,福寿如公,世之一人而已。 天顺庚辰年四月初六日辰刻,上御南薰殿,召王翱、李贤、马昂、彭时、吕原五人入侍。命内侍鼓琴,鼓者凡三人,皆年十五六者。上曰:‘琴音和平,足以养性情。曩在南宫,自抚一二曲,今不暇矣。所传曲调,得于太监李永昌,永昌经事先帝,最精于琴,是三人者皆不及也。’贤等对曰:‘由此不辍,亦可精。’因皆叩头曰:‘愿皇上歌南风之词,以解民愠,幸甚。’上起,人赐箱鹤顶博带一条,皆亲举授,五人者叩头而出。 刘珝在经筵久,称讲官第一。宪庙雅重之,呼为‘东刘先生’,以别刘吉也。特赐图书曰‘嘉猷赞翊’。 刘忠宣公大夏任兵部尚书,戴庄简公珊任左都御史,时有大政事,上每召二公面议。弘治乙丑春,二公对毕,上令中使出白金二笏以赐,且面谕曰:‘卿等将去买茶果用,朕闻朝觐日,文官避嫌,有闭户不与人接者。如卿等,虽开门延客,谁复有以贿赂通也?朕知卿等,故有是赐。’且命不必朝谢,恐公卿知之,未免各怀愧耻也。(延休堂漫录) 每朝罢,百官侍侧,独宣刘大夏循御陛旁以上,讲论移时,诸僚咸啧啧称赏,而大臣多不悦之。二学士或于阁门伺公出,问上所言。尝有朝士赋诗曰:‘当时密语人不知,左右惟闻至尊羡。’盖纪实也。 刘文靖位极人臣,寿至九十四,功成身退,完名以归其乡二十余年有奇。嘉靖初年已九十,降诏存问,又遣抚臣即其家,赐束帛、饩羊、上尊酒。又官其子为中书舍人,加太师,二十一年又官其曾孙为尚宝司丞。(传) 毛澄,弘治甲子为谕德,侍皇太子于东宫,充讲读官,敷奏明畅。孝宗闻之甚喜,彻御前中秋宴以赐之。 文皇嗜沈度书法,尝镂其名氏于笏,涂金以赐。及孝宗尤嗜之,官其孙世隆为中书舍人。(历代小史) 武宗自南都还,驾过镇江,幸阁老杨公一清第,达夜畅饮,制数诗刻于堂。又爱其假山之胜,取数石去。幸阁老靳公贵第,抚其柩,选番僧善咒者忏之。 礼乐 吴元年七月乙亥,先是,命选道童俊秀者充乐舞生,至是始集。上御戟门,召学士朱升领之入见,设杂乐阅试之,上亲击石磬,命升辩别五音,升以宫音为徵音,上曰:‘何乃以宫作征邪?’起居注熊鼎对曰:‘八音之中,石最难和,故书曰“于予击石,百兽率舞。”’上曰:‘石声固难和,然乐以人声为主,人声和则八音和矣。’因命乐生登歌一曲,上复叹曰:‘古者作乐,以和民声,格禅人,而与天地同其和。近世儒者,鲜知音律之学,欲乐和,顾不难耶?’升对曰:‘乐音不在外求,实在人君一心。君心和则天地之气亦和,天地之气和则乐亦无不和矣。’上深然之。其后命升等撰圜丘、方丘乐章,而朝享太庙诸乐章,则诸翰林儒臣梁寅等分为之。 陶安与省臣李善长等进郊社宗庙议,请分祭天地于南北郊,冬至祀上帝于圜丘,以大明夜明星辰太岁从祀。夏至祀地祇于方丘,以岳镇海渎从祀。宗庙则四代各为一庙,皆南向,以四孟及岁除凡五享。孟春特祭于太庙,孟夏、孟秋、冬岁除,则合祭于高祖庙。社稷宜祭以仲春、仲秋上戊日。皆从之。安复奏:古者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风雨,以达天地之气。若亡国之社,则屋之不受天阳也。今创屋非礼,若祭而遇风雨,则于斋宫望祭。上是之。复奏议冕服之制。凡国家制度礼文,多安所拟。上尝制对赐安,曰‘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 陶凯以翰林应奉升礼部尚书,请建奉先殿干清宫左,上日焚香,朔望荐新。及节序、生辰祭用常馔,行家人礼。上从之。凯与藁城崔亮相可否,亮亦善论奏,一切礼仪,皆其所定制。燕飨九奏乐章,克协音律,有和平广大之意。元时淫词艳曲,悉屏去之。 永乐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鸿胪寺奏习正旦贺仪。上召礼部翰林院官问曰:‘正旦日食,百官贺礼可行乎?’尚书吕震对曰:‘日食与朝贺之时先后,不相妨。’侍郎仪智曰:‘纵然,同日免贺为当。’上顾问翰林诸臣:‘古有日食,行贺礼否?’杨士奇对曰:‘日食,天变之大者,前代元旦日食,多不受朝。宋仁宗时,元旦日食,富弼请罢宴彻乐,宰相吕夷简不从,弼曰:“万一契丹行之,为中国羞。”后有自契丹回者,言虏是日罢宴,仁宗深悔。今免贺诚当。’上曰:‘君子爱人以德,不以姑息,其免贺及宴,仍赐节钞。’ 永乐中,礼部郎中周讷请封禅泰山,胡文穆公力以为不可。上虽黜讷言,而观望者犹不已。公因撰郤封禅颂以上,自后遂无更言者。(杨士奇撰碑) 景泰元年八月,太上皇帝车驾自北狩还,方议奉迎礼,众涉疑未定。千户龚遂荣寓书于大学士高谷,言奉迎当从厚。谷即袖其书以进,且曰:‘武夫尚知此礼,况儒臣乎!’已而朝廷以遂荣非分,下锦衣狱。会车驾至,百官郊迎,谷复上章以伸前议,闻者韪之,而遂荣亦释。 诏集议祧庙,礼部侍郎倪岳请祧懿祖,而以德祖比宋僖祖,百世不迁。杨守陈抗言:‘礼,天子七庙,祖有功,宗有德,乃孔子之言。故凡号太祖即始祖,必事之以配天,若商周之契稷,皆以功而非论其本统也。宋之僖祖及我德祖,可比商报乙、周亚圉,非契稷比。议者徒议大儒尝有取于王安石之说,而不从孔子,遂使七庙之间,既有始祖,又有太祖,太祖既以配天,而不正南向之位,名与实乖,岂先王之礼哉!若谓降而合食为非礼,则王者既立始祖之庙,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而祀之,固无嫌也。宪宗升祔,请并祧德、懿、熙三祖,自仁宗以下为七庙。异时祧尽,则以太祖拟商周契稷,而祧主藏于后寝,祫礼行于前庙,时享则尊太祖,祫祭则尊德祖,各不失尊,庶无悖礼。’议者竟不能从。宪宗山陵礼毕,神主将升祔,于制当祧庙,下礼部集廷臣议。或以德祖以下四庙,以次当祧至太祖,为百世不迁之祖。倪岳力辩:‘此说固所以尊太祖,然岂太祖崇本尊亲之意哉?故周既追王太王,王季又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其意盖出于此。国家自德祖以上,莫推其世,则德祖乃周之后稷也,不可祧。僖、懿、仁三祖,以次当祧。至太祖、太宗,为周之文、武,百世不迁。今宪宗新祔,当祧懿祖一庙,宜于太庙寝殿后别建藏祧主之所,如古夹室之制。每岁暮则奉祧主合享,亦应古祫祭之制。’ 倪文毅公岳为礼部尚书,值遣祭金阙真人,奏曰:‘徐知证、知详,唐叛臣之裔也,祀典不敢议,但岁时典祀。一寺官之职耳,宗伯何与焉。’遂为令。 弘治癸亥春,大风伐祖陵松柏,上遣礼侍王公华往凤阳祭告。公陛辞,俯伏三叩头,上命赐酒饭,公起,顿而俯伏三叩头,时朝行叹其知礼。盖前此二事叩头,总一俯伏,若作一事也。 初,往迎世宗皇帝入继大统,毛澄与使焉,既得命,兼程以进。比至,有议行五拜三叩首礼以见者,公曰:‘今遂如此,后当何以加之?且将来劝进辞让之礼行乎?废乎?’上闻而是之,赐彩段十表里,白金千两,下及仆从皆有赉。 世庙成,章圣皇太后欲行庙见之礼,议礼者引唐开元初婚庙见仪,欲太后中宫追谒太庙,次谒世庙,以为礼。刘龙以为祖宗家法,远过汉、唐,百余年来,无母后入庙之礼。会典所载,奉先殿盖为内庭告谒而设,今观德殿既准奉先殿,则世庙不当入矣。陛下盛德中兴,比隆尧、舜,成宪所在,岂容变更。上曰:‘圣母有命,朕不敢违,其令礼官再议。’公复执奏,言:‘妇人无遂事三从之义,春秋不废。陛下以守祖宗之家法为孝,不宜顺圣母之心,臣昧死不敢奉诏。’上震怒久之,竟曲从其议。 庄敬皇太子冠,徐公阶受命赞冠,甫成礼而暴疾薨。公当议丧礼,以上及百官皆为期之服,百官仍诣门哭。上不怿,谓天子绝期不制服,其百官服可无诣门哭临礼,着诣停柩所。辅臣读至服可无而句之曰:‘以青衣角带往可也。’公曰:‘不然。绝期者天子也,非百官也。’曰:‘可无诣门而已,非可无服也。且未有哭临而不衰服者。’定议以齐衰服临。上使中涓诇而是之,令宫中仍皆服衰。 天子方中兴,制礼乐,下有司毋得仍孔子王称,其尊为先师。而言者遂上书,言阙里庙器物如王者,非当。陈公寰持不可,曰:‘陛下尊孔子先师,以抑之耶,将尊之也?即尊之,阙里制当益,亡所裁。言者不自惟,而谬推测圣意,宜置罚。’上报如公。 上好更定礼制,欲绌孔子王号,去像为木主,于笾豆礼乐,皆有所抑损,而首揆张孚敬缘上指而发之。下儒臣议,相顾慑詟,亡异同者。徐阶独条其三不必、五不可,状甚辩,疏上,报闻。孚敬坐朝堂,召阶,盛气诘之。阶徐理前说,且曰:‘高帝尽革岳渎号,而独不革孔子者何也?’孚敬遁曰:‘高帝少时作耳,安可据?’阶曰:‘高帝定天下而后议礼,宁少耶?果尔,明公之议四郊,何以力据高帝少作?’孚敬颊尽赤,曰:‘尔谓塑像应古礼不?’阶曰:‘塑非古,然既已肖而师事之,何忍毁也?’孚敬曰:‘程氏不云乎,“一毫发不似吾亲,可以亲名之乎?”’阶曰:‘有一毫发而似吾亲,毁诸可乎?且明公能尽必列圣之御容无毫发不似乎哉?即何以处之?’孚敬语塞。 修撰姚涞请黜元世祖,以正祀典。下礼部覆议,以为胡元受命九世,世祖最贤,其一代之治,有足称者,所谓夷狄而中国则中国之,亦春秋与善之法。且自古帝王常优崇胜国,以昭忠厚,太祖神谋睿断,必有所见,故载在祀典。百余年于兹矣,宜遵旧制,庙祀如故,此千古不易之论也。上竟从部议。其后以岁有边患,而主事傅伯栋建言,遂撤去塑像,革其祀。 嘉靖时,杨文襄再入内阁,上以张锦奏迁显陵事谕公,对曰:‘地道尚静,体魄宜安,山陵既定,其静已久。大事既襄,体魄已安,无故举迁,恐有他虞。况献皇帝穴葬之后,陛下自藩邸升为天子,不谓之吉壤可乎?’竟不果迁。世庙成,章献皇太后欲谒庙,公奏以为今制无母后谒庙之文,累朝亦无其事,遂止。(行略) 荐举 东里杨先生,尝见昆山屈昉送行诗有佳句,默识其名。一日,知昆山县罗永年以事至京,投谒,东里问:‘昆山有屈昉,何如人?’永年茫然无以对。东里曰:‘士人尚不知邪?’永年惭而退。及还任,乃求昉识之。未几,有诏举经明行修之士,永年乃以昉应,诏除南海县丞,卒官。前辈留心人物如此。 杨文定公溥在内阁时,其子来自石首,备言所过州县官迎送馈遗之勤。南京吏部侍郎范公理时知江陵县,不为礼,公闻而异之。后廉知其贤,即荐知德安府,其为县才八月而已。 正统间,杨文贞公自江西还朝,所过馈送,一切不受。耿清惠公时为淮扬盐运使,馈鸡四翼,茄一盘,杨公受之,且携手而行。其激扬之意,默寓于交际如此。 杨文贞公士奇当国时,有手折子书知府以上姓名,怀之袖中,暇即展阅。尝闻宋吕申公尝籍记人才已用未用姓名,事件当行已行条目,谓之掌记,与公政同。(陆俨山外集) 杨文贞公荐达士类,多践清华,如苏之一郡盖有三人,则天下从可知也。三人为尚书杨仲举、都御史吴讷、五经博士陈嗣初。仲举与文贞在武昌,因患难之交,讷黑窑匠以一文,嗣初教书儒生以一诗,皆入启事,悉登台阁。今人虽曰诗文百篇,谁复闻有荐一人者。 宣德中,鲁穆为福建佥事,持宪甚严,不避强御。杨文敏公家有一家人犯罪,鲁置之于法,略不少贷。文敏知,即荐为佥都御史。 河东薛文清公瑄为御史,巡按山东,建言内外宪臣缄默不言,顾都宪佐恶之。后公考满,顾署下下,不称职,公未尝介意。景泰辛未秋七月,以大理右寺丞乞致仕。户部侍郎兼翰林学士江公渊言于上曰:‘薛瑄历官,罢而复起,始终不易其操。昨者奉命督四川、云南粮饷,以给贵州之师,日夜劳心,思竭筋力,以底有功。今年才六十,耳目聪明,未觉衰耗。臣愚以为瑄之学之才,宜置之馆阁,以资其助,不宜俯狥其情,听之去也。’于是诏留复职,寻升南大理卿,未几果入内阁。顾公在都察院,清刚有重望,为先朝名臣,然以江公爱惜人材之心较之,其优劣何如也。 李文达公初荐布政陆瑜为刑部尚书,石亨以私谮之,久不召对,众为公危。及瑜当拟旨到任,同事者谓宜拟侍郎,公曰:‘吾以尚书荐,而改拟侍郎,则自慊不信矣。’竟拟尚书,从之。后瑜颇称旨,乃复召对如旧。(琐缀录) 黄仲昭历文选郎中十五年,持选法最慎,汲汲以人才为虑。尝曰:‘国朝用人才,犹农家之积粟,粟积于丰年,乃可以济饥,才储于平时,乃可以济事。自顷人矫激沽名,以闭门谢客为高,天下人才何由知之?’故公退,客至辄延见,询访有所得,必书于册,而一参之舆论,荐于天官卿,用之必当其才,虽小官亦不敢忽。或因势家干请,辄力言不可。又谓:‘用人莫要于提学,得人,则能培养天下之才,斯足取用。’每欲推荐周时可、周良石、陈士贤、张时敏、胡希仁诸公次第用之,虽不及尽举,亦可谓知务矣。侍郎谢铎尝称之曰:‘在文选,每见其喜,则知贤者之得进,见其忧,则知小人之不得退。十有五年,始终一节不少变。’(吴宽撰传) 王端毅于弘治之初柄政铨府,如钜鹿耿公、华亭张公、襄城李公、莆田彭公、盱眙何公、钱塘倪公,才猷风节,维国之桢,皆丰芑数世之培植,海内所慕望者。公皆引而置之政事之地,宣谋猷,输忠赤,同寅协恭,以毗弘治之治。君明臣良,至今天下追思遐咏而不能已。忠谏久废如王徽、黄仲昭、贺钦,迂直如周瑛、祁顺,并皆荐用。裁抑侥幸,褒崇名节,无敢以私干者。(神道碑) 杨一清于时政最称为通练,而性阔大,不甚饰边幅,爱乐贤士大夫,与共功名,朝有所知,夕即登荐,以是桃李遍天下。 徐谦斋作相,终始孝庙一朝,当时治教熙洽,可以比隆三代。盖一时正人如王端毅、马端肃、刘忠宣、倪文毅、张东白、杨文懿、张庄简、韩贯道诸人,布列六曹,戴简肃掌都察院事,章枫山、谢方石为两京祭酒。百僚师师,真可谓朝无幸位,野无遗贤,虽则主上明圣,而谦斋之休休有容,诚有所谓‘若己有之,中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者,故能佐成孝庙十八年太平之治。至武宗初,谦斋去位,中更逆竖乱政,其所以镇压而扑灭之者,犹先朝之旧臣也。 林见素,嘉靖初再起为刑部尚书,方到京,适文征明应贡而至,见素首造其馆,遍称之于台省诸公。时乔白岩为太宰,素重见素,乃力为主张,授翰林待诏。见素曰:‘吾此行为征仲了此一事,庶不为徒行矣。’ 霍韬自以进贤为己职任,故秉公论荐,不避亲仇。推升霍赐,奏录梁次挹,俱内举之人也。荐丰熙、杨慎、徐文华、唐枢等,皆大礼大狱得罪,陆粲则攻击公与张桂者也,举动光明,人咸钦服。疏荐王守仁平宸濠、平田州思恩八寨军功,及荐王琼之政事优长,王九思、康海、李梦阳之文章古雅,其推贤让能有如此。 嘉靖末,徐文贞公在政府,时典铨为严文靖公,并加意人才,故郎署如李公世达、陆公光祖、曾公同亨、佘公敬中,一时承其意,摉扬殆尽。偶诸郎燕饮,当举令,佘公曰:‘今日之会,不必投琼射覆,但各举林居名士一二人,不当,以大白浮之。’佘即举关内傅应诏、山东崔孔昕,众谓得人。傅方以郡守终养,崔以推官诖误,久居里中。因同白徐公,徐曰:‘吾闻此两人久矣。’遂起用之。 吏部尚书严讷等言:‘今年朝觐考察之后,臣等已将存留官资望相应者,量才推用,然犹惧杂流冗职,尚有遗良也。乃创立访单,发来朝官,令各举所属府佐以下治行卓异者,送部议处。夫朝廷悬爵以励臣工,即待之以优,犹有自处于薄者。若夫位卑禄薄之臣,或自弃于进步之有限,或自懈于作兴之无由,则其苟且随堕,无足过责。而乃有卓然志向,克自树立,非豪杰不能也。夫非常之士,朝廷自不宜以常品待之,故国初有以典史而推都御史如冯坚,以直厅而历布政使如王兴宗者。臣今亦欲稍仿此意,将考荐皭然无疵、历历可证者,间请超擢一二,不为常例。如此,则皇上之斥幽也,觐典之外,又施于不测,而人人既怀兢业之心。其陟明也,循资之外,又加于非常,而在在咸奋廉勤之志,于清时盛治,裨益不小。’从之。 [book_title]玉堂丛语之四 献替 章公溢子存道,部乡兵万五千,从李公入闽,闽平,诏以兵从海道北征,公执不可,曰:‘乡兵农人耳,始令征闽,许以事平归农,今复调之,是爽信也。’上不怿而罢,公继奏曰:‘兵已入闽,俾还州里,昔尝叛逆之民,宜籍为军,使北征,一举而恩威着矣。’上喜曰:‘孰谓儒者果迂阔哉!’太祖与宋濂谈神仙,对曰:‘汉武好神仙而方士至,梁武好佛而异僧集,使移此心求贤,则天下治矣。’ 舍人耿忠奉使回,奏广信郡县官多违法,前所陈茶税失实,时新行赦。上怒,趣中书遣御史往廉状,丞相李韩公善长谏,不听,御史已受诏,丞相复谏,不从。乃与给事中尹正谏曰:‘朝廷新立,将布大信于四方,今肆赦之后,复以细故而烦御史按问,既失信,且亵国威。’上良久乃曰:‘止,其追御史毋往。’ 上初以叶琛为洪都府知府,至是陈氏入寇,琛死之。上以刘基为太史令,值荧惑守心,群臣震惧,基密奏上,宜罪己以回天意。次日上临朝,即基语谕群臣,众心始安。后大旱,上命基谂滞狱,凡平反出若干人,天应时雨,上大喜。基因奏请立法定制,遂从之。 胡文穆母丧还朝,上问民间疾苦,公对曰:‘百姓颇安给,惟有司穷治建文时党与,枝附扳坐,诬害善良甚苦。’上立命罢追诘者。(行状) 杨文定为司经洗马,一日,东宫问汉廷尉张释之之贤,溥对曰:‘世岂无释之,但无文帝宽厚仁恕之君用之尔。释之固难得,文帝尤难得也。’退采文帝关治道者编为事类以进,皇太子嘉纳之。(古穰杂录) 永乐中,礼部郎中周讷建言请封禅,群臣亦多言此太平盛事,上皆不听,时惟学士胡广之言与上意合。既退,作却封禅颂奏之。 谢琏尝举政要一十五事,名曰直言治平策。反覆万余言,皆裨实用。 英宗问迎复事,贤曰:‘当时亦有要臣者,臣不敢从。’上怪,问:‘何也?’贤曰:‘天位乃陛下所固有,若景泰不起,群臣表请复位,名正言顺,何至以夺门为功?夺之一字,何以示后?此辈实贪富贵,非为社稷计,倘景泰先觉,亨等无足惜,不审陛下何以自解?然天下人心所归向陛下者,以正统十数年间,凡事节省,与民休息故耳。’上竦然大悟。四年春,诏以迎驾夺门冒功升者凡四千人,悉禠职。 李公贤上疏言:‘帝王之道,在赤子黎民,禽兽夷狄,虽圣人一视同仁,其施也必由亲及疏,未有赤子不得其所而先豢养禽兽者。今狮象鞑官,不下万余,以俸言之,指挥使俸三十五石而实支一石,鞑官则实支十七石五斗,是鞑官一员,当京官十七员半矣。传曰“朝无幸位,则食之者寡”。此岂幸位之比?况夷狄人面兽心,一旦有警,其势必不自安,前代五胡之乱,可不鉴哉!乞断自宸衷,为万世计,敕兵部渐次出之于外,不惟省国家万万无益之费,又可以消未萌之患。盖公筮仕即有志当世如此。虽议者难之,而己巳之变,畿内鞑官群起扇乱以应虏,公言始验。 天顺癸未,空中有声。大学士李贤密疏曰:‘传言“无形有声,谓之鼓妖”。上不恤民,则有此异。’因条不便于民者十事,上皆从之,即诏天下。贤又请罢江南所造段疋、磁器,清锦衣卫囚,止各边守臣进贡,下番所遣使臣,停中外买办采办。上不从。贤执之数四,止取前十条行之。左右见贤力争,皆寒心,同列亦为贤惧。贤曰:‘古之大臣,知无不言,今虽不能尽然,至于利害系国家安危者,岂可默默以苟禄位?’然上圣明,亦不以为忤也。 天顺二年,郊礼成,上太后徽号,因褒崇外家,以元舅会昌侯总营兵,其弟复乞升,上曰:‘足矣,复希恩泽,太后必见怒。’李文达贤曰:‘祖宗以来,外戚不与政,今会昌侯若此,不识太后知之乎?’上曰:‘太后正不乐此。’贤曰:‘此见太后盛德,但后不可为例耳。’英皇以景帝薨,欲令汪妃殉葬,公奏曰:‘汪妃虽立为后,即遭幽废,若令随之,情所不堪,况幼女可悯。’上恻然曰:‘卿言是。朕以为弟妇且少,不宜存内,初不计其母子之命。’遂遣居旧府。 天顺初,石亨与太监曹吉祥怙宠擅权,有投匿名书指黜时政者,缉捕甚急,举朝惶骇。亨劝上出榜,募能告捕者,赏以三品职,上令撰榜格。岳季方与吕文懿入见上曰:‘为政自有体式,盗贼责兵部,奸宄责法司,岂有天子自出榜构募之理?纵欲穷治其事,缓则人情怠忽,事自觉露,急则人情危惧,愈求韬晦,不如弗究。’吉祥从傍请究甚力,上徐谓曰:‘正言是也。’ 林俊之劾继晓也,下之狱,上怒甚,事且不测。司礼太监怀恩叩首诤曰:‘不可,自古未闻有杀谏官者。我太祖、太宗时大开言路,故底盛治。今欲杀谏臣,将失百官心,将失天下心,臣不敢奉诏。’上大怒曰:‘汝与俊合谋讪我,不然,安知宫中事?’举所御砚掷之,恩以首承砚,不中,复怒仆其几,恩脱帽解带,伏地号泣曰:‘不能复事陛下矣。’上命左右扶出东华门,恩使谓镇抚司典诏狱者曰:‘若等谄梁方,合谋倾俊,俊死,若等不得独生。’乃径归卧家,曰中风矣,不复起视事。上无如之何,命医治疾,使者劳问旁午于道,俊得不死。时以星变黜传奉官,御马监张敏请于上,凡马坊传奉皆如故。敏持疏谒恩,跪于廷,恩徐曰:‘起,起,病足不能为礼。’问何为,曰:‘得旨,马坊传奉不必动。’恩大言曰:‘今日星变,专为我辈坏国也,外臣何能为?今甫欲正法,汝又坏之,他日天雷击汝首矣。’指其坐曰:‘吾不能居此,汝来居之,汝兄弟一家遍居权要,又欲居我位乎?’敏素骄贵,又老辈也,闻其言,不敢吐气,归家愤恨死。章瑾以宝石进,谋为锦衣卫镇抚,命恩传旨,恩曰:‘镇抚掌天下之狱,武臣之极选也,奈何以货得之?’上曰:‘汝违我命乎?’恩曰:‘非敢违命,恐违法也。’乃命覃昌传之,恩曰:‘傥外廷有谏者,吾言尚可行也。’时俞子俊为兵部尚书,恩讽曰:‘第执奏,吾从中赞之。’俞谢不敢,恩叹曰:‘吾固知外廷无人也。’时都御史王恕屡上疏论事,言甚切直,恩叹曰:‘天下忠义,斯人而已。’力左右之,卒免于祸。及弘治初,言路大开,进者过为激切,或指内人为刀锯之余。覃昌大怒,恩曰:‘彼言是也。吾侪本刑余之人,又何怒焉?’ 刘公珝善谈论,遇人无矫饰。景泰初,议迎銮,成化初,议睿皇后丧礼,末年论李孜省左道乱政,动摇国本,密疏昌言,卒定储位,有大臣之节。林俊尝曰:‘余以妖僧孽寺,售术贡邪,不揆狂躁,上干宸怒,缚下诏狱。刘公立为上解,乃得薄谪。’ 杨守陈尝言,谓:‘国可灭,史不可灭。我太祖既混一,即命儒臣修元史。太宗靖难后,史官不纪建文君事,遂使当时朝政与忠于所事者皆阙略无传,及今犹可补辑。景帝已复位号,而英宗实录标目犹书郕戾王,是宜改正。章疏留中者虽有可传,例不得书,乞宣付史馆。’ 谢铎被旨校通鉴、纲目,乃具疏论宋神宗好通鉴,理宗好纲目。徒知留意其书,不能推之于治,因劝上亲贤讲学,见诸行事,不可为二君之徒好。帝嘉纳之。 陈音保治疏,一曰养君德,‘臣闻养德之要,莫先于学问,大舜之圣,犹好问好察,仲虺称成汤好问则裕。陛下虽日御经筵,勤圣学,然势分尊严,上下情隔。上虽有所疑,而未尝问,下欲有所陈,而不得尽。臣愿陛下退朝之隙,早膳之后,择一二儒臣有学行者,日引对便殿,或赐座,或傍立,经典有疑辄问。务使圣心涣然,如天开日皎,则以之正心,以之正百官,正万民,而亿万年太平之业基于此矣。’二曰进人才,‘臣闻人才难得,自古为然,国家养士百年于兹,求其可用者,亦不多得,而一二可用者,又未尝用之,是可为长太息也。姑举臣所知者,如致仕吏部尚书李秉,侃侃公忠,忘身殉国,虽小过不能无,而大节则可许。养病修撰罗伦、编修张元祯,皆抱经济之学,郁不得施,故托疾引退,以免素餐之耻。如新会县举人陈献章,所学醇正,所养充大。臣愿陛下起李秉复为吏部尚书,起罗伦、张元祯为侍从,征陈献章,寄之台谏,则贤才用而治效臻矣。’三曰开贤路,‘臣闻明目达聪,从谏弗咈,自古记之。今朝廷虽置言官,多缄口不言者,以尝言者有摈黜之辱也。臣愿取回判官王徽等、评事章懋等,复其旧职,以彰陛下天地之量。仍敕自今台谏,凡政事得失,生民利病,一切直言无隐,则事无壅蔽,而邦家永享太平之祚矣。’四曰辟异端,‘臣闻异端者,正道之反,害道之大者也。当今号佛子法王者,无寸善可述,称真人者,无片长可取,名位尊隆,赏赉滥溢。臣愿陛下降其位号,杜其恩赏,自今有请建造寺观者,悉置诸法,则妖妄可绝,正道复明,而民兴行矣。’(疏议辑略) 郑纪为国子祭酒,会万寿节修斋醮,礼部预取监生供事。纪以为不可,上疏谏。上在东宫行冠礼,纪采自文王以来嘉言善行凡百条,各绘图作赞,名曰圣功图以进。 王端毅巡抚苏松,以灾异,上疏曰:‘臣奉命巡抚节,据抚属申呈,各部勘合派买各项物料,未免取办于民,里甲多致逃移。臣惟凡此之类,朝廷之上固有不可缺者,亦有可减省者,亦有可缺者,粮饷军需不可缺者也,花样段疋可减省者也,珍奇玩好可缺者也。今当军民凋弊之际,凡百冗费,俱宜樽节,一应不急之务,俱宜停止,俾军民息肩,寔为社稷之福。又两京一应收受钱粮,内外官员,请敕戒谕,各公乃心,悯念民艰,毋刁蹬留难,毋巧取财物,毋多收斛面,务爱惜民力,培养元气。如或不悛,令科道官指实,参奏拿问,则东南困苦,庶其少苏矣。’上命查理禁约。(传) 弘治中,内府仓库诸司宦官每多索贿,民不胜害。谢文正乘间言于上,上令撰旨禁约,公曰:‘虚言设禁,无益也,须令曹司搜剔弊端,明白开奏,而后严立条禁,有犯必诛,庶民困可苏。’上悦,即如其言行之。由是诸司宿弊,一切革去。(朱希周撰志) 弘治十八年二月初七日,上召阁臣刘健等至暖阁,健等因奏曰:‘今国帑不充,府县无蓄,边储空乏,行价不偿,正公私困竭之时,铸钱事最为紧要。其余若屯田、茶、马,皆理财之事,不可不讲也。’臣东阳因奏曰:‘盐法尤重,今已坏尽,各边开中,徒有其名,商人无利,皆不肯上纳。’健等因极论奏讨之弊,上曰:‘奏讨亦只是几家。’东阳曰:‘奏讨之中有夹带,奏一分则夹带十分,商人无利,正坐此等弊耳。’上曰:‘夹带之弊,亦诚有之。’健等又言:‘王府奏讨,亦坏盐法。每府禄米,自有万石,又奏讨庄田税课,朝廷每念亲亲,辄从所请。常额有限,不可不节。’上曰:‘王府所奏,近多不与。’皆对曰:‘诚如圣谕,但乞今后更不轻与,则不敢奏矣。’健因奏曰:‘臣闻国初茶马法初行,有欧阳驸马者贩茶数百斤,高皇帝曰:“我才行一法,乃首坏之。”遂置极典。高皇后亦不敢劝。此等故事,人皆不敢言。’上曰:‘非不敢言,乃不肯言耳。’因言盐法须整理,迁等赞曰:‘请下户部查议。’上曰:‘然。’明日降旨云:‘祖宗设立盐法,以济紧急,边储系国家要务,近来废弛殆尽,商贾不行,各边开中虽多,全无实用。户部通查旧制及今各项弊端,明白计议停当来说。’于是中外称庆,知上思治励精如此。(治世余闻) 孝宗忧劳思治,益明习机务,眷念民瘼。欲尽革诸烦苛弊蠹,召刘文靖公,屏左右,人罕得闻,大惧,窃从隙中观,但闻上数数称善。上仁慈敬慎,尤欲守成法,公等亦见太子未壮,上体清癯,恐一旦祸起不可测,务却谋远顾,省机密发,天下隐受其福。至上语及宫中事,毅然欲创抑尽刷洗近侍权,复高皇帝旧,亦未敢轻动也。(裒谈) 光禄寺之设,供奉内府御膳,备办使臣外夷宴享而已。近成化、弘治以来,添有坐家长随七八十员,又传添汤饭内臣百五十余员。天下常贡已不足用,内责京师铺户买办,官中不给,负累市井赊借。至是,大夏因应天、凤阳、淮扬、苏松等处民饥盗起,因以前事执奏曰:‘光禄日办桌面,不胜查算,日杀牲无虑数百,既非节财之道,亏爱物之仁。’疏入,上为之恻然,即下令裁减,官民乃苏。后光禄卿艾璞曰:‘刘东山此奏,岁省光禄银钱八十余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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