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中国风俗史
[book_author]张亮采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学术杂记,学术,风俗志,完结
[book_length]100811
[book_dec]张亮采编著,上海商务印书馆1912年出版。中国近现代第一部风俗史著作。本书按照历史发展阶段,将上至远古下至明代这几千年历史划分为四个大的时期,在书中列为四编,编下各章即各历史时代。第一编,浑朴时代。为黄帝以前、黄帝至夏商、周初至周之中叶。第二编,驳杂时代。为春秋战国、两汉。第三编,浮靡时代(浊乱时代)。为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第四编,由浮靡而趋淳朴时代。为宋、辽金元、明。对于各代民俗事项的设置,本书原则是:风俗有为此时代所有,而为彼时代所无者,则仅著于此时代中。有为数时代所有,而非各时代所均有者,则仅著于数时代中,有为各时代所均有,而不必于各时代全列此条者,则仅著于一时代或数时代中。作者对于各代民俗事项的列取,也有自己的出发点,如: “各章列饮食、衣服、婚娶、丧葬等条,以觇奢俭。列忠义、名节、风节、廉耻等条,以励忠节。列诗歌、乡评、清议等条,欲据民情舆论,以知风俗之厚薄。列淫祀、巫觋二条,以醒时俗。”此外,书中各章之末的言语一节,搜集颇多。各章之首均有概论一节作综合叙述。本书在时代划分和民俗事项选订的科学性上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但它作为早期编纂出版的一部中国风俗史的著作,在中国民俗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对于今天的研究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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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chapter]序
[book_title]序例
风俗乌乎始?始于未有人类以前。盖狉榛社会,蚩蚩动物,已自成为风俗。至有人类,则渐有群,而其群之多数人之性情、嗜好、言语、习惯常以累月经年,不知不觉,相演相嬗,成为一种之风俗。而入其风俗者,遂不免为所薰染,而难超出其限界之外。《记》曰:礼从宜,事从俗。谓如是则便,非是则不便也。圣人治天下,立法制礼,必因风俗之所宜。故中国之成文法,不外户役、婚姻、厩牧、仓库、市廛、关津、田宅、钱债、犯奸、盗贼等事,而惯习法居其大半。若吉凶之礼,则尝因其情而为之节文。无他,期于便民而已。虽然,风俗出于民情,则不能无所偏。应劭《风俗通》序曰:风者,天气有寒暖,地形有险易,水泉有美恶,草木有刚柔也。俗者,含血之类,像之而生。故言语歌谣异声,鼓舞动作殊形,或直或邪,或善或淫也。《尔雅·释地》曰:大平之人仁,丹穴之人智,大蒙之人信,空桐之人武。《鲁语》曰:沃土之民不材,瘠土之民向义,其不齐也若此。非有以均齐而改良之,则常为社会发达上之大障碍。而欲使风俗之均齐改良,决不能不先考察其异同,而考察风俗之观念以起。观念起而方法生,于是或征之于言语,或征之于文字,或征之于历史地理,或征之于诗歌音乐等。穷年累月,随时随地,以芟集风俗上之故实,然后得其邪正强弱文野之故,而徐施其均齐改良之法。《礼·王制》:天子巡狩,至于岱宗。觐诸侯,见百年,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俗。周秦常以岁八月遣轩之使,求异代方言,还奏籍之,藏于秘室。《诗》三百篇,言风俗最详,大半皆轩之所采也。盖已视风俗之考察,为政治上必要之端矣。而后世稗官野乘,及一切私家著述,亦于此三致意焉。亮采夙有改良风俗之志,未得猝遂,乃以考察为之权舆。又以为欲镜今俗,不可不先述古俗也。自惭荒陋,搜讨频年,东鳞西爪,杂碎弗捐。自开辟至前明,几千年风俗,粗具端末。虽芜杂谫陋,不值覆瓿,然正风俗以正人心,或亦保存国粹者之所许也。故述鄙意而举其例如下。
前人观察风俗,其眼光所注射,不外奢俭、劳逸、贞淫、忠孝、廉节、信实、仁让等方面。而尤以去奢崇俭,教忠教孝,为改良风俗之先著。历代帝王之诏令,士夫之训戒,每兢兢于此焉。是书亦存此意,故于各章列饮食、衣服、婚娶、丧葬等条,所以觇奢俭也;列忠义、名节、风节、廉耻等条,所以励忠节也。
诗歌乡评,为民情舆论之所发表。周采诗歌,汉魏六朝重乡评,公是公非,无所假借,此风俗之所由厚也。后世此意渐失,天子不采风,而民间亦无复存三代之直道。且见东汉党锢,成于标榜,辄引为清议之戒。不肖官绅,复以裁抑舆论为快事。故上德不宣,而民情难以上达,书中列诗歌、乡评、清议等条,欲据民情舆论,以知风俗之厚薄也。
淫祀巫觋之盛,固由于民智未开,而医药之不讲求,实为其总因。今酬神赛会,各省皆有此俗,而吴楚尤甚。然都会之地,及商业发达之区,商人藉神会以联商团,尚无足异。最可怪者,若吾萍及湖南土俗,有病必曰神为祟,辄延巫觋救治,不问其有无效验也。甚者求医药于神,冥冥何知。杂投温补,病者服之,即因而死,不归咎于神,但归之于命而已。于是木瘿石溜,动号神奇,持斋者死,辄云仙去。庙宇日增,斋匪日众,识者忧之,而当事者固置若罔闻也。故书中列淫祀、巫觋二条,以醒时俗。
风俗有为此时代所有,而为彼时代所无者,则仅著于此时代中。如周之阶级制度,周末之游说,魏晋南北朝之清谈、鲜卑语、门第流品,明之结社,是也。有为数时代所有,而非各时代所均有者,则仅著于数时代中。如周及魏晋南北朝之氏族,周末及汉唐之任侠刺客,是也。有为各时代所均有,而不必于各时代全列此条者,则仅著于一时代或数时代中。如周之蛊毒,周末之隐语,汉之佛道,魏晋南北朝之美术,唐之械斗游宴、斗鸡走马养鹰,明之势豪拳搏,汉明之奴婢,是也。
周末学术,汉代经学,宋代理学,亦一时风俗所趋,然究属学术史部分中。故于周末学风一条,略言其关系外,至宋代学风,则专论士习之坏焉。
言语随时代而异,即扬子《方言》所载,今就其地求之,往往不能通晓。非已失其语,则所传多讹。是书于各章之末,系以言语,亦从其时代而别也。且风俗所传,以言语为最确。如以《仪礼》“妇人侠床”为庖牺以前之遗语,即可知庖牺以前有男女杂乱之俗。(日本加藤宏之曰:蒲斯门人种,以同部女子为男子所公有。故无夫妇配偶之言。妇人处子,语亦无所区别。按《仪礼·士丧礼》“妇人侠床”注:妇人谓妻妾子姓也。此亦语无区别,与蒲斯门种无殊,可断为庖牺以前之遗语。)因汉有“金不可作,世不可度”之谚,而知其俗好神仙。因六朝有“山川而能语,葬师食无所”之谚,而知其俗信风水,是也。故书中于言语一条,搜集独多。
风俗有附见各条,而未别行标目者,如鸦片附于周之蛊毒条,风水附于魏晋南北朝之丧葬条,火葬附于宋之丧葬条,是也。
各章首节之概论,有以当时人论说代之者。如汉之概论,以《史记·货殖传》、班氏《地理志》代之。明之概论,以《歙县志·风土论》代之,是也。
是书分四时代,自黄帝以前至周之中叶,为浑朴时代。固历史家所公认,不待赘说。自春秋至两汉,民情尚诈伪,行奸险,尊重势力,不讲道德,未若成周以上之浑朴,虽汉末名节之盛,不能掩也,故命为驳杂时代。自魏晋至五代,矜尚风流,奔竞势利,轻藐礼法,不顾行检。以文词为事业,以科举为生涯,忠义衰而廉耻丧,故命为浮靡时代。自宋至明,有讲学诸儒,提倡实学。人知自励,尽洗五季之陋。仁人义士,清操直节,相望于数百年间。而负社会之责任者,不可胜数也。故命为由浮靡而趋敦朴时代。
宣统二年九月既望萍乡张亮采识于皖江之寄傲轩
[book_chapter]第一编 浑朴时代
[book_title]第一章 黄帝以前
第一节 太古人民之饮食衣服居处
《礼·礼运》: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麻丝,衣其羽皮。后圣有作,然后修火之利。盖巢穴为初民之居处。而其饮食,则由果食时代,进而为鲜食时代,再进而为艰食,则神农氏时也。火化始于燧人,民间渐脱茹毛饮血之俗矣。太古之民,被发卉服,蔽前而不蔽后。其后辰放氏时,始知搴木茹皮以御风霜,发冒首以去灵雨,号曰衣皮之民。至神农时,纺织麻枲,则皮服之俗已变而为布服。不过至黄帝时,而衣裳冠冕始备耳。
谨按:饮食为人类生存竞争之要素,故无之则争且乱,有之则足以平争而止乱。《礼·礼运》谓为人之大欲。而近儒仁和龚氏(名自珍,号定庵),以能饮食民为帝者之始。谅哉言也。彼庖牺、神农、后稷,皆被其饮食者所上之徽号。而尧之游康衢,至闻耕食凿饮之歌。又史称赫胥氏之民,鼓腹而游,含哺而喜。无怀氏之民,甘食而乐居,怀土而重生。亦可见民间生活问题之关系不小矣。且太古国家,无君之名称,只有酋长。酋本绎酒(《说文》),引伸之则以酒官为大酋。(《礼·月令》:乃命大酋。)酒尊之尊上从酋。《尔雅·释文》引《说文》,训酒官法度,而引伸之则为高为贵。(《广雅·释诂》:尊,高也。汉赵岐《孟子注》:尊,贵也。)齐之稷下犹称长者为祭酒。后人称天子为至尊,是也。酒为饮食后起之事,有酒则饮食之饶足可知。故酋长亦即所以纪念其能饮食民之意耳。近世民族帝国主义发生,各国政策,全注射于殖民之点。殖民云者,质言之即为民谋食也。至于讲求饮食卫生,犹其后焉者耳。然则饮食不但足以觇风俗之奢俭,亦可以考世运之隆替矣。
第二节 畜牧
太古之民,多取天然物以为食。禽兽亦天然物之一种也,狩猎时代,于焉仰足。然狩猎不可必得,得之亦不胜劳苦。且今日得之,今日食之,明日苟不从事狩猎,则不得食也。于是积多少之经验,始知牛羊犬马鸡豕等类,易为我所生得者之易于驯服(家畜之始,必先将所生得者圈之于家,食之有余则供玩具,以此渐得考察其性质。英人甄克思谓豢扰之事,始于择禽以为玩好,至饥不可忍,则杀而飨之,由是知畜牲可以御饥),遂定为家畜之种,常畜之于家。遇狩猎不足之时,取而用之。然后禽兽始为我所常有。种类孳息,不待狩猎而饶足,是为游牧时代。此时代殆始于庖牺氏时,绎庖牺之名义,而知庖牺固教民畜牧者也。
第三节 农耕
游牧之世,民随水草迁徙,土著绝少。至神农氏时,民始知播殖五谷,则行国变为居国。且畜牧必择善地,而农耕随地皆宜。肉食有时生病,谷食不惟不生病,并能养人而却病,非多经考验不克知此。畜牧成效易睹,农耕之收获,必历三时。非民智大开,不能确信而耐久。中国以农立国,而风气早开于是时,由是安土重迁,井里酿成仁让之俗。五谷之食,利赖至今,非偶然也。
第四节 贸易
狩猎时代,全社会衣食相同,无所谓有无,即无所谓交易。至由狩猎而畜牧,由畜牧而耕稼。耕稼时代,不能遽废狩猎畜牧之事。狩猎畜牧者不必耕稼,则于粒食常不足。耕稼者不必狩猎畜牧,则于肉食常不足。既不足矣,于是有无不得不交通,而贸易之事以起。《易·系辞》言:神农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集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是也。然当时货币未兴,除以物交易外,大概山居之民,交易以皮;水居之民,交易以贝。故皮贝即为当时之货币。观汉时尚以皮为币,而财贿宝贵等字皆从贝,可以知矣。
第五节 金属器物之使用
近世地质学家,考太古人民进化之度,谓必经过石器时代,而后入金属时代。金属时代之初,又必先经铁器时代,而后入铜器时代。盖草昧初开,为防敌御兽而武器重。为渴饮饥食,而饮食之器、耕作之器起。饮食之器,由窪尊、抔饮、土簋、土铏,易之以陶匏。而解剖牺牲,不能不借助于庖刀,刀固须金属也。耕作之器,有耒耜,有锄耨,有斧斤。锄耨斧斤,亦须金属也。武器以防敌御兽,兼为狩猎之利技。民智未开,只知用石。至燧人氏铸金作刃,其时必发五金之矿。故由用石时代,突入用金时代,至庖牺时遂有干戈,神农时遂有斤斧,而蚩尤之铠刀剑矛戟大弩,此其滥觞矣。
第六节 婚姻
上古杂昏时代,以女子为一国男子所公有。(《社会通诠》注云:蛮夷男子,于所婚图腾之女子,同妻行者皆其妻也。女子于所嫁图腾之男子,同夫行者皆其夫也。凡妻之子女皆夫之子女也。其同图腾同辈行,则兄弟姊妹也。与其母同图腾同辈行,则诸父诸母也。母重于父,视母而得其相承之宗。)故几蘧氏之民,知有母而不知有父。(《亢仓子》、《风俗通》,说皆同。)因之血统相续,咸以女而不以男。而姓字从女从生,即古代帝王,大抵从母得姓。如神农、黄帝,皆为少典之后裔。而神农姓姜,黄帝姓姬,则以母姓不同之故耳。其于妇女也,视之如奴婢。亡国之民,降为臣妾,后世犹然。此时妇女,多因战胜他族,俘虏而来,故以奴婢待之。此外又有摽掠妇女之俗。其摽掠必以昏夜,所以乘妇家之不备。(婚之从昏,谓以昏时行礼,古则以昏摽掠。)今以《士昏礼》观之,犹有摽掠之遗义。(《社会通诠》曰:欧俗嫁娶,为夫傧相者称良士,此古助人夺妇者也。为新妇保介者曰扶娘,此古助人扞贼者也。若《士昏礼》之婿行亲迎,必以从车载从者。妇入夫门,有姆有嫂,咸从妇行,非即古时助人夺妇,助人扞贼之遗俗乎?)然摽掠与俘虏,固即当时婚礼也。至庖牺制为俪皮之礼,则易摽掠而为买卖矣。古者以皮为货币,俪皮为礼,乃所以酬此女之值。周时婚礼,除纳征用元、束帛、俪皮外,纳采、问名、纳吉,皆奠雁。则以畜偿值,又以皮偿值之一变俗也。既以买卖妇女为婚姻,则无同姓异姓之辨,更不待言矣。案俚俗每于春时合邻峒男女,束装来游,携手并肩,互歌相答,名曰作剧。有乘时为婚合者,父母率从无禁。又每村男女众多,必设一楼,登必用梯,名曰阑房。遇晚,村中幼男女,尽驻其上,听其自相谐偶,非即太古风俗之现影欤?
第七节 丧葬祭祀
孟子谓:上世尝有不葬其亲者,其亲死则举而委之于壑。《易·系辞》: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唐杜氏《通典》,谓此即太古之凶礼。盖棺椁未备之时,固应如此。太古民智未开,其神权之迷信甚深。八蜡始于神农,其祭也至于迎猫虎。虽重农主义,亦因民也。又泰壹氏尝正神明之位,神民氏使神民异业,盖多神教。凡物教之盛行于是时,可意想而知矣。
第八节 歌舞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乐记》)音者,歌之所从出也。歌者,所以补言之不足也。太古之民,言语渐次发达,遂不知不觉,而衍为声歌,以发抒其心意。东户氏时,民间之歌,已能乐而不淫。至祝融氏,听弇州之鸣鸟而作乐歌,亦不过以此定为民间之标准耳。且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葛天氏之乐也,投足则已具有舞之神情矣。阴康氏作乐舞,以救民气郁阏、筋骨瑟缩之患。则又注意体育,开后世舞勺舞象之风焉。《文子》(《精诚篇》)曰:听其言则知其风,观其乐则知其俗。当时之歌词,传自民间者,如伏羲网罟之歌,神农丰年之咏。(《太平御览》五百七十一,引夏侯元《辩乐论》曰:伏羲氏因民兴利,教民田渔,天下归之,时则有网罟之歌。神农继之,教民食谷,时则有丰年之咏。《唐文粹·元结补乐歌十编》:网罟,伏羲氏之乐歌也。其义盖称伏羲能易人取禽兽之劳。歌辞曰:吾人苦兮水深深,网罟设兮水不深。吾人苦兮山幽幽,网罟设兮山不幽。丰年,神农氏之乐歌也。其义盖称神农教人播殖之功。辞曰:猗大帝兮其智如神,分华实兮济我生人。猗大帝兮其功如天,均四时兮成我丰年。)皆表扬其君主,最有益于民生之事业。盖自古至今,凡君主最有益于民生之事业,民间常不能忘,而传为歌咏。而网罟丰年,皆关于饮食问题,以此可察知当时民情之趋向矣。
附太古帝王表
循蜚纪
巨灵氏 句疆氏 谯明氏 涿光氏 钩陈氏 黄神氏 神氏
犁灵氏 大氏 鬼氏 弇兹氏 泰逢氏 冉相氏 盖盈氏
大敦氏 灵阳氏 巫常氏 泰壹氏 空桑氏 神民氏 猗帝氏 次民氏
因提纪
辰放氏 蜀山氏 豗傀氏 混沌氏 东户氏 皇覃氏 启统氏
吉夷氏 几氏 韦氏 大巢氏 燧人氏
禅通纪
轩辕氏(非黄帝) 祝融氏 庖牺氏 女娲氏 柏皇氏 中央氏
大庭氏 栗陆氏 骊连氏 混敦氏 赫胥氏 尊卢氏 皞英氏
有巢氏 朱襄氏 葛天氏 阴康氏 无怀氏
相传自开辟至获麟,二百七十六万岁。分为九头、五龙、摄提、合雒、连通、叙命、循蜚、因提、禅通、疏仡十纪。疏仡纪自黄帝始。
[book_title]第二章 黄帝至夏商
第一节 饮食衣服
饮食不外肉食谷食两种。(《尚书·益稷谟》:奏庶艰食鲜食。《汲冢周书》:黄帝始炊谷为饭。)而橘柚酒醴,已登食品。(橘柚见《禹贡》。酒为夏禹时仪狄所发明。)嗜酒之俗自上倡之。禹虽恶旨酒,而有酣酒之戒。(《五子之歌》)而自太康、羲和及桀,皆淫湎于酒,桀竟以此亡国。殷纣嗜酒,沬土化之。成王封康叔于卫,至命周公作《酒诰》以警戒之。盖酒害之中于风俗,非一日矣。其时烹调之法,常用盐梅为之助。(《尚书·说命下》:若作和羹,尔惟盐梅。)故割烹要汤,虽系诬圣之言,然亦可见当时之研究烹饪也。育蚕之事始黄帝,而衣裳冠冕,亦起于是时。《易·系辞》: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是也。文明日启,则华丽日增。故即尧时之山龙藻火,知民间之绘绣已工。即禹时之织文、织贝、纤缟、纻、元、玑组、纤纩等贡物,知民间之纺织已精。其时又有皮服(《禹贡》:岛夷皮服)、卉服(《禹贡》孔疏:卉服是草服葛越也。葛越,南方布名,用葛为之)、毛罽(《禹贡》:熊罴、狐狸织皮。孔疏,以织皮为毛罽)以供常用。有羽毛、齿革、球琳、琅玕以为服饰。盖渐洗洪荒之陋矣。
第二节 宫室
宫室之制,起于黄帝。《管子》:黄帝有合宫。《白虎通》:黄帝作宫室避寒湿。是也。黄帝又创楼阁明堂之制。汉武帝时方士言黄帝为五城十二楼,《帝王世纪》黄帝之时凤凰巢于阿阁,《史记·封禅书》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时明堂图,可证。至夏殷时,则宫室更以壮丽为尚。观桀殚民财,造琼宫瑶台;纣实财鹿台为琼室玉门,作沙邱宛台为游宴之所:足见一班矣。盖君主之建设,民间常受其影响,以渐为风气。故即其时君主宫室之美,可知民间宫室之不甚相远也。
第三节 文字
《易·系辞》: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案结绳之治,盖在燧人氏时。书契之作,实始伏羲。(伏羲画卦即字,如乾(☰)为天字,坤(☷)为地字(《汉书》坤作),坎(☵)为水字(今水尚作)。与巴比仑楔形文字之二、三、四、八、十、廿三等字,以阳爻示奇数之一、阴爻示偶数之二者正同。近人考《易》为古代字典,谓《易》之文皆所以解释古字。)至黄帝之史仓颉,始作六书,民间用以记事,即讴歌亦藉以流传。名物称谓,并得表著,以供后人之考究。不但一洗结绳之陋已也,文字为智识之搬运具,而此时之民已利用之,殊堪骇绝。
第四节 漆器陶器之使用
《尚书·禹贡》:厥贡漆丝。《子华子》:尧不以土阶为陋。而有虞氏惕戒于涂髹。髹,漆器也。盖有虞氏作漆,布漆于器,而后世始有漆工焉。陶窯字古止作匋,外从勹,象形;内从缶,指事也。《说文》曰:古者昆吾作匋。其说出于《世本》,亦见《吕览》。按昆吾国名,即春秋卫地,所谓昆吾之墟也。卫地滨河,虞舜陶于河滨,或即在是欤。据高诱《吕览》注、韦昭《国语》注,昆吾为己姓始封之君,吴回禄之孙,陆终之子,时代实在舜前。作陶者当即其人。而或以昆吾后裔,为汤所灭者当之,误矣。《考工记》曰:有虞氏上陶。盖自器不苦窳以来,瓦泰尊,名详礼器,啜型饭塯,用达宫廷。厥后世传其业,阏父入周犹为陶正,有自来矣。
第五节 人民之程度
(甲)民之好恶。《左传》文十八年季文子论莒仆篇: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嚚不友、是与比周,天下之民谓之浑敦。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谮庸回、服谗搜慝、以诬盛德,天下之民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教之则顽、舍之则嚚、傲很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谓之饕餮。元恺、四凶皆出自民间之舆论,舜能举之去之,遂为天下所戴,民情大可见矣。近世群学家言:欲善其群,必先去一群之蠹。四凶,民之蠹也,而民恶之,必除之以为快,已有自善其群之观念。且既以贪食、黩货、不分财、恤穷、为恶,则深恶利己主义,而尚公德、谋公益、均财产、营共同生活之观念生;以掩义、毁信、不可教训、比丑类、诬盛德为恶,则注重道德,而保全善类、服从教训之观念生。社会之裁制,固易于得力也。
(乙)民之自爱。刑法起于后世,所以济教化之穷也。唐虞之民,皆服教而畏威。故舜之五刑,不过用三苗所制之名号,实常以象刑养人廉耻。《尚书·益稷谟》:方施象刑惟明。《太平御览》引《慎子》云:唐虞象刑,犯墨者蒙皂巾,犯劓者赤其衣,犯膑者以墨蒙其膑处而画之,犯宫者履杂菲,犯大辟者衣无领。(《北堂书钞》引《书大传》,略同。)然则民知自爱,五刑正可不设也。至夏则有牢狱之制(夏台即圜土),有杀戮之法(《左传》昭十年叔向引《夏书》曰:昏墨贼杀,皋陶之刑也。今《夏书》无此文。盖世益变而法益严,不得不用刑。特夏人制之,而托之于皋陶耳),商汤则有官刑墨刑(《伊训》臣下不匡其刑墨),以警官吏之陷于三风十愆者。而三风中之恒舞酣歌、殉货色、比顽童,与禹戒之酣酒、嗜音、内作色荒同意。当时此种风气,必已传染于民间,盖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官刑之作,治官即所以治民也。然夏商之民,虽不及唐虞,要其干犯法禁者鲜矣。
(丙)民之戴上及爱国。《孟子》言: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天下朝觐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舜崩三年之丧毕,禹避舜之子于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后,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禹崩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启,曰:吾君之子也。盖尧舜禹以天下为公,民亦仰体其意,注重于进贤,不斤斤于传子与不传子也。然以民情之倾向,始得定传贤传子之局,其势力亦不小矣。
夏太康失德,有穷后羿(有穷,国名)因民弗忍拒于河。(《尚书·五子之歌》)夏后相避羿,羿因夏民而代夏政。少康居纶(邑名),有田一成,有众一旅(方十里为成,五百人为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谋,以收夏众,卒复禹绩。(并见《春秋》襄四年及哀元年传。)盖凡欲灭人之国家者,必因其民有郁而必发之势,然后从而为之发动,则其势自如摧枯而拉朽。汤因夏民有时日曷丧,予及尔偕亡之语,而始伐夏。汤之未伐夏也,先征葛,因葛伯仇饷而民怨之也。由是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独后予?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曰:徯我后,后来其苏。诚有如孟子所谓若大旱之望云霓者。纣之无道,小民与为敌仇。武王伐纣誓师,因引抚我则后,虐我则仇之古言,而直指纣曰:乃尔世仇。以激动民心,遂有倒戈之事,此其明征也。羿之因夏民代夏政,似后世莽操之所为,而其因民弗忍,固未尝不假仁义以燠咻之也。夏民之从之也,偶然也,勉强也,爱国之心未尝泯也。故少康以夏裔而图恢复,遂能号召忠义,以一成一旅而建中兴。盖爱国心即国魂,宜其一呼而凛凛有生气也。且国之亡也,必有暴君如桀纣以招民怨,然后民离之。夏后相未闻失德,而羿灭其国,民安得不有反正之意。况即暴君可恶,而民之恶暴君,尚不如其爱祖国也。纣之凶恶,民可以倒戈。然既为周民,常有狡焉思逞之事,武庚因此畔周,周公东征三年而始克之。宋儒王氏伯厚曰:商之泽深矣。周既剪商,既历三纪,而民思商不衰。考之《周书》,《梓材》谓之迷民,《召诰》谓之仇民,不敢有怨疾之心焉。盖皆商之忠臣义士也。至毕命始谓之顽民。然犹曰邦之安危惟兹殷士,兢兢不敢忽也。盖周人对于商民之爱国,不但畏之,而且敬之也。若夫箕子感故宫禾黍,作《麦秀之歌》。(《史记》:箕子朝周过故殷墟,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为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歌》。其词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夷、齐不食周粟,作《采薇之歌》。(《史记》:武王平殷乱,天下宗周,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采薇首阳山,饿且死作歌,其词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吁嗟徂兮,命之衰矣。)尤仁人君子所闻而心恻者。
《尚书·尧典》:黎民于变时雍。雍者,和也,谓风俗大和也。是以击壤之歌(《帝王世纪》:帝尧之世,天下大和。百姓无事,有老人击壤而歌,其辞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康衢之谣(《列子》:尧游于康衢以察民情,有儿童谣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忘帝力顺帝则,其戴上之忱,诚有如瞻云而就日者。华封人之戴舜,而祝舜以富寿多男也。(舜观于华,华封人祝曰:使圣人富寿多男子。帝曰:多男多罹,富则多事,寿则多辱。封人曰:天生烝民,必授之以职。多男而授之职,何罹之有?富而使人分之,何事之有?天下有道,与物皆昌。天下无道,修德就闲,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还于帝乡,何辱之有?))注意于生命财产及种族之发达。又云:多男授职。其目的务使人人各尽其天职,以担任家庭社会义务,决不令子弟游惰,致以分利而阻社会之进步。又云:富而分人。其目的在广布公益公德(如今善堂工场及各种义举之类),深有合于今日生计学家掷母财养劳动者之主义,可为当日社会思想之代表。以此寿君上,虽南山之颂,何以过之?至于黄帝龙衮之颂(《太平御览》五百七十一引夏侯元《辩乐论》曰:黄帝备物,始垂衣裳,时则有龙衮之颂),夏禹《大化》、《大训》、《六府》、《九原》之歌(《尚书大传》曰:歌《大化》、《大训》、《六府》、《九原》,而夏道兴。郑注谓此四章皆歌禹之功),皆不能忘其君上之功德,乃作为歌颂以纪念之也。
(丁)民之参预政事。《周礼》小司寇之职,掌外朝之政以致万民而询焉。一曰询国危,二曰询国迁,三曰询立君,是人民参预政事也,而其事实始于唐虞。《尚书·大禹谟》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龟。《孔传》:蔽,断也,官占之法。先断人志,后命于元龟。孔疏引《洪范》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以释先断人志。然则舜之传位于禹,固曾谋及庶人也。夏时谋及庶人之事,虽不可考,然禹得《洪范》之传,必能施诸实际。若盘庚之诞告有众,咸造在王庭,尤其彰彰者。总之,自唐虞以来,人民有参预政事之能力,可断言也。
虞帝之教,其君子尊仁畏义,耻费轻实。夏民之敝,蠢而愚,乔而野,朴而不文。殷民之敝,荡而不静,胜而无耻。(孔子之言,见《礼·表记》。)
第六节 婚姻
无同姓异姓之别,如颛顼女女修为伯益之曾祖母,尧二女嫁舜,皆同姓连婚,是也。娶妻甚早,故三十不娶便谓之鳏。如《尚书·尧典》称有鳏在下曰虞舜(舜时年方三十,《舜典》:舜生三十征庸),是也。一夫娶数妇,姊妹嫁于一夫,无嫡庶之分。如舜妻尧二女,夏少康娶虞思二姚,是也。有赠嫁之奁,如尧以女娶舜,并备牛羊仓廪,是也。至于馆甥贰室,乃作婿之韵事,嫁女而天下随之,尧之相攸尤特别焉。
第七节 丧葬
父母之丧三年。舜崩,百姓如丧考妣三年(《孟子》),是也。有棺椁。《礼·檀弓》言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周,殷人棺椁,是也。有坟墓。《黄帝内传》:帝斩蚩尤,因置坟墓。《汉书·地理志》:济阴成阳有尧冢。(《皇览》又《帝王世纪》说同。)《春秋》僖三十二年传: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皋,夏桀之祖父。)《史记·殷本纪》裴骃集解引《皇览》曰:汤冢在济阴亳县北东郭,冢四方,方各十步,高七尺。《尚书·牧誓》封比干墓:是也。有墓铭。唐开元四年,偃师耕者得比干之墓,铜盘篆文,有右林左泉、后冈前进云云(周益公跋王献之《保母碑》引此),是也。夫妇不合葬。《礼·檀弓》: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三妃未之从也。郑注:古者不合葬。孔疏:从,犹就也。古不合葬。故舜之三妃,不就苍梧与舜合葬也。
第八节 祭祀
黄帝作合宫以祀上帝,接万灵,立天神地祇。物类之官,各司其序,使民神异业。自少皞氏之衰,九黎乱德,民神杂糅,家为巫史(黎,苗也。苗俗信鬼,至今犹然),神权迷信,牢不可破。至颛顼时,有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北正黎司地以属民,民间乃复故常,不相侵渎。舜巡狩五岳,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大概我国古时,以天为万能有力之主宰,谓平生所为事业,悉出于天之支配。遭凶祸,则曰天罚而谢之。遇幸福,则曰天佑而拜之。因此遂有祭天之事。而祭有一定之季节,又有一定之牺牲,然亦有临时特别祭之者,次于天之祭者。有四时、寒暑、日月、星辰、水旱等,曰六宗之祀。次于六宗者,有群神之祭、山川之祭。当时所祭之山川,则为泰、霍、华、恒、嵩五岳,江、淮、河、济四渎。此外蜡及祖先之祭,亦皆备礼焉。其致神之礼,有虞氏尚用气,殷人尚声(《礼·郊特牲》),其祭器,有虞氏有泰尊,夏后氏有山罍,殷有著尊;夏后氏爵以,殷以斝;有虞氏俎以梡,夏后氏以嶡,殷以椇;夏后氏以楬豆,殷玉豆。其祭品,夏后氏牲尚黑,殷白牡。有虞氏祭首,夏后氏祭心,殷祭肝。(均见《礼·明堂位》。)又《夏书》奠高山大川。孔子告子张以为牲币之物。五岳视三公,小名山视子男。《山海经》作于禹益,其中每言自某山至某山,其祠之礼用何祈,用何瘗,用何糈。(大概米用稌稻,牲用雄鸡白狗牛羊豕等,玉用圭璋璧等。)亦可考见当时祭祀之品物矣。
第九节 养老
养老之礼,始于虞舜,名曰燕礼,夏曰飨礼,殷曰食礼。《记》称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贵富而尚齿,是也。其原因为怜困难之老人,及恤有功勋于国家者而设。以化万民于慈顺,导万民于孝弟。其养之之地,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
第十节 谚语
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孟子》:晏子对景公引夏谚。)此非夏人之谚乎。以王者之游为乐,以王者之不游为虑,可想其时下情上达,上德下宣之景象。而君主既出而与民相见,民亦决无惊犯乘舆之事也。后世君主,深宫高拱,常不知稼穑之艰难。加以贪污官吏之匿灾,乡闾清议之衰息,民情风俗,壅于上闻,坐困颠连而无所控诉。读《小雅》各什,可以悲矣。间有举巡方之典者,又复一意遨游(如秦皇汉武之类),不注意于民情风俗。官吏供亿之费,苛派于民间;侍从需索之物,取办于闾里。民一闻天子之来,且不胜其惶遽愁苦焉。以视夏民,其忻戚之相去为何如也。
[book_title]第三章 周初至周之中叶
第一节 概论
周之始祖后稷,为中国研究农学之鼻祖。其裔孙太王居豳,虽陶复陶穴,不脱戎狄之俗。然能复修旧业,注重农务,观《诗·豳风》所咏,可以知矣。故周公常以此示成王,使知稼穑之艰难。而周代人民之职业,大抵以农为本位。太王之迁岐也,渐革陋俗。至于文王,教化大行,国中耕者让畔,行者让路。虞、芮(二国名)由此质成。且南方旧为苗族之根据地,古称难化,虽经神禹削平而驱逐之,究为王化所不及,乃因被文王之化,遂尔风清俗美。今观《诗·周南》、《召南》所咏,如《桃夭篇》之男女以正,婚姻以时;《江汉篇》之前日游女,不可复求;《行露篇》之女子守礼,不能无家强取;《摽梅篇》之女子贞信,惧见辱于强暴;《野有死麇篇》之女子贞洁,不为强暴所污:可见前日淫乱之俗已革,而强掳人女为妻之恶俗,亦将不禁而自绝也。又以文王后妃之不妒,而小星江汜,嫡妾无猜,芣苢之和平,蘩之肃穆,皆征刑于之效,加以周召之制礼宣化,成康之重熙累洽,于是社会之进化,遂有一飞冲天之概。
一切风俗制度,即当文明之世,亦必略最存初之制,以示不忘古。如古时未有衣裳,人但知蔽前而不蔽后。其后既有衣裳,而仍为芾以象之。《诗》所谓赤芾在股,是也。古时未有宫室,至黄帝为合宫,覆以茅茨。其后明堂之制特隆,而仍略缀以茅。左氏所谓清庙茅屋,是也。古时未有酒醴,而祭用水。其后酒醴既丰,而祭仍用水。《礼·郊特牲》所谓元酒明水贵五味之本,是也。古时未有火化,茹毛饮血。其后既熟食,而祭仍不废毛血。《礼·礼运》所谓荐其毛血,是也。古时狩猎为生而饮其血,故盟誓皆歃血,器成亦涂以血。其后虽不茹血,而器成及盟誓仍用之。《周官》所谓衅宝器,《左传》所谓歃血,是也。是亦崇古思想之一班矣。
第二节 饮食
常食用谷类、蔬菜等物,多烝而食,蔬菜多用羹,又食肉之风亦盛行,鱼鸟牛豚羊称五鼎之食,当时人民最嗜好焉。又马鹿熊狼之类,亦多捕而食之。其制作配合之法,观《礼·内则》一篇,可得大概矣。饮物有酒醴浆湆等,酒系夏后时仪狄之发明,周时有杜康者,更改良其制造法,大流行于世间,为燕飨之必须品,朝廷设酒正掌之。醴者,甘酒也。浆湆为食物之附属品。此外犹有种种饮料,而茶其最著者也。茶发明于殷周时,周人用之者多。齐晏婴甚爱赏之。(《尔雅·释木》:槚,苦茶。郭注:树小如栀子,冬生叶可以为饮。唐皮日休《茶经序》以苦荼为茶,《野客丛书》说亦同。)又夏月用冰。《诗》曰: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凌阴即冰室。《周礼》有凌人掌冰正,是也。
第三节 衣服
衣正色,裳间色。(《玉藻》)普通之冠用弁。(《诗》:突而弁兮。)大夫士则冠元端。诸侯斋时,用元冠丹组缨。大夫士斋时,元冠綦组缨。大夫士夕服深衣。士不衣织,不衣狐白。无君者(大夫士去位)不贰采,裘用狐麛羔等兽皮为之。童子不裘不帛,其衣缁布,以锦缘之,带亦锦为之。(《玉藻》)有衿缨(用双发结之)、容臭(香物也)、槃(小囊也)等之饰。妇人之命服,除世妇外,皆从男子。其常服亦用绉布锦,其首饰有笄髢、玉瑱、象揥等。凡男女之衣服,多用袭衣。(郑注《内则》:袭,重衣也。)
第四节 阶级制度
凡一种族征服他种族之人民,必加其所征服者以不同等之号,甚则以奴隶待之。如《尧典》分百姓黎民为二。百姓,贵族也。(《国语》:王公之子弟由天子赐姓以监其官者,是谓百姓。)黎民,即苗民。黎,黑色也,犹言黑人。以其为汉族所征服,故以种色区之为贱族也。周人之称殷民为迷民、仇民、顽民,亦略有此意,是征服之民一级也。(印度分人为四种,最上者称婆罗门,其次为刹利,其次为毗舍,最下者为首头陀。不许互通婚。欧人大率分僧侣、贵族、公民、奴隶四种。)奴隶起原,一由罪人,二由鬻身。罪人之为奴隶,又分二种:有犯重辟而籍其家族为奴者(《周礼·秋官》:为奴,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春藁),有无钱赎罪,而为奴以赎罪者。(《周礼》:质人掌民人之质剂。)至鬻身为奴,实因生计窘迫,而其主人率视之为赀产。《曲礼》问大夫之富,曰有宰食力。宰,即家臣。而宰字本义,为罪人在屋下执事者之称,从宀从辛。辛,罪也。见《说文》(《三国志》注引《魏略》:匈奴名奴婢曰赀),可证是奴隶,又一级也。《曲礼》: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周制命夫命妇不躬坐狱讼,王族有罪不即市。而庶人祭不得立庙,不得行冠礼,葬不为雨止,贵贱之分甚严。是庶人又一级也。周时封建世禄之制备,诸侯之臣下,皆为世官。故士之子常为士,农之子常为农,工之子常为工,商之子常为商。士以外农工商,皆庶人也。然亦设特别之例,凡聪颖异常者,可由农工商之资格而升为士。农工商中,农居多数,农之秀者为士。观董仲舒《春秋繁露·五行相生篇》,有农斯有士之言而益信。
第五节 家族主义
中国为宗法社会,故家族政治自古已严,至周尤甚。盖儒家最注心力于此,正父子兄弟之道,明长幼贵贱之序,严男女之别。一家之内,子必从父,妇必从夫,弟必从兄。虽有极重大极紧要之事件,不能破范围而违其节制,否则加以犯分之恶名,定以不孝不恭不顺之大罪。又男女至七岁以上者不得共席,一切物品不可交相授受。
第六节 名姓氏族之辨
夏禹之世,有名有姓而无字与谥,亦无氏,贵贱皆呼其名不相讳。至周时,呼字之俗起,丈夫二十冠而命字,无称名者,惟于臣子及幼贱者名之。谥法亦自周始,人死则诔其行以立谥,而讳生时名。有物与死者同名,臣子必易其物名。如晋僖侯名司徒,便废司徒为中军;宋武公名司空,便废司空为司城;鲁申谓以畜牲则废祀,以器币则废礼:是也。姓者,生也,所以明世系而别种族也。氏者,犹家,所以表家门也。故一姓分为数十百氏。姓之起在太古,据古史,五帝皆有姓。唐虞时种族甚多,有百姓之称。及周兴,姬姓繁衍于华夏,异姓渐绌,然犹有二十余姓。周衰,姜、芈、妫、嬴踵兴,与诸姓相轧,而他姓愈微。氏始于以地名冠名,自周以前亦有之,然非人人必用之。周时王子王孙、公卿诸侯,大抵以国邑为氏,后裔虽亡,其地亦袭称之。诸侯子孙称公子公孙,公孙之子以王父字为族,世臣率以邑为族,官有世功则有官族。族者,氏之支别也,通谓之氏。男子冠名以氏而不称姓。姓者,妇人所称也,故其字多从女,如姬姜之属。及战国时,妇人亦不称姓,而姓之用废,自是以氏族作姓,姓与氏无有异义矣。(以邑为氏,如晋韩氏、赵氏、魏氏之类。以官为氏,如晋士氏及中行氏之类。以字为氏,如郑子国之后以国为氏,子驷之后以驷为氏。)
第七节 冠婚
男子二十而冠,女子十五而笄,表其有成人之资格也。冠礼为礼之始,不可不恭敬行之。故先卜日之吉凶,而请人举行加冠式。至期,冠者之父著礼服,迎加冠之人,而使加其冠于子,又命冠者之字。成人后自称以名,称人以字。加冠式既终,有谒亲属之长者,及乡大夫乡先生等之礼。婚礼必有媒氏以交通二家,依彼介绍而举行其礼节者也。其举行之次第如下:凡娶女先由夫家托贽物于媒氏,纳于女之父,谓之纳采。女父既承诺,则问女之名,谓之问名。媒氏归于夫家而卜其吉凶。若吉,则更遣使告之于女父,谓之纳吉。纳吉之式既终,则纳元十端,兽皮(即太古时之俪皮)二枚于女父,为纳婚之约信,谓之纳征。由是自夫家请求婚礼之期日,谓之请期。至期为婿者著礼服,乘黑车,往女家亲迎其妇,谓之亲迎。其时嫡妾之分甚严,王之嫡妻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内子,士曰妇人,庶人曰妻,皆与其夫齐位,群妾莫敢与为匹。
周更夏、商之制,称女以姓。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嫁娶不能太早,且不可施于同姓。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恐其同也。此其理由,暗与今日生理学家忌早婚及血属结婚之理相符合。(东西统计家言,愈文明之国,其民之结婚愈迟,野蛮国反是。故印度人十五而生子者,率以为常。欧人二十而结婚者甚少,且结婚太早,男女身体、神经未发达,生子必痿弱。且早婚不但害于传种,而亦害于教育,以其身无为人父母之资格,必不能任家庭之教育也。)汉王吉所谓未知为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汉书》本传),史伯所谓气同则不继(《国语·郑语》),叔詹所谓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春秋》僖十二年传),是也。且中国之始立国也,群后列据四方,不相混和。王者虽能以德与力尽服九州,然异姓之于王家,既非宗藩之亲附者可比,究难泯其竞争,而求其协和,故利用嫁娶以联合异姓,在当时为切要之事,从此因仍成俗,遂为不易之法。
第八节 乡饮酒养老
乡饮酒之礼,集一乡之人而开宴会,今所谓乡党亲睦会、恳亲会者,是其遗意也。其主义重相亲睦,相尊敬,明长幼之序,习宾主之礼。其集会之时,有三年一度者,乡学生卒业而出仕,时乡大夫为主人,乡之父老为宾客,其中最老而知礼节者为上宾,余为众宾。又有一年二度者,州长习射而为饮也。一年一度者,党正于习射时开会也。又乡大夫常会其乡之贤能而开筵宴,凡宴时,乐人奏歌诗以发扬其志气,盖一地方自治之现象也。养老自五十岁者始,五十岁以上,每增十岁者,用最殷勤之礼,养之于大学或小学,然非终身恩给。一年中七次招集之,使学士亲目击之,谋风教之陶冶,与乡饮同为良法。
第九节 丧葬
丧葬之礼节,皆整顿于周,由贵贱亲疏,而有种种差别,其用情之厚,世界所未见也。周公立制,节目详备,哭泣擗踊皆有法。人死则必先复。复者,招魂之礼也。又有沐浴、饭含、小敛、大敛之礼。凡居父母君师之丧,上自天子,下至庶人,无贵贱上下之别,皆以三年为定例。父母之丧曰制丧,君之丧曰方丧,师之丧曰心丧。今由亲疏论其差异,父母之丧,著斩衰之服二十五月,谓之三年之丧。其次祖父母、伯叔父母、昆弟之丧,著齐衰之服十三月,谓之期丧。又次为从父昆弟之丧,著大功之服九月。又次为再从昆弟、外祖父母之丧,著小功之服五月。又次为三从昆弟之丧,著缌麻之服三月。王崩,群臣诸侯皆居丧三年,嗣王不亲政,谓之谅暗。百官皆听于冢宰,诸侯薨亦如之。葬式之差别,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殡,五月葬;大夫士三日殡,三月或逾月葬。而天子葬同轨毕至,诸侯葬同盟至,大夫士葬同位至,庶人葬族党相会。棺椁衣衾,自天子至于庶人,务尽其美。棺厚五寸,椁称之。而其作法,天子四重,诸侯三重,皆用松;大夫二重,用柏;庶人一重,用杂木。葬之时有挽歌,见于《檀弓》、《春秋》、《庄子》、《列子》等书。(《檀弓》:季武子之丧,曾点倚其门而歌。《春秋》:哀公会吴子伐齐。将战,公孙夏命其徒歌虞殡,示必死也。《庄子》:绋讴所生,必于斥苦。司马彪注:绋读曰拂,引柩索。讴,挽歌。斥,疏缓。苦,急促。言引绋讴者,为人用力也。《列子·仲尼篇》:季梁之死,杨朱望其门而歌。随梧之死,杨朱抚其尸而哭。唐段成式《酉阳杂俎》曾引《春秋》、《庄子》二事,以辨挽歌之非始于田横之客。)
第十节 祭祀
国之大事,祀居其一。天地、日月、星辰、山川、林泽,皆神而祭之。不营神祠,不设神像,或作主,或望祭之。有大采朝日、小采夕月之礼。以日月之食及山崩川竭为灾变,必有以之。大夫祭宗庙五祀,士庶人祭其祖先。此等之祭有四时,春曰祠,夏曰礿,秋曰尝,冬曰烝。庶人祭品,春用韭,夏用麦,秋用黍,冬用稻,始祖之庙,其主百世不迁。迁主所藏之庙曰祧祖庙,亲尽则迁其主于祧,而致新主于庙。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无庙,祭于寝。
第十一节 蛊毒
周官诵训,掌道方志以诏观事,掌道方慝以诏避忌,以知地俗。谓蛊毒之类,皆为方慝。庶氏掌除蛊,以攻说之嘉草攻之,是周时已有蛊毒也。按《隋书》志云:江南之地多蛊,以五月五日取百种虫,大者至蛇,小者至虱,合置器中,令自相啖,余一种存之。蛇则曰蛇毒,虱则曰虱毒。欲以杀人,因入人腹中,食其五脏,死则其产移入蛊主之家。三年不杀人,则蓄者自种其害,累世子孙相传不绝。自侯景之乱,杀戮殆尽,蛊者多绝。既无主人,故飞游道路之中则殒焉。后其俗移于滇中,每遇亥夜,则蛊飞出饮水,其光如星。鲍照诗所谓吹痛蛊行晖者也。大抵蛊毒起于野蛮时代,及世界文明,则惟野番之俗行之。蛊之字上从虫下从皿,皿内多虫,虫之所由制也。伏羲重卦,即有蛊卦。孔颖达《易正义》引褚氏云:蛊者,惑也。《春秋》昭元年传:秦医和谓晋侯之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亦引《易》女惑男谓之蛊为证。盖中蛊毒者,必迷惑不省人事,故惑为蛊字应有之义。由蛊之有惑义,可推知伏羲重卦之蛊,即蛊毒之蛊,而蛊毒不自周时始矣。此蛊毒起于野蛮时代之说也。至于野番之行蛊毒,则今黔粤之苗黎最著焉。然粤地之胡蔓草麻药,亦蛊毒之类也。胡蔓草叶如茶,其花黄而小,一叶入口,百窍溃血,人无复生。迩来品汇益盛,花叶异常,不独郊外,虽邑中亦在在有之。凶民将取以毒人,则招摇若喜舞然,真妖物也。或有私怨者茹之,呷水一口,则肠立断。或与人哄,置毒于食以毙其亲,诬以人命者有之。麻药置酒中,饮后昏不知人,富室每诱小民饮之以夺其货财。然醒后不死,亦恶物也。《范石湖集》有治蛊毒之方。岭南卫生方,有治胡蔓草毒之法。皆问俗者所宜加意者耳。然今之鸦片,亦蛊毒之类也。李时珍《本草纲目》云:鸦片前代罕闻,近方有用者。盖自明以前,上不称于史传,下无闻于私家记录,而流行之速,倏忽遍于内地。烁人之膏血,丧人之志气,陷全国民族于气息奄奄、不生不死之中。小之则以败家,大之至于亡国。虽有识者正告之以如何之毒,而懵然不一悟,或悟而不能自拔。前者林文忠公既徒费苦心,今者朝廷虽大申吃烟之禁,而我烟民之沉梦如故。此种人若与之语及蛊毒,则咸畏之如蛇蝎虎豹,独于几千万倍于蛊毒者,自吸之而自安之,焰蛾巢燕,甘心走入死地也。悲夫!
第十二节 言语
父为考,母为妣。父之考为王父,父之妣为王母。王父之考为曾祖王父,王父之妣为曾祖王母。曾祖王父之考为高祖王父,曾祖王父之妣为高祖王母。父之世父、叔父为从祖祖父,父之世母、叔母为从祖祖母。父之昆弟,先生为世父,后生为叔父。男子先生为兄,后生为弟。女子谓先生为姊,后生为妹。父之姊妹为姑,父之从父昆弟为从祖父。父之从祖昆弟为族父,族父之子相谓为族昆弟,族昆弟之子相谓为亲,同姓兄之子、弟之子相谓为从父昆弟。子之子为孙,孙之子为曾孙,曾孙之子为元孙,元孙之子为来孙,来孙之子为昆孙,昆孙之子为仍孙,仍孙之子为云孙。王父之姊妹为王姑,曾祖王父之姊妹为曾祖王姑,高祖王父之姊妹为高祖王姑。父之从父姊妹为从祖姑,父之从祖姊妹为族祖姑。父之从父昆弟之母为从祖王母,父之从祖昆弟之母为族祖王母。父之兄妻为世母,父之弟妻为叔母。父之从父昆弟之妻为从祖母,父之从祖昆弟之妻为族祖母。父之从祖祖父为族曾王父,父之从祖祖母为族曾王母。父之妾为庶母。母之考为外王父,母之妣为外王母,母之昆弟为舅,母之从父昆弟为从舅。妻之父为外舅,妻之母为外姑。姑之子为甥。舅之子为甥。妻之昆弟为甥。姊妹之夫为甥。妻之姊妹同出为姨。女子谓姊妹之夫为私,男子谓姊妹之子为出。女子谓昆弟之子为侄,谓出之子为离孙,谓侄之子为归孙。女子子之子为外孙。女子同出谓先生为姒,后生为娣。女子谓兄之妻为嫂,弟之妻为妇。长妇谓稚妇为娣妇,娣妇谓长妇为姒妇。妇称夫之父曰舅,称夫之母曰姑。姑舅生则曰君舅君姑,没则曰先舅先姑。谓夫之庶母为少姑,夫之兄为兄公,夫之弟为叔,夫之姊为女公,夫之女弟为女妹。子之妻为妇,长妇为嫡妇,众妇为庶妇。女子子之夫为婿。婿之父为姻,妇之父为婚。父之父母,婿之父母,相谓为婚姻。两婿相谓为亚。妇之党为婚兄弟,婿之党为姻兄弟。谓我舅者,吾谓之甥也。(《尔雅·释亲》)
如 (《尔雅·释诂》:如,往也。按如即奴字,妇女在内,必藉奴传出入之言,故从女从口,即走信的人。故训往也。各亦即奴字,从口,犹有如义,谓供奔走者。各加足则为路,路亦走路的人。蛮貉之貉从各,以奴称之也。洛水出于貉地,故洛亦从各。知各之为奴,而如之为奴益确。今吾江西万载土语,尚读如为奴。)
作 (《尔雅·释言》:作,为也。按作即做字,《诗·小雅》: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莫即今之暮字,作与莫叶韵,故作即做字也。《后汉书·廉范传》:民歌之曰:廉叔度,来何暮。不禁火,民安作。昔无襦,今五袴。亦同。)
胡 (《诗》:狼跋其胡,毛以为狼之老者。则颔下垂胡,胡考之休。注疏家皆训为寿考。按胡从月从古。月,古老也。老人颈上,月常下垂,与狼老之垂胡者同,寿征也。胡加髟则为鬍,须也,老人有须也。)
吴 (《诗·周颂》:不吴不敖。《毛传》:吴,哗也。按吴,大呼也。古音我瓜切,与圭字同。蛙之从圭,以声大也,象头不正之形,口出声大,头必不正,故吴从也。吴加则为虞,戴虎冠也。戴虎冠而大呼,犹是喧哗之义。吴虞字古通用,《汉书·武帝纪》引不吴不敖,作不虞不骜。《释名》:吴,虞也。石鼓文有吴人,注曰虞人。杨用修谓吴,古虞字省文,如之省为乎。今昆山有浦名大虞小虞,俗称大吴小吴,吾萍称蜈蚣为蚣。)
舟 (《诗·大雅·公刘章》:何以舟之,维玉及瑶,鞞琫容刀。《毛传》:舟,带也。按舟与刀倒字义同。《诗》:曾不容刀。《毛传》:舠,小舟也。古人带刀常倒挂,舟之行,舟子常倒走,故谓舟为刀,倒之义也。舟有酬义,以受字证之,受之妥,即摽梅之摽。摽读为求妙切,今人谓以物件摽(俵)人即此字。中加冖,舟也。舟不时往还,摽者礼尚往还,酬报之也,亦含倒意。且何以舟之下文,即鞞琫容刀,刀固须倒挂也。倒挂,即带也。又舟之行或三五艘,或十数艘,前后以环索相连,亦带之义也。)
选 (《左传》:弗去惧选。杜预注:选,数也。今苏州谓责人罪过曰抚选,而吾萍语亦同,但读若迁。)
秕 (《国语》:军无秕政。吾萍语面鄙薄人,或谓人言不是,皆曰粃。但一作否,丕上声,而苏州谓事不实亦曰粃。)
捽 (《左传》:捽而出之。吾萍语谓打人曰捽,而苏州谓以手执人曰捽。)
眠娗 (眠,莫典切。娗,徒典切。《列子》:眠娗)(诿。眠娗,瑟缩不正之貌。今苏州谓不倜傥曰眠娗。)
璞鼠 (《尹文子》:郑人谓玉未理者为璞。周人谓郑贾曰:欲买璞乎?郑贾曰:欲之。出其璞,乃腐鼠也。)
妻子 (谓妻也。《诗》:妻子好合。《韩非子》:郑县人卜子,使其妻为袴。其妻问曰:今袴何如?夫曰:象吾故袴。妻子因毁新令如故袴。杜子美诗:结发为妻子,席不暖君床。)
月半 (《仪礼·士丧礼》:月半不殷奠。《礼记·祭义》:朔月月半君巡牲。后人以十五为月半本此。又《周礼·大司乐》王大食三侑注:大食朔月月半,以乐侑食时也。岑参诗:凉州三月半,犹未脱春衣。韩愈诗:南方二月半,春物亦已少。李商隐诗:白日当天三月半。晋温峤与陶侃书:克后月半大举。)
陇种 (顾氏《日知录》案《荀子》角鹿捶陇种东笼而退耳。注云:其义未详。盖皆摧败披靡之意。今考之《旧唐书·窦轨传》,高祖谓轨曰:公之入蜀,车骑骠骑从者二十人,为公所斩略尽。我陇种车骑,未足给公。《北史·李穆传》:芒山之战,周文帝马中流矢,惊逸坠地。穆下马,以策击周文背,骂曰:笼冻军士,尔曹主何在?尔独住此。盖周隋时人尚有此语。今江浙间尚有怪怪龙东之语。)
盐 (去声,以鹾腌物也。《礼·内则》:屑桂与姜,以洒诸上而盐之。)
火 (《司马法》人人正正辞辞火火注:言一火与一火,犹人人殊之人人也。按即俗谓火伴。古《木兰诗》:出门看火伴。《唐书·兵志》:府兵十人为火,火有长。)(骑十人为火,五火为团。《通典·兵制》:五人为烈,烈有头目。二烈为火,立火子,五火为队。)
恙 (《尔雅·释诂》:恙,忧也。疏:恙者,《聘礼》云:公问君,宾对,公再拜。郑注云:拜其无恙。郭云:今人云无恙,谓无忧也。又噬虫,善食人心。《风俗通》:噬虫能食人心。古者草居多被此毒,故相问劳曰无恙。如《战国策》赵威后问齐使曰:王亦无恙?及《说苑》魏文侯语仓庚曰:击无恙。《前汉书》武帝报公孙宏曰:何恙不已。《晋书·文苑》顾恺之与殷仲堪笺:布帆无恙。《隋书》日本遣使致书:皇帝无恙。皆问劳之辞也。音漾。《楚辞·九辩》:还及君之无恙。音羊。)
孟浪 (《庄子·齐物论》:夫子以为孟浪之言。徐邈读莽朗,向秀读漫澜。《集韵》:孟浪犹较略也。一曰不精要之貌。)
步行 (《管子》:步行者杂文采。又《淮南子》:为车者步行。)
强梁 (《庄子》:从其强梁,随其曲传。又《扬子》:君子强梁以德,小人强梁以力。《诗》武人东征疏:荆舒强梁而难服。)
多事 (《庄子》:尧曰富则多事。《韩非子》:喜之则多事。《魏书·斛斯椿传》:椿狡猾多事。)
家事 (《左传》赵孟对子木曰:夫子之家事治。《国语》公父文伯之母曰:合家事于内朝。又《史记·赵奢传》:受命之日不问家事。)
宋叶梦得《岩下放言》:楚辞曰些。沈存中谓梵语萨缚阿三合之音,此非是。不知梵语何缘得通荆楚之间,此正方言各系其山川风气使然,安可以义考。大抵古文多有卒语之词,如“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以兮为终,《老子》文亦多然;“母也天只,不谅人只”,以只为终;“狂童之狂也且,椒聊且,远条且”,以且为终;“唐棣之华,偏其反而,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以而为终;“既曰归止,曷又怀止”,以止为终:无不皆然。风俗所习,齐不可移之宋,郑不可移之许。后世文体既变,不复论其终,为楚辞者类皆用些语,已误。更欲穷其义,失之远矣。
其余见于《尔雅》者不可枚举。
[book_chapter]第二编 驳杂时代
[book_title]第一章 春秋战国
第一节 概论
先儒谓风之变也,匹夫匹妇得以讽刺。盖《诗·国风》所咏,多系春秋时事,其美善刺恶,犹存三代之直道,与《春秋》一书之笔削,无甚差异。至王迹熄而《诗》亡,《诗》亡而《春秋》作,王者之天下,变而为霸者之天下,霸者之天下,变而为七雄之天下,觇世变者每不胜匪风下泉之思焉。然春秋时犹尊礼重信,而七国则绝不言礼与信矣。春秋时犹宗周王,而七国则绝不言王矣。春秋时犹严祭祀,重聘享,而七国则无其事矣。春秋时犹论宗姓氏族,而七国则无一言及之矣。春秋时犹宴会赋诗,而七国则不闻矣。春秋时犹有赴告策书,而七国则无有矣。李康《运命论》所谓辨诈之伪,成于七国者也。盖至七国时,文武周公之礼乐刑政既荡然扫地。攻伐争斗,较春秋尤甚。诈力权谋,公行而无所讳惮。脱仁义道德之假相,而露出弱肉强食之真面目。英雄豪杰,互相见于战争场里,演极惨烈之活剧。诸侯自称王号,各不相下,周虽有其名,而天下早已无王矣。然则以春秋较诸战国,犹觉彼胜于此。今以《国风》证之:《葛屦》、《彼汾》,见魏俗之勤俭而褊急;《蟋蟀》、《山枢》,见唐俗之勤俭而质朴;《小戎》、《无衣》,见秦俗之尚武,而女子亦知勤王;《缁衣》、《同车》,见郑俗之爱贤而好德,宛如好色。《干旄》之美下贤也,《羔裘》之重司直也,《伐檀》之志不素餐也,《素冠》之思终丧人也,《凯风》、《陟岵》之慕孝子也,《芄兰》之戒童子躐等也,《扬之水》之戒偏重外戚也,《采苓》、《防有鹊巢》之刺谗贼也,皆于世道人心大有关系,以视战国之薄俗何如哉!
第二节 阶级制度之破坏
周代阶级之制甚严,至孔子作《春秋》始讥世卿(武氏,任叔之子),以等贵族于平民。自是用人亦渐不拘资格,如楚举申鲜虞于仆赁,晋举屠蒯于庖厨,管仲之举盗,晏子之举囚,赵文子举管库之士,公叔文子举家臣,是也。至于宁戚以饭牛歌干齐桓(其歌中有云:大臣在汝侧,吾将与汝适楚国),已开战国策士之渐焉。战国则门阀之风荡然扫地。或由匹夫而为将相,或朝贫贱而暮公侯,或起自刑余,或出于盗薮。不论新旧,不问亲疏,苟有奇才异能,虽仇必用,虽奸必荐。加之群雄割据方隅,各自掌握立法行政之权,故士之求显头角者,甲国不用,去而之乙国。或昨日为逃亡之羁旅,今日为荣誉之宰相,以左右其国大政。盖一言论自由、思想自由之社会也。
第三节 义侠
昔太史公之传游侠也,谓其言必信,其行必果,专以身趋人之急,或借交报仇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实有足多。且引季次、原宪以为标准。盖有慨乎其言之也。游侠之风,倡自春秋,盛于战国。春秋之时,晋有公孙杵臼、程婴(《史记·赵世家》:晋屠岸贾杀赵朔,灭其族。朔之妻为晋成公姊,匿于公宫,有遗腹子名武,屠岸贾百计欲索而杀之。朔之客公孙杵臼,与朔之友程婴合谋,以死保赵氏孤儿。杵臼乃抱他人婴儿为赵孤,诱屠岸贾杀死,赵氏真孤得以保全。后赵武卒族灭屠岸贾)、毕阳(《晋语》:晋伯宗索士庇州犁得毕阳。及栾弗忌之难,诸大夫害伯宗,毕阳实送州犁于荆);秦有偃息、仲行、针虎(秦穆公卒,三良殉葬,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历代史家对于此事,未免怀疑。惟东坡咏秦穆公墓,本郑笺自杀之说,谓穆公生不诛孟明,岂死之日而忍用其良。乃知三良殉公,意亦如齐之二子从田横云云。则三良亦义侠之士矣);吴有专诸,皆可谓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者。战国时代,强力轻死之风尤甚,故任侠刺客如豫让、要离、墨子、孟胜、徐弱、聂政、蔺相如、信陵君、朱亥、毛遂、鲁仲连、王蠋、虞卿、平原君、唐雎、缩高、荆轲、高渐离、田光、樊於期辈,皆先人后己,勇悍坚卓,其轻死重义之风操,若能尽轨于正,固可使社会上无不平之事也。
第四节 游说
春秋之世,各国多用客卿。如巫臣适吴以病楚,伍员强吴以入郢,晋用楚之亡臣,而声子发楚材晋用之叹,是也。若春秋之末至于战国,则诸侯卿相皆争养士。自谋夫说客、谈天雕龙、坚白异同之流,下至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宾礼,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何可胜道。越王勾践有君子六千人,魏无忌、齐田文、赵胜、黄歇、吕不韦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致任侠奸人六万家于薛,齐之稷下谈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燕太子丹皆致客无数。非以此自豪也,因当时竞争剧烈,惟以得人才为第一义。故苟有一技一艺之长,能利于国家者,则不论贵贱,不问亲疏,皆招之为国家之顾问。就中有说士,有剑客,有力士,其种类虽不少,要皆留意于政治上。盖评论政治之得失,为民间之政谈家也。其能力可以裁决政务,及画种种之计略,是故以宾礼待之,则常收非常之效。否则煽动民间,或去而益资敌国。因此一时说客势力,轰震天下,随处惟恐其奉养之不足。国君卿相以多致贤能之士为名誉。彼孟尝、平原、信陵、春申诸君,有贤公子之价值者,皆以说客之多购之也。
第五节 周末之学风
周室既衰,官失其职,官守之学术,一变而为师儒之学术。且阶级既破,前此为贵族世官所垄断之学问,一举而散诸民间。其传播也最速,其发达也更捷。盖当时言论自由,九流百家,各具有坚苦独行之力,精深奥玮之论,毅然自行其志,思立教以范围天下。孔子为诸子之卓,遂创立儒教,以集其大成。教为儒教,则其书自为儒书,犹今称二教书为佛典、道藏也。故后汉时王充著《论衡》,犹以六经传记为儒书。孔子之没也,儒书大行于齐鲁之间,鲁人皆从儒教,而齐之民间亦传习之。如今之信教自由,不能禁止,然齐人犹有忌之者。《春秋》哀二十一年传:公及齐侯邾子盟于顾,齐人责稽首,因歌之曰:鲁人之皋,数年不觉,使我高蹈,惟其儒书。以为二国忧,盖忌之之辞也。自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子创教,互相攻击,而攻儒尤甚。如春秋时叔孙武叔、微生亩、荷蒉、接舆、长沮、桀溺、丈人之攻儒,均见于《论语》。若楚子西沮昭王书社之封,齐晏子谏景公以尼谿田封孔子。(二事见《史记·孔子世家》。)子桑伯子之答门人曰:其质美而文繁,吾欲说而去其文(《说苑·修文篇》),尤其彰彰者也。战国则墨子攻儒,以久丧厚葬为第一义。(见《墨子·非儒篇》,《淮南子·氾论训》。)孟子将行道而有臧仓之沮、尹士之讥。滕之父兄百官,皆不欲从孟子三年丧服之制。许行欲以并耕之道胜孟子,好事者至诬孔子于卫主痈疽,于齐主侍人瘠环。庄子、商君、邹衍、尹文子攻儒尤力,然于孔子之教无损也。但当时九流百家既各抱宗旨,自必有一得之长,虽孔子之教不能掩之。此墨子所以竟与孔子中分天下,而班氏《艺文志》亦谓九流为六经之支与流裔,不能废也。然则周末之学界,已呈光明灿烂之景象矣。
第六节 周末人民之程度
(甲)民德。齐民贪粗而好勇,楚民轻果而贼,越民愚疾而垢,秦民贪戾而罔事,齐、晋之民谄谀欺诈巧佞而好利,燕民愚戆而好贞、轻疾而易死,宋民简易而好正。(《管子·水地篇》)秦国之俗,贪很强力,可威以刑而不可化以善,可劝以赏而不可厉以名。(《淮南子·要略训》)此其大较也。又贾生之论秦俗曰: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数岁,秦俗日敝,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锄,虑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呜呼,即贾生此言,可以代表战国之民德矣。恶直丑正,各国皆同。如齐之国子,晋之伯宗,皆以好直言而不见容,是也。贪纵奢侈之风,由士大夫倡之,如晋栾黯、羊舌鲋、齐庆封、郑伯有、齐子旗、子良等,民间大受其影响。故人皆求富,而子文逃之。富人之所欲,而晏子弗受。郑伯张则谓贵而能贫,晋郤缺则思贱而有耻。子产治郑,予忠俭而毙泰侈者,亦欲以挽斯弊也。
淫乱无耻,以郑、卫为最,陈次之,各国亦不甚相远。考之《诗·国风》,卫俗之淫乱,至于男女相约,俟于城隅。婚姻动怀,远其父母。郑俗之淫乱,至于遵大路而揽人袪,相轻薄而谓为子都。《狂且狡童章》:子不我思,岂无他人。《东门章》:岂不尔思,子不我即。其秽亵已全神如绘。陈俗之淫乱,至于女不绩麻,而赴男女歌舞之会。谓所私为予美佼人,而不胜其爱,惟恐其或间。女之思男,有时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呜呼,何其无耻之甚也。及以《春秋》考之,而知其淫乱无耻,固皆自上倡之。盖春秋之世,男女杂乱,怪状百出。有上淫者(桓十六年传:卫宣烝其庶母夷姜。庄二十八年传:晋献烝其庶母齐姜。僖十五年传:晋惠公烝其庶母贾君。宣三年传:郑文公报其叔母陈妫。成七年传:楚襄老之子黑要烝其母夏姬),有夺子妇者(桓十六年传:卫宣为其子伋娶于齐而自取之。昭二十八年传:楚平王为其子建娶于秦而自取之),有夺昆弟之妻者(文七年:鲁穆伯为襄仲聘己氏而自取之),有易内而饮酒者(襄二十八年传:庆封与卢蒲嫳),有彼此通室者(昭二十八年传:晋祁胜与邬臧),有妻好淫而夫纵之者(桓十八年传:桓送文姜与齐襄。定十四年传:卫侯为夫人南子召宋朝),有兄弟姊妹相乱者(齐桓之于文姜),有欲夺人妻而先灭人国、因夺人妻而自杀其身者(庄十四年传:楚文王灭息取息妫。襄二十二年传:郑游皈将如晋,而以夺妻见杀),有君臣同淫一妇者(陈灵),以及周襄王狄后与夫弟叔带通(僖二十四年传),鲁庄公哀姜与夫弟庆父通(闵二年传),齐声孟子与大夫庆克通(成十七年传),鲁穆姜与大夫叔孙侨如通(成十六年传),晋骊姬与优人通(《国语》),鲁季公鸟之妻与饔人通(昭二十五年传),晋栾桓子之妻与室老通(襄二十一年传)。上自王家,下及士大夫家,内室秽乱,毫不为怪。于是庶子烝母,孙烝祖母,及以兄嫂为妻,竟出自国人之赞成。(闵二年传:齐人强招伯(即顽)烝于宣姜。文十六年传:宋人奉公子鲍以因其祖母襄夫人。哀十一年传:卫大叔疾出奔,卫人立其弟遗,使室其妻孔姞。)此时之人民,更乌知世间上有所谓廉耻者乎?上有好者下必有甚,无怪民人之淫乱也。或谓中国人民之所以淫乱,实由于男女之界太严,女子不常与宾客交际,故男子以得见女子为异数。且女学未兴,女子殆无知识,男子因视女子为消磨块垒、活动精神之一物。所以男女之界益严,而淫乱愈甚。方今欧美文明之国,女学盛兴,男女相近,毫不为异。且以女子充男学堂教师,充病院看护妇,充邮便、火车、工场、商店、旅馆、浴堂等之委员、司事、写生、佣工,朝夕与男子接近,而犯奸凶杀之事绝少。虽其男子程度较中国为高,亦所以开放之者有术也。彼越王勾践,输淫佚过犯之寡妇于山上,士有忧思者,令游山上以喜其意。(《吴越春秋》)固与汉高、淮南之鼓舞英雄同一手段(汉高祖待英布,帷帐宫室拟于王者。淮南王异国中民家有女者,以待游士而娶之),而诲淫实甚焉。然则发达女学,其禁淫之本务矣。
(乙)舆论。舆论莫备于诗。诗人之刺恶,虽以国君贵族之势力,亦言之无所讳忌。斯真三代之直道,中流之砥柱也。若夫恶执政之非时兴作,而有泽门之讴。(《左》襄十七年传:宋皇国父为大宰,为平公筑台,妨于农收,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公弗许。筑者讴曰:泽门之晳,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慰我心。)恶贲军之将而有于思之歌,朱儒之诵。(《左》宣二年传:郑伐宋,宋师败绩,囚华元,宋人赎华元于郑。后宋城,华元为植巡功。城者讴曰: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思音腮。《左》襄四年传:邾人莒人伐鄫,臧纥救鄫。侵邾,败于狐骀。国人诵之曰:臧之狐裘,教我于狐骀。我君小子,朱儒是使。朱儒朱儒,使我败于邾。)孔子治鲁,而麛裘章甫,前后异辞。子产治郑,而孰杀谁嗣,毁誉迭至。(《家语》:孔子始用于鲁,鲁人鹥诵之曰:麛裘而鞞,投之无戾。鞞之麛裘,投之无邮。及三月政成,化既行,又诵之曰:衮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衮衣,惠我无私。《左》襄三十年传:郑子产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亦足见舆论之一班矣。郑国之舆论集于乡校。子产不毁乡校,与人民以议政之权,其卓识为何如哉。战国时说客实为舆论之代表,故民间舆论,无可表见焉。
(丙)忧国爱国。《园桃》忧小国之无政,《黍离》悯周室之颠覆。《匪风》瞻周道,叹天下之无王。《下泉》念周京,伤天下之无霸。此非可泣可歌之诗乎?公山不狃曰:君子违不适仇国,所托也则隐。此非仁人君子之言乎?考春秋亡国五十二,其间仁人义士不少,而能复国仇者,惟遂之因氏、领氏、工娄氏、须遂氏及申包胥而已。然遂之四氏仅能歼齐戍,无补于遂国之亡。而包胥则能使楚国亡而复存,其坚苦卓绝一片热诚,固春秋时之不可多得者。宋儒王伯厚氏以比张子房,洵不诬也。至于盟向之民不肯归郑(桓七年传),阳樊之民不肯从晋(僖廿五年),事虽未成,志足悲已。战国则鲁仲连、王蠋、荆卿、燕太子丹辈,尤具爱国之热诚。至楚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乃有三户亡秦之说。(《史记·项羽本纪》范增说项羽,言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孔颖达正义:三户津在相州滏阳县界。)屈子以谗见黜,仍惓惓于楚国,所作《离骚》,忧国爱国之心溢于言表,悱恻动人。影响所及,流风所被,不可消灭。所以秦仅二世而覆,秦之师竟发起于楚人也。
第七节 婚姻废礼及春秋时变礼之始
《郑风·丰兮篇》序:刺,乱也。郑国衰乱,昏姻礼废,有男亲迎而女不从者,已而悔之,思复从之,其失在女子也。《陈风·东门之杨篇》序略同。《齐风·俟著篇》:朱子谓齐俗不亲迎,故女至婿门始见其俟己也。《唐风·绸缪篇》:朱子谓国乱民贫,婚姻失时。《御纂诗义》:折中,悯贫也。国乱民贫,婚姻不能备礼。然则婚礼之废也,非一日矣。是故先配而后祖,则有郑公子忽。(《左》隐八年传)私约私奔,则有鲁庄公之从孟任(庄三十二年传),鲁泉邱人女之奔孟僖子(《左》昭十一年传),郧阳封人女之奔楚平王(《左》昭十九年传),声伯之母无媒礼,叔姬之嫁以强从。(《左》宣五年:春,公如齐,高固使齐侯止公,请叔姬焉。高固以齐之大夫强与鲁成婚也。宣公勉从其请,后高固来逆。)诸如此类,不可枚举。甚至夺人之妻,而转嫁他人。(《左》成十一年传:声伯之母不聘。穆姜曰:吾不以妾为姒,生声伯而出之,嫁于齐管于奚,生二子而寡,以归声伯。声伯嫁其外妹于施孝叔。晋郤犨来聘,求妇于声伯,声伯夺施氏妇以与之。)主张人之出其妻,而妻以己女(《左》哀十一年传:卫大叔疾初娶于宋子朝,子朝出,孔文子使疾出其妻而妻之),其无礼极矣。然郑徐吾犯之妹与楚季芈,尚不失为自由结婚(《左》昭元年传: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惟所欲与。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子晳、子南先后至,女自房观之曰:子晳信美矣,抑子南夫也。适子南氏,子南即公孙楚。定公五年楚子入于郢传:王将嫁季芈,季芈辞曰:所以为女子,远丈夫也,钟建负我矣,以妻钟建。定四年吴入郢传:王奔郧,钟建负季芈以从),固文明国所不禁者。
《礼记》:孔氏之不丧出母,自子思始也。士之有诔,自县贲父、卜国始也。邾娄复之以矢,盖自战于升陉始也。鲁妇人之髽而吊也,自败于狐骀始也。帷殡非古也,自敬姜之哭穆伯始也。庙有二主,自桓公始也。丧慈母,自鲁昭公始也。下殇用棺衣,自史佚始也。庭燎之百,由齐桓公始也。大夫之奏肆夏,由赵文子始也。大夫强而君杀之,义也,由三桓始也。公庙之设于私家,非礼也,由三桓始也。元冠紫,自鲁桓公始也。朝服之缟也,自季康子始也。夫人之不命于天子,自鲁昭公始也。宦于大夫者之为之服也,自管仲始也。皆记变礼之始。《左传》隐五年:始用六佾。僖三十三年:晋于是始墨。成二年:始厚葬,始用殉。襄四年,鲁于是乎始髽。襄十一年:魏绛于是乎始有金石之乐。昭十年:始用人于亳社。定八年:鲁于是乎始尚羔。亦记礼之始变也。又《礼坊记》:以此坊民,诸侯犹有薨而不葬者。以此坊民,鲁春秋犹去夫人之姓曰吴,其死曰孟子卒。以此坊民,阳侯犹杀穆侯而窃其夫人,故大飨废夫人之礼。以此坊民,民犹淫佚而乱于族。以此坊民,妇犹有不至者,则叹息于礼之所由变所由废焉。孔子恶始作俑者,以始之不谨,末流不胜其弊也。
第八节 淫祀渐兴
春秋以降,阴阳家言,风靡一世。其别有五:曰天道,曰鬼神,曰灾祥,曰卜筮,曰梦。而鬼神之说尤盛。以故淫祀渐兴,如钟巫、冈山、炀宫、实沈、台骀、次睢之社等,不可枚举。裨灶、梓慎之流,大扬其波。虽有孔子、子产之力持正论,不足以辟之也。呜呼!此秦汉方士之所由来欤。
第九节 谚语见道
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左》宣十五年晋伯宗引古语),欲人之自量也。虽有挈瓶之知,守不假器(《左》昭七年鲁谢息引人言),欲人之慎所守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左》桓十年虞叔引),戒人之贪财也。室于怒,市于色(《左》昭二十五年楚令尹子瑕引),戒人之迁怒也。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僖五年虞臣宫之奇引),戒人之无团体也。高下在心,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左》宣十五年晋伯宗引),望人之恢宏度量也。无过乱门(《左》昭十八年郑子产引),恶人之作乱,教人之远乱也。庇焉而纵寻斧(《左》文七年宋乐豫引),欲人之慎重恩怨也。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左》宣十五年楚申叔时引),欲人之不为己甚也。畏首畏尾,身其余几(《左》文十七年郑子家引),戒人之柔懦退缩,所以唤起冒险精神也。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左》闵元年晋士引),欲人正其心术也。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负荷(《左》昭七年晋韩宣子引),戒人之不修先业也。狼子野心(《左》宣四年楚令尹子文引),喻小儿之不可教,即荀子性恶之说也。鹿死不择音(音即荫字,《左》文十七年郑子家引),欲人之轻死,盖畏死者则必多所择而迟回也。山有木工则度之,宾有礼主则择之(《左》隐十一年鲁羽父引),言宾之不能侵主权也。兽恶其网,民怨其上(《国语》单襄公引),言上无道则招民怨也。众心成城,众口铄金(《国语》伶州鸠引),言众怒难犯,人言可畏也。狐薶之而狐挖之(《国语》),言反覆无常也。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国语》卫彪徯引),言为恶易为善难也。生相怜,死相捐(《列子·杨朱篇》引),欲人之不背死亡也。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列子》引),盖以为无婚宦二事,不过流于枯槁,若衣食决不可无。衣食可无,则不必有君以制治,有臣以佐治,人类同于草木,不久将归于澌灭也。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战国策》苏秦说韩引),戒人之无志进取,而劝人发愤为雄也。削株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国策》张仪说秦引),欲人早断祸根也。
第十节 隐语之起原
隐语始于春秋麦麹鞠穷之语(宣十二年传),及首山庚癸之呼(哀十三年传)。至齐威王之喜隐,淳于髡以隐说之。(见《史记·滑稽传》。)即后世之所谓谜。许氏《说文》:谜,隐语也。演《繁露》古无谜字。若其意制,即伍举、东方朔谓之隐者是也。至《鲍照集》则有井谜矣。《文心雕龙》自魏代以来,颇非俳优而君子隐,化为谜语。谜也者,回互其辞使昏迷也。然则谜自周末已有,不过至今日而俗间盛行耳。
[book_title]第二章 两汉
第一节 概论
以后人述古代风俗,不如当时人自述之切也。汉人自述当时风俗,以《史记·货殖传》为最确。《汉书·地理志》微有增益,然究不离《史记》范围。今摘《货殖传》,而以班《志》之增益者附下。
关中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有虞夏之贡以为上田。而公刘迁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丰,武王治镐,故其民犹有先王之遗风,好稼穑,治五谷。地重,重为邪。及秦文、孝、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献、孝公徙栎邑,北却戎翟,东通三晋,亦多大贾。武、昭治咸阳,因以汉都诸陵,四方辐凑,并至而会,地小人众,故其人益玩巧而事末也。(班《志》:汉兴立都长安,徙齐诸田,楚昭、屈、景及诸功臣家于长陵。后世世徙吏二千石、高赀富人及豪桀并兼之家于诸陵。是故五方杂厝,风俗不纯。其世家则好礼文,富人则商贾为利,豪桀则任侠通奸。濒南山近夏阳,多阻险轻薄,易为盗贼,常为天下剧。又郡国辐凑,浮食者多,列侯贵人,车服僭上,众庶放效,羞不相及。嫁娶尤崇侈靡,送死过度。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尚气力,以射猎为先。民俗质木,不耻寇盗。巴蜀、广汉本南夷,秦并以为郡。民食稻鱼,亡凶年忧,俗不愁苦,而轻易淫佚,柔弱褊厄。景武间文翁为蜀守,教民读书法令,未能,反以好文刺讥,贵慕权势。及司马相如游宦京师诸侯,以文辞显于世,乡党慕循其迹。后有王褒、严遵、扬雄之徒,文章冠天下,由文翁倡其教,相如为之师,故孔子曰有教亡类。)
夫三河(河东、河内、河南)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国各数百千岁,土地小狭,人民众,都国诸侯所聚会。故其俗纤啬俭事。
(班《志》:河内既远唐叔之风,而纣之化犹存。故俗刚强多豪桀,侵夺薄恩礼,好生分。周人之失,巧伪趋利,贵财贱义,高富下贫。喜为商贾,不好仕宦。郑土而险,山居谷汲,男女亟聚会,故其俗淫。)
种代石北也,地边胡,数被寇,人民矜懻伎,好气任侠为奸,不事农商。其民羯羠不均,自全晋之时固已患其慓悍,而赵武灵王益励之,其谣俗犹有赵之风也。中山地薄人众,犹有沙邱纣淫地余民,民俗儇急,仰机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入后宫遍诸侯。(班《志》:太原、上党又多晋公族子孙,以诈力相倾,矜夸功名,报仇过直(当也),嫁取送死奢靡,汉兴号为难治,常择严猛之将,或任杀伐为威。父兄被诛,子弟怨愤,至告讦刺史二千石,或报杀其亲属。定襄、云中、五原其民鄙朴,少礼文,好射猎。)
郑、卫与赵相类,然近梁、鲁,微重而矜节。濮上之邑徙野王,野王好气任侠,卫之风也。(班《志》:卫地有桑间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会,声色生焉,故俗称郑、卫之音。周末有子路、夏育,民人慕之。故其俗刚武,上气力。宣帝时韩延寿为东郡太守,承圣恩,崇礼义,尊谏诤,至今东郡号善为吏,延寿之化也。其失颇奢靡,嫁娶送死过度。)
夫燕亦勃碣之间一都会也,人民稀,数被寇,大与赵代俗类,而民凋悍少虑。(班《志》:初燕太子丹宾养勇士,不爱后宫美女,民化以为俗,至今犹然。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嫁娶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其俗轻薄无威,亦有所长,敢于急人,燕丹遗风也。)临淄亦海岱之间一都会也,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摇。怯于众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国之风也。(班《志》:管仲身在陪臣,而取三归。(三姓之女。)故其俗弥侈,其士多好经术,矜功名。其失夸奢朋党,言与行缪,虚诈不情。急之则离散,缓之则放纵。始桓公兄襄公淫乱,姑姊妹不嫁,于是令国中民家长女不得嫁,名曰巫儿。为家主祠,嫁者不利其家,民至今以为俗。)其中具五民,而邹、鲁滨洙泗,犹有周公遗风。俗好儒备于礼,故其民龌龊俭啬,畏罪违邪。及其衰,好贾趋利,甚于周人。(班《志》:丧祭之礼,文备实寡,然其好学犹愈于俗。)
夫自鸿沟以东,芒砀以北,属巨野,此梁、宋也。其俗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虽无山川之饶,能恶衣食,致其畜藏。(班《志》:沛楚之失,急疾颛己,地薄民贫,而山阳为奸盗。)
以上北方风俗。
越、楚则有三俗。夫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其俗剽轻易发怒,地薄,寡于积聚。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陈在楚夏之交,通鱼盐之货,其民清刻矜己诺。
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其俗类徐僮。朐缯以北,俗则齐浙。江南则越。夫吴自阖庐、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亦江东一都会也。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其俗大类西楚,与闽中、于越杂俗。故南楚好辞,巧说少信。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班《志》:始楚贤臣屈原作《离骚》诸赋,以自伤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属,慕而述之,皆以显名。至汉有枚乘、邹阳、严夫子之徒,兴于文景之际,而淮南王安,亦都寿春,招宾客著书。而吴有严助、朱买臣贵显。汉朝文辞并发,故世传楚辞。其失巧而少信。初,淮南王安异国中民家有女者,以待游士而妻之,故至今多女而少男。)
九嶷、苍梧以南至儋耳,与江南大同俗,而杨越多焉。番禺亦其一都会也。
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也。夏人政尚忠朴,犹有先王之遗风。颍川敦愿,秦末世迁不轨之民于南阳,其俗杂好事,业多贾。
以上南方风俗。
此汉代风俗之大略也。惟西汉重势利,东汉多气节,又为谈当时风俗者所不可不知。
第二节 饮食
汉人饮食,除谷类茶酒外,尚有粽(《续齐谐记》谓始于光武)、饼(《续汉书》:灵帝作麻饼)、馒头(《事物纪原》谓始于诸葛亮)、面粉(《学斋呫哔》:王莽始有啖面之文)之属,以供小餐。其普通制作饮食之法,率以盐豉(见宋玉《九辩》大苦咸酸注,及《史记·货殖传》、《前汉·食货志》)、醋(《汉武内传》,但醋作酢)佐其烹调。蜜及蔗汁(蜜见《汉武内传》。蔗亦作柘。柘浆见宋玉《大招》,《前汉·郊祀歌》:柘浆析朝醒)助其滋味。其香料,除姜桂外,多用蒜荽及脂麻。(张骞使西域,得来荽,香菜也。)其制作肉食,别有烧割之一法。刘熙《释名》:貊炙全体炙之,各自以刀割食,是也。喜食犬,故屠狗之事,豪杰亦为之。嗜酒之风太甚,高祖初定天下,廷臣饮酒争功,高祖颇为厌之。武帝乃榷酒酤(昭帝罢之,犹令民得以律占租卖酒,升四钱。遂以为利国之一孔。而酒禁之弛,实滥觞于此。孝、宣以后,时禁时开),以严其禁。然未几而禁弛,群饮之风如故。求如邴原之游学,未尝饮酒,既不可多得。求如诸葛武侯之治蜀,路无醉人,尤难数觏云。
第三节 衣服
《汉书·五行志》曰:风俗狂慢,变节易度,则为剽轻奇怪之服,故有服妖。王符《潜夫论·浮侈篇》曰:昔孝文皇帝躬衣弋绨(《汉书音义》:弋,厚也。绨,缯也),革舄韦带。而今京师贵戚衣服、饮食、车舆、庐第奢过王制,固亦甚矣。且其徒御仆妾皆服文组彩牒(《后汉书》注:即今叠布也),锦绣绮纨。葛子升越,筩中女布(《说文》曰:绮,文缯也。前书曰:齐俗作冰纨。子,细称也。沈怀远《南越志》曰:蕉布之品有三:有蕉布,有竹子布,又有葛焉。扬雄《蜀都赋》曰:布则蜘蛛作丝,不可见风。筩中黄润,一端数金。《荆州记》曰:秭归县室多幽闲,其女尽织布,至数十升。今永州俗犹呼贡布为女子布也),犀象珠玉,虎魄玳瑁,石山隐饰,金银错镂(石山,谓隐起为石山之文也),穷极丽美,转相夸咤。可知当日衣服之好尚矣。然汉末王公名士多委王服,以幅巾为雅。(沈约《宋书·礼志》)今观郑康成、韦彪、冯衍、鲍永、周磐、符融及逸民韩康等传可知。盖轻视冠冕,以洒脱为高,不但开陶靖节角巾之一派,亦魏晋清谈轻脱之雏影也。
衣服之材料,多用布绫(《西京杂记》)、罗(《地理志》及郭宪《洞冥记》)、纱、段、缯(《蔡邕传》)、绢、葛麻、锦绣冠之类。有帻(蔡邕《独断》及《后汉·舆服志》),有帽(刘熙《释名》),有布巾(《急就篇》:古者士夫有冠无巾,惟庶人有之),妇人则有冠子(《事物原始》)。衣之类有汗衫(《中华古今注》),有袄(《物原》),有袄肚(《古今注》:始汉光武帝)。裳之类有袴褶(《舆服杂事》:始汉武时),有袴(明张萱《疑耀》:古人裤皆无裆,裤之有裆,起自汉昭帝),有抱腹(刘熙《释名》:抱腹上下有带,抱裹其服上无裆者也)。屦之类有履,有舄,有不藉(草履也),有伏虎头鞋(《中华古今注》)。妇人之首饰,有五采通草花(《物原》:吕后制),有面花(《酉阳杂俎》:昭帝时制)。而裋褐则为贱者之衣。(《汉书·贡禹传》颜注:裋者,谓童竖所着布衣襦。褐,毛布之衣也。)衣则为厨人之服。(《中华古今注》:厨人衣,厮徒之服也。取其便于用耳,乘舆进食者或服之。董偃绿帻青褥,加衣见武帝,厨人服也。)余均与秦以上同。
第四节 仕宦之一班
汉人势利颇重,权倖交横,人轻犯法,仕途溷杂,行私罔上,诈伪相倾。观元帝时贡禹奏言风俗,略谓:武帝纵嗜欲,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变,使犯法者赎罪,入谷者补吏。是以天下夸侈,官乱民贫,盗贼并起,亡命者众。郡国恐伏其诛,则择便巧史书,习于计簿,能欺上府者以为右职。奸宄不胜,则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上位,故亡义而有财者显于世,欺慢而善书者尊于朝,逆而勇猛者居于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为,财多而光荣。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宦。何以谨慎为,勇猛而临官。故黥劓而髡钳者,犹复攘臂为政于世。行虽犬彘,家富势足,目指气使,是为贤耳。故谓居官而置富者为雄桀,处奸而得利者为壮士。兄劝其弟,父勉其子,俗之败坏,乃至于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赎罪,求士不得真贤。相守崇财利,诛不行之所致也。仲长统《昌言》有曰:豪人货殖,乐过封君,势侔守令。财赂自营,犯法不坐。及《史记·货殖传》谓:自廊庙朝廷岩穴之士,无不归于富厚,等而下之,至于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于赂遗。《平准书》甚言捐纳之滥。可以见矣。
第五节 任侠刺客
自战国豫让、聂政、荆轲、侯嬴之徒以意气相尚,一意孤行,能为人所不敢为,世竞慕之。汉初有田横之客五百人,及贯高、田叔、朱家、郭解辈,徇人刻己,然诺不欺以立名节。而灌夫、汲黯、郑当时、朱云、楼护、陈遵等,并以喜任侠称。驯至东汉,其风益盛。杜季良(葆)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虽马文渊(援)亦爱之重之。而耿弇父况,至以侠游为字。(袁术、董卓、段颎、贾淑、李固之子燮等,亦好任侠。)可想见当日之习尚矣。时尤慕荆轲之风,公孙述曾遣刺客,制来歙、岑彭之死命。马文渊之对光武有云:臣今远来,陛下安知非刺客?而诞易若是,则以刺客之多,宜动色相戒也。且汉时荐举征辟,必采名誉,故凡可以得名者,必全力赴之。好为苟难,遂成习尚。其大概有数端:是时郡吏之于太守,本有君臣名分,为掾吏者,往往周旋于死生患难之间。如李固被戮,弟子郭亮上书请收固尸。杜乔被戮,故掾杨匡守护其尸不去。由是皆显名。(固、乔本传)第五种为卫相,善门下掾孙斌。种以劾宦官单超兄子匡坐徙朔方。朔方太守董援,超外孙也。斌知种往必被害,乃追及种于途,格杀送吏,与种俱逃以脱其祸。(《后汉·种传》)太原守刘,以考杀小黄门赵津下狱死。王允为郡吏送丧还平原,终三年乃归。(《允传》)公孙瓒为郡吏,太守刘君坐事徙日南,瓒身送之。自祭父墓曰:昔为人子,今为人臣,送守日南,恐不得归,便当长辞。乃再拜而去。(《瓒传》)此尽力于所事,以行其义侠者也。至若感知遇之恩而制服从厚,则有傅奕、李恂、乐恢、桓典、荀爽诸人。以让爵为高,则有韦元成、邓彪、刘恺、桓郁、丁鸿、郭贺、徐贺诸人。轻生报仇,则有何容、郅恽诸人。皆由任侠好气,已成习尚。故志节之士,好为苟难,务欲绝出流辈,以成卓特之行,而不自知其非也。能举世以此相高,故国家缓急之际,尚有可恃以支拄倾危。以视名节绝少之国,国亡而奄奄无生气者,其相去直不可以道里计矣。
第六节 家法
萧相国为家,不治垣屋,曰后世贤师吾俭,不贤毋为势家所夺。(《史记·萧相国世家》)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前汉·石奋传》)而疏广之示子孙,有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之语,后世以为名言。马援之以书戒侄也,令其效龙伯高之敦厚周慎,而勿效杜季良之豪侠好义。此等谨饬之论,是亦士大夫救正其子弟骄纵者之一法也。《后汉·党锢传》:范滂以党锢逮捕,其母与之诀曰:汝今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夫滂母一妇人女子耳,而能励其子以忠义,以此见滂之成立有自,而又可征当时风俗之厚也。若夫陈万年为三公而教其子以谄,其无耻已达极点。(《前汉书·陈万年传》:万年始为郡吏,以高第至右扶风,内行修,然善事人。赂遗外戚许史,倾家自尽,竟代于定国为御史。病将死,召其子咸,教戒于床下,语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怒,欲杖之。咸曰:具晓所言,大概教咸谄也。)霍光不能治其家,后竟遭族灭之祸。(《前汉·霍光传》:光爱幸监奴冯子都,常与计事。及显寡居,与子都乱。光子禹、兄孙云山皆贵。云山并缮治第宅,走马驰逐平乐馆。云当朝请,数称病私出。多从宾客张围猎黄山苑中。使苍头奴上朝请,莫敢谴者。而显及诸女,昼夜出入长信宫殿中,亡期度。宣帝自在民间,知霍氏尊盛日久,内不能善,显欲贵其女,弑宣帝许皇后,光不忍发举。光薨后语稍泄,后显、禹、云山与范明友、邓广汉谋废立,事觉伏诛。显,光之妻也。)居家者可不戒哉。
第七节 分居
汉人以分居为恶俗,如太史公言:商君治秦,令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史记·商君传》)贾谊言: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前汉·谊传》)班氏《地理志》云:河内薄恩礼,好生分;颍川好争讼生分。黄(霸)、韩(延年)化以为俗,皆以分居为国俗之敝也。汉桓帝之时,更相滥举,时人为之语曰: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抱朴子》)蔡邕与叔父从弟同居,三世不分财,乡党高其义。(《后汉·邕传》)应劭《风俗通》所谓兄弟同居为上也。以分居为恶,同居为美,已成社会上普通之观念。惟陆贾家于好畤,有五男,出所使越得橐中装卖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其生产。不但可谓之达,其卓识固有与今日生计学理相合者。盖同居共财,最长子弟之倚赖性,子弟之衣食常仰给于父兄,遂至不能生利,而仅能分利。故有子弟益多,而父兄益困,父兄匮乏,而子弟因之以无赖者。诚使胥天下之父兄而主张同居共财,是将胥天下之子弟而为分利之人也;胥天下之父兄因同居共财而困难,是将胥天下之子弟而归于无赖也。岂非大戾于生计学理耶!若北魏裴植,虽自州送禄奉母及赡诸弟,而各别资财,同居异爨,一门数灶。唐姚崇遗令,以达官身后失荫,多至贫寒,斗尺之间,参商是竞,欲仿陆生之意,预为分定以绝其后争。斯亦不慕同居共财之虚名,而务求切实者。
又按分居之俗,自来君主及士大夫皆不以为然。如唐肃宗(乾元元年四月诏)、元宗(天宝元年正月敕),宋太祖(开宝元年六月诏、二年八月诏),太宗(淳化元年九月诏)、真宗(大中祥符二年三月诏),辽圣宗(统和元年十一月诏)皆下诏禁止或论罪。隋卢思道聘陈,以诗嘲南人,有共甑分炊饭,同铛各煮鱼之句。唐李义山《杂纂》以父母在,索要分析为愚昧。宋刘安世劾章惇父在别籍异财,绝灭义理。马亮为御史中丞,上言祖父未葬,不得别财异居。(李元纲《厚德录》)顾亭林痛斥江南之俗,人家儿子娶妇,辄求分异(《日知录》)是已。柴氏绍炳曰:累世同居,自古为美谈。如杨椿、张公艺、江州陈氏、浦江郑氏之属,并见旌异。而袁君《载独》云:每见义居之家,交争相疾,甚于路人,则甚美反成不美。故兄弟当分,宜早有所定。倘能相爱,虽异居异财,不害为孝义也。余谓一家内外大小,果能同心协力,自当以共居为善。倘其间未免参差,恐难强合而不相得,不如析箸为愈耳。至于父子别籍,若蔡京、蔡攸之各立门户,是则恶孽之大者。然则分居未尝不美,惟《三国志》所言冀州之俗,父子异部,更相毁誉。顾氏《日知录》所言:江浙之俗,父子兄弟各树党援,两不相下,万历以后,三数见之。则真恶俗也。
第八节 居乡
汉士大夫居乡,若召驯之德行恂恂(《后汉·召驯传》:驯,字伯春,俶傥不拘小节,以志义闻乡里,号曰德行恂恂召伯春),张湛之详言正色(《后汉·张湛》:矜严好礼,动止有则,及在乡党,详言正色,三辅以为仪表),许劭之品题乡党人物(《后汉·许劭传》:劭与从兄靖俱有高名,好共核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俗有月旦评焉。同郡袁绍,公族豪侠,去濮阳令归,车徒甚盛,将入郡界,乃谢遣宾客,曰:吾舆服岂可令许子将见。遂以单车归家),皇甫规之退污吏而进自好之士(《后汉·王符传》:皇甫规为度辽将军,解官归安定。乡人有以货得雁门守者,书刺谒规,规卧不迎。既入而问:卿前在郡食雁美乎?有顷,乡人王符至,规遽起,衣不及带,屣履出迎。时人为之语曰:徒见二千石,不如一缝掖),王烈之化盗(《后汉·王烈传》:烈字彦方,以义行称。乡里有盗牛者,主得之,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彦方知也。烈闻之,使遗布一端。后有老父遗剑于路,一人见而守之,老父还寻得剑,怪而问其姓名,以告烈,乃先盗牛者也),郭林宗之化凶德为善良(《后汉·贾淑传》:郭林宗善人伦,而不为危言激论,故宦官擅政而不能伤。其居乡遭母丧,乡人贾淑,字子厚,虽世有冠冕,而性险恶,邑里所共患之者也,来修吊。既而巨鹿孙威直亦至,威直以林宗贤而受恶人吊,心怪之,不进而去。林宗追而谢之,曰:贾子厚诚实凶德,然洗心向善,仲尼不逆互乡,故吾许其进也。淑闻之,改过自厉,终成善士。乡里有忧患者,淑辄倾身营救,为闾里所称),司马均、陈寔、蔡衍之平争讼(《后汉·贾逵传》:东莱司马均,字少宾,安贫好学,隐居教授,不应辟命,信诚行乎州里。乡人有所讦争,辄令视少宾,不直者终无敢言。视即盟誓也,言令于少宾之前发誓也。《陈寔传》:寔在乡里,平心率物,其有争讼,辄求判正,晓譬曲直,退无怨者。《蔡衍传》:衍以礼让化乡里,乡里有争讼者,诣衍决之,所平处皆曰无怨),有足多者。《后汉书·杜密传》:密为北海相,去官还家,每谒守令,多所陈托。同郡刘胜亦自蜀郡告归乡里,闭门扫轨,无所干及。太守王昱谓密曰:刘季林清高士,公卿多举之者。密知昱激己,对曰:刘胜位为大夫,见礼上宾,而知善不荐,闻恶无言,隐情惜己,自同寒蝉,此罪人也。今志义力行之贤而密达之,违道失节之士而密纠之,使明府赏刑得中,令闻休扬,不亦万分之一乎?昱惭服。胡氏《读史管见》曰:如密之论,轩扬激发,固非常士所及。然胜之行深潜静,退可为乡里之式,若密者非惟患出位之讥,亦取祸辱之道也,遇王昱贤者能容之耳。愚谓刘胜居乡,犹效袁盎、张竦、龙述;杜密居乡,犹效陈遵、杜葆。为刘胜易,为杜密难。盖恶直丑正之风,久行于世,刘胜之流,不失为乡愿伎俩,而偏与乡里相宜,且居乡而欲自见才具,遇事干涉,未免迹近武断,常授訾议者以口实。杜密虽不至于武断,而恶之者固多也。三代之盛治始于乡,全恃一二贤有力者,集乡人而谋地方自治。若人尽如刘胜,则社会之事,谁与肩任?明高忠宪答朱平涵居乡书谓: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此士大夫实念也。居庙堂之上,无事不为我君;处江湖之远,无事不为我民。此士大夫实事也。实念实事,凋三光敝万物而常存。夫处江湖之远而忧君为民,其不能如乡愿之流,一意沽乡人之誉也,不待智者而知矣,刘胜者,乃规避取巧之徒,焉能比杜密也。
第九节 乡评
两汉乡举里选,必先考其生平。(《高帝纪》:遗诣相国府署行义年,谓书其平日为人之实迹。《昭帝纪》:元凤元年三月,赐郡国所选有行义者涿郡韩福等五人帛。《宣帝纪》:令郡国举孝弟有行义闻于乡里者各一人。武帝元朔五年,礼官劝学一诏,亦曰崇乡里之化。)一玷清议,终身不齿。君子有怀刑之惧,小人存耻格之风;教成于下而上不严,论定于乡而民不犯。故韩信无行,不得推择为吏。陈汤无节,不为州里所称。主父偃学纵横,诸儒排摈不容。李陵降匈奴,陇西士大夫以为愧。范滂少励清节,为州里所服。蔡邕与叔父从弟同居,三世不分财,乡党高其义。东汉末叶,臧否人伦之风最盛。汝南有许劭月旦之评,遂以成俗。若曳白之徒,倩买文字,侥幸仕进,流俗亦耻之。故阳球奏罢鸿都文学画像疏,至谓:假手倩字,妖怪百出,有识掩口。盖公是公非,无所假借,斯固三代直道之仅存者也。
第十节 婚娶
嫁娶太早,尤崇侈靡,贫人不及,故多不举子。(并见《前汉·地理志》、《王吉传》,及《后汉·王符传》。)举行之时,大率以父主婚(《王吉传》:翁主,颜注言其父主婚也),而有幕帷之俗(《通典》:东汉魏晋以来,时或艰虞,岁遇良吉,急于嫁娶,乃以纱谷蒙女首,而夫氏发之,因拜舅姑,便成婚礼,六礼俱废),有撒帐之俗(《事物原始》:李夫人初至,帝迎入帐中共坐,欢饮之后,预戒宫人遥撒五色同心花果,帝与夫人以衣裾盛之,云得果多,得子多也)。结婚自由(司马相如之于卓文君),离婚自由(朱买臣妻因贫求去)。配合之时,不论行辈。(汉惠帝后张氏,乃帝姊鲁元公主之女,则帝之女甥也。哀帝后傅氏,乃帝祖母傅太后从弟之女,则外家诸姑也。又江都王建女细君,嫁乌孙昆莫,其孙岑陬欲尚之,武帝竟诏从其请。)一夫多妻之制盛行,公侯之宫美女数百,卿士之家侍妾数十。(仲长统《昌言》)重男轻女之风亦盛。宣帝时王吉上疏,至谓:汉家列侯尚公主,诸侯则国人承翁主。(《吉传》晋灼曰:娶天子女曰尚公主。国人娶诸侯女曰承翁主。)使男事女,夫诎于妇,为逆阴阳之位。斯亦昧于敌体之义者矣。其时女子私夫不以为讳。如武帝之姊馆陶公主寡居,宠董偃十余年,武帝至主家呼偃为主人翁,后主竟与董偃合葬。(《东方朔传》)昭帝之姊安鄂邑盖公主寡居,私通丁外人,帝与霍光闻之,不绝主欢,诏丁外人侍主,是也。桓宽《盐铁论》云:送死殚家,遣女满车。此等事司马迁、班固亦三致意焉。马季长(融)谓嫁娶之礼俭,则婚者以时矣;丧祭之礼约,则终者掩藏矣。亦有心世道之言也。
第十一节 丧葬
自汉文短丧之诏下,而大臣不行三年丧,遂为成例。统计两汉臣僚为父母服三年丧者甚少。邓衍不服父丧,明帝闻之,虽薄其为人,然朝廷本无服丧定例,故亦不能以此罪之。其臣下丁忧,自愿行服者,则上书自陈。有听者,有不听者,亦有暂听而朝廷为之起复者。又因两汉丧服无定制,听人自为轻重,于是循名义者宁过无不及。除江华、东海王臻、原涉(《游侠传》)、铫期、韦彪、鲍昂(《鲍永传》)、袁绍等之丧父母三年外,尚有为父及后母行六年服之薛包(《刘赵淳于传》),为后母服丧三年之公孙宏,为举主服丧三年之傅毅、荀爽、桓鸾,为郡将服丧三年之李洵、桓典、王允,以师丧持服之侯芭、冯胄(前汉戴德亦为朋友服丧三月),以期功丧去官之崔寔、韦义、杨仁、谯元、马融、陈寔、戴封、贾逵焉。人未死之前,则有生圹。(《赵岐传》)既死之后,则有招魂(武帝于李夫人),有挽歌(田横之客作《薤露蒿里》),有行状(裴松之《三国志》注引用先贤行状甚多),有堪舆相地吉凶(《汉书·艺文志》有《堪舆金匮》书十四卷)。既葬之后,有碑文(欧阳修《集古录》),有墓志铭(《郭太传》:蔡邕自谓为碑铭甚多。亦有自作碑文者,如赵嘉、傅奕、杜子夏是也)。而墓上须种柏作祠堂(《龚胜传》),祠堂之内常设影堂,顾亭林所谓尸礼废而像事兴者也。墦间之祭始于周人,而汉人亦尚墓祭。桥元之死,曹操感其知己,于寒食时,自为文以炙鸡斗酒祭于其墓。(制文为寒食墓祭,始此。)盖汉人以宗庙之礼移于陵墓,有人臣而告事于陵者(苏武),有因上冢而会宗族故人及郡邑之官者(楼护、班伯),有上冢而大官为之供具者(董贤),有人主而临人臣之墓者(光武于樊重,先主于霍峻),有赠谥而赐之于墓者(肃宗于阴兴夫人),有庶人而祭古贤之墓者(《东征赋》:民亦飨其邱坟)。人情所趋,遂成风俗。其流弊,有如杨伦行丧于恭陵者矣;有如赵宣葬亲而不闭埏隧,因居其中行服二十余年者矣。至乃市井小人,相聚为宣陵孝子者数十人(《蔡邕传》),皆除太子舍人。此其坏礼教之尤者也。当时厚葬之俗,系沿春秋列国之旧。至于引盗贼之发掘,虽帝王陵寝亦所不免。(《汉书·王莽传》:赤眉发掘园陵。《晋书·索传》:建兴中,盗发汉霸、杜二陵。案文帝霸陵、宣帝杜陵。)刘更生(向)《谏起昌陵疏》所为痛陈厚葬之祸,而引吴阖闾、秦始皇以为戒也。若龚胜、张奂主张薄葬以免发掘,贡禹、周磐、王符、赵咨皆深不以厚葬为然,杨王孙至裸葬以挽流俗。王孙答友人书,大概谓体魄无知,死欲速朽。赵咨与子书意同。其针砭当世,殊激切矣。(汉成帝、明帝、和帝亦曾下诏禁民葬埋逾制。)
第十二节 淫祀
古者祀典掌于秩宗。《周礼》春官一职,厘然不紊。春秋以降,渐有淫祀。秦汉之际,方士说兴,淫祀更不可究诘,观史迁《封禅》一书可知矣。然《封禅书》之作,史迁具有深意,其终曰:无有验,无有效,其心如揭也。贡禹、匡衡、韦元成、谷永力辟淫祀,汉之郊祀赖其驳奏,古制复存。然王莽末年,犹崇淫祀千七百所。应劭《风俗通·祀典篇》于淫祀及神怪禁忌之事多所指斥匡正。其《正失篇》又力斥汉武封禅延寿、王乔仙令、东方朔太白星精、淮南王安神仙、王阳能铸黄金及天雨粟、日再中、虎渡河、马生角等说为不经。王符《潜夫论》亦甚言巫祝祈祷之糜费无益。宋均则师西门豹,禁河伯娶妇之故智,杀巫以禁九江公妪奉神之俗。第五伦则按论依托鬼神恐怖愚民者,以禁会稽之淫祀。议论之正,立禁之严,固皆有心世道者。然迷信既深,有朝禁而夕弛,此息而彼兴者,毋亦民智未开之故耶。
第十三节 佛道
佛法之入震旦也,据别史所言,或谓秦时与宝利防等交通,西汉时从匈奴得金人,实为我国知有佛之嚆矢,真伪第弗深考,其见于正史信而有征者,则东汉明帝永平十年西印度之摄摩、竺法兰二师应诏赍经典而至,于是佛之教义始东被,然我民族宗教迷信之念甚薄,不能受也。至桓帝始自信之,兴平间,民间亦渐有信者。自此经三国以至六朝隋唐,遂为佛教极盛之时代。道者,老学之支流也。老学有二派:一丹鼎派,二符箓派。丹鼎派起于汉初。符箓派起于汉末,道教即符箓派也。顺桓间,宫崇襄楷,始以于吉神书上于朝,后张角用其术以乱天下。同时张道陵亦传此术,密相传授,延至后世,仰为真人,奉为天师。自是南北朝士夫习五斗米道者(五斗米,即张道陵教派之名)史不绝书。而寇谦之最显于北,陶宏景最显于南,六艺九流一切扫地,而此派独滔滔披靡天下矣。
第十四节 奴婢
《说文》曰:奴婢,古之罪人。按《书》曰:予则奴戮汝。《论语》曰:箕子为之奴。即《周官》所谓罪隶之奴也。《春秋》传曰:斐豹,隶也。著于丹书,请焚丹书,我杀督戎。耻为奴欲焚其籍也。神州旧俗,无所谓奴婢,有之乃从坐而没入者耳。於戏!均产主义不复行于吾国,则人数中不能无奴婢一伦,吾滋痛尔。先王分土授田,一夫无失其所。当彼其时,事父兄者子弟也,事舅姑者子妇也。《周官》九职,臣妾聚敛疏材,质人掌民人之质剂,盖役于士大夫之家,如后世所谓官奴耳。战国秦汉以后,平民始得相买为奴。(《汉书·货殖传》:齐俗贱奴虏,而刁间独爱贵之。桀黠奴,人之所患也,惟刁间收取,使之逐鱼盐之利,或连车骑,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终得其力,起家数十万。又《高祖本纪》:五年夏五月,诏民以饥饿自卖为人奴婢者,皆免为庶人。)然若汉制严卖人法(《后汉书·世祖本纪》:建武七年五月,诏吏人遭饥乱,及为青徐贼所掠为奴婢下妻,欲去留者悉听之,敢拘制不还,以卖人法从事),与唐律不许典贴良人男女作奴婢驱使,则犹欲从古之道。至若罪隶舂藁之属,从坐没入者,犹必恤爱之。是故汉制,有杀奴婢之禁,有灼炙奴婢之禁。(《后汉书·世祖本纪》建武十一年二月诏曰:天地之性人为贵,其杀奴婢不得减罪。八月诏曰:敢有灼炙奴婢论如律,免所灼者为庶人。)其后立奴婢与庶人犯罪平等之律(建武十一年十月,诏除奴婢射伤人弃市律),又其后诏从没者悉免为庶人(《后汉书·孝安帝本纪》:永初四年二月,诏没入官为奴婢者,免为庶人)。呜呼!吾汉世盖俨然有释奴之风矣。顾亭林曰:士大夫之家所用仆役,令出赀雇募。苟不由此,则对于奴婢苛虐既失之,宽纵亦失之。无已,则有取于袁氏之治家(《袁氏世范·治家篇》言待奴婢最详,多可取),然尚未去奴婢之名也。吾知他日世界进化,对于奴婢必有两事,一在实行一妻之制,而先之以唐甄之去奴婢(唐甄《潜书》有去奴婢一篇,言去阉也),则庶几近古之风,而不须别立禁制也。
第十五节 诗歌
汉人以《三百五篇》当谏书(《前汉·王式传》),又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厚薄焉。(《前汉·艺文志》诗歌类)虽然,赋亦古诗之流也。故当时言语侍从之臣,若司马相如、虞邱寿王、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之伦,皆朝夕论思,日月献纳。而公卿大臣兒宽、孔臧、董仲舒、刘德、萧望之等,时时间作,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或以宣上德而著忠孝(班固《两都赋序》),其作用与今之报纸等,以予所闻。东方朔不失为主文谲谏,相如、扬雄则常以贡媚献谀为事,班固《两都》、张衡《两京》,庶乎讽谏切至者。又徒歌为谣,若翟方进坏陂之谣(《前汉》本传),赵飞燕张公子之谣(《前汉·外戚传》),及桓灵时之童谣(《后汉》本纪),或刺政贪,或言党祸,或指中常侍之乱,皆系实录,足以警戒人主焉。
汉武柏梁台联句,有“三辅盗贼天下危,盗阻南山为民灾,外家公主不可治”之句,足见当时臣下能指斥时事。而朱虚侯(刘章)之耕田,张衡之四愁,梁鸿之五噫,蔡琰之悲愤,江都王建女细君之悲愁,皆发于忧国爱国之忱,不可多得。以及班婕妤《怨歌行》之“凉飙夺炎热,恩情中道绝”,辛延年《羽林郎》之“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陌上桑》之“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窦元妻所歌之“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但见其爱情之缠绵,节操之凛烈,亦即所以讽人主,使之注意新故也。其对于循吏之有感情者,除白公、召父、杜母、贾父外,其朱晖、张堪、范丹廉、范樊晔等传,可取而观焉。以视颍水之歌灌夫,印累绶若之歌石显,好恶迥不侔矣。嗟夫!“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此卓文君之《白头吟》也,可以增人豪气。“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此汉铙歌之《战城南》也,可以激发人尚武精神。至诸葛武侯为《梁父吟》,崇拜义侠,其自负亦岂小耶!
第十六节 言语
(甲)名称。一、先生。汉时先生二字,或称先,或称生。如《史记·晁错传》:错初学于张恢先所。《汉书》则云:初学于恢生所。一称先,一称生。又《晁错传》:诸公皆称为邓先。《贡禹传》:朕以生有伯夷之廉。或称先,或称生。颜注皆训为先生,是也。二、足下。足下乃战国时人主之称。(苏代遗燕昭王书、乐毅报燕惠王书、苏厉与赵惠文王书及苏秦说燕易王、范雎见秦昭王,皆称足下,是也。)楚汉之交,郦生说沛公亦称足下,汉兴犹然。《汉书·文帝纪》:丞相臣平、太尉臣勃、主客臣揭等再拜言大王足下。是也。后遂为彼此通称矣。三、门生。汉世公卿多自教授,聚徒至数百人,其亲受业者为弟子,转相传授者为门生。(见欧阳公《孔宙碑阴名跋》。)顾亭林则谓汉人以受学者为弟子,其依附名势者为门生。引《郅寿传》:窦宪使门生诣寿。《杨彪传》:王甫使门生辜榷。以宪外戚,甫奄人,不应有转授之门生为证。实则二说皆可存也。四、臣。对人称臣,亦战国之余习。《史记·高祖纪》吕公曰:臣少好相人。张晏曰:古人相与言多称臣,犹今人相与言自称仆也。天下已定,廷臣对诸侯王虽称臣,其后此风遂息,仅王官于国君、属吏于府主称之。然汉之诸侯王有自称臣者,齐哀王之遗诸侯王书称臣,是也。天子有自称臣者,如高祖之奉玉卮为太上皇寿,景帝之对窦太后,皆称臣,是也。五、人君。《汉书》高帝诏曰:爵或人君,上所尊礼。颜师古曰:爵高有国邑者,则自君其人,故云或人君也。是人臣亦可称人君也。六、本朝。汉人有以郡守之尊称为本朝者。《司隶从事郭究碑》云:本朝察孝,贡器帝庭。《豫州从事尹宙碑》云:纲纪本朝。是也。亦谓之郡朝。《后汉·刘宠传》:未尝识郡朝。是也。亦谓之府朝。《晋书·刘琨传》:造府朝。是也。七、殿。人臣之屋称殿。观《汉书》霍光、黄霸、董贤等传及《三国志·张辽传》可知矣。八、法驾。《后汉·鲍宣传》:为豫州牧,行部乘传去法驾。是法驾人臣亦得称之也。九、万岁。万岁为当时相庆贺之通称。《后汉·吴良传》注引《东观汉记》:岁旦,郡门下掾王望举觞上寿,掾史皆称万岁。及《后汉》韩稜、马援、冯鲂等传,亦多称人臣为万岁,是也。然李固出狱,京师市里皆称万岁,遂为梁冀所疾,而卒以见杀。亦可见其为非常之辞矣。
母家,亦谓之外家。《后汉·王符传》:符,安定人,安定俗鄙庶孽,而符无外家,为乡人所贱。著书三十篇,号《潜夫论》。宋黄山谷所谓解著《潜夫论》,不妨无外家者也。
(乙)谚语。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郑世家》赞)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吴传》赞)变古乱常,不死则亡。(《袁晁传》赞)不知其人视其友。(《张冯传》赞)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春申君传》赞)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李将军传》赞)百里不服樵,千里不贩籴。(《货殖传》)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同上)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同上)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游侠传》)人貌荣名。(同上)利令智昏。(《平原君虞卿传》赞)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佞幸传》)此见于《史记》者。千人所指,无病而死。(《王嘉传》)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东方朔《客难》)不习为吏,视已成事。(《贾谊传》)前车覆,后车诫。(同上)投鼠而忌器。(同上)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韩信传》)遗子黄金满籝,不如教子一经。(《韦贤传》)前有赵张,后有三王。(赵广汉等传)萧朱结绶,王贡弹冠。(《萧望之传》)惟寂寞自投阁,爰清净作符命。(《扬雄传》)楚人沐猴而冠。(《项籍传》)妇儿人口不可信。(《陈平传》)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东方朔传》)狧糠及米。(《吴王濞传》)此见于《前汉书》者。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胡广传》京师谚)车如鸡栖马如狗,疾恶如风朱伯厚。(即朱震也。《陈蕃传》三辅谚。)灶下养,中郎将;烂羊头,关内侯。(《刘圣公传》)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马援传》马廖引)贵易交,富易妻。(《宋宏传》)关西出将,关东出相。(《虞诩传》)孤犊触乳,骄子骂母。(《循吏·仇览传》)此见于《后汉书》者。又刘向《别录》引:唇亡而齿寒。河水崩,其坏在山。《新序》引:蠧喙仆柱梁,蚊芒走牛羊。应劭《风俗通》引:狐欲渡河,无奈尾何。妇死腹悲,惟身知之。县官漫漫,怨死者半。金不可作(音做),世不可度。(点破秦皇汉武。)桓谭《新论》引:人闻长安乐,则出门而西向笑。知肉味美,则对屠门而大嚼。《牟子》(东汉牟融)引:少所见多所怪,见橐驼言马肿背。《易纬》引:一夫两心,拔刺不深。踬马破车,恶妇破家。崔寔《四民月令》引农语:三月昏,参星夕;杏花盛,桑叶白。河射角,堪夜作;犁星没,水生骨。郑康成《月令注》引里语:蜻蛉鸣,衣裘成。蟋蟀鸣,懒妇惊。马总《意林》卷四引汉王逸《正部论》:政如冰霜,奸宄消亡。威如雷霆,寇贼不生。《意林》卷五引《魏子》:己是而彼非,不当与非争。彼是而己非,不当与是争。
上所举或达世情,或识治体,或持清议,或寓讥讽,亦可略考当时民情矣。而尤以金不可作,世不可度之语为切中时弊。
(丙)方言。《公羊》多齐言,《淮南》多楚语,此易考见者。扬子《方言》其目甚繁,难于枚举。今将许氏《说文》中方言之最著者录于下。
偞 (僷同,宋卫之间谓华偞僷。《方言》:凡美容谓之弈,或谓之僷。宋卫曰僷。段玉裁按:僷亦作偞。偞偞,轻薄美好貌。按吾萍语,谓美容曰飘偞,或谓之飘飘偞偞。)
倩 (人美字也。《东齐》:婿谓之倩。段按郭云:言可借倩也,盖方俗语谓请人为之。)
你 (乃里切,音近昵,上声,秦人呼旁人之称。《玉篇》云:尔也。按小学诸书,皆详于自称,而略于称人之名。《尔雅》:卭,吾台予朕身甫余,言我也,朕余躬,身也。台朕赍畀卜阳,予也。注疏家谓赍畀卜,当训赐予之予,与自称无涉,其余则自称之名。故即史传所载,称人之名曰君,曰公,曰卿,均尊之之辞。若足下、陛下、阁下、执事,则并不敢直呼其人,而指其左右,皆未可为通称。其与我为对文者,惟称子为雅驯。《孟子》:子亦来见我。《诗》:子不我思。如尔汝则为轻贱之辞。故孟子以为非人所愿受,尔汝之音,转之为而、为若、为乃。小《尔雅》:而乃尔若,汝也。《通雅》:尔汝而若,乃一声之转。尔,古文为,俗加人旁作你,读为乃里切,今世俗所通行者。)
姎 (女人自称我也。按郝户部《尔雅义疏》:今伊犁乌鲁木齐回民称女曰姎哥。而《后汉书》长沙武陵蛮,相呼为姎徒。章怀太子注:姎音胡朗反。入匣母,竟与吾萍乡土语自称曰颃之入匣母者适合。(颃去声,有下浪切。)夫范书本记长沙武陵之语,吾萍接壤长沙,窃意孙吴建县之初,县境当有割自长沙者,古音古语犹有存焉,可谓千载孤证。又按姎转为卭字,别音通。《尔雅》:卭,我也,自称之名。吾萍人自称曰颃,有引卭须我友为证者。盖卭既可证颃,则颃实可证姎矣。卭为姎之转,姎为颃之正。故郭注《尔雅》亦云卭犹姎也。又北人称我曰俺,郝户部谓与姎卭我亦一声之转,俺音近暗,而萍语颃字,或读如憾,吾萍前辈刘金门宫保诗,所谓幸(即衡字,萍语称人曰衡)随憾及看龙船者也。俺为姎之转,俺憾音近,则用颃如用俺,用俺如用姎也。)
媦 (楚人谓女弟曰媦。)
嬯 (迟钝也,阘嬯亦如之。《长笺》:阘嬯,浙省方言曰阿带,愚戆貌。阿入声,带平声。一曰阿呆。按吾江西及湖南谓痴呆为带子,书痴为书带子。)
娃 (圜深目貌也。或曰吴楚之间谓好娃。段注《方言》:娃,美也。吴楚衡淮之间曰娃,故吴有馆娃之宫。娃于佳切,音哇,今其地答人美好之事,尚称好娃。)
姐 (蜀人谓母曰姐,淮南谓之社。从女且声,读若左。段注:羌人呼母一曰慢。按吾江西万载人呼母亦曰姐。)
(有所恨痛也。今汝南人有所恨,言大。)
(秦晋谓细为。)
揜 (自关以东,取曰揜。《方言》曰:掩,索取也,从手弇声,一曰覆也。)
喌 (呼鸡重言之,从吅州声,读若祝。段注:当云喌喌,呼鸡重言之也,浅人删之耳。夏小正,正月鸡桴粥粥也者,相粥之时也。按一本作相粥粥,呼也。粥喌古今字,鸡声喌喌,故人效其声呼之。《风俗通》曰:呼鸡朱朱。喌与朱音相似,祝者,引致禽畜和顺之意。则祝当重谓喌喌,读若祝祝也。《左传》:州吁,《穀梁》作祝吁。《博物志》:祝鸡翁善养鸡,故呼祝祝。)
咦 (南阳谓大呼曰咦。)
(良遇切,吴人呼狗。)
(羌去声,秦晋谓儿泣不止曰。)
(益梁之州谓聋为。秦晋听而不聪,闻而不达,谓之。)
(吴楚之外,凡无耳者谓之言,若断耳为盟。段按:五滑切,无耳,吴楚语。)
眄 (目偏合也,一曰袤视也。秦语。)
眮 (吴楚谓瞋目顾视曰眮。)
(乃管切,音。女嫁三日送食曰。)
(吴人谓祭曰。)
(益州鄙人言人盛讳其肥谓之。段注:假借作壤。邹阳上书亦云:壤子王梁代。)
(读若繇,牛胁后髀,前合革肉也。段注:合革肉者,他处革与肉可分剥,独此处不可分剥也,《七发》所谓牛之腴。《毛传》云:射左膘。《三苍》云:膘,小腹两边肉也。繇,敷绍切,今俗谓牲肥者曰膘壮。音如标。)
夥 (齐谓多也。《方言》曰:大物盛多。齐宋之郊,楚魏之际曰夥。按今楚人言夥计。)
肨 (匹绛切,顾亭林《唐韵正》云:今人谓体肥为肨。即古之丰字。)
(又取也。段按:《方言》抯,取也。南楚之间,凡取物清泥中,谓之抯,或谓之摣。)
八 (别也。段按:今江浙俗语,以物与人谓之八,与人则分别矣。按吾江西及湖南亦然,但八音,读若把。)
此《说文》中之方言也。至于毛与多谢等语,则又可以考焉。
毛 (《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靡有孑遗,耗矣。师古注:今俗语犹谓无为耗,音毛。《后汉书·冯衍传》:饥者毛食。李贤注:按衍集毛字作无,今俗语犹然,或古亦通乎。按谓无为毛,两汉唐宋相沿已久。曾慥《高斋漫录》载钱穆父折简召东坡食皛饭,以盐、萝、蔔饭为三白。东坡再召穆父食毳饭,以毛盐、毛饭、毛萝蔔为三毛。谓以毛为无,乃蜀语。又《佩觿集》:河朔谓无为毛。《通雅》:江楚广东呼无曰毛。)
多谢 (辛延年《羽林郎》诗:多谢金吾子。《汉书·赵广汉传》注:多问者言殷勤,若今千万问讯也。陶靖节诗亦有多谢绮与用之句。)
阿谁 (《蜀志·庞统传》:向者之论,阿谁为失。)
手下 (《江表传》:孙策谓太史慈曰:先君手下兵数千余人,尽在公路许。又曰:卿手下兵宜将多少自由意。)
负 (老母之称。《史记·高祖本纪》:常从王媪武负贳酒。《汉书》注如淳曰:俗谓老大母为阿负。师古曰:《列女传》云:魏曲沃负者,魏大夫如耳之母也。古语谓老母为负耳。)
公 (妇谓舅也。《前汉书·贾谊传》:与公并倨。)
了了 (慧也,晓解也。后汉《孔融传》:小而了了,大未必奇。)
收债 (《战国策》:冯谖为孟尝君收责于薛。《史记》作收债。)
媪 (母老之称。《史记·高祖本纪》:常从王媪武负贳酒。)
媭 (楚人谓姊为媭。)
娪 (《释名》:青徐呼女曰娪。娪,忤也。女始生,人意不喜,忤忤然也。扬子《方言》:吴人谓女曰娪。五故切,音误。)
嫶冥 (《前汉·外戚传》嫶妍太息注晋灼曰:三辅谓忧愁面省疲曰嫶冥。嫶妍,犹嫶冥也。)
寄居 (《前汉·息夫躬传》:归国未有第宅,寄居邱亭。)
不中用 (《史记·始皇本纪》: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外戚世家》:武帝择宫人不中用者斥出归之。《王尊传》:其不中用,趣自避退,毋久妨贤。)
小家子 (《汉书·霍光传》:使乐成小家子,得幸将军。)
主人翁 (《史记·范雎传》:主人翁习知之。)
十八九 (《汉书·丙吉传》:至今十八九矣。)
年纪 (《光武纪》:建武十五年诏下州郡,检核垦田顷亩及户口年纪。)
分付 (《汉书·游侠原涉传》:分付诸客。)
交代 (《汉书·盖宽饶传》:及岁尽交代。《白虎通义》:封禅必于泰山何?万物之始,交代之处。)
什物 (《后汉·宣秉传》:即赐布帛帐帷什物。)
晓示 (《汉书·循吏童恢传》:吏人有违犯禁法,辄随方晓示。《班超传》:令晓示康居王。)
主者 (《史记·陈丞相世家》:各有主者。《后汉·刘陶传》:事付主者,又主者旦夕迫促。《乐巴传》:主者欲有所侵毁。)
传语 (《后汉·清河王庆传》:令庆传语中常侍。)
收拾 (《光武纪》:吏人死亡,或在坏垣毁屋之下,而家羸弱不能收拾者。)
寻思 (《汉书·循吏刘矩传》:以为忿恚可忍,县官不可入,使归更寻思,讼者感之。)
见在 (郑康成《周礼·夏官》藁人亡者阙之注:阙,犹除也。弓弩矢箙,弃亡者除之,计今见在者。)
比数 (郑康成《周礼·大司马》简稽乡民注:简,谓比数之。)
先辈 (郑康成《诗·采薇》笺:今薇生矣。先辈可以行也。)
如今 (郑康成《诗·杕杜》笺:征夫如今已闲暇,可归也。)
杂碎 (《后汉·仲长统传》:百家杂碎,请用从火。)
普请 (《三国志·吕蒙传》:孤普请诸将,咨问机宜。)
牢固 (《三国志·陆抗传》:吾宁弃江陵而赴西陵,况江陵牢固乎。)
享福 (《后汉书·郎传》:是故高宗以享福,宋景以延年。)
久住 (《蜀志·诸葛传》:是以分兵屯田,为久住之基。)
暂住 (《吴志·钟离牧传》:闻君意顾,故来暂住。)
长住 (《易林》:乾作圣男,坤作智女,配合成就,长住乐所。)
扇 (须缘切,《淮南子》:左拥而右扇之。又束晳《补亡诗》:八风代扇。)
开张 (《释名》:袂,掣也。掣,开也。开张之以受臂屈伸也。诸葛孔明《前出师表》:诚宜开张圣听。)
临场 (《后汉·刘表传》论:临场决敌,则悍夫争命。)
辞谢 (《史记·吕后纪》:代王使人辞谢。)
清亮 (《后汉·郎传》:清亮自然。)
奉行故事 (《书》:率百官若帝之初传,顺舜初摄帝位故事,奉行之。)
管事 (《史记·李斯传》:赵高以刀笔吏入秦宫,管事二十余年。)
那 (音乃贺切。《后汉书》:公是韩伯休那。注:那语余声。)
些款乃 (《弇州山人藁》:宋玉之些,子云之款乃。皆方言也。款乃音袄霭,湘中人泣舜之余声也。)
罢休 (《史记》吴王谓孙武曰:将军罢休。今苏州语谓罢必缀一休字。)
抓 (音琶,搔也,扫也。见《淮南子》。)
数 (责人也。范雎之数须贾,汉高之数项羽,是也。今苏州谓责人曰数说。)
(《周礼·考工记》凡昵之类不能方注:亦黏也。今苏州谓发粘亦曰。)
钻 (班固答宾戏:商鞅挟三卫以钻孝公。钻即钻营之意,今谓善趋权势曰善钻,谓善钻者为头尖,犹钻物之钻,以尖而易入也。又吾萍语谓入曰钻,如进去曰钻,进去好弄曰闹里钻,是也。)
放手 (《后汉书》:残吏放手。今苏州谓贪纵为非曰放手。)
卒暴 (《前汉·陈汤传》:兴卒暴之师。卒音猝,今太仓州谓性急为卒暴。)
勃窣 (窣音孙,入声。《司马相如传》:媻珊勃窣上金堤。今嘉定呼人体笨行步不轻脱,曰勃窣。)
佁儗 (音如炽腻,谓人进退不果也。司马相如《赋》:仡以佁儗。师古又音态碍,今嘉定亦有此语。)
发笑 (《前汉·司马迁传》:适足以发笑而自黠耳。嘉定俗指可鄙笑曰发笑。)
褦襶 (《古乐府》:今世褦襶子,触热向人家。今俗谓人懒惰不振作,及不自整理物件曰褦襶。而嘉定谓人性乖劣曰褦襶。)
鏖糟 (《汉书·王霸传》鏖兰皋下注:世俗以尽死杀人为鏖糟,盖血肉狼藉之意也。今俗谓污秽之物曰鏖糟,而京师糟皋之语亦本于此。)
蒂芥 (《前汉·贾谊传》细故蒂芥何足以疑注:蒂芥,小鲠也。又司马相如《上林赋》:曾不蒂芥。按今俗谓小嫌曰芥蒂。)
掉磬 (《礼·内则》郑注:虽有勤劳不敢掉磬疏。崔氏云:北海人谓相激事为掉磬。《隐义》云:齐人谓相绞讦为掉磬。按即今俗语所谓掉皮之所本。)
几所 里所 (《前汉·疏广传》问金余尚有几所注:几所,犹几许也。《张良传》父去里所复还注:里所,犹里许也。)
无赖 (《汉书·高帝纪》:始大人常以臣无赖。)
客作 (《野客丛谈·吴曾漫录》曰:江西俚俗骂人曰客作儿。按陈从易诗:枇杷客作儿。今人斥受雇者为客作。此语殆始于南北朝,观袁翻谓人曰:邢家小儿为人客作章表。可知。按《后汉·匡衡传》:衡乃与客作而不求价。《三国志》:焦先饥则为人客作,饱食而已。则此语殆始于汉。)
痴种 (《越绝书》:慧种生圣,痴种生狂。今嘉定俗骂人曰痴种。)
乞儿 (《汉官仪》曰:明帝临轩雍,历二府,光观壮丽,而太尉府独卑陋。显宗东顾叹息曰:椎牛纵酒,勿令乞儿为宰。)
老狗 (《汉武故事》:栗姬尝骂上为老狗。)
酒家儿 (见《栾布传》。)
无肰子 (见《前汉书》。)
妳妳 (焦仲卿妻《古诗》云: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妳妳。)
小姑 (《古乐府》焦仲卿妻词曰: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
妹婿 (《三辅决录》:赵岐取马续女宗姜为妻。续兄子融,岐曰:妹婿之故,屈志于融。)
郎君 (《世说》:诸葛瑾为豫州,遣别驾诣台,语云小儿恪知谨,卿可以语速。速往诣恪,恪不相见。后相遇,别驾唤恪,咄咄郎君云。)
先后 (《郊祀志》:见神于先后宛若。孟康曰:古谓娣姒。今关中呼为先后。)
累重 (《西域传》:募民壮健有累重敢徙者,诣田作。注:累谓妻子家属也。今嘉定俗呼妻子曰贱累,又子女多曰累重。)
眷 (亲属也,字或作婘。《史记·樊哙传》:诛诸吕婘属。又《五代史·裴皞传》:裴氏自晋魏以来,世为名族,居燕省者号东眷,居凉者号西眷,居河东者号中眷。按今通称有家眷、女眷、亲眷之目。)
索妻 (即娶妻也。《关羽传》:孙权遣使索羽女为子妇。又《隋书·房陵王传》独孤后曰:为伊索得元家女。今临晋亦谓娶妻为索妻,而吾萍则谓之讨亲,讨亦索之义也。)
有身 (《高帝纪》:已而有娠。孟康曰:娠音身。《汉书》:身多作娠,盖古今字也,今俗亦有谓怀孕为有身者。)
主故 (见《后汉书》。)
亡聊赖 (无所事事也。《前汉·张释之传》:尉窘亡聊赖。)
不快 (《后汉·华陀传》: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今俗谓人有病曰不快活,一曰不舒服,自称有病亦然。)
人道我 (《毛诗》愿言则嚏注曰:今俗人嚏曰人道我。今人喷嚏,必曰有人道我。)
沾寒 (《史记·滑稽传》: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吾萍语谓有寒疾亦曰沾寒。)
财主 (《世说》陈仲弓曰:盗杀财主,何如骨肉相残。)
鲜翠 (王伯厚《困学纪闻》评诗陆务观记:东坡诗翠欲流。谓蜀语鲜翠,犹言鲜明也。愚按嵇叔夜《琴赋》云:新衣翠粲。李周翰注:翠粲,鲜色。李善注引《子虚赋》:翕呷翠粲。张揖曰:翠粲衣声,《汉书》作萃蔡。班婕妤赋:纷粹兮纨素声。其义一也。以鲜明为翠乃古语。)
当 (《正字通》:凡出物质钱,俗谓之当。《后汉·刘虞传》:虞所赍赏,典当胡夷,瓒复抄夺之。注:当,音丁浪反。)
搜牢 (牢音潦。《后汉·董卓传》:卓纵放兵士,突其居舍,淫略妇人,剽虏资财,谓之搜牢。注:言牢周者,皆搜索取之也。一曰牢,漉也。二字皆从去声。)
姘 (《仓颉篇》:男女私合曰姘。汉律,与妻婢奸曰姘。又斋与女交罚金四两曰姘。)
相公 (顾亭林《日知录》:前代拜相者必封公,故称之曰相公。《羽猎赋》:相公乃乘轻轩,驾四骆。相公二字似始见此。)
阿 (顾亭林《日知录·隶释·汉殽阬碑阴》云:其间四十人,皆字其名而系以阿字,如刘兴阿与潘京、阿京之类。必编户民未尝表其德,书石者欲其整齐而强加之,犹今闾巷之妇,以阿挈其姓也。《成阳灵台碑》阴有主吏仲东、阿东。又云:惟仲阿东年在元冠,幼有中质,又可见其年少而未有字。《抱朴子》:祢衡游许下,自公卿国士以下,衡初不称其官,皆名之云阿某,或以姓呼之为某儿。《三国志·吕蒙传》注:鲁肃拊蒙背曰:非复吴下阿蒙。《世说》注:阮籍谓王浑曰:与卿语不如与阿戎语。皆是其小时之称也。妇人以阿挈姓,则隋独孤后谓云昭,训为阿云。唐萧淑妃谓武后为阿武。韦后降为庶人,称阿韦。刘从谏妻裴氏,称阿裴。吴湘娶颜悦女,其母焦氏称阿颜、阿焦,是也。亦可以自称其亲。焦仲卿妻诗:堂上启阿母,阿母谓阿女。是也。谨按以阿系其名者,始于汉,盛于南北朝。唐陆龟蒙《小名录》所载汉武陈后名阿娇,曹操名阿瞒,蜀后主名阿斗,王濬名阿童,王忱名阿大,殷浩名阿源,王临之名阿林,郗恢名阿乞,王循龄名阿龄,王蕴名阿兴,王敬豫名阿璃,石邃名阿铁,刘敬宣名阿涛,谢瞻名阿远,陶俨名阿舒,刘名阿称。是也。)
幺 (《汉书·食货志》:王莽作钱货六品,内有幺钱;贝货五品,内有幺贝;布货十品,内有幺布。班彪《王命论》:幺膺不及数子。蔡邕《短人赋》:其余尪幺。《尔雅》幺幼注曰:豕子最后生者,俗呼为幺豚。故后人有幺膺之称。《说文》:幺,小也,象子初生之形。幼字从幺,亦取此义。顾亭林曰:一为数之本,故可以大名之。一年之称元年,长子之称元子。是也。又为数之初,故可以小名之。骰子之谓一为幺,是也。《唐书·杨炎传》:卢杞貌幺陋。《宋史·岳飞传》:杨幺本名杨太,太年幼,楚人谓小为幺,故曰杨幺。俗作么非。)
第十七节 汉末风俗之复古
王莽居摄,颂德献符者遍于天下。虽有何武、鲍宣、高固及辛庆忌三子之不附莽而死,翟义、贾萌、张充诸人之讨莽而死,龚胜之不应征而死,曹竟之不附莽而死,于赤眉、李业、王皓、王嘉、谯元之不仕莽而死,于公孙述、彭宣、王崇、邴汉、梅福、逢萌之不附莽而去,胡纲、郭坚伯、郭游君、杨宝、牟长、高翊、高容、洼丹、孔子建、郭宪之不仕莽,王谭、文参之不从莽,足以立懦廉顽,少答百年前汉武表章六经、尊用儒士之盛意。然岁寒松柏,寥寥无几。盖由西汉师儒虽盛,而大义未明也。光武、明、章有鉴于此,故尊崇节义,敦厉名实,所举用者莫非经明行修之人,而风俗为之一变。至其末叶,朝政昏浊,国事日非,而党锢之流,独行之辈,依仁蹈义,舍命不渝,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三代以下,风俗之美无尚于东京者。范蔚宗之论,以为桓、灵之间,君道粃僻,朝纲日陵,国隙屡启,自中智以下,靡不审其崩离。而权强之臣,息其窥盗之谋。豪杰之夫,屈于鄙生之议。所以倾而未颓,决而未溃,皆仁人君子心力之为(《左雄传》论)。信不诬也。
[book_chapter]第三编 浮靡时代(浊乱时代)
[book_title]第一章 魏晋南北朝隋
第一节 清议
汉末名士互相品题,遂成风气。于时朝廷用人率多采之,颇足以挽势利夤缘之习。故魏之何夔、杜恕皆注重乡评。陈群遂立九品中正之法,晋因之乡邑清议,不拘爵位,褒贬所加,深足劝励。故有被议坐废者,如陈寿、阎义(《晋书·何攀传》)、卞粹诸人,是也。有被议贬黜者,如韩预(《张辅传》)、李含、王式(《卞壸传》)、温峤、任让(《华恒传》)、周勰(《韩康伯传》)、陈暄(《陈庆之传》)诸人,是也。《南史》宋武帝、齐高帝纪于受禅即位大赦下诏:皆有犯乡论清议者,一皆荡涤洗除先注等语。先注者,即被议为中正所注者也。清议之严如此,而又皆持之于中正,用以区别流品,亦六朝之一特色。虽法久弊生,中正不尽秉公,或上下其手,然乡间之清议自峻也。
第二节 流品
曹孟德既有冀州,崇奖跅弛之士,以盗嫂受金为无害于才。观其下令再三,至于求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者。然于慎重流品之风,毫无所损。晋宋以来,已成普通观念,如宋王道子之不呼蔡兴宗坐,王球之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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