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菽园杂记 [book_author]陆容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学术杂记,笔记,完结 [book_length]102575 [book_dec]笔记。明陆容撰。十五卷。容字文量,号式斋,太仓州(今属江苏)人。成化进士。官至浙江右参政。史称容与张泰、陆釴齐名,时号娄东三凤。是编乃其札录之文,于明代朝野故实叙述颇详。旁及谈谐琐记,风俗、物产、乃至鬼怪传说,无所不包。其中考辨者如元王柏作二南相配图,弃甘棠、何彼秾矣,野有死麕三篇,于经义以为乖刺,而作者独叹为卓识。于政教,洪武中朝廷访求通晓历数,求卜问事者,备载山东监生周敬心奏言:“国祚长短,在德厚薄,非历数之可定。”举例以国祚最短者,莫如秦、隋、五代,始皇之酷虐,炀帝之苛暴,五代之穷凶,是皆人事所至,岂在历数?并批评洪武“神武过于汉高,而宽仁不及;贤明过于(唐)太宗,而忠厚不及。是以御宇以来政教未敷,四方未治。……又何必问诸卜技之人?”因说明玉玺之不是宝,而仁义之为大宝,皆有深意者。故王鏊尝语其门人曰:“本朝记事之书,当以陆文量为第一,”有景明刻本《纪录汇编》本,《守山阁丛书》本、《丛书集成初编》本。 [book_img]Z_13182.jpg [book_title]●卷一 朝廷每端午节,赐朝官吃糕粽于午门外,酒数行而出。文职大臣仍从驾幸后苑观武臣射柳,事毕皆出。上迎母后幸内沼,看划龙船,炮声不绝。盖宣德以来故事也。丙戌岁,炮声无闻,人疑之,后闻供奉者云,是日,内官奏放炮,上止之云:“酸子闻之,便有许多议论也。上之顾恤人言如此,可以仰见圣德矣。” 奉天门常朝,御座后内官持一小扇扇,金黄绢以裹之。尝闻一老将军云:“非扇也,其名卓影辟邪”。永乐间,外国所进。但闻其名,不知为何物也。 尝闻尚衣缝人云:“上近体衣,俱松江三梭布所制。”本朝家法如此。“太庙红纻丝拜茵,立脚处乃红布。”其品节又如此。今富贵家佻■〈亻达〉子弟,乃有以纻丝绫段为裤者,暴殄过分,甚矣! 近见洪武四年御试录,总提调中书省官二人,读卷官、祭酒、博士、给事中、修撰各一人,监试官御史二人,掌卷受卷弥封官各主事一人,对读官司丞编修二人,搜检怀挟、监门巡绰所镇抚各一人,礼部提调宣尚书二人。次御试策题。又次恩荣次第云。洪武四年二月十九日廷试。二十日午门外唱名,张挂黄榜,奉天殿钦听宣论。同日除授职名,于奉天门谢恩。二十二日赐宴于中书省,二十三日国子学谒先圣、行释菜礼。第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授员外郎,第二名、第三名授主事;第二甲一十七名,赐进士出身,俱授主事;第三甲一百名,赐同进士出身,俱授县丞。姓名下籍状,与今式同。国初制度简略如此。今《进士登科录》,首录礼部官奏殿试日期,合请读卷及执事官员数,进士出身等第。圣旨俞允,谓之玉音。次录读卷、提调、监试、受卷、弥封、掌卷、巡绰、印卷、供给各官职名。又次灵三月一日诸贡士赴内府殿试。上御奉天殿,亲试策问。三日早,文武百官朝服,锦衣卫设卤簿于丹陛丹墀内,上御奉天殿,鸿胪寺官传制唱名,礼部官捧黄榜,鼓乐导出长安左门外;张挂毕,顺天府官用伞盖仪从,送状元归第。四日,赐宴于礼部;宴毕,赴鸿胪寺习仪。五日,赐状元朝服冠带及进士宝钞。六日,状元率诸进士上表谢恩。七日,状元诸进士诣先师孔子庙行释菜礼。礼部奏请,命工部于国子监立石题名。朝廷或有事,则殿试移他日,谓之恩荣次第。又次录进士甲第:第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若干人,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若干人,赐同进士出身。每人名下,名具家状。最后录第一甲三人所对策,其家状式,姓名下云:“贯某府某州某县某籍某生,治某经,字某,行几,年几岁,某月某日生。曾祖某,祖某,父某,母某氏。祖父母、父母俱存曰重庆,下父母俱存曰具庆,下父存母故曰严侍,下父故母存曰慈侍,下父母俱故曰永感,下兄某,弟某,娶某氏,某处乡试第几名,会试第几名。” 予奉命犒师宁夏,内府乙字库关领军士冬衣,见内官手持数珠一串,色类象骨而红润过之。问其所制,云:“太宗皇帝白沟河大战,阵亡军士积骸遍野。上念之,命收其头骨,规成数珠,分赐内官念佛,冀其轮回。又有头骨深大者,则以盛净水供佛,名天灵碗。”皆胡僧之教也。 予使迹所及,历赵、秦、伊、周四王府。朝见日,皆有宴。惟秦王亲宴于承运门,品馔丰盛,余皆长史陪宴,宾馆成礼而已。闻秦王之母太妃陈氏,贤而且严,每朝使至,必令王出宴云。非惟见尔敬重朝廷好言好事,亦得见闻。若在宫中,不过与妇人相接而已。实有何益,酒肴已具,必令人舁入观之;如不佳,典膳厨役皆受挞辱。王之所以无失礼宾客者,由太妃之贤也。 各镇戍、镇守内官,竞以所在土物进奉,谓之孝顺。陕西有木,实名榅桲,肉色似桃,而上下平正如柿。其气甚香,其味酸涩。以蜜制之,岁为进贡。然终非佳味也。太监王敏、镇守陕西时,始奏能之,省费颇多。敏,本汉府军余,善蹋鞠,宣庙爱而阉之。常熟知县郭南,上虞人。虞山出软栗,民有献南者,南亟命种者悉拔去,云:“异日必有以此殃害常熟之民者。”其为民远虑如此,因类记之。 环、庆之墟有盐池,产盐皆方块如骰子,色莹然明彻,盖即所谓水晶盐也。池底又有盐根如石,土人取之,规为盘盂。凡煮肉贮其中抄匀,皆有盐味;用之年久,则日渐销薄。甘肃灵夏之地,又有青、黄、红盐三种,皆生池中。 陕西布政司,本唐宰相府。前堂屏扆后有方石池,中刻波浪纹,云是宰相冰果之器;后堂檐下有一石池,中地稍高,四周有走水渠,云是宰相用以割羊。又有钉官石,石理中断钉历历可见,云唐举子以此自占。凡钉入者,终身利达;不入者不利。往往有验云。 “焚书只是要人愚,人未愚时国已墟。惟有一人愚不得,又从黄石授兵书。”此《焚书坑诗》。不知何人所作,家君常诵之。坑在骊山下,即坑儒谷是也。 正统己巳,车驾蒙尘,敌势甚炽,群情骚然。太监金英集廷臣议其事,众嗫嚅久之,翰林徐珵元玉谓宜南迁,英甚不以为然。适兵部尚书于谦奏欲斩倡南迁之议者,众心遂决。景皇帝既即位,意欲易储。一日,语英曰:“七月初二日,东宫生日也。”英叩头云:“东宫生日是十一月初二日。”上为之默然。盖上所言者谓怀献,英所言者谓今上也。意与献陵之对正相似。珵后改名有贞。 陕西环县界,有唐时木波、合道等城遗址,志书以为范文正公守环时所筑。尝考之,唐德宗兴元十三年二月,集方渠、合道、木波三城,邠宁节度使杨朝晟之力也。文正公或因其旧址而修筑之,故云。 温泉在临潼县骊山北麓,即唐之华清宫故址。山上有玉女祠,乃其发源处。唐时每岁临幸,宫殿壮丽,今惟此池存焉。上覆屋数楹,四周甃以甓石,其水寒暖适调,清彻可鉴丝发。汤泉若句容、宣府、遵化等处亦有之,其佳胜宜莫如此。然以官府掌之,非贵宦无由得沿;其外别引泉,为男女混堂二处,则居民共之。 居庸关外抵宣府驿递官,皆百户为之,陕西环县以北抵宁夏亦然,盖其地无府、州、县故也。然居庸以北,水甘美,谷菜皆多;环县之北皆碱地,其水味苦,饮之或至泄利。驿官于冬月取雪实窖中,化水以供上官。寻常使客,罕能得也。 吾苏陈僖敏公镒为都御史巡抚陕西时,用法宽平,临事简易。数年间,雨旸时若,年谷屡登,民信爱之,以其美髯鬣,呼为胡子爷爷。尝以议事还朝,民讹传得代遮道借留者数千人。公谕以当复来,始稍稍散去。及其复来,焚香迎候亦然。民父母及身有疾者,发愿为公舁轿,则不事医药祈祷,辄愈。一出行台,人争舁之,虽禁之不息也。及公去,有画像事之者,其得民如此。代公者欲惩其弊而济之以猛,识者亦以为宜,然民虽阳畏,而阴实怒之。且旱潦相仍,边事日作,非复昔时之气象矣。故善论公者,以为非但其德有以惠乎民,而其福之庇乎民者亦博矣。 陕西都指挥司整,幼尝结数恶少为义弟兄,一人受挫,则共力复仇。整尝系杀一人于都市歌楼,主家执之不力,被脱去,乃执其与刘某于官,究整所在,刘曰:“我实杀之,非整也。”众证为整,刘自认益坚。法司不能夺,乃论死,后得末减,发充辽东三万卫军。整德之,每岁供其军赀。时整有老母,故刘诬代之。古之侠士,不能过也。 太监牛玉之败,南京六科给事中王徽等因上疏言宦官干政专权、置立私宅等事,皆祖宗时所无,请一切禁革之。其言谠直,切中时弊。徽等各调任远州判官。天下之士,莫不慕其风采。徽字尚文,南京人。丙戌岁,予犒师宁夏,过宁州,闻判官李某,数中人问及此事,李云:“始谋于王渊志默,志默恐同寮有进止者,乃焚香告天以为盟。奏本则各草一通,俱送尚文,以备采取。若为首,则六科以次列名,不容退避。盖旧规也。”志默,绍兴山阴人,谪四川茂州判官。予以此举徽擅其名,而渊之力居多,故表着之。 陕西城中旧无水道,井亦不多,居民日汲水西门外。参政余公子俊知西安府时,以为关中险要之地,使城闭数日,民何以生?始凿渠城中,引灞、浐水从东入西出,环甃其下以通水,其上仍为平地,迤逦作井口使民得以就汲。此永世之利也。 西岳华山、西镇吴山皆在陕西境内,载在祀典。而西安又有五岳庙。陈僖敏巡抚时,既不能毁,而又奏请重修之,失礼甚矣。况劳民伤财,在所得已。此不学之过也。 《水东日记》云:“世称警悟有局干人曰乖觉,于兵部奏内常用之,然未见所出。”乃引韩退之、罗隐“乖角”字,以为与今乖觉意正相反。盖奏词移文间,用方言时语,不必一一有出也。今之所谓乖,即古之所谓黠、黠岂美德哉。韵书训乖云:戾也,背也,离也。凡乖者,必与人背离。如与人相约谏君,劾奸死难,稍计利害则避而违之以自全,反谓不违者为痴。此正所谓乖角耳。 正统丙辰状元周旋,温州永嘉人。闻阁老预定第一甲三人候读卷时,问同在内诸公云:“周旋仪貌如何?”或以丰美对,阁老喜。及传胪,不类所闻。盖丰美者,严州周瑄,听之不真而误对耳。天顺庚辰,曹钦反,连捕其党冯益损之甚急。一星士冯益谦之就逮,亦弃市。盖二人皆宁波人,且同名,故有此误。人之祸福,固非偶然。然亦有如此者,所谓命也。 庆阳西北行二百五十里为环县,县之城北枕山麓,周围三里许,编民余四百户,而城居者仅数十家。戍兵僦屋,闾巷不能容,至假学宫居之。其土沙瘠,其水味苦,乍饮之,病脾泄出。赵大夫沟者,味甘,然去城十余里。岁祀先师,则取酿酒,不可以给日用也。驿廪稍供稻米,盖买诸庆阳,粟一斗得稻米一升。薪木则贾诸开城。开城亦小邑,去环八十里,地有美薪,其愈环可知矣。其古迹,则灵武台在焉,唐肃宗以太子即位其处。城之南有唐时木波、合道等城,遗址尚存。居数日,校官率举业弟子五六人执经请益,咸谨朴。使之析义理,皆颇能之;与谈古今及他文事类莫能知。尝与索韵书,遍城中不可得。盖其地僻陋,无贤师友。校官来师者,各以所通经授弟子。或不久去,则贸贸焉无能成其终者。无惑乎人才之难也。 巡抚陕西都宪嘉禾项公忠,令庆阳、邠、宁州县督民种树道旁,民颇怨之。巡抚延绥都宪广东卢公祥有诗嘲之,其终篇云:“可惜路旁如许地,只栽榆柳不载桑。”项公和韵云:“老我岂无衣食计,安知此地不宜桑。”二时今在庆阳公馆壁间。邠、宁、庆阳,皆古豳地,《七月》之诗言蚕桑之事备矣。要之,卢公之言得之。 庄浪参将赵妥儿,土人也。尝马蹶,视土中有物,得一刀,甚异。每地方将有事,则自出其鞘者寸余,鞘当刀口处常自割坏。识者云:“此灵物也,宜时以羊血涂其口。”妥儿赖其灵,每察见出鞘,则预为之备。以是守边有年,卒无败事。太临刘马儿还朝日,求此刀,不与。以是掩其功,不得升。 民间俗讳,各处有之,而吴中为甚。如舟行讳“住”,讳“翻”,以“箸”为“快儿”,“幡布”为“抹布”;讳“离”、“散”,以“梨”为“圆果”,“伞”为“竖笠”;讳“狼籍”,以“榔槌”为“兴哥”;讳“恼躁”,以“谢灶”为“谢欢喜”。此皆俚俗可笑处,今士大夫亦有犯俗称“快儿”者。 洪武中,朝廷访求通晓历数、数往知来、试无不验者,必封侯,食禄千五百石。山东监生周敬心奏言:“国祚长短,在德厚薄,非历数之可定。三代有道之长,固所定论。三代而下,深仁厚德者,汉、唐、宋而已。如汉高之宽仁,继以文、景之恭俭,昭、宣之贤明,光武之中兴,章帝之长者。唐太宗之力行仁义,宋太祖之诚心爱民,是以有道之长。国祚最短者莫如秦,其次如隋,又其次如五代。始皇之酷虐,炀帝之苛暴,五代之穷凶,是皆人事所致,岂在历数?钦惟圣上应天眷命,扫灭群雄,救乱诛暴,其功大矣。然神武过于汉高而宽仁不及,贤明过于太宗而忠厚不及。是以御宇以来,政教未敷,四方未治。伏乞效汉高之宽仁,同太宗之诚悫,法三代之税敛,则帝王之祚,可传万世,又何必问诸卜技之人邪!”又言:“陛下连年远征,臣民万口一辞,皆知为耻不得传国宝,欲取之耳。臣闻传国宝出自战国楚平王时,以卞和所得之玉琢之,秦始皇秘之,名曰御玺。自是以来,历代珍之,遂有是名。《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是知仁乃人君之宝,玉玺非宝也。且战国之君,赵先得宝而国不守;五代之君皆得宝,皆不旋踵而亡。盖徒知玉玺之为宝,而不知仁义之为大宝故也。天下治安享国之久者,莫如三代。三代之时,未有玉玺。是知有天下者在仁义,而不在此玺亦明矣。今为取宝,使兵革数动,军民困苦,是忽真正之大宝而易无用之小宝也。圣人智出天下,明照万物,何乃轻此而重彼,爱彼而不爱此邪?”又言:“方今力役繁难,户口虽多,而民劳者众。赋敛过厚,田粮虽实,而民穷者众。教化博矣,而民不说,所谓徒善也。法度严矣,而民不服,所谓徒法也。昔者汲黯言于汉武帝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方今国则愿富,兵则愿强,城池则愿高深,宫室则愿华丽,土地则愿广,人民则愿众。于是,多取军士,广积钱财,征伐之举无虚日,士木之功无已时,如之何其可治也?”又言:“洪武四年钦录天下官吏,十三年连坐胡党,十九年起天下积年民害,二十三年大杀京民。此妄立罪名,不分臧否,一概杀之,岂无忠臣烈士、善人君子误入名项之中?于兹见陛下之德薄而杀戮之机深矣。夫自古不嗜杀人者,能一天下。而杀之多者,后嗣不昌。秦、隋、元魏之君好杀不已,其后至于灭绝种类,汉时误杀一孝妇,致东海枯旱三年。方今水旱连年,未臻大稔,未必不由杀戳无辜、感伤和气之所致也。”又言:“明主之制,赏不僭,刑不滥。今刑既滥矣,复赏赐无节。天下老人,非功非德,人赐钞五锭;征出军官,位高而禄厚,平寇御侮,亦其职分当然,今乃赏赐无极。夫厚敛重科,穷民困苦,而滥赐无功之人,甚无谓也!宜节无功之赏,以宽穷民之赋。则天下幸甚,万姓幸甚!”其余若通钞法、罢充军等事,皆切时弊。约三千余言,节其要录之。敬心,不知为山东某州县人,后仕某官。问之山东仕于朝者,皆莫之知。己无官守言责,而能直言如此,何其壮哉!不可泯也。 《孟子》云:“传说举于版筑之间。”屈原云:“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二书“筑’字,犹《周诗》“筑室百堵”之“筑”。蔡氏注说筑傅岩之野云:筑,居也。今言所居犹谓之卜筑。盖以版筑胥靡之事,说贤者,不宜有此。为贤者讳,故云然尔。然孟、屈去殷周未远,必有所传。况耕稼陶渔,不足以病舜;钓弋猎较,不足以累孔;穷而操筑,亦何足以为说讳乎! 古人于图画书籍皆有印记,云某人图书。今人遂以其印呼为图书。正犹碑记、碑铭,本谓刻记铭于碑也。今遂以碑为文章之名,莫之正矣。 前辈诗文稿,不惬意者多不存,独于墓志、表碣之类,皆存之者,盖有意焉。景泰甲戌进士蓟州钱源,其先昆山人,尝以公差过昆,访求其祖墓,父老无能知者。居数日,沈通理检家藏前人墓志,得洪武七年邑人卢熊所为钱瑞妻章氏墓志,始知其祖墓在今儒学之后,而封表之。于是,知葬理之不可无志。而志葬者世系墓地,尤不可以不详也。士大夫得亲戚故旧墓文必收藏之,而不使之废弃,亦厚德之一端也。源,本沙头郁氏子,郁与钱世连姻。钱无子,郁以一子为其后,后戍蓟州。郁今为医官,钱氏则已绝矣。 吴中乡村唱山歌,大率多道男女情致而已。惟一歌云:“南山脚下一缸油,姊妹两个合梳头。大个梳做盘龙髻,小个梳做扬篮头。”不知何意。朱廷评树之尝以问予,予思之,翼日报云:“此歌得非言人之所业本同,厥初惟其心之趣向稍异,则其成就遂有大不同者。作如是观,可乎?”树之云:“君之颖悟过我矣。作如是观。”此山歌第一曲也。 [book_title]●卷二 天顺初,有欧御史者,考选学校士,去留多不公。富室子弟惧黜者,或以贿免。吾昆郑进士文康,笃论士也。尝送一被黜生诗,篇末云:“王嫱本是倾城色,爱惜黄金自娱身。”事可知矣。时有被黜者,相率鸣诉于巡抚曹放李公秉,公不为理。未几,李得代,顺德崔公恭继之,诸生复往诉。公一一亲试之,取其可者檄送入学。不数年去而成名者甚众,皆崔公之力也。二公一以镇静为务,一以伸理为心,似皆有见。若其孰为得失,必有能辨之者。 天顺三年,南直隶清理军伍御史郭观、持法颇刻。昆山县有一人诬首者,至连坐二十四人充军,予家时为里正,亦在遣中。将欲伸冤于巡抚以,闻太仓查用纯娴习吏学,与谋之,查云:“巡抚与御史各领敕书行事,诉之无益。”又谋之昆城高以平氏,高云:“诉之可也。”或以查语质之,高云:“此非有识之言也。在京刑部、都察院狱情,必大理寺评允无碍,才敢决断。御史在外行事,旁若无人。刑狱苟有冤抑,伸理平反,非巡抚而谁?诉之有益。”于是往诉,都宪崔公果为平反之,二十四人皆复为民。谚云:“事要好,问三老。”信然。 天顺癸未会试,寓京邸,尝戏为《魁星图》,题其上云:“天门之下,有鬼踢斗。癸未之魁,笔锭入手。”贴于座壁,亡何失去。时陆鼎仪寓友人温秉中家,出以为玩,予为之惘然。问所从来,云:“昨日倚门,一儿持此示我,以果易之。”予默以为吾二人得失之兆矣。未几,鼎仪中第一名予下第。 本朝开科取士,京畿与各布政司乡试在子午卯酉年秋八月,礼部会试在辰丑未戌年春二月。盖定规也。洪武癸未,太宗渡江。天顺癸未,贡院火。皆以其年八月会试,明年三月殿试,于是二次有甲申科。贡院火时,举人死者九十余人,好事者为诗云:“回禄如何也忌才,春风散作礼闱灾。碧桃难向天边种,丹柱翻从火里开;豪气满场争吐焰,壮心一夜尽成灰。曲江胜事今何在?白骨棱棱漫作堆。”至今诵之,令人伤感。或云苏州奚昌元启作。 正统间,工部侍郎王某出入太监王振之门。某貌美而无须,善伺候振颜色,振甚眷之。一日,问某曰:“王侍郎,尔何无须?”某对云:“公无须,儿子岂敢有须。”人传以为笑。 新举人朝见,着青衫,不着褴衫者,闻始于宣宗,有命欲其异于岁贡生耳。及其下第送国子监,仍着褴衫。盖国学自有成规也。 本朝政体,度越前代者甚多。其大者数事,如前代公主寡,再为择婿,今无之。前代中官被宠,与朝臣并任,有以功封公侯者;今中官有宠者,赐袍带,有军功者,增其禄食而已。前代京尹刺史,皆有生杀之权;今虽王公不敢擅杀人。前代重臣得自辟任下寮,今大臣有专擅选官之律。前代文庙圣贤,皆用塑像;本天朝初建国学,革去塑像,皆用木主。前代岳镇海渎,皆有崇名美号;今止以山水本名称其神,郡县城隍及历代忠臣烈士,后世溢美之称,俱令革去。前代文武官,皆得用官妓;今挟妓宿娼有禁,甚至罢职不叙。 陈元孚先生读书法:生则慢读吟语句,熟则疾读贪遍数,攀联以续其断,喝怒以正其误。未熟切忌背诵,既倦不如少住。如此力少功多,乃是读书要务。 薛主事机,河东人。言其乡人有患耳鸣者,时或作痒,以物探之,出虫蜕,轻白如鹅翎管中膜。一日,与其侣并耕,忽雷雨交作,语其侣曰:“今日耳鸣特甚,何也?”言未既,震雷一声二人皆踣于地。其一复醒,其一脑裂而死,即耳鸣者。乃知龙蛰其耳,至是化去也。戴主事春,松江人。言其乡有卫生者,手大指甲中见一红筋,时或曲直,或蜿蜿而动。或恐之曰:“此必承雨濯手,龙集指甲也。”卫因号其指早“赤龙甲。”一日,与客泛湖,酒半,雷电绕船,水波震荡,卫戏语坐客早:“吾家赤龙得无欲去邪?”乃出手船窗外,龙果裂指而去。此正与青州妇人青筋痒则龙出事相类。传云:神龙或飞或潜,能大能小,其变化不测。信矣哉! 旧习举业时,尝作《诗说质疑》一册,近已焚去,存其有关大义者一二云: 《羔裘》三章朱氏云:“舍命不渝,则必不徼幸以苟得,而于守身之道得矣。邦之司直则必不阿谀以求容,而于事君之道得矣。既能顺命以持身,以能忠直以事上,此其所以为邦之美士也。”如此说未为不可,但详味语意在首章。邦之司直,邦之彦兮者,赞美之辞耳。 《彤弓》三章辅氏云:大抵此诗云云,疑此说非是。盖载与橐是藏之之事,喜与好是贶之之心,右与寿是飨之之节耳。当重在首章。 《六月》“有严有翼”谢氏云:为将必严云云,军士不整。疑此说非是。严、敬二字相因,岂可分属将帅。 《甫田》二章朱氏曰:齐明牺羊,礼之盛也云云,祈年之祭言之。疑此说非也。此章上下五句,各以韵相叶,而互见其义耳。非必报成之祭,无乐以达和。祈年之祭,无礼以备物也。 《思文》“无此强尔界”朱氏疏义,以此句专指来牟言。疑非作诗者本意。此句文意,正如《鲁颂》之“无小无大”,《书》之“无偏无尝”,皆是形容下文耳。 《臣工》“王厘尔成,来咨来茹。”先儒说此二句太支离,愈致窒碍。惟刘须溪“未有所言”一句得之。 《元鸟》、《三颂》多宗庙乐歌,与《风》《雅》不同。故其分节,以音韵而不以义理,如《天命元鸟》至“正域彼四方”,以商茫汤方韵为一节。若义理则“在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处断。分属“商之先后”一段者,以音韵之协也。“商之先后,受命不殆,”正应上文“天命”、“帝命”。今读《诗》者,多不解此。 移文中字有“日用”而不知所自,及因袭误用而未能正者,姑举一二:如“查”字音义与“槎”同,水中浮木也。今云查理、查勘,有稽考之义。“吊”本伤也,愍也。今云吊卷、吊册,有索取之义。“票”与“慓”同,本训急疾,今以为票帖。“绰”本训宽缓,今以为巡绰。“盔”,本盂也,今以名铁胄。“镯”,本钲也,今以名钏属。又如“闸朝”、“闸班”、“课程”,其义皆未晓,其亦始说方言与?“价直”为“价值”,“足彀”为“足勾”,“斡连”为“穵运”,此类尤多。甚者施之章奏,刻之榜文,此则承讹踵谬,而未能正者也。 佛本音弼,《诗》云“佛时仔肩。”又音拂,《礼记》云“献鸟者佛其首。”注云:“佛,不顺也,谓以翼戾之。”“禅”本音“擅”,《孟子》云“唐虞禅”是已。自胡书入中国,佛始作符勿切,禅始音蝉。今人反以辅佛之佛、禅受之禅,为借用圈科,非知书学者。 僧慧暕涉猎儒书而有戒行。永乐中,尝预修《大典》,归老太仓兴福寺。予弱冠犹及见之,时年八十余矣。尝语坐客云:“此等秀才,皆是讨债者。”客问其故,曰:“洪武间,秀才做官,吃多少辛苦,受多少惊怕,与朝廷出多少心力?到头来,小有过犯,轻则充军,重则刑戮,善终者十二三耳。其时士大夫无负国家,国家负天下士大夫多矣。这便是还债的。近来,圣恩宽大,法网疏阔。秀才做官,饮食衣服舆马宫室子女妻妾,多少好受用?干得几许好事来?到头全无一些罪过。今日国家无负士大夫,天下士大夫有负国家多矣。这便是讨债者。”还债、讨债之说,固是佛家绪余,然谓今日士大夫负朝廷,则确论也。省之不能无愧。 回回教门异于中国者,不供佛,不祭神,不拜尸,所尊敬者惟一天字。天之外,最敬孔圣人。故其言云:“僧言佛子在西空,道说蓬莱住海东,惟有孔门真实事,眼前无日不春风。”见中国人修斋设醮,笑之。初生小儿,先以郭羊脂纳其口中,使不能吐咽,待消尽而后乳之。则其子有力,且无病。其俗,善保养者,无他法,惟护外肾,使不着寒。见南人着夏布裤者,甚以为非,恐凉伤外肾也。云“夜卧当以手握之令暖。”谓此乃生人性命之本根,不可不保护。此说最有理。 太仓未有学校之前,海宁寺僧善定能讲《四书》,里之子弟多从之游。尝与人曰:“为人不可坏了大题目。如为子须孝,为臣须忠之类是也。”淮云寺僧惟寅亦能讲解儒书,尝语人曰:“凡人学艺,须学有迹者,无迹者不能传后。如琴弈皆为无迹,书画诗文有迹可传也。”此亦有见之言。其徒尝诵之,有诘之者曰:“为人而去其天伦,谓之不坏大题目,可乎?为学出日用彝伦之外,而归于寂灭,谓之有迹,可乎?”其徒不能答。 古诸器物异名:瑄赑,其形似龟,性好负重,故用载石碑。螭■〈虫勿〉,其形似兽,性好望,故立屋角上。徙牢,其形似龙而小,性吼叫,有神力,故悬于钟上。宪章,其形似兽,有威性,好囚,故立于狱门上。饕餮,性好水,故立桥头。蟋蜴,形似兽,鬼头,性好腥,故用于刀柄上。■〈虫弯〉■〈虫全〉,其形似龙,性好风雨,故用于殿脊上。螭虎,其形似龙,性好文彩,故立于碑文上。金貌,其形似狮,性好火烟,故立于香炉盖上。椒图,其形似螺蛳,性好闭口,故立于门上,今呼鼓丁非也。虭蛥,其形似龙而小,性好立险,故立于护朽上。鳌鱼,其形似龙,好吞火,故立于屋脊上。兽■〈虫勿〉,其形似狮子,性好食阴邪,故立门环上。金吾,其形似美人,首鱼,尾有两翼,其性通灵,不睡,故用巡警。出《山海经》、《博物志》。右尝过倪村民家,见其《杂录》中有此,因录之以备参考。如词曲有“门迎四马车,户列八椒图”之句,“八椒图”,人皆不能晓。今观椒图之名,义亦有出也。然考《山海经》、《博物志》,皆无之。《山海经》原缺第十四、十五卷,闻《博物志》自有全本,与今书坊本不同,岂记此者尝得见其全书与? 关云长,封汉寿亭侯。汉寿,本亭名。今人以汉为国号,止称寿亭侯,误矣!汉法:十里一亭,十亭一乡。万户以上,或不满万户,为县。凡封侯,视功大小。初亭侯,次乡、县、郡侯。云长汉寿亭侯,盖初封也。今《印谱》有“寿亭侯印”,盖亦不知此而伪为之耳。 谈星命者以十二宫值十一曜立说,论人行年休咎。十一曜,宋潜溪尝辩之。而十二宫,亦有可以破愚昧者。三代之时,人授五亩之宅,百亩之田,若非后世富连阡陌,贫无立锥,其时田宅未闻余欠也。男则稼穑,女则桑麻,以衣为食;用器不足,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务本者不至乎贫,逐末者不至乎富。其时财帛盖无不足者,子事其父,弟事其兄,少事其长。奴仆惟官府有之,民庶之家,非敢畜也。天子诸侯公卿大夫士庶人,后夫人妃嫔妻妾,各有定制。男子二十而冠,三十而有室;女子十五而笄,二十而嫁。各有其节。婚姻之早晚,妻妾之多寡,无容异也。乡田同井,死徙无出乡,其时迁移之议,何自而兴?四十始仕,五十命为大夫,七十致仕。出身迟速,官职崇卑之说,何自而起?盖后世上无道揆,下无法守,于是小道邪说以作。虽有聪明才智之士,不能不为之惑。何则?教化不足以深入人心,故人自信不笃,而徇物易移也。 京畿民家,羡慕内官富贵,私自奄割幼男,以求收用;亦有无籍子弟,已婚而自奄者。礼部每为奏请,大率御批之出,皆免死,编配口外卫所,名净军。遇赦,则所司按故事,奏送南苑种菜;遇缺,选入应役。亦有聪敏解事,跻至显要者。然此辈,惟军前奄入内府者,得选送书堂读书,后多得在近侍,人品颇重。自净者,其同类亦薄之。识者以为朝廷法禁太宽,故其伤残肢体,习以成风如此。欲潜消此风,莫若于遇赦之日,不必发遣种菜,悉奏髡为僧;私蓄发者,终身禁锢之。则此风自息矣。 吴中民家计一岁食米若干石,至冬月,舂白以蓄之,名冬舂米。尝疑开春农务将兴,不暇为此,及冬预为之。闻之老农云:“不特为此。春气动,则米芽浮起,米粒亦不坚,此时舂者多碎而为粞,折耗颇多。冬月米坚,折耗少,故及冬舂之。” 韩文公《送浮屠文畅师序》,理到之言也,髡缁氏乃以不识浮屠字议讥之。此可见文公高处,盖是平生不看佛书然耳。若称沙门比邱之类,则堕其窠臼中矣。后人注身毒国,云“即今浮屠胡”是也。又如世俗信浮屠诳诱,伊川先生治丧不用浮屠之类,皆袭之。而作古者,韩公也。 “礼不下庶人。”非谓庶人不当行,势有所不可也。且如娶妇三月然后庙见,及见舅姑。此礼必是诸侯、大夫家才可行。若民庶之家,大率为养而娶,况室庐不广。家人父子,朝暮近在目前,安能待三月哉?又如“内外不共井,不共浴”。“不共湢浴”犹为可行,若凿井一事,在北方最为不易。今山东北畿大家,亦不能家自凿井,民家甚至令妇女沿河担水。山西少河渠,有力之家,以小车载井绠,出数里汲井;无力者,以器积雨雪水为食耳。亦何常得赢余水以浴?此类推之,意者古人大抵言其礼当如此,未必一一能行之也。 京师有李实名牛心,红核必中断,云是王戎钻核遗迹。湖湘间有湘妃竹,斑痕点点,云是舜妃洒泪致然。吴中有白牡丹,每瓣有红色一点,云是杨妃妆时指捻痕。有舜哥麦,其穗无芒,熟时遥望之,焦黑若火燎然,云是舜后母炒熟麦,令其播种,天佑之而生,故名。有王莽竹,每竿着土一节,必有剖裂痕,云是莽将篡位,灭铜人于竹中,以应符谶而然。凡此固皆附会之说。然其种异常,亦造化之妙,莫能测也。 杜子美《饮中八仙歌》云:“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说者以船为襟纽,窃意明皇或在船召白,白醉而不能上耳,不必凿说也。唐人韦处士《郊居诗》云:“门外晚晴秋色老,万条寒玉一溪烟”。“万条寒玉”,谓竹也。近时作草书者皆书作“萧条寒玉”,误也。张继《枫桥夜泊诗》二句云“江村渔父对愁眠”,然不若旧本“江枫渔火”为佳。此皆刻本之误也(原本“江枫渔火为佳”之下曰“但不知继自改定,定于他人尔”)。 昆山吕寅叔家贫,授徒为养,平居无故不出门户。每岁春秋祀先师,必半夜预诣学,随班行礼。礼毕辄去,不令县官知。予在昆学数年,见其始终如此,虽阴雨不爽也。可谓笃厚君子矣。 陶浩,字巨源,太仓名医,读书有识。景泰间,昆学教谕严先生敏妻病,予时为学生,遣迎巨源治之。严,杭人,适其乡人尚书于公加少保官,其子为千户,严极口誉之。巨源从容曰:“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严为默然,巨源之识可想矣。 常朝官悬带牙牌,专主关防出入,与古所佩鱼袋之制不同。观其正面,刻各衙门官名,背面刻“出京不用”字及禁令可知。天顺三年,浙江乡试策门及之,而终无决断。盖见之不明也。凡在内府出入者,贵贱皆悬牌,以别嫌疑。如内使火者乌木牌,校尉力士勇士小厮铜牌,匠人木牌,内官及诸司常朝官牙牌,若以为荣美之饰。则朝廷待两京为一体,何在京伶官之卑亦有之。而南京诸司,尊官不以此荣美之邪。况古者金鱼之佩,未必出京不用也。 沈质文卿居太仓,家甚贫,以授徒为生。一夕,寒不成寐,穿窬者穿其壁,文卿知之,口占云:“风寒月黑夜迢迢,辜负劳心此一遭。只有破书三四束,也堪将去教儿曹。”穿壁者一笑而去。视“世上如今半君似”之句,颇为优柔矣。 张倬,山阴人。景泰初,为昆山学训。年未三十,以聪敏闻。典史姜某体肥,尝戏张云:“二十三岁小先生。”倬应云:“四五百斤肥典史。”有玙僧会者,尝对客云:“儒教虽正,不如佛学之博。如僧人多能读儒书,儒人不能通释典是也。本朝能通释典者,宋景濂一人而已。”倬云:“譬如饮食,人可食者,狗亦能食之;狗可食者,人决不食之矣。”此虽一时戏言,亦自可取。 东西长安门通五府各部处总门,京师市井人谓之孔圣门,其有识者则曰拱辰门。然亦非也,本名公生门。予官南京时,于一铺额见之,近语兵部同寮,以为无意义,多哗之。问之工部官,以予为然。众乃服。 吏人称外郎者,古有中郎、外郎,皆台省官,故僭拟以尊之。医人称郎中,镊工称待诏,磨工称博士,师巫称太保,茶酒称院使,皆然。此元时旧习也,国初有禁。 锁钥云者,以其形如籥耳。今锁有圆身者,古制也。方身锁,近世所为,唐人云“银钥收金锁合”,误以开锁是为钥。开锁具自名钥匙,亦云锁匙。 [book_title]●卷三 本朝六卿之设,虽祖周官,而六部之名,实沿唐制。但唐之六部为尚书省之属曹,本朝六部为六尚书之公署。唐以为省名,今以为官名,为不同耳。唐尚书省之制,都堂在中,尚书令、左右仆射、左右丞各一人居之。吏、户、礼三部在东,兵、刑、工三部在西。每部尚书、左右侍郎各一人,各统四司。六部之外,又有左右二司。每司各有郎中、员外郎,分理庶务。署覆文案,则有主事。今之六部,特尚书一省之官,户、刑二部属司比唐制加多耳。又如唐中书省,有令,有侍郎,中书舍人,通事舍人,官属颇多。今革中书省,止存中书舍人而已。唐门下省有给事中等官,今革门下省,改通政司,止存其属给事中,分六科而已。唐御史台有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其属有三院:台院,侍御史隶焉;殿院,殿中侍御史隶焉;察院,监察御史隶焉。今改御史台为都察院,革侍御史、殿中御史,止存监察御史,分道理事。特唐三院之一耳。唐有学士院、翰林院、集贤院、宏文馆,今皆革去,止存翰林院。其余诸司,减省于唐,不能悉数。好议者辄谓本朝官制冗滥,其亦未之考邪。 国初欲建都凤阳,其城池九门:正南曰洪武,南之左曰南左甲第,右曰前右甲第,北之东曰北左甲第,西曰后右甲第,正东曰独山,东之左曰长春,右曰朝阳,正西曰涂山。后定鼎金陵,乃设中都留守司于此。金陵本六朝所都,本朝拓其旧址而大之,东尽钟山之麓,城池周回九十六里。立门十三:南曰正阳,南之西曰通济,又西曰聚宝,西南曰三山、曰石城,北曰太平,北之西曰神策、曰金川、曰钟阜,东曰朝阳,西曰清凉,西之北曰定淮、曰仪凤。后塞钟阜、仪凤二门。其外城,则因山控江,周回一百八十里。别为十六门:“曰麒麟,曰仙鹤,曰姚坊,曰高桥,曰沧波,曰双桥,曰夹冈,曰上方,曰凤台,曰大驯象,曰大安德,曰小安德,曰江东,曰佛宁,曰上元,曰观音。永乐十七年,改北平为北京。十九年,营建宫殿。寻拓其故城规制,周回四十里。凡九门:正南曰正阳,南之左曰崇文,右曰宣武,北之东曰安定,西曰德胜,东之南曰朝阳,北曰东直,西之南曰阜城,北曰西直。然其时尚称行在。正统七年,诸司题署,始去“行在”字,旧都诸司印文皆增“南京”字。而两京之制,于是定矣。 昆山本古娄县,梁大同初改今名。其山在今松江府华亭县界,晋陆氏兄弟机、云生其下,皆有文学,时人比之昆山片玉,故名。唐吴郡太守赵居贞奏割昆山、嘉兴、海盐三县地立华亭县,山始分属焉。今为松江九峰之一。昆山县治北之山,自名马鞍。《县志》引刘澄之《扬州记》甚明。或有称玉峰者,盖拟之耳。然昆山之神,载在祀典,其祠旧在马鞍山东偏,又似以马鞍为昆山者。 皇陵初建时,量度界限,将筑周垣,所司奏民家坟墓在旁者当外徙。高皇云:“此坟墓皆吾家旧邻里,不必外徙。”至今坟在陵域者,春秋祭扫,听民出入无禁。此言闻之凤阳尹杜长云。于此可见帝皇气象,包含偏覆,自异于寻常万万也。 南京通政司门下有一红牌,书曰“奏事使”。云洪武间,凡有欲奏事不得至御前者,取此牌执之,可以直入内府,各门守卫等官不敢阻当。国初通达下情如此。成化初年,南京通政司官遇告状,有所知名则不受,甚者挞而逐之。祖宗之法,盖荡然矣。 南京各部皂隶,俱戴漆巾,惟礼部无之。诸司前门俱有牌额,惟兵部无之。云洪武中,逻卒常阴伺诸司得失,礼部皂隶尝昼寝,兵部夜无巡警,皆被逻者取去,故至今犹然。吏部后有敬亭者,仁庙为皇太子监国时,吏部选官,谓之敬选。故云。 永乐七年,太监郑和、王景宏、侯显等统率官兵二万七千有奇,驾宝船四十八艘,赍奉诏旨赏赐,历东南诸蕃,以通西洋。是岁九月,由太仓刘家港开船出海,所历诸蕃地面,曰占城国,曰灵山,曰昆仑山,曰宾童龙国,曰真腊国,曰暹罗国,曰假马里丁,曰交阑山,曰爪哇国,曰旧港,曰重迦逻,曰吉里地闷,曰满刺加国,曰麻逸冻,曰甏坑,曰东西竺,曰龙牙加邈,曰九州山,曰阿鲁,曰淡洋,曰苏门答剌,曰花面王,曰龙屿,曰翠岚屿,曰锡兰山,曰溜山洋,曰大葛阑,曰阿枝国,曰榜葛剌,曰卜剌哇,曰竹步,曰木骨都东,曰阿丹,曰剌撒,曰佐法儿国,曰忽鲁谟斯,曰天方,曰琉球,曰三岛国,曰浡泥国,曰苏禄国。至永乐二十二年八月十五日,诏书停止。诸蕃风俗土产,详见太仓费信所上《星槎胜监览》。 罗修撰伦上疏论阁老南阳李公夺情事,调泉州市舶提举。章编修懋、黄编修仲昭、庄检讨昶皆上疏论元夕观灯事,章调知临武,黄调知湘潭,庄调桂阳州判官。李公殁后,淳安商公复入阁,言于上,皆得复其官。于是罗为南京翰林修撰,章、黄皆为南京大理评事,庄为南京行人司副。适庐陵陈公文亦卒,士人有为诗悼之者,末二句云:“九原若见南阳李,为道罗生已复官。盖章、黄、庄三人之谪,实出上意;而罗之谪,李公不能无意。故云。先是,大臣遭父母丧夺情起复者,比比皆是。至是,始着为令,皆终丧三年。夺情起复者,亦间有之。实出朝廷勉留,非复前时之滥。是则罗生一疏之力也。 宣德间,大理寺卿胡概巡抚南直隶,用法严峻。凡豪右之家素为民害者,悉被籍其产,徙置远方。虽若过甚,而小民怨气一时得伸。周文襄继之,一意宽厚,富家大户颇被帡幪。有告讦者,亦不轻理。一讦者面斥公曰:“大人如何不学胡卿?使我下情不能上达。”公从容语之曰:“胡卿敕书令其祛除民害,我敕书只令抚安军民,朝廷委任不同。”温颜遣之,人服其量。 尝有有临刑以三覆奏得免,或问当此时自觉心神何如?云:“已昏然无所知。但记身坐屋脊上,下见一人面缚,我妻子亲识皆在其旁。少顷报至,才得下屋。”盖上屋者其魂,所见面缚者其身也。观此,则世俗落魂之说,信有之矣。 文皇兵至济南,城未下,以箭书射城中促降。时国子监生济阳高贤宁适在城中,乃作《周公辅成王论》射城外,乞罢兵。未几城下,贤宁被执,云“此即作论秀才。”文皇曰:“好人也。”欲官之,固辞。其友纪纲劝令就职,贤宁曰:“君是学校弃才,我已食廪有年,不可也。”纲言于上,全其志而遣之,年九十七而终。盖纲前时被黜生,故云“弃才”。于是见贤宁守身之节,文皇待士之度,两得之矣。 吴下每有乡村小夫,语言应对,全不务实。问其里居,如安亭则曰安溪,茜泾则曰茜溪。石浦则曰石川,芝塘则曰芝川,疁塘则曰疁溪,涂松则曰松溪。但取新美,不知失其义理。盖亭乃汉制乡都之名,如华亭、夷亭、望亭,皆古名。塘、浦,乃吴中水道之名。川与溪,则水出两山之间大而驶者,如蜀之东西川、越之剡溪,婺之兰溪、湖之苕等溪是矣。苏、松之地,平畴千里,塘浦浜港经纬其间。通潮处,其水以时长落;无潮处,其水平漫如常。与彼异矣。必欲以川溪名之,亦未为不可。但亭与塘、浦,其名传自古昔,初非朝歌、胜母之可憎,柏人、彭亡之可忌。不知何辱于此辈而必欲更之邪! 江西民俗勤俭,每事各有节制之法,然亦各有一名。如吃饭,先一碗不许吃菜,第二碗才以菜助之,名曰“斋打底”。馔品,好买猪杂脏,名曰“狗静坐”,以其无骨可遗也。劝酒果品,以木雕刻彩色饰之,中惟时果一品可食,名曰“子孙果盒。”献神牲品,赁于食店,献毕还之,名曰“人没分”。节俭至此,可谓极矣。学生读书人,各独坐一木榻,不许设长凳,恐其睡也,名曰“没得睡”。此法可取。 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阡陌等字,相传始于国初刑部尚书开济,然宋边实《昆山志》已有之。盖钱谷之数用本字,则奸人得以盗改,故易此以关防之耳。 正统间,南直隶提督学校御史庐陵孙先生鼎,笃信力行之士,言行政事,足以表仪士类。每阅诸生试卷,虽盛暑若灯下,必衣冠焚香,朗诵而去取之。侍者劝便服,先生曰:“士子一生功名富贵,发轫于此。此时岂无神明在上?各家祖宗之灵,森列左右,亦未可知。小子岂敢不敬?”故事,士子中小试赴举者,插花挂红,鼓乐道送。时睿皇北狩之报方至,先生语诸生云:“天子蒙尘在外,正臣子泣血尝胆之时。吾不敢陷诸生于非礼,花红鼓乐,今皆不用。”乃亲送至察院前门而还。至今人能道之。 凡小说记载,多朝贵及名公之事,大抵好事者得之传闻,未必皆实。如以“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之句为欧公者,后世娶妻妹辄据以为口实。尝考公年谱,公初娶胥氏,翰林学士偃之女;继娶杨氏,集贤院学士谏论大夫大雅之女;三娶薛氏,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奎之女。《行状》、《墓志》皆同,是知此说好事者为之也。此犹未为害事,若某《诗话》记司马温公私狎营妓,王荆公以诗戏之,其为污染名德甚矣。盖温公固不为此,荆公端人,追之戏之,恐亦非其所屑为也。辟而不信为宜。 侄,本妻兄弟之女。古者诸侯之女,嫁与诸侯,以姊侄从。《左传》云“侄其从姑”是已。今人称兄弟之子为侄,不知误自何时?唐狄仁杰谏武后云:“姑侄与母子熟亲”?始见于此。然犹称武姓之子为侄,对姑而言之耳。此字随俗称呼则可,若施之文章,不若称从子、族子之类之为愈也。 欧阳公言馂馅之讹,最为可笔。今俗吏于移文中,如价直之直作值,枪刀之枪作枪,案桌作案棹,交倚作交椅,此类甚多。使欧公见之,当更绝倒也。 唐制,尚书省其属有六尚书,即令六部是己。故唐人结衔云“尚书某部某官”。其称尚书者,省名也。本朝六尚书,乃六部官名。六部之属曰某清吏司,各有郎中主之,员外郎、主事为佐。今人书衔,往往蹈袭古式,称“尚书某部某官”者,不讲时制,而专尚虚夸故也。大抵古人结衔多实,今人多夸。如唐、宋人于本衔之外书“赐紫金鱼袋”,或“实食若干户”之类,盖其常得服用者。近时京官使外国,摄盛而行者,则终身书“赐一品服。”尝与修《一统志》者,则书“国志总裁”。前任南京国子监祭酒,后任在京祭酒者,则曰“两京国子祭酒。”有尝为美官,而外补左迁革职者,犹书“前某官”。盖眷恋未能舍也。此虽细事,亦足以观人品矣。 自三代而下,搢绅、介胄判为二途者久矣。然综理纲维,其事武士未之能专也。故历代握兵者,必皆文武兼资之才。近代若宋之安抚司、元之行省,皆总州郡兵民之政。国朝建置之初,一切右武,如五军都督官高六部尚书一阶;在外都司卫所,比布政司、府、州官亦然。然什伍之兵,官军之食,修固城隍,缮完兵器之财,皆自府、州县而出,岂可判而为二哉?故国初委任权力,重在武臣,事无不济;承平日久,无用武事,则其势自有不可行者矣。今天下兵政不立,兵威不振,正坐此也。使当时谋国者为善后之计,每都司卫所正官俱设文职一员,佐贰乃用武职,除民事不预。凡军中事,宜与布政使司及府、州官会同行事,庶乎其可也。然律令有变乱成法之戒,谁得而议之。 当涂民邵某,业合韦,事母孝。母病瞽,日佣归,必买市食以奉母。一日邵出,其妻得蚊螬虫数枚,炙以奉姑,绐云:“所亲佳馈也。”姑食而美,乃留二三啖其子。子见之,失声痛哭,母被惊,双目忽开明如平时。邵欲逐其妻。母曰:“非妇毒我,我目当再明。天使妇以此医我也。”邵乃留之终身。 洪武中,京民史某与一友为火计。史妻有美姿,友心图之。尝同商于外,史溺水死,其妻无子女,寡居。持服既终,其友求为配,许之。居数年,与生二子。一日,雨骤至,积潦满庭。一虾蟆避水上阶,其子戏之,杖柢之落水。后夫语妻云:“史某死时,亦犹是耳。”妻问故,乃知后夫图之也。翌日,俟其出,既杀其二子,走诉于朝。高皇赏其烈,乃置后夫于法而旌异之。好事者为作《虾蟆传》,以扬其善,今不传。 国初,江岸善崩,土人谓有水兽曰猪婆龙者搜抉其下而然。适朝廷访求其故,人以猪与国姓同音,讳之,乃嫁祸于鼋。上以鼋与元同音,益恶之,于是下令捕鼋。大江中,鼋无大小,索捕殆尽。老鼋逃捕者,不上滩浅,则以炙猪为饵钓之。众力掣不能起,有老渔云:“此盖四足爬土石为力耳。当以翁穿底,贯钓缗而下,翁罩其头,必用前二足推拒,从而并力掣之,则足浮而起矣。”如其言,果然。猪婆龙,云四足而长尾,有鳞甲,疑即鼋也,未知是否。闻鼋之大者能食人,是亦可恶。然搜抉江岸,非其罪也。夫以高皇之聪明神智,人言一迁就,祸及无辜如此。则朋党狱兴之时,人之死于迁就者,可胜言哉! 正统初,南畿提学彭御史勖,尝以永乐间纂修《五经》、《四书大全》讨论欠精,诸儒之说,有与《集注》背驰者,尝删正自为一书,欲缮写以戏,或以《大全序》出自御制而止。以今观之,诚有如彭公之见者,盖订正经籍,所以明道,不当以是自沮也。 洪武中,京城一校尉之妻有美姿,日倚门自炫。有少年眷之,因与目成。日暮,少年入其家,匿之床下。五夜,促其夫入直,行不二三步,复还,以衣覆其妻,拥塞得所而去。少年闻之,既与狎,且问云:“汝夫爱汝若是乎?”妇言其夫平昔相爱之详。明发别去,复以暮期。及期,少年挟利刃以入,一接后,绝妇吭而去。家人莫知其故,报其夫,归,乃摭拾素有仇者一二人讼于官。一人不胜锻炼,辄自诬服。少年不忍其冤,自首伏罪云:“吾见其夫笃爱若是,而此妇忍负之,是以杀之。”法司具状上请,上云:“能杀不义,此义人也。”遂赦之。高皇尝微行至三山街,见老妪门有坐榻,假坐移时,问妪为何许人?妪以苏人对。又问:“张士诚在苏何如?”妪云:“大明皇帝起手时,张王自知非真命天子,全城归附。苏人不受兵戈之苦,至今感德。”问其姓氏而去。翌旦,语朝臣云:“张士诚于苏人,初无深仁厚德,昨见苏州一老妇,深感其恩。何京师千万人无此一妇也?”洪武二十四年后,填实京师,多起取苏松人者以此。 后生新进议论政事,最宜慎重,盖经籍中所得者义理耳。祖宗旧章,朝廷新例,使或见之未真,知之未悉,万一所言乖谬,非但诒笑于人而已。尝记初登第后,闻数同年谈论都御史李公侃禁约娼妇事,或问:“何以使之改业不犯?”同年李钊云:“必黥刺其面,使无可欲,则自不为此也。”众皆称善,予亦窃识之久矣。近得《皇明祖训》观之,《首章》有云:“子孙做皇帝时,止守《律》与《大诰》,并不用黥刺剕劓阉割之刑。臣下敢有奏用此刑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将犯人凌迟,全家处死。”为之毛骨竦然。此议事以制,圣人不能不为学古入官者告,而本朝法制诸书,不可不遍观而博识也。 高皇一日遣小内使至翰林,看何人在院。时危素太朴当直,对内使云:“老臣危素。”内使复命,上默然。翌日传旨:“令素余阙庙烧香。”盖余、危,皆元臣,余为元死节。盖厌其自称老臣,故以愧之。 南京国子监,日有鸱鸮鸣于林间,祭酒周先生洪谟恶之,令监生能捕逐者放假三日,一时跅驰之士多得放假,人目为“鸱鸮公”以讥之。其后刘先生俊为祭酒,好食蚯蚓,监生名之曰“蚯蚓子”,以为鸱鸮公之对。 予尝题墨竹,以竹为草,或云:“草以岁为枯荣,竹耐久不雕,草何足以当之?”予时亦无定见。后见《山海经》,叙山之草木,每以竹为草属,始自喜有据。又见晋人论草木之有竹,犹鸟兽之有鱼,自是天地间一种。此说亦奇。 洪武中,大臣为三公者,皆开国功臣,三孤亦无备员。如刘伯温、汪广洋,宁封伯爵,而不以公孤加之,其慎重可知矣。永乐中,惟姚广孝为少师。洪熙、宣德以至正统间,大臣为三孤者,亦不过蹇忠定公义、夏忠靖公原吉、黄忠宣公福、黄文简公淮数人及内阁三杨公而已。至景泰中,有以少傅兼太子少师,以少保兼太子太傅,以太子太保兼尚书、都御史,以太子少师、少傅、少保兼侍郎、副都御史、大理卿、通政使,又有尚书、侍郎兼詹事府詹事等官。公孤师少,在朝不下二三十员。尚书每部二员,侍郎每部三四员,都御史员数,又有甚焉。名爵之滥,未有甚于此时者矣。故当时谣曰:“满朝升保傅,一部两尚书。侍郎都御史,多似柳穿鱼。” 景泰间,南京夹冈门外一家娶妇,及门,肃妇入,空轿也。婿家疑为所赚,诉于法司,拘舁夫及从者鞫之,众证云:“妇已登轿矣。”法司不能决,乃令遍求之,得之荒冢中。问之,妇云:“中途歇轿,二人掖吾入门,时吾已昏然。且有物蔽面,不知其详。至天明,始惊在林墓中耳。” 江西南丰县一寺中佛阁有鬼出没,人不敢登。徐生者,素不检,朋辈使夜登焉。且与约曰:“先置一物于阁,翌旦持以为信,则众设酒饮之;否则有罚”。及暮,生饮至醉而登,不持兵刃,惟拾瓦砾自卫而已。一更后,果有数鬼入自其牖,方上梁坐,生大呼,投瓦砾击之,鬼出牖去。生观其所往,则皆入墙下水穴中,私识之而卧。翌旦,日高未起,众疑其死矣。乃从容持信物而下,众醵饮之。明日,率家僮掘其处。得白金一窖,六十余斤。佛阁自是无鬼。 寮友孙司务譓,徐州萧县人。尝言正统间,其里人王某女出嫁,中途下车自便,忽大风扬尘,吹女上空,须臾不见。里人讹言鬼神摄去。父母亲族,号哭不已。是日,落五十里外人家桑树上,问知为某村某家女,被风括去。叩其空中何见?云:“但闻耳边风声霍霍,他无所见。身愈上,风愈寒,体颤不可忍。”其家盖旧识也,翌日送归,乃复成婚。 予之齿者去其角,傅之翼者两其足。或云有齿无角,若犬豕似矣。牛羊有角,未尝无齿也。角当作,谓鸟咮,讹为角耳。盖以为兽予之角,则无鸟之咮;鸟傅之翼,则无兽之四足。翼足互言鸟兽,齿角不当专以兽言。此说有理,但考之韵书,甪无释鸟咮义,不知何所据也。 成化壬辰岁,陕西陇州雨雹,大者如牛马头,次者如碗,小者如鹅卵。人与牛羊马驴被打死甚多,禾苗尽坏。 华亭民有母再醮后生一子。母殁之日,二子争欲葬之。质之官,知县某判其状云:“生前再醮,终无恋子之心;死后归坟,难见先夫之面。宜令后子收葬。”松庭叔父传道其事云。 [book_title]●卷四 景泰皇帝即位于正统十四年九月六日,今上时已在储位矣。明年为景泰元年,上皇还自北庭,居南宫。又明年,册己子为皇太子,更封今上为沂王。未几,太子薨,灾异迭见。今南京吏侍章公纶时为仪制郎中,应诏陈言修德弭灾十四事。内敦孝义一事,尤为剀切。大意谓太上皇帝君临天下十有四年,陛下向尝亲受册封为臣子,是天下之父也。至以天位授陛下,尊为太上皇,是天下之至尊也。每月朔望及岁时节旦,宜率群臣朝见于延安门,以极遵崇之道。至于储位,不可久虚。宜推同气犹子之义,诏沂王复正储位,则和气充牣,欢声洋溢,天心自回,灾异自弭。疏入,上大怒,逮系诏狱。榜掠五日,体无完肤,欲置之死。天忽大风雨沙,狱遂少缓,得不死。初,御中钟同尝讽礼部言此事,因并逮之。明年,南京大理少卿廖公庄亦继公有言,诏庭棰八十,几死;且并棰公暨同,同死狱中。天顺元年,诏首释公,擢为礼部右侍郎,寻改南京礼部,转今官。 古人以病不服药为中治。盖谓服药而误,其死甚速;不药,其死犹缓。万一得明者治之,势或可为耳。以吾所闻见者验之,中治之说有以也。昆山周知县景星家一妇病腹中块痛,有产科专门者诊之为气积,投以流气破积之剂;又令人以汤饼轴戛之,不效。闻有巫降神颇灵,往问之,云:“此胎气也,勿用药。”信之,后果生一男。南京户部主事韩文亮妻病腹中作痛,按之,着有物在脐左右者。适浙中一名医至京,请诊视之,云是症瘕,服三棱蓬术之剂。旬余,觉愈长,亦以其不效,乃止。后数月,生二男。此皆有命而然,可不慎哉! 白恭敏公圭,凝重简默,喜怒不形。为兵部尚书日,奏疏悉令属曹正官具草,稍加笔削,人往往以简当服之。公退,即闭阖坐卧。请谒者至,左右拒之,多不得入见而去。故当时有“酣睡不事事”之榜。一中官请托不入,令逻卒阴伺其短以胁之。公密召四司官,令戒饬群吏而已,竟不从。公尝再与征讨,累有军功,未尝令家人冒功得官职,此尤过人者。公殁后,刑部尚书项公忠代之视篆,日语四司云:“吾不如白大人有福,尔各司凡事慎之。”未几,项公以事去位。“有福”者,盖轻之之辞,然亦若所谓谶云。 诸葛景,江浦人。尝舒纸赋诗,出思斋外,及得句而入,已有诗书纸上矣。景怪之,不以告人。他日屡试之,皆然,益怪之。因称为“大仙”,日焚香礼之。凡有诗文,必求代笔焉。尝求一见,书纸云“不许”。及注之愈切,乃期与暮会。景自惧,拉一友同候之。至夜,闻户外弹指声,开门出迎,乃一无头人,景遂惊仆。自是求代笔不应矣。杭州李知府端之婿,夜起如厕,不返。家人觅之,门闼扃闭如故,而莫知所之。李惊异,乃升堂鸣鼓,聚群吏遍索之,不可得。次日暮,忽坠自□山门。问其去来之故,皆不能知。视其衣服沾污,有黄绿痕,若草树摩戛者然。莫知何谓。二事闻之同年蒋御史宗谊。诸葛,盖宗谊之父执;李,则其为推官时旧长官也。故言之皆详。 唐章氏二女采桑,母为虎攫,二女号呼搏虎,虎遂弃去,母得免。南唐当涂聂氏随母采薪,母为虎攫去,持刀跳虎背、抱虎项,刺杀之,收母尸归。宋嘉祐中,南昌分宁女彭氏随父入山伐薪,父遇虎,女抽刀斫虎,父得不死。事闻,诏赐粟帛。宋鄞县女童氏,虎衔其大母,女手曳虎尾,祈以身代。虎弃其母,衔女以去。事闻,祠祀之。永嘉卢氏女与母同行,虎将噬母,女以身当之。虎得女,母乃免。宋理宗朝,封其庙口“孝姑”。元余杭姚氏母汲涧遇虎,姚手殴虎胁,邻人执械器以从,虎置之而去。元建宁官氏,其夫耨田,为虎所攫,官弃馌,奋挺连击,虎舍去,负至中途而死。事闻,旌复其家。元滨州人刘平妻胡氏,同夫戍枣阳,暮宿道旁,夫被虎噬,胡以刀刺死,夫脱,至中途而死。元至大间,建德王氏父耘田舍旁,为豹所攫,曳之升山。父大呼,王以父所弃锄连击豹颈,杀之,父乃得生。客有以刘平妻杀虎图求题,以类考之,得此数人。 朝廷礼制,颁历其一也。颁者,自上布下之谓。钦天监所进者,既颁于内廷,则京尹及直隶各府领于司历者,当各颁于所部之民;各布政司所自印者,亦当如是。今每岁颁历后,各布政司送历于内阁若诸司大臣者,旁午于道,每一百本为一块,有一家送五块者、十块者、二十块者,各视其官之崇卑,地之散要以为多寡。诸司大臣,又各以其所得馈送内官之在要津者。京师民家,多无历可观。岂但山中无历,寒尽知年而已哉。此风不知始于何年,今殆不可革矣。 南京洪武门、朝阳门、通济门、旱西门皆不许出丧。北京正阳门无敢出丧者,余皆不禁。大明门前,虽空棺亦不许过,各门空棺亦不许舁人。尝有不知此禁者,文臣家住阙西,买棺阙东,已而不得过,乃从北上门过,绕宫墙而至其家。亦有带寿榇上京,知有禁,寄门外而止。古人入国问禁,良有以也。外京城则无禁,以为禁者,军卫索赂之术也。如仕辽东故者,返柩必由山海城人。仕陕西故者,返柩必由潼关城入。仕口外故者,必由居庸等关入。此外无他途矣。 府军前卫幼年六十,验有老疾者,兵部引至御前,奏过疏放。京营随操军职避事逃者,管队官具奏,通政司引奏缉捉。军民身躯长大,自愿投充将军者,通政司亦引奏。予登进士时犹见之。及为职方主事,疏放幼军,缉捉逃官,奏本皆封进,收充将军告通状,送部施行而已。盖尚书白公以为幼军疏放,多疲癃残疾之人,职官不当在逃。恐四夷来朝者,在廷听望不美,故奏止之。收将军细事,不当烦渎圣听,故禁之。古人谓为官,生一事不如省一事。公于是不但省事,且得处事之义矣。 予登进士,观政工部。父执徐翁孟章谓予曰:“仕路乃毒蛇聚会之地,君平昔心肠条直,全不使乖,今却不宜如此。坐中非但不可谈论人长短得失,虽论文谈诗,亦须慎之。不然,恐谤议交作矣。”予初不以为然,后为职方主事考满,同年与予有隙者适在河南道,遂以考语中之。吏部询之舆论而寝,且一岁得连迁。予于是始信徐翁之言为不妄,而又喜人自有命,非作恶者所能害也。 洪武中,内官仅能识字,不知义理。永乐中,始令吏部听选教官入内教书。正统初,太监王振于内府开设书堂,选翰林检讨、正字等官入教,于是内官多聪慧知文义者。然其时职专办内府衙门事,出差者尚少。宣德间,差出颇多,然事完即回。今则干与外政,如边方镇守,京营掌兵,经理内外仓场,提督营造、珠池、银矿、市舶、织染等事,无处无之。尝在通州遇张太监,交阯人,云永乐年间,差内官到五府六部禀事,内官俱离府部官一丈作揖;路遇公侯驸马伯,下马旁立。今则呼唤府部官,如呼所属;公侯驸马伯路遇内官,反回避之,且称呼以翁父矣。 书之同文,有天下者力能同之。文之同音,虽圣人在天子之位,势亦有所不能也。今天下音韵之谬者,除闽、粤不足较已。如吴语黄王不辩,北人每笑之,殊不知北人音韵不正者尤多。如京师人以步为布,以谢为卸,以郑为正,以道为到,皆谬也。河南人以河南为喝难,以妻弟为七帝。北直隶山东人以屋为乌,以陆为路,以阁为杲,无入声韵。入声内以缉为妻,以叶为夜,以甲为贾,无合口字。山西人以同为屯,以聪为村,无东字韵。江西、湖广、四川人以情为秦,以性为信,无清字韵。歙、睦、婺三郡人以兰为郎,以心为星,无寒、侵二字韵。又如去字,山西人为库,山东人为趣,陕西人为气,南京人为可去声,湖广人为处。此外如山西人以坐为剉,以青为妻;陕西人以盐为年,以咬为袅:台温人以张敞为浆枪之类。如此者不能悉举,非聪明特达、常用心于韵书者,不能自拔于流俗也。 李文达公贤在内阁时,太监曹吉祥尝在左顺门,令人请说话,文达语云:“圣上宣召则来,太监请不来也。”曹乃令二火者掖而至,文达云:“太监误矣,此处乃天子顾问之地,某等乃谨候顾问之官。太监传圣上之命,有事来说,自合到此,岂可令人来召耶!”曹云:“吾适病足耳,先生幸恕罪也。”闻李公殁后,有事,司礼监只令散本内官来说,太监不亲至。今日阁老请太监议事,亦不至矣。内阁体势之轻,又非前比。 胡憎有名法王若国师者,朝廷优礼供给甚盛,言官每及之。盖西番之俗,一有叛乱仇杀,一时未能遥制,彼以其法戒谕之,则磨金餂剑,顶经说誓,守信惟谨。盖以驭夷之机在此,故供给虽云过侈,然不烦兵甲刍粮之费,而阴屈群丑,所得多矣。新进多不知此,而朝廷又不欲明言其事,故言辄不报。此盖先朝制驭远夷之术耳,非果神之也。后世不悟,或受其戒,或学其术,或有中国人伪承其绪而篡袭其名号,此未流之弊也。成化初,一国师病且死,语人云:“吾示寂在某日某时。”至期不死,弟子耻其不验,潜绞杀之。凡法王国师死中国者,例得营造墓塔。时固安王公复为工部尚书,奏言此僧平素受国赐赉,积蓄颇多,宜藉以营造墓塔,不须动支官钱。人以为得宜。 成化初,给事中张宁等欲上疏乞起曹州李公秉为兵部尚书、河州王公掌都察院事,恐左右或间之,密以奏草示南阳李公,且求调护。公视其草,哂之,复正言曰:“荐人但当言其人可用,若预拟某为某官,于事体得无碍乎?”宁深服之,乃退而易草以进。翌日,御批出王为兵部,李掌院事。后有问其故者,文达云:“事在朝廷,不可知也。意者上以王公度忠邪太明,以置之彼处,恐或不静而然耶。”人服其有识而慎。 大同猫儿庄,本北国入贡正路。成化初,北使有从他路入者,上因守臣之奏,许之。时姚文敏公夔为礼书,奏请筵宴赏赐一切杀礼。北使有后言,姚令通事谕旨云:“故事,迤北使臣进贡,俱从正路入境,朝廷有大筵宴相待。今尔从小路来,疑非迤北头目,故只照他处使臣相待耳。”北使不复有言,人以为得驭夷之体。 《诸司职掌》:职方郎中、员外、主事之职,掌天下地图及城隍镇戍烽堠之政。其目有五:一曰城隍,二曰军役,三曰关津,四曰烽堠,五曰图本,余皆未载。以今职掌事件记于左方: 点军士 奏报声息(此二事原隶司马部即武选司。今隶职方司) 出征动调官军 京营军马 京城门禁 五城兵马巡逻 月报军马(京营) 季报军马(京卫) 岁报军马(天下都司卫所) 推举边将 举用将才 边将失机 传报夷情 来降夷人 外国走回人口 将军 勇士 民壮 弓兵 幼军 士兵 向导 盗贼 盐徒 漕运官军 编发充军 投充军 军伴 军匠 内府幼匠 土官仇杀 本朝将军之名不一,如云子授镇国将军,孙授辅国将军,曾孙授奉国将军之类,为亲王子孙应授官职之名。如云初授骠骑将军,升授金吾将军,升授龙虎将军之类,为武臣给授散官之名。如征南将军,镇朔将军,平羌将军之类,为各边挂印总兵官之名。职方司职掌收充将军,与上项不同。盖选军民中之长驱伟貌者,以充朝仪耳。今谓之大汉将军,优旃所称楯郎,疑即此也。凡大朝会,若夷使人贡,天子御正殿,大汉将军着饰金介胄,持金爪铁钺刀剑列丹陛上。常朝,着明铁介胄,列门楯间。其次等者,御道左右及文武官班后,相向,握刀布列。凡郊祀、临籍田、太学。銮舆出人,扈从以行。宿卫巡警之事,则以侯伯都督系国戚者统之。其常朝宿卫,各以番上,谓之正直。有大事,无番上,谓之贴直。正直者,金牌相传悬挂;贴直者,尚宝司奏而给发,事毕复纳之。 甲午北征,归自宣府,过土墓,尝询问己巳车驾蒙尘事,有老百户云:“初,大军出关,以此地有水草之利,因以安营建牙。初忽有枭集其上,人心疑之。且此山旧有泉一道,流入浑河,未尝干涩,至此适涸,乃议移营近浑河以就水。敌遥见军马移动,遂群噪而冲至。未及交兵,我师颠顿,莫能为计,相与枕籍于胡马蹴踏之余矣。由是车驾蒙尘,太师英国公、兵部旷尚书等,皆不知所存。”盖北兵临阵,必待我动彼才动,使我师坚壁不移,其败未必如此之速也。先是,大臣亦尝七奏劝上班师,皆不听,盖王振主之也。自是,也先乘胜入寇,隳夷障塞,驱掠人畜,攻陷州县,驯至逼近京师矣。盖宦者喜宁,本夷种,土墓之败,降于彼,为之乡导,故以后猖獗特甚也。于时赖少保于公内总机宜,外修兵政,而武强侯杨洪、武清侯石亨,又皆戮力捍御,故能保固京师,奠安社稷也。近见翰林文臣叙此事,谓尝交战而失利,盖知之未真。 古人嗜味之偏,如刘邕之疮痂,僻谬极矣。予所闻亦有非人情者数人:国初名僧泐季潭,喜粪中芝麻,杂米煮粥食之。驸马都尉赵辉,食女人阴津月水。南京内官秦力强,喜食胎衣。南京国子祭酒刘俊,喜食蚯蚓。 宣府、大同之墟产黄鼠,秋高时肥美,土人以为珍馔。守臣岁以贡献,及馈送朝贵,则下令军中捕之。价腾贵,一鼠可值银一钱,颇为地方贻害。凡捕鼠者,必畜松尾鼠数只,名夜猴儿,能嗅黄鼠穴,知其有无,有则入啮其鼻而出。盖物各有所制,如蜀人养乌鬼以捕鱼也。 国初,官马养于各苑马寺各监苑而已。永乐中,始以官茶易和林等处马养之,民间谓之茶马。正统十四年,京师有警,乃选取以备军资,养于顺天府近京属县,谓之寄养骑操马。及京师无事,寄养之马不复散去,至今遂为故事。每岁孽生陪补之法,悉与各处茶马无异。养马之家,虽云量免粮差,而陪补受累者多。北方民力疲弊,此其大端也。成化丁酉,予尝差往畿内及山东、河南三处印马,咨访马政之弊。力能行者,尝为处置一二。其最害事者,牝马每岁通淫而不孕,谓之飘沙。新乐县一家养此马,每三年陪二驹,九年已陪六驹。产已废矣,有司莫肯为理。予为核实,呈于本部,拟行各府县。如民间有此,勘验无诈,以为送驿走递,别给课马,责令领养孽生,以纾民患。适该司一无状者掌事,以予为掠美而寝之。 凡空屋久闭者,不宜辄入,宜先以香物及苍术之类焚之。俟郁气发散,然后可入。不然,感之成病。久闭井窨窑,尤宜慎之。御医徐德美寓京日,家人方春入花窖,窖深,久不起,疑之;又使一人入焉,亦久不起。然炬照之,二人皆死其中,盖郁毒中之也。 《相马经》相口齿止于三十二岁,异相者寿五十、四十,然世罕有之。京师李千户者,马死,哭之。人怪问焉。曰:“此马与予同年生,予今六十岁。马死,予死无日矣。非悲马,盖自悲耳。”乃知物亦有禀赋特厚者,固不可以常数拘也。 “昔公孙宏对策于汉武之朝,有曰:‘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之和应矣。故阴阳和,甘露降,五谷登,六畜蕃,嘉禾兴,朱草生,山不童,泽不涸。此和之至也。’《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观今日上下之心,和邪,不和邪?伤天地之和气者谁欤?使盲风怪雨发作者谁欤?凶年饥岁,老弱将军乎沟壑矣。思天下有溺由己溺之,思天下有饥由己饥之者,又谁欤?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当此之时,为民父母,不以由己饥之、由己溺之之心处之,而泛泛然迎请超果寺观音太士至普照,有同儿戏,具文之祷祈,安能召和气而回戾气哉!为今之计,莫若讲行救荒之政,平籴价以纾民力,行赈济以救饥贫,放商税以通客旅,清狱讼以伸冤枉,察吏奸以禁贿赂,抑小人以扶君子,通下情以疗民瘼。凡可以弭灾异、召和气者,尽心力而为之。忧国愿丰,出于一念之诚,则大士不须祈祷,而慧日自呈,人事和而天理见。惟阁下留意。幸甚。”此松江僧顺昌《祈晴上府官疏》。凡僧人文字,多道佛之灵异,及奉佛利益,未有能自指斥其无益者。国初名僧,如复见心辈,亦不免此。此僧独出正论,且以为有同儿戏,可谓超乎流俗者矣。读之起敬。 高文义公谷无子,置一妾,夫人素妒悍,每间之不得近。一日,陈学士循过焉,留酌,聚话及此。夫人于屏后闻之,即出诟骂。陈公掀案作怒而起,以一棒扑夫人仆地,至不能兴,高力劝乃止。且数之曰:“汝无子,法当去。今不去汝而置妾,汝复间之,是欲绝其后也。汝不改,吾当奏闻朝廷,置汝于法不贷也。”自是妒少衰,生中书舍人峘。陈公一怒之力也。 范希荣者,文正公之裔孙。其先有为京官者,因家京师。尝与他商行货,道遇暴客,见其姿美,问之曰:“汝非秀才乎?”希荣曰:“然。吾本范文正公之后。”暴客曰:“好人子息也。”凡舟中之货,悉令认留,不取而去。文正公之荫庇后人矣,虽暴客犹知爱之,况他人乎!” 鸟鼠同穴之说,自劝闻之。及读《禹贡》蔡氏传,则以为二山名,颇疑之。后访陕西人,庄浪山鸟鼠二物同穴,同穴而交,遂为雄雌,行者多见之。盖仲默理学之士,止据常理以自信,殊不知物之以类自为配偶,此理之常。亦有非常理所能该括者,如螽与蚯蚓异类,同穴而变,龙与马交,蛇与龟雉交,蜈蚣多与促织同穴。浙东海边有小蚌,名琐蛣,壳中必有一小蟹,失蟹则死,皆异类也。知此则鸟鼠之同穴,无足怪矣。 朱子注《诗》云:黍,谷名。苗似芦,高丈余,穗黑色,实圆重。稷,亦谷也,一名穄,似黍而小。尝与北人论辨黍之形似,乃知所谓苗似芦高丈余者,即今南方名芦粟,北方名薥秫,其干名秫秸者是已。盖自是一种,非黍也。其所谓一名穄,似黍而小者,此乃是黍,非稷也。今北人谓黍为黄穄,又名黄米,粘腻可酿酒,则黍之名穄明矣。稷与黍甚相似,但不可酿酒耳。其注“鹤”云:顶赤身白,颈尾黑。黑羽实生于翅,非尾。此皆一时之误。 都指挥本在外方面官。京师各卫指挥有功,升都指挥而未得外选者,或在京营管事,或在各处守备,仍于原卫支俸。其列衔皆云:“某卫带俸都指挥”。盖以别京师无方面官。此时制也。又有军职犯私罪者,例该革仕带俸差操。带俸之名虽同,其实无妨。近者有以都指挥掌锦衣卫事者,以“带俸”字自嫌,妄意去之。礼部于登科录列衔,亦遂其非而刻版印行,若定制然。是以其在权要之地,而贬制度以顺之也。使生杀予夺自己出者,以势临之,礼仪制度,欲不紊乱,得乎? 唐人避讳甚者,父名岳,子终身不听乐。父名高,子终身不食糕。父名晋肃,子不举进士。最为无谓。今士大夫以禁网疏阔,全不避忌,如文皇御讳,诗文中多犯之。杨东里作“棠枤”,似为得体。 马之性善惊,故惊骇字从马。女之性善妒,故嫉妒字从女。冯、笃之从马,威、委之从女,亦各有义。 湖广长阳县龙门洞有鸟,四足如狐,两翼蝙蝠,毳毛黄紫,缘崖而上,乃翥而下,名曰“飞生”。有怪鸱.狸首肉角,断箬使方而衔之,呱呱而鸣,名曰“负版”,遇之则凶。 蜀中气暖少雪,一雪,则山上经年不消,山高故也。大理点苍山,即出屏风石处,其山阴崖中积雪尤多,每岁五六月,土人入夜上山取雪,五更下山卖市中,人争买以为佳致。盖盛暑啮雪,诚不俗也。 宋景濂先生以文学际遇高皇,礼眷特优。洪武十四年,其孙慎犯罪,举家当坐重辟。上不忍,特赦景濂,安置四川茂州。未至,殁夔府,葬莲花池山下。成化间,墓坏,巡抚都御史池州孙公仁为迁葬成都,适蜀王府宋承奉昌新作寿藏于成都东门外,孙公令人求以葬先生。承奉以其同姓名人也,慨然许之,因以葬焉,计其直可费白金千两。夫自开国以来,将相大臣,功名富贵,烜赫一时者多矣。没齿之后,陵谷变迁,不能保其坟墓者有矣。非国有恩典,谁复为经营之。先生之殁百余年矣,而其良会如此。于是益有以见秉彝好德之心,不以远近亲疏而有间也。 [book_title]●卷五 宗人府署印、内府管将军、宿卫、中都留守,旧规皆以国戚充之,勋臣非在戚里,不得与也。今署宗人印者如故。管将军非国戚者,自安远侯柳景始。留守非国戚者,自都指挥孙安始。一则夤缘缙云侯,一则夤缘汪直,皆命由中出。此亦政体一变也。 京师元日后,上自朝官,下至庶人,往来交错道路者连日,谓之拜年。然士庶人各拜其亲友,多出实心。朝官往来,则多泛爱不专。如东西长安街,朝官居住最多。至此者,不问识与不识,望门投刺,有不下马或不至其门,令人送名帖者,遇黠仆应门,则皆却而不纳,或有闭门不纳者。在京仕者,有每旦朝退,即结伴而往,至入更酣醉而还。三四日后,始暇拜其父母。不知此何风俗,亦不知始于何年。闻天顺间尚未如此之滥也。 景泰年间,吏部尚书王公文、户部尚书陈公循,皆以少保、大学士居内阁。王之子伦、陈之子瑛,顺天府乡试俱不中式,二公交章指摘考试官刘俨之失,欲罪之。上不罪俨,而许伦、瑛得会试。是以阿附者有钦赐举人之称。此亦一代异事也。其后文遇害,循谪戍,俨卒官,谥文介。 折叠扇、一名撒扇,盖收则折叠,用则撒开。或写作“箑”者,非是。箑,即团扇也。团扇可以遮面,故又谓之“便面”。观前人题咏及图画中可见已。闻撒扇自宋时已有之,或云始永乐中,因朝鲜国进松扇,上喜其卷舒之便,命工如式为之。南方女人皆用团扇,惟妓女用撒扇。近年良家女妇,亦有用撒扇者。此亦可见风俗日趋于薄也。 岳季方能画葡萄,尝作《画葡萄说》。近于宣府李士常家,见其自书一通,笔画清劲不俗。其言葡萄本中国名果,重自上古,神农九种,功力为最。世谓得之大宛归种汉宫,皆未之考。意者初不经见,而博望、贰师之所得者,又将特异,遂附会之,此说有见。又云:“其干癯者廉也,节坚者刚也,枝弱者谦也,叶多荫者仁也,蔓□不附者和也,实中果可啖者才也,味甘平无毒入药力胜者用也,屈伸以时者道也。其德之全有如此者。”予谓中果入药分才用,似未稳。屈伸以时,人亦难之。盖京师种葡萄者,冬则盘屈其干而庇覆之,春则发其庇而引之架上,故云。然此盖或种于庭,或种于园,所种不多,故为之屈伸如此。若山西及甘凉等处深山大谷中,遍地皆是,谁复屈之伸之。 “皇宋第十六飞龙,元朝降封瀛国公。元君召公尚公主,时承锡宴明光宫。酒酣伸手扒金柱,化为龙爪惊天容。元君含笑语群臣,凤雏宁与凡禽同。侍臣献谋将见除,公主泣泪沾酥胸。幸脱虎口走方外,易名合尊沙漠中。是时明宗在沙漠,缔交合尊情颇浓。合尊之妻夜生子,明宗隔帐闻笙镛。乞归行宫养为嗣,皇考崩时年甫童。元君降诏移南海,五年乃归居九重。忆昔宋祖受周禅,仁义绰有三代风。至今儿孙主沙漠,吁嗟赵氏何其隆。”此诗旧录于乡人过指挥。问其所从来,云得之上虞布衣袁铉,未知何人作也。后于王元直学正家,阅福建□□县志书,始知为闽人俞应则所作。若其事,则备载钱塘瞿宗吉《归田诗话》及袁忠彻《符台外稿》。然忠彻以此为虞伯生作,则非也,玩味诗中“至今儿孙主沙漠”之句,似言元君避归沙漠后事。应则,其国初人欤? 本朝自己巳之变,各边防守之寄,益周于前。如各方面有险要者,俱设镇守太监、总兵官、巡抚都御史各一员,下人名为三堂。宣府、大同、辽东、陕西三边镇守、协守、分守、游击等官,其制尤为缜密。但近来添设尤多,姑举北直隶言之,如蓟州、永平、山海等处,密云、口北等处,居庸关等处,各有镇守内官;鲇鱼石等营,黄崖口等营,台头营、山海等处,永平太平寨青山营,娥眉山营,遵化滦阳等关,刘家口等处,黄花镇,紫荆关,倒马关,凡二十四处,各有守备内官,武官称是。夫武官分布要害,遇有警急,各任其责。内官之设,既非令典,今以数百里之地,其多如许。况此辈原无禄食,太平之时,日费颇丰,不免取诸所部,孰敢谁何?万一事起不测,折冲御侮,必赖将臣,彼亦无能为也。或犯吏议,朝廷又多原之。军力之疲敝,军政之不修,有由然矣。 朝廷盛礼,庆成宴其一也。而礼官多因时迁就,不惬公论,识者不能无议焉。成化间,泰和杨导叔简为尚宝卿,有以六品七品位其上者,叔简贻书叶文庄公,有云:“庆成之宴,非所以酬讲读之劳,荣有事也;中左之序,非所以彰弹劾之能,念骏奔也。而票名之设,戾于告示,亦愚弄贤士矣。暗定之计,形于手本,岂非尊礼势要乎?以经筵为讲读之官,则符宝所司,盖实密务。况其间有去翰林而任春坊者,以给、舍为近侍之列,则尚宝正官,实非外属,又其间有正七品从七品之异乎?不肖承之近侍廿载有余,每以司丞列于银台棘寺之亚,今以正卿班于经筵给事之后,岂有司仓卒所致而不加思乎?事有因时损益者,必不悖朝廷莫如爵之训;礼有缘人情起者,岂亦恃君子无所争而为。”云云。叔简与文庄素厚而必贻之书者,亦庶几其能行之乎。 城隍之在祀典,古无之。后世以高城深池,捍外卫内,必有神主之,始有祠事。惑于理者,衣冠而肖之,加以爵号,前代因袭,其来久矣。洪武元年,各处城隍神,皆有监察司民之封,府曰公,州曰侯,县曰伯,且有制词,盖其时皇祖尚未有定见。三年,乃正祀典,诏天下城隍神主,止称“某府城隍之神”、“某州城隍之神”、“某县城隍之神”。前时爵号,一切革去。未几,又令各处城隍庙内屏去闲杂神道。城隍神旧有泥塑像在正中者,以水浸之。泥在正中壁上,却画云山图。神像在两廊者,泥在两廊壁上。此令一行,千古之陋习为之一新。惜乎!今之有司多不达此,往往塑为衣冠之像,甚者又为夫人以配之。习俗之难变,愚夫之难晓,遂使《皇祖明训》托之空言,可罪也哉! 释迦生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中国人奉佛教者,于是日祀其神。周正建子,四月即今之二月也。今以夏正四月八日为佛生日,非也。此说出臞仙,最为有见。然今朝中以四月八日为佛节,赐百官吃不落荚,莫有觉其非者。 天顺七年二月十二日,兵部奉特旨,遣使臣下旱西洋,曰哈列地面,曰撒马儿罕地面,曰哈失哈儿地面,曰阿速地面,曰土鲁番地面,曰哈密地面,曰癿加思兰处,各正、副使一员,皆外夷人仕中朝者,或大通事,或都督、或都指挥等官,皆有主名矣。居无几何,寝而不行。或云李文达公之力也。此事一行,朝廷爵赏靡费,固不可言。而沿途军民劳苦损费,亦何纪极!况异时启衅,又未可知。使此事果自李公而止,正所谓仁人之言也。 诸司官御前承旨,皆曰阿,其声引长。《老子》云:“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则阿为应辞,其来远矣。 京营之制,国初止有五军营。五军者,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也。此外有曰大营,曰围子手,曰幼官舍人营,曰十二营,皆五军营之支分。每营各有坐营把总官,多寡不等。永乐初,始以龙旗宝纛下三千小达子立三千营,内有坐营、管操、上直、披明甲等官。又有随侍营,则三千营之支分也。亦有坐营官以统之。神机营,永乐中征交阯,得其神机火箭之法,因立是营,亦有中军、左右掖、左右哨,各有坐营、把司、把牌官。又有曰五千下者,永乐中得都督谭广马五千匹,今所谓谭家马者,即此。别有坐营把司官统之。此则神机营之支分也。已上旧名三大营。至成化初年,以言者议选取三大营精兵,设立团营十二,曰奋武,曰耀武,曰练武,曰显武,曰敢勇,曰果勇,曰效勇,曰鼓勇,曰立威,曰伸威,曰杨威,曰振威,每营各有坐营把总官统之。遇出征,即量调以行。三大营所存无几,名曰老家儿口,备营造差拨等用。十二团营精兵,在京各卫并在外各都司所属,及南北直隶卫所,共二十五万,分为春、秋二班,团操听调。此京营制度之大略也。 平江侯陈公豫镇守临清,日馆客作诗,有“檐前络纬啼”之句。侯谓草虫不可言啼,遂疏之。不知“络纬啼,李太白已道之矣。客终无以自明,二人盖未尝读李诗故也。成化间,有吏建言时事,礼科给事中忌之,以激励风俗之“厉”不从“力”,参送法司问罪。不知厉本古字,《汉书》凡云风厉、勉厉,皆不从力。此吏亦不能自明,二人盖未尝读《汉书》故也。兵科给事中阅兵部题本,以伎不从“女”,呼吏笞之。翌旦,有不平者,令受笞吏执韵书以进,乃赧颜慰遣之。此盖识俗字不识古字故也。凡遇人文字,所见未的,辄疵议之,后能无悔也乎? 青州生员古清,恃才妄作,凌虐乡里。死葬后,人发其尸支解之,悬于林木。浚县王都宪越之父,既葬被发,而丧其元。求之不得,乃刻木以代而葬之。后食酱至瓮底,其元在焉,王以是终身不食酱。尝闻之僚长张文谨云。 尝闻火鸡食火,犀食棘刺,野羊刳腹取脂,脂复生。又见《列子》等书,言昆吾之剑,切玉如泥,火浣之布入火愈鲜,不灰之木火蓺不坏。皆未之信。近日满刺加国贡火鸡,躯大于鹤,毛羽杂生,好食燃炭。驾部员外郎张汝弼亲见之。甘肃之西有饕羊,取脂复生。闻之高阳伯李文及彼处奏事人云。然犀之食棘刺,则予所亲见也。火浣布,友人凌季行有一缕如指,不灰木译□刘楩有束带,以火验之。信然。由是观之,切玉之剑,盖或有之,特未之见耳。 闻都御史朱公英云:“广东海鲨变虎,近海处人多掘岸为坡,候其生前二足缘坡而上,则袭取食之;若四足俱上坡,则能食人而不可制矣。”又闻按察使孔公镛云:“广西蚺蛇,其大者,皮甲鳞皴,杂生苔藓,与山石无辨。獐鹿误从摩痒,则掉尾绞而吞之。土人取其胆,则转腹令取,略不伤啮;后复遇人取胆,仍转腹以瘢示之。人知其然,亦不复害也。” 十三道御史与六部各司平行文移,谓之手本。御史有欠谨厚者,颇以言路自恃,署名宇文寸许。一郎官厌之,贻之口占云:“诸葛大名垂宇宙,今人名大欲何如?虽于事体无妨碍,只恐文房费墨多。”诸司传闻,以为谈笑。大书之风,由是稍息。或云郎官为王兵侍伟。 阅部旧簿书,正统、景泰间会议,五府、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之外,有阁老及掌科,无掌道官。今有十三道,而阁老不与。闻始自李文达公上请而然。各道与议,不知始何时。景泰间,各边镇守、巡抚官会本奏事,及兵部覆奏,皆以总兵官为首;今皆首内臣。天顺以前,公侯伯都督管营者,止称坐营官。总兵之名,乃下人私相称谓,移文中无之。其以总兵自称,则近年始。及汪直用事时,边方事皆令兵部与总兵官计议,则总兵之称,又出自御笔矣。盖内阁大臣,非止养望而已,庙堂谋议,非所辱也。御史职主纠察,一与会议,虽谬误,不复可言矣。拉使与议,殆以钳其口耳。各边总兵挂将军印,奉制敕,得专生杀之柄,宜非他官之所当先。今朝鲜国王咨文,惟咨辽东总兵官是已。律中所谓总兵官,盖指挂印征进者。若京师六军,总于天子,非臣下所得而专制也。此皆故事之因时而异者,然一成而不可变矣。 苏州,自汉历唐,其赋皆轻。宋元丰间,为斛者止三十四万九千有奇。元虽互有增损,亦不相远。至我朝,止增崇明一县耳,其赋加至二百六十二万五千九百三十五石。地非加辟于前,谷非倍收于昔,特以国初籍入伪吴张士诚义兵头目之田,及拨赐功臣,与夫豪强兼并没入者,悉依租科税。故官田每亩有九斗、八斗、七斗之额,吴民世受其患。洪武间,运粮不远,故耗轻易举。永乐中,建都北平,漕运转输,始倍其耗。由是民不堪命,逋负死亡者多矣。宣宗明烛是弊,诏官田减税三分,时格于国用不足之议,事遂不行。郡守况钟抗章上请,得遵优旨,共减税粮七十二万余石。又得巡抚周文襄公存恤惠养,二十余年,岁丰人和,汔可小康。自后水旱相仍,无岁无之,加以运漕亏折,陪貱不訾,民复困瘁。况沿江傍湖围分,时多积水,数年不耕不获,而小民破家鬻子,岁偿官税者,类皆重额之田。此吴民积久之患也。 京师钜刹,大兴隆、大隆福二寺为朝廷香火院。余有赐额者,皆中官所建,寺必有僧官主之。中官公出,必于其寺休憩。巧宦者率预结僧官,俟其出,则往见之,有所请托结纳皆僧官为之关节,近时大臣多与僧官交欢者以此。京卫武学之东智化寺,太监许安辈以奉王振香火者。天顺间,主之者僧官然胜,读书解文事。时阎禹锡以国子监丞掌武学事,胜则往拜焉。禹锡托故不见。他日,馈茶饼,却之;以诗投赠,又却之。终始不与往还。禹锡可谓刚介之士,其贤于人远矣。 汤都指挥允绩,博学强记,论议英发,为诗文亦雄健有气。然性傲妄,眼空时辈。于朝士有一日之长,辄以贤弟贤侄呼之,人多不堪。以其有时名,不较也。成化初,言者以将材荐,有“才兼文武,可当一面”之语,戏者以“汤一面”名之。陕西孤山,颇号险要,适参将员缺,兵部以允绩举充。即镇未久,有故人来遏,呼酒共饮。适报有数骑薄城下,允绩语故人云:“先生姑自酌,吾往生擒其人来与观也。”方出城未远,有人伏沟中,一箭中咽而毙。人又名之曰“汤一箭”云。此可以为将官夸大轻率之戒。 御史职司风纪,中书舍人供奉丝纶,其任皆不薄也。名器之轻重,衣冠之荣玷,则系其人焉。近时一进士平素出入阁老万公之门,得改翰林庶吉士。万病阴痿,吉士自誉善医,具药沈为洗之,因得为御史。翌圣夫人之侄季通,以门荫官中舍。一同寮济宁人与通友善,尝得归省,以箧寄通,所封鐍甚固。夫人素谙世故,命启视之,其人固辞,夫人不许,乃强启之。一箧有旧衣数件,其下皆书籍;一箧旧衣下皆士墼。夫人大怒曰:“他日欲诬我家耶!”命殴之,通跪请,乃令自担其二箧去。时人为之语曰:“洗鸟御史”,“挑土中书”。一时同官者气为沮丧,其辱败士风甚矣。 文庄叶公巡抚两广时,素与邱内翰仲深不合,邱每投间毁之。庚辰进士广西张某,尝短叶于邱,邱因为先容,进谒李文达,言贼至城下,叶犹咏诗不辍,且杀无辜之民为功。文达素知叶公,默识而已。盖张某归省时,叶尝知其不检,疏之,由是致怨。邱不之察也。邱素知文事非文达所长,且复护短,乃谓叶笑其诗文不佳,李公衔之。他日,锦衣吕指挥贵、汤都指挥允绩盛称叶公学问文章之美,且云:“置之内阁,于称生无忝。”文达怃然曰:“与中笑我,乃为人阁地耶。”及大藤峡用兵,敕韩公雍书,有云“往者叶某虚张捷报,致贼猖獗。”盖张某先入之言,至是始发也。叶公后因言官之荐,仅以右佥迁左佥而已。文达没后,始得入礼部云。 国初,诸司皂隶主驺从而已。宣德间,始有纳银免役者。闻宣庙因杨东里言京官禄薄,遂不之禁,名曰“柴薪银”。天顺以来,始以官品隆卑定立名数,每岁银解部以钜万计。在京诸司,皆出畿内并山东、山西、河南州县;南京诸司,则皆出南畿州县。予未第时,见京官索皂银,意颇薄之。及仕京,乃知不可无也。后官武库,尝以为有害于义,欲奏请改作折俸名色。俸多而皂隶银数不足者,乃以钞绢补数,庶几名正言顺。属草时,以此事属兵部,折俸属户部,事体窒碍,不果行。 京师人家能蓄书画及诸玩器盆景花木之类,辄谓之爱清。盖其治此,大率欲招致朝绅之好事者往来,壮观门户;甚至投人所好,而浸润以行其私。溺于所好者不悟也。锦衣冯镇抚珤,中官家人也。亦颇读书,其家玩器充聚。与之交者,以冯清士目之。成化初,为勘理盐法差扬州,城中旧家书画玩器,被用计括掠殆尽,浊秽甚矣。吾乡达有为刑部郎者,素与往还,亦尝被其所卖。冯死后,人始言之。凡居官者,此等事亦不可不知也。 山西石州风俗,凡男子未娶而死,其父母俟乡人有女死,必求以配之。议婚定礼纳币,率如生者。葬日,亦复宴会亲戚。女死,父母欲为赘婿,礼亦如之。 三代至春秋时,用兵率以车战。秦汉而后,以骑兵为便,故兵车之制,车战之法,今皆不传。汉有武刚车,晋有偏箱车,然不过行载辎重,止为营卫而已。其出击,仍以骑兵,故能制胜。唐房琯击安禄山,用春秋车战之法,卒以取败。盖春秋时,敌国皆车战,又皆战于平原旷野,其兵将亦皆素练车战之人,故宜之。琯以车,禄山以骑,时异势殊。故用有利钝,非车之罪也。今中国击胡,欲用车战,此最不通时宜者。乃者都御史李公宾亦以战车为言,兵部重违其请,尝令成造试之。不欲显言其非,第云备用而已。都御史王公越,时提督京营,或问战车之名,王云:“是名鹧鸪车。”盖谓鹧鸪啼行不得也。李闻而恚之。 成化间,漕河筑堤,一石中断,中有二人作男女交媾状,长仅三寸许,手足肢体皆分明,若雕剥而成者。高邮卫某指挥得之,以献平江伯陈公锐,锐以为珍藏焉。此等事,虽善格物者莫能究其所以。 杨文贞公在内阁时,夫人已早世,惟一婢侍巾栉而已。一日,中宫有喜庆,文武大臣命妇皆朝贺。太后闻公无命妇,令左右召其婢至,则诸命妇已退矣。太后见其貌既不扬,衣复俭陋,命妃嫔重为梳整,易内制首饰衣服而遣之。且笑云:“此回杨先生不能认矣。”翌旦,命所司如制封之,不为例。其眷遇之隆如此。闻此即南京太常少卿导之母也。导,字叔简,能诗文,善谈论,以尚宝卿升是官。 《诗》“螮蝀在东”,释者以为天地之淫气,或以为日光射雨气而成。然今人露置酒酱于庭,见虹则急掩盖之,不尔则致消耗。相传虹能食此。尝闻广西杜监生云:其家舍旁眢井,时时出虹,叔父颇健狠,率僮倔之,深丈余,见一肉块,大如釜,无首尾,蠕蠕而动。欲煮之,家人不可。乃举而投水中,自是此处不复出虹矣。虹霓螮蝀,字皆从虫,古人制字,必有所见。又虹字,北方人读作冈去声,今吴中名鞭挞痕,亦用此音,其即此字耶? 占卦者以钱代蓍,其来久矣。旧以无字一面为阳,有字一面为阴。至朱文公反之,以有字为面为阳,无字为背为阴。有储泳者,以为古铜器物,款识皆在背,如镜是已。予按:此说非也。钱之有文,为钱设也。今印信与宫卫铜牌皆皆然。钱背间亦有一字者,印背有铸造年月字,铜牌背有号数字。若镜之为器,主照物,不重在文,岂可以此为律邪! 初过吕梁洪、沽头闸、直沽,不知洪、沽字义。后考之,石阻河流为洪,方言也;又蜀人谓水口为洪,梓潼水与涪江,合流如箭,故有射洪县。若沽,乃渔阳水名。今直沽虽与渔阳地相近,然注云“水出渔阳塞外,东入海。”则又非矣。所谓直沽、沽头,盖水道之通名,亦方言。如溇字,本雨不绝貌,今南方以为沟渠之名,北人则不解道也。 病痔者用苦■〈艹豦〉菜,或鲜者,或干者,煮汤,以熟烂为度,和汤置器中,阁一版其上,坐以薰之。候汤可下手,撩苦■〈艹豦〉,频频揉洗,汤冷即止。日洗数次。予使宣府时,会患此疾。太监弓胜授以此方,洗数日后,果见效,故记之。■〈艹豦〉,一作苣,北方甚多,南方亦有之。 故友支禧,字有祯,笃行之士。尝言星辰云物,天之章也。今衣段织云者,庶民皆服之。五糖七糖席面内有糖人,是人食人也。有贤者在位,当禁之。言虽迂,甚有理致。 [book_title]●卷六 元起朔漠,建都北平,漕渠不通江淮。至元初,粮道自浙西涉江入淮,由黄河逆水至中滦旱站,陆运至淇门,入御河。中滦,即今开封府封邱县地。淇门,今属大名府浚县,乃淇水入御河之处,即枋头也,去中滦旱站一百八十余里。自黄河逆水至中滦,自中滦陆运至淇门,其难盖不可言。况运粟不多,不足以供京邑之用,于是遂有海运之举。然海道风涛不测,损失颇多,故又自任城开河,分汶水西北至须城之安民山,入清济故渎,通江淮漕,经东阿至利津河入海,由海道至直沽,接运至京。任城,今之济宁州也。须城,今之东平州也。其后,海口沙壅,又自东河陆运二百余里至临清,始入御河,其难尤不可言。时有韩仲晖、边源辈,各出己见,相继建言,乃自安民山开河,直抵临清,属于御河,而江淮之漕始通矣。然当时河道初开,不甚深阔,水亦微细,不能负重载,所以又有会通河止许一百五十料船行之禁。海运之初,岁止得米四万六千余石,其后,岁或至三百余万石。会通河所运之米,每岁不过数十万石。终元之世,海运不罢。国初,定鼎金陵,惟辽东边饷则用海运。其时会通河尚通,今济宁在城闸北岸,见有洪武三年晓谕“往来船只不得挤塞闸口”石碣在。至二十四年,河决原武,漫过安上湖,而会通河遂淤,自是江淮舟船始不至御河矣。永乐间,肇造北京,粮道由江入淮,由淮入黄河,水运至阳武,发河南、山西二布政司丁夫,旱路般运至卫辉上船,由御河水运至北京。亦不可谓不难矣。后得济宁州同知潘叔正建言,工部尚书宋礼等提督,始开凿会通河。潘之建言,止为济宁州往北旱站递运军需等项艰苦,欲开此河以省民力耳,初未尝言开此漕运也。河成,宋尚书建言,始从会通河漕运,而海运于是乎罢。当会通河漕运之初,又得平江伯陈瑄,于凡河道事宜,莫不整顿。所以至今京储充羡,不至缺乏者,会通河之力。开凿经理,以底于成者,斯又数君子之力也。此出刑部侍郎三原王公恕《漕河通志》,节其要语记之。 张巡力竭,西向再拜,曰:“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此“厉”字与“伯有为厉”之“厉”不同,原其意誓欲为猛厉之鬼以杀贼耳。李翰表云:“臣闻强死为厉,游魂为变,有所归往而不为灾。”此正“伯有为厉”之“厉”。翰之意,盖欲乞为墓招葬巡等,故云然耳,非解厉鬼字义也。后人多误解此字,致生邪说。至有以厉即古疠字,谓巡为掌疫疠之鬼,若致道观塑巡为青面鬼状。世之讹谬如此,正由误解此字故也。吴中羽林将军庙,讹为雨淋,而不覆以屋。三孤庙讹为三姑,而肖三女郎焉。山西有丹朱岭,盖尧子封域也。乃凿一猪形,以丹涂之。世俗传讹可笑,大率类此。 《月令》言:十月雉入,大水为蜃。人不知其能化蛟也。张启昭翰撰言其乡民尝逐一雉入山穴中,守之,久不出,乃以土石塞之而去。每过其处,窃视之,封闭如故,人不知也。久之,见其处有水流出不已。逾时又过其处,则山已崩裂,其下成渠。问之居民,云风雨之夕,有蛟出故也。逐雉者为言其事,始知雉亦能为蛟云。 京师多尼寺,惟英国公宅东一区,乃其家退闲姬妾出家处,门禁严慎,人不敢入,余皆不然。然有忌人知者,有不忌者。不忌者,君子慎嫌疑固不入;忌者,有奇祸,切不可入。天顺间,常熟一会试举人出游,七日不返,莫知所之。乃入一尼寺被留,每旦尼即鐍户而出,至暮潜携酒郩归,故人无知者。一日生自惧,乃逾垣而出,出则臞然一躯矣。又闻永乐间,有圬工修尼寺,得缠騌帽于承尘上。帽有水晶缨珠,工取珠卖于市,主家识而执之。问其所从来,工以实对。始知此少年窃入尼室,遂死于欲,尸不可出,乃肢解之埋墙下。法司奏抵尼极刑而毁其寺。今宫墙东北草场,云是其废址也。 唐季黄巢之乱,兵锋所过,多被杀伤。然巢性独厚,于同姓如黄姓之家,及黄州、黄冈、黄梅等处,皆以黄字得免。徽州歙县地名篁墩,本以产竹得名,民以黄易之,亦得免祸。近日程克勤谕德,始征士大夫诗文表白其事,而复篁墩之名。夫大盗如黄巢亦有此善,则信乎天理民彝之在人心,未尝一日而泯灭也。 永乐间,敕遣大臣分行各处,凡民间子弟年二十以上爽健者,皆选取以备侍卫,颇被骚扰。其军悉隶府军前卫,数至二万有余,立千户所二十五领之。年至六十,验有老疾实状,兵部奏请疏放,仍于本州县照名选补。成化间,尚书余公议欲再为差官点选,时当选处适多饥馑,职方郎中刘大夏与予力沮之。余不能夺,其议遂寝。 今之所谓左,盖即古人之所谓右,如《易·系辞传》书其后曰右第几章。《说文》注亲字云:左从辛,从木。志钱币者云:五铢钱右文曰货泉,左文曰五铢是矣。今人乃与相反。予求其说而不可得。窃疑古人北面视物,分左右,物在东者值吾右手,故为右;物在西者值吾左手,故为左。今人以南面视物,分左右,故反是。然古人营宫室位置,则云前朝后市,左祖右社。军行部位,则云前朱雀,后元武,左青龙,右白虎。则祖庙与青龙在东,太社与白虎在西。又与今人所谓左右不异,未能决然无惑也。 成化辛丑岁,西胡撒马儿罕进二狮子,至嘉峪关,奏乞遣大臣迎接,沿途拨军护送。事下兵部,予谓进贡礼部事,兵部不过行文拨军护送而已。时河间陈公钺为尚书,必欲为覆奏。予草奏,大略言:狮子固是奇兽,然在郊庙不可以为牺牲,在乘舆不可以备骖服。盖无用之物,不宜受。且引珍禽奇兽不育中国,不贵异物贱用物等语为律,力言当却之。如或闵其重译而来,嘉其奉藩之谨,则当听其自至,斯尽进贡之礼。若遣大臣迎接,是求之也。古者天王求车、求金于诸侯,《春秋》讥之,况以中国万乘之尊,而求异物于外夷,宁不诒笑于天下后世?陈公览之,恐拂上意,乃咨礼部。时则四川周公为尚书,亦言不当遣官迎接,事遂寝。而遣中官迎至,其状只如黄狗,但头大尾长,头尾各有{髟而}耳,初无大异。《辍耕录》所言皆妄也。每一狮,日食活羊一羫,醋密酪各一瓶,养狮子人惧授以官,光禄日给酒饭,所费无算。在廷无一人悟狮子在山薮时,何人调蜜醋酪以饲之。盖胡人故为此以愚弄中国耳。 《庄子》言“即且甘带”。即且,蜈蚣;带,蛇也。初不知甘之之义,后闻昆山士子读书景德寺中,尝见一蛇出游,忽有蜈蚣跃至蛇尾,循脊而前,至其首,蛇遂伸直不动,蜈蚣以左右须入蛇两鼻孔,久之而出。蜈蚣既去,蛇已死矣。始知所谓甘者,甘其脑也。闻蜈蚣过蜗篆,即不能行。善物各有所制,如海东青,鸷禽也,而独畏燕。象,猛兽也,而独畏鼠。其理亦然。 “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终无术。”此虽讥切时事之言,然律令一代典法,学者知此,未能律人,亦可律己,不可不读也。《书》言“议事以制”,而必曰“典常作师”,其不可偏废明矣。尝见文人中有等迂腐及浮薄者,往往指斥持法勤事之士以为俗流,而于时制漫不之省。及其临事,误犯吏议,则无可释,而溺于亲爱者,顾以法司为刻。良可笑也。 本朝子为母服斩衰三年,嫂叔之服小功,皆所谓缘人情而为之者也。然韩退之幼育于嫂,尝为制服,而程子于嫂叔无服。亦尝言后圣有作,虽制服可也。母服斩衰,则以儒臣群议不合,高皇断自宸衷,曰:“礼乐自天子出,此礼当自我始。” 北方老妪八九十岁以上,齿落更生者,能于暮夜出外食人婴儿,名秋姑。予自幼闻之,不信。同寮邹继芳郎中云:历城民油张家一妪尝如此,其家锁闭室中。邹非妄诞人也。秋,北人读如刍酒之刍。 “一弯西子臂,七窍比干心。”咏藕诗也。相传卫文节公作,未知是否。“一庭生意留青草,万里归心放白鹇。”恕斋诗也。程少詹克勤云:“尝见作此题者,多涉头巾气,惟此联出色。”又闻邵复初郎中云:“乡人取龙湫祈雨后,送水还湫,有作文者集古句一联云:‘雨三日不止,求之与,与之与?水一勺之多,出乎尔,返乎尔。”亦佳。 永乐三年,命翰林学士解缙等选新进士才质英敏者就文渊阁读书。时与选者,修撰曾棨,编修周述、周孟简,庶吉士杨相、刘子钦、彭汝器、王英、王直、余鼎、章敞、王训、柴广敬、王道、熊直、陈敬宗、沈升、洪顺、章朴、余学夔、罗汝敬、卢翰、汤流、李时勉、段民、倪维哲、袁添祥、吾绅、杨勉二十八人。时周忱自陈年少,愿进学。文皇喜曰:“有志之士。”命增为二十九人,名庶吉士。闻洪武壬子岁,尝选会试士十八人授编修等职,读书文华堂,后又选进士为庶吉士,分置近侍诸署,若解缙为中书庶吉士是也。而专置之翰林,则始于此。 天顺间,文臣阁老李文达公贤、武臣锦衣卫指挥门达,最得君。而达尤声势隆赫,倾动中外。尝忌李出己上,欲乘隙间之。有军匠杨暄者,以工彩漆著名于时。一日,疏达不法事以闻。达因■〈朔上心下〉于上云:“此李贤嗾之也。”知上必亲鞫,密召暄嘱之,暄惧死,阳承顺惟谨。上果鞫于内苑山子下,暄以实对,云:“事非由贤,门达嘱臣诬贤,臣于贤素不识,不敢枉也。”达由是宠衰而祸作矣。古人谓“无好人”三字,非有德者之言,观此可知。 行人司行人,初置三百六十员,今存三十六员。盖国初诸司官不差出,凡有事,率差行人。永乐中,减革行人员数,诸司公务,差本衙门官出办。行人非册封亲王、使外国、赍捧诏书之类,不差。然当时进士除行人者,九年才得升六品官,人多不乐。今九年得升各部员外郎,三年得选任御史,行人顿为增重于前。旧尝为之语云:非进士不除,非王命不差,非馈赆不去,其滥可知。今朝廷重之,人各自重,无此风矣。 秋官屠郎中之妻,无子而妒。惧其夫置妾,常为赝娠以沮之。一年果娠,弥月而产,则一胞,为鸟卵者四十七。破之,中有血水而已。项尚书之女,无夫而娠。家人恐其彰丑,饮以冷药败其胎,竟不效,及期而产,一胞数蛇,遂惊死。皆不知其何所感也。 孙状元贤赴会试途中,投宿一民家,主人敬礼甚隆,饮食一呼而具。贤疑其家有他会,问之,主人云:“昨夜梦状元至,故治具以俟。今日公至,应此梦无疑矣。”贤窃自喜。至期,下第而归。后一科,果状元及第。雍御史泰未第时,尝自金陵还陕西,道经凤阳,投宿一老妪家,问知是举子,喜云:“昨夜梦有御史过吾家,子其人耶!”雍后以进士令吴,被召为御史。陆参政孟昭未第时,夫人梦得官参政,后果不爽。观此,则人之出处,信有前定,非偶然也。 钱原溥学士回自谪所,道江西,布政使翁公世资作诗送之。序云:“天顺间,先生尝谓兵部尚书陈汝言曰:‘方今论功行赏,殆无虚日。而母后徽号未加,得非阙典与?’汝言即以先生之言入奏,英宗大加称赏,随付史氏以行。岁甲申,英庙上宾,先生遂为权贵所挤,而有顺德之行。皇上一日御经筵,阅讲臣,独以先生不在为问,遂下吏部召还,复旧官。”予尝以是质之内阁供奉谢伯寮,云岁甲申以下一段失实。盖原溥尝在内书堂教书,今之近侍若怀恩辈皆多出其讲下。其出以附王伦,其入以怀公之力也。 本朝文臣封伯爵者:洪武中,中书左丞相汪广洋封忠勤伯,宏文馆学士刘基封诚意伯;正统中,兵部尚书王骥封靖远伯;天顺中,都察院副都御史徐有贞封武功伯,鸿胪寺卿杨善封兴济伯;成化间,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封威宁伯。广洋后坐累。有贞、越不久革爵,谪远地。基、善革于身后。子孙世禄,骥一人而已。 本朝军卫旧无学,今天下卫所凡与府州县同治一城者,官军子弟皆附其学,食廪岁贡,与民生同。军卫独治一城,无学可附者,皆立卫学,宣德十年,从兵部尚书徐琦之请也。其制:学官教授一员,训导二员。武官子弟曰武生,军中俊秀曰军生。卫学之有岁贡,始于成化二年五月,从少保李公贤之请也。其制:每二岁贡一人,平时不给廪食,至期,以先入学者从提学御史试而充之。 为人上者言动不可不谨,否则下人承讹踵误,不胜其弊矣。丁酉岁,予有考牧之役,至迁安,适同年刘御史廷圭按其地,遣人招饮。予戏语云:“馔有驴板肠即赴。”盖京师朋辈相戏,各有指斥风土所讳以为诟者。如苏浙云盐豆,江西云腊鸡,湖广云干鱼之类是已。河南人讳偷驴,廷圭南卫辉人,而旧传有“西风一阵板肠香”之句,故以戏之。日暮归,县官率吏人捧熟馔以进,问之,云:“闻公嗜驴板肠,故以奉也。”予以实告而遣之。既而自悔,自是不敢戏言。 尝登峄山,山僧作水饭为供,食一蔬,味佳,问之,云“张留儿菜。”令采观之,乃商陆也。余姚人每言其乡水族有弹涂,味甚美。详问其状,乃吾乡所谓望潮郎耳。此物吾乡极贫者亦不食,彼以为珍味。商陆在吾乡牛羊亦不食,彼以为旨蓄。正犹河豚在吴中为珍异,直沽渔人刳其肝而弃之。时鱼尤吴人所珍,而江西人以为瘟鱼,不食。世之遇不遇,岂惟人为然,夫物亦有然者矣。 兵部侍郎王伟,先任职方郎中,用少保于公荐升是职。未几,伺于公过误密奏之。景皇帝信任于公方专,召入,以伟奏授之,公叩头谢罪。上曰:“吾自知卿,卿勿憾也。”公既出,伟下堂迎问曰:“今日圣谕为何?”公曰:“姑入语之。”既入,复请,乃笑曰:“老夫有不是处,贤弟当面言之,未敢不从也,何忍至此!”乃出奏示之,伟局无地。君臣相与如此,谁得而间之。此于公所以得成安社稷之功也。 常朝,诸司奏事御前,事当准行者,上以“是”字答之。成化十六七年间,上病舌涩,每答“是”字苦之。鸿胪卿施纯彦厚揣知之,阴献计于近侍,云:“‘是’字不便,请以‘照例’字易之。”上得此甚喜,问计所出,近侍以纯对。由是得拜礼部侍郎,掌寺事,寻升尚书,加太子少保。纯,京师人,成化丙戌进士。长躯伟干,音吐洪亮。初任户科给事中,迁鸿胪少卿。未二十年,骤升至此。可谓际遇之隆矣。人有为之语云:“两字得尚书,何用万言书。” 天顺间,乡人陈锜鼎夫为职方郎中,尝谈及时事,云:“近得叶与中奏保巡按广西御史吴祯巡抚其地,时叶公总督广东西军务,举祯,欲分任其责也。因问祯之为人,鼎夫云:‘一利口耳。’与中以诚待物,宜有此举,异日必为此人累也。”予窃记之。后祯得位,结构广人,百计谤叶,李阁老惑之。时因言官尝荐叶入朝,仅移节宣府,而祯不久亦败矣。予于是服鼎夫之先见云。近闻于少保荐王伟为侍郎,时商状元尝密言其非所宜荐,然疏已入矣。既而,于公有不惬意时,每自叹云:“先见不如商大朴。”大朴,商公旧字也。 夷人党护族类,固其习性同然,而回回尤甚。尝闻景泰间,京师隆福寺落成,纵民入观。寺僧方集殿上,一回回忽持斧上殿,杀僧二人,伤者二三人,即时执送法司鞫问,云:“见寺中新作轮藏,其下推转者皆刻我教门人像。悯其经年推运辛苦,仇而杀之,无别故也。”奏上,命斩于市。予谓斯人之冒犯刑辟,固出至愚,然其义气所发,虽死不顾。中国之人一遇利害,至有挤其同类以自全者,较之斯人之激于义而蔽于愚,其可哀怜也哉! 浯溪、峿台、■〈广外吾内〉亭,皆在今永州祁阳县治南五里。唐元结次山爱其胜异,遂家其处。命名制字,皆始于结字,从水,从山,从■〈广外吾内〉,皆曰吾者,旌吾独有也。今按峿、■〈广外吾内〉字,韵书无之,盖制自次山。浯,本琅琊水名,古有此字。湘江之溪,命名曰浯,则自次山耳。 陈祭酒询,字汝同,松江人。善饮酒,酒酣耳热,胸中有不平事,每对客发之;人有过,面语之,不少贷者。在翰林时,尝忤权贵,出为安陆知州。同寮饯之,或倡为酒令,各用二字分合,以韵相协,以诗书一句终之。陈学士循云:“轰字三个车,余斗字成斜。车车车,远上寒山石径斜。”高学士谷云:“品字三个口,水酉字成酒。口口口,劝君更尽一杯酒。”陈云:“矗字三个直,黑出字成黜。直直直,焉往而不三黜。” 尝闻河内县丞韩肇云:“一人病耳痒,命镊工爬剔之,耳中出彩帛碎屑,终亦无恙。”予不之信也。近尚书涞水张公患疮在告,予往问候,云:“一日闲坐,忽臀肉作痒,搔之,觉有物在指下,摘之,抽出肉红一线五六寸。初疑是筋,详视之,实线也。方怪之,俄而觉痛,疮遂作矣。”即此推之,则耳中碎帛亦或不诬。此皆理之不可晓者。 永乐五年,会议北京合用粮饷。虽本处岁有征税及屯田子粒,并黄河一路漕运,然未能周急,必藉海运然后足用。见在海船数少,每岁装运不过五六十万石。且未设衙门专领,事不归一,莫若于苏州之太仓专设海道都漕运使司,设左、右运使各一员从二品,同知二员从三品,副使四员从四品,经历司照磨所品级官吏,俱照布政司例。本司堂上官,于文武中择公勤廉干者以充其职,行移与布政司同。各处卫所见有海船并出海官军,俱属提调,以时点检,如法整治。奏上,太宗有再议之旨,遂不行。 菘菜,北方种之。初年半为芜菁,二年菘种都绝。芜菁,南方种之亦然。盖菘之不生北土,犹橘之变于淮北也。此说见《苏州志》。按:菘菜即白菜,今京师每秋末,比屋腌藏以御冬。其名箭干者,不亚苏州所产。闻之老者云:永乐间,南方花木蔬菜,种之皆不发生,发生者亦不盛。近来南方蔬菜,无一不有,非复昔时矣。橘不逾淮,貉不逾汶,雊鸽不逾济,此成说也。今吴菘之盛生于燕,不复变而为芜菁,岂在昔未得种艺之法,而今得之邪?抑亦气运之变,物类随之而美邪?将非橘柚之可比邪? 东里杨先生尝见昆山屈昉送行诗有佳句,默识其名。一日,知昆山县罗永年以事上京投谒,东里问昆山有屈昉,何如人?永年茫然无以对。东里云:’士人尚不知邪?”永年惭赧而退。及还任,乃求昉,识之,未几,有诏举经明行修之士,永年乃以昉应诏,除南海县丞,卒官。前辈留心人物如此。 今人有丧,翦帛以授吊客,谓之发孝。大抵京师人家发孝,主于勾引祭赙之赀;江南人家发孝,主于勾引人光贲送丧。士大人家亦有为之者,此非礼之礼也。杨文贞公遗戒子孙不用此,最是。 朱文公先生,本号晦庵,今人称考亭者。亭,本前代一御史筑于其考墓旁,故名。岁久亭废,韦斋爱其山水,尝欲即其废址作书院而不果,文公后作考亭书院,以成先志,非别号也。 开元钱文,或读作“开通元宝”,或作“开元通宝”,本唐高祖武德四年所铸,非明皇开元年间铸也。今钱背间有新月痕,人遂以为始铸钱时,工人呈蜡样,杨贵妃玩视之,因有指甲痕。此盖不知典故者,因明皇年号与钱文偶同,而附会其说耳。 [book_title]●卷七 予为庠生时,尝以家难赴■〈朔上心下〉前巡抚崔庄敏公。公以“瞽瞍杀人,舜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当是时也,爱亲之心胜,其于直不直何暇计哉”一节为题,命作讲义。公初读破题,喜。及读至结尾,有云:“使叶公而知此,其肯以证父攘羊之为直;使汉高而知此,其肯贪天下而分羹于敌国哉!”乃益喜,称赏之。予时亦以为偶有新得也。近得杨廉夫乐府有《杯羹词》,郑子美文集有《索羹论》,乃知此义古人先得之矣。郑《论》云:“项羽置太公于俎上,告高祖而杀之。高祖于此所宜卑辞请降,迎归其父。然后以项羽既弑其君,又欲杀人之父以挟其子,兴师问罪,与之决胜负于一战,定成败于万全,未晚也。岂可大言无当,索父之羹,以吾亲之重,为天下之一掷哉!向非项羽有妇人之仁,高祖有项伯之援,则太公烹于俎上矣。项羽既杀太公,分羹高祖,然后布告天下,谓高祖不顾其父,挟人杀之而食其羹,兴师问罪,则高祖负杀父之名,此身且将无所容于天地之间,又安能与之争天下哉!项羽既不知出此,反惑于为天下者不顾其家之言,使太公幸而获免,高祖因之成事,天下遂以高祖为得计,索羹为名言。紊纲常之义,失轻重之权矣。”末乃引《孟子》答桃应之问结之,此前人所未道也。 本朝中官,自正统以来,专权擅政者,固尝有之。而伤害忠良,势倾中外,莫如太监王振。然宣德年间,朝廷起取花木鸟兽及诸珍异之好,内官接迹道路,骚扰甚矣。自振秉内政,未尝轻差一人出外,十四年间,军民得以休息。是虽圣君贤相治效所在,而内官之权,振实揽之,不使泛滥四及,天下阴受其惠多矣。此亦不可掩也。 杨文定公溥在内阁时,其子来自石首,备言所过州县官迎送馈遗之勤。南京吏部侍郎范公理,时知江陵县,颇不为礼,公闻而异之。后廉知其贤,即荐知德安府,其为县才八月而已。商文毅公辂自内阁罢官归,工部侍郎杜公谦时为主事,治水吕梁,遇之独厚。商后被召复职,每汲引之。白恭敏公圭任浙江布政使,过徐州洪,家人与水手相殴,主事袁规收其仪仗,恳请而解。未几,召为工部侍郎,袁不自安,而公未尝形于辞色。少保于公谦为兵部尚书时,叶文庄公在兵科,屡劾之。后丧偶,请于为《志墓》,慨然成之。李文达公之于文庄,闻人赞其议己,则深衔之,且抑之。至其没,文庄始得入为礼部。其不同如此。 江南巡抚大臣,惟周文襄公忱最有名。盖公才识固优于人,其留心公事,亦非人所能及。闻公有一册历,自记日行事,纤悉不遗。每日阴晴风雨,亦必详记。如云某日午前晴,午后阴,某日东风,某日西风,某日昼夜雨。人初不知其故。一日,民有告粮船失风者,公诘其失船为何日、午前午后、东风西风。其人不能知而妄对,公一一语其实。其人惊服,诈遂不得行。于是知公之风雨必记,盖亦公事,非漫书也。 还元水者,腊月以空瓶,不拘大小,细布缄其口,引之以索,浸粪厕中。日久,粪汁渗入,瓶满自沈,取埋土中。二三年,化为清水,略无臭气。凡毒疮初发时,取一碗饮之,其毒自散。此法闻之沈通埋先生,尝试之,有效。 凡咽喉初觉壅塞,一时无药,以纸绞探鼻中,或嗅皂角末,〈贲页〉嚏数次,可散热毒。仍以李树近根皮磨水涂喉外,良愈。 《辍耕录》言“婶妗字非古,吴音世母合而为婶,舅母合而为妗耳。”此说良是。今吴中乡妇呼阿母,声急则合而为黯。轻躁之子,呼先生二字,合而为襄,但未有此字耳。又如前人谓语助尔,即而已字反切。《楚辞》些,即娑诃字反切。今以类推之,蜀人以笔为不律,吴人以孔为窟陇。又如古人以瓠为壶,《诗》“八月断壶”是已。今人以为葫芦,疑亦诸字之反切耳。 世俗相传,以三月二十八日为东岳生日,然不见于纪载。许襄敏公彬重修《蒿里祠记》云:“每年三月二十八日,属东岳帝君诞辰,天下之人,不远千数百里,各有香帛牲牢来献。”夫二仪既分,五岳以峙,非今日生一山,明日生一山,有日月次第可记而谓之生日也,其妄诞不辩而明矣。不知许公何所据而书之石乎?然其文集中无此篇,殆他人依托者。 《韵书》云:“楚庄王灭陈为县,县之名自此始。”此说非也。《周礼·小司徒》有云:“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邱,四邱为甸,四甸为县。”又《遂人》云:“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五里为酂,五酂为鄙,五鄙为县。”则县之名,先已有之,但与今县制不同耳。或谓郡县自秦、汉始,亦非也。周制,地方千里,分为百县,县有四郡,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秦废封建之制,置三十六郡,以监天下之县。汉因而增置郡国六十七。郡之名亦先有之,特古今制度不同,大小异耳。 前代史,凡事更时未久,曰亡何,曰居亡何,曰居亡几何,曰未几;其最近者,曰顷之,曰少选,曰为间,曰已而,曰既而。至宋人作《唐书》,事或逾年,或数月,或数日,率用“俄而”字。后人效之,如叙宋太祖、太宗授受之际,一则曰“俄而殂”,一则曰“俄而帝崩”,以致烛影斧声之疑,纷纷异说。尝考之,开宝九年冬十月壬子帝以后事属晋王,癸丑夕崩于万岁殿。太祖夜召晋王,时夜已四鼓。盖前后二夕,而曰“俄而”。一字不当,害事如此。叙事之文,可不慎欤? 俞贞木字有立,钱芹字继忠,皆苏人。革除年间,苏守姚善好礼贤士,有立以明经见重于守,月朔望必延至讲书府学。尝令吏馈米于有立,误送继忠。吏惶恐白守,将取还,有立云:“钱先生与人不苟合,尤不苟取与。今受米不辞,必知公之贤耳。”守惊异,即令人请见。继忠对使者云:“吾为郡民,有召敢不赴。但吾心未宿戒,不可轻往,他日可也。”他日,浣濯衣冠,斋沐而往。守甚喜,延之别室,请问经义,继忠云:“此士子之务耳。公为政,何不谈时务而及此邪?”守益起敬,遂问今日何者为急务?继忠令屏左右,云:“今日之务,勤王为急。”守跃然而悟,于是密结镇、常、嘉、松四郡守,训练其民,率先赴行,竟死其事。 户部尚书夏忠靖公原吉,长沙人,德量宽厚,喜怒不形。永乐间,尝以治水至昆山,寓千墩禅寺,所居不设仪从。乡民数人入寺游观,公方坐室中观书,不意其为夏公也,杂坐其旁。既而它之,问僧云:“尚书何在?”僧云:“室中观书者是也。”民惧,乃奔云。公好食刍猪肝,一日膳夫供具,公饭尽而肝如故,怪之。已而分食,乃知入盐过多,咸不可食也。人服其量。杨东里作公《神道碑》,记隶污织金赐衣,吏碎所爱砚,皆无怒意。谓其有王子明、韩稚圭之度,非过称也。 丈量田地,最是善政。若委托得人,奉公量见顷亩实数,使多余亏欠各得明白,则余者不至暗损贫寒,欠者不至虚陪粮税,弊除而利兴矣。周文襄巡抚时,尝有此举,以属户部主事何寅。寅日惟耽酒,未尝遍历田野,亲视丈量,只凭里胥辈开报,辄与准理。丈量稍多分毫者,必谓之积出;比原数亏欠者,皆谓之量同,更不开亏欠一项。如太仓城中军民居址、街衢河道,皆作纳粮田地。量至北郊二十七保,多出田亩若干,将内二顷九十三亩有奇,拨与太仓学收租。盖缩于城市,而伸于郊墟,故有此积出,非原额之外田也。别处量出多余者,则以送京官之家。自正统初至今,量同者纳无地之粮,京官家享无税之利。是虽何寅贻患于民,而文襄安于成案,不察其弊,盖亦不能无责也。寅,广东南海人。尝问其家世,已荡然矣。或者为官不忠所事之报耶! 府官之制,始于秦立郡守、郡尉、郡丞、郡监之官。汉因秦制,罢郡监,以丞相史分刺属郡,谓之刺史。景帝改郡守称太守,郡属有司马之官。后汉有郡主簿、五官椽。五官掾者,兼置功曹、户曹、决曹、贼曹、仓曹是也。晋、齐、梁、陈并因之。隋改刺史为总管,以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东西曹掾、司功、司兵、司仓、司土、司马、司法、司户诸参军为参佐,而省治中别驾。炀帝改总管为太守,改长史、司马为通守、赞治,寻改赞治为郡丞。唐改太守为总管,又改总管为都督,省郡丞置别驾、长史,余悉因隋制。景云初,罢州都督为刺史。天宝元年,改刺史为守。乾元元年,升州刺史为节度使。大历五年,改节度使为观察使。宋以知州大都督之衔,其官属有通判、长史、司马、签判、判官、掌书记、推官、支使、录事、司户、司法、司土、司理、参军。政和间,置司仪、司兵、司功与司录、司户、司土、司刑,为州七曹。宣和间,改州为路,设安抚使都总管,兼本路钤辖。绍兴初,改州为府,以知州为知府,设通判三员,罢司仪、司兵、司功诸曹官。元改府为路,设达鲁花赤、总管、同知、治中、判官、推官、经历、知事、照磨、提控、案牍、译史及录事达鲁花赤、录事判官各一员。本朝改路为府,革达鲁花赤、治中、提控、案牍、译史、录事,改总管为知府,判官为通判,而同知、推官、经历、知事、照磨,则仍其旧,检校则建置云。 今世富家有起自微贱者,往往依附名族,诬人以及其子孙,而不知逆理忘亲,其犯不韪甚矣。吴中此风尤甚。如太仓有孔渊字世升者,孔子五十三世孙。其六世祖端越仕宋,南渡。至其父之敬,任元通州监税,徙家昆山。元祐初,州治迁太仓,新作学宫,世升多所经画,遂摄学事,号莘野老人。子克让,孙士学,皆能世其业。士学家甚贫,常州某县一富家,欲求通谱,士学力拒之。殁后无子,家人不能自存,富家乃以米一船易谱去。以此观之,则圣贤之后,为小人妄冒以欺世者多矣。 周瑛良石知广德州时,作《祠山杂辩》。其辩埋葬一事云:“按埋本作狸,《周礼》以“狸沈祭山川’,注云:‘祭山林则狸之,祭川泽则沈之。’是埋藏者,本山泽之祭也。其曰今夜埋藏,及旦皆无有,过言耳。”考诸本集志埋藏事,谓坎地深广各五尺,凡祭物皆三百六十,舁埋坎中,蒙以太牢之皮,反土而平治之,土不见赢余,或加缩于初。及久后埋藏,或值其故穴,皆不见其中所有。此说未为无理,盖土不见赢余者,平治之也。或加缩于初者,物腐而土陷也。久后埋藏,不见中所有者,物化也。今盗发古冢,皆不见其中所有者,亦化也。人言地热则速化,埋藏易化,地热故也。道流欲神异之,故为过言以骇愚俗耳。”所云本集,盖祠山旧有《指掌集》,良石按而辩之。 布衣沈鉴文昭,记览博洽,而放言自废,时自为“沉落魄”。或问云:“今之居大位享大福者,未必有学问;有学问者,多是贫贱无福。何也?”文昭云:“有学问便是福,何须富贵!”老僧惟寅尝云:“读书要有福,无福者读书不成。如人家子弟,有志读书,若无衣食之忧,户役之扰,疾病之累以夺其心,便是有福。纵使无忧于衣食,无忧于户役,若身常有疾,则不能遂志,即是无福。”此等议论皆有理。 前代赐诸侯有汤沐邑,赐公主有脂粉田,而皇庄则未闻也。今所谓皇庄者,大率皆国初牧地及民田耳。岁计之入,有内官掌之,以为乘舆供奉。然国家富有天下,尺地莫非其有,仓廪府库莫非其财,而又有皇庄以为己有,此固众人所不识也。闻大臣中惟彭文宪尝言之,其疏留中不出。而言官不闻有议乞革罢者,何邪?或云正统、天顺间尚无之。 瞿世用御史巡按广东时,尝寝疾,卧内垩壁一堵,一夕勾出山水图。世用心怪之,然犹疑病中眼花,妄有所见。召县官入视,皆以为画也。乃命以墨涂之,隐隐犹见笔迹,后数日才灭。世用病寻愈,亦无他。 京师闾阎,多信女巫。有武人陈五者,厌其家崇信之笃,莫能制。一日,含青李于腮,给家人疮肿痛甚,不食而卧者竟日。其妻忧甚,召女巫治之。巫降神,谓五所患是名丁疮,以其素不敬神,神不与救。家人罗拜恳祈,然后许之。五佯作呻唤甚急,语家人云:“必是神师入视救我可也。”巫入按视,五乃从容吐青李示之,捽巫,批其颊而出之门外。自此家人无崇信者。 “布衣李靖,不揆狂简,献书西岳大王合下。靖闻上清下浊,爰分天地之仪;昼明夜昏,乃着人神之道。又闻聪明正直,依人而行,至诚感神,信不虚矣。伏惟大王嵯峨擅德,肃爽凝威,为灵术制,百神配位,名雄四岳,是以历像清庙,作镇金方。遐规历代哲王,莫不顺时禋祀,兴云致雨,天实肯从,转孽为祥,何有不赖。呜呼!靖者一丈夫尔,何得进不偶用,退不获安?呼吸若穷池之鱼,进退似失林之鸟。忧伤之心,不能已已。社稷凌迟,宇宙倾覆,奸雄竞逐,郡县大崩。遂欲建义横行,云飞电扫,斩鲸鲵而清海岳,卷氛祲以辟山河。使万姓昭苏,庶物昌运,即应天顺人之作也。又大宝不可以妄据,欲杖剑竭节,未有飞龙在天,捧忠义之心身,倾济世志,吐肝胆于阶下,惟神鉴之。愿告进退之机,得遂平生之志,有赛德之时,终陈击鼓。若三问不对,亦何神之有灵?然后即靖斩大王头,焚其庙,建纵横之略,亦未晚也。”惟神裁之。”右李卫公《上西岳书》,不见记载,喜其奇而录之。闻高皇将起义,阴卜于山寺伽蓝神。三投珓,皆不许,遂击破神像而去。十数年间,致成大业,盖古之英雄豪杰,欲建功业若卫公者,必其先有定志,而假鬼神以决之,所谓质诸鬼神而无疑者也。况帝王之兴,自有天命。虽鬼神之灵,亦莫能测其机兆,则夫丛祠土偶岂能决哉? 天顺间,太监曹吉祥、忠国公石亨用事,势焰炙手可热。文人武士,出入其门,以盗有名器者,不可胜数。京师有贺三老者,吉祥从子都督钦之妻父也。见钦声势日盛,独不踵其门。钦尝欲为求一官,力辞不可。干面胡同口一卖饼小家,生女美而艳,都督石彪欲取为妾,父母乐从之,女独不肯,乃已。未几,石氏败,彪弃市,曹钦谋反,凡连姻及所亲者诛窜殆尽,三老独免。 京师有妇女嫁外京人为妻妾者,初看时,以美者出拜;及临娶,以丑者换之,名曰:“戳包儿”。有过门信宿,盗其所有逃去者,名曰“拿殃儿”。此特里奸邪耳。又有幼男诈为女子,傅粉缠足,其态逼真。过门时,乘其不意,即逸去。成化间,尝有嫁一监生者,适无衅可逸。及暮,近之,乃男子也。执于官,并其媒罗之。有男诈为女师者,京城内外人家,留教针指。后至真定一生家,生往狎之,力辞不许。生强之,乃男子,遂系之于官,械送京师法司,奏置极刑。此皆所谓人妖也。 鮠鱼字一作蛔,味美而子有毒,不减河鲀子,食之能杀人。闻蛇亦能化鳖,凡鳖在旱地得者,不宜食,下水则无毒矣。 驸马都尉,本秦、汉官。汉有奉车都尉,主车舆;驸马都尉,主驸马;骑都尉,主羽林骑。是谓三都尉。今止称驸马,省文耳。然唐人云:“戚里旧知何驸马。”今人数列侯云“公侯驸马伯”。盖诗词文移取便无妨,若君前奏对,自当称驸马都尉。今谒陵陛辞复命,皆云“驸马臣某”,盖承袭谬误,莫之正耳。” 成化庚子,山西石州民家生一猪。二头二尾八足,共一脊,生即死。王主事禄公差至其地,尝闻之知州云。尝与郑介庵会饮,介庵问鱼馁肉败,不直曰鱼烂肉腐而云然,何如?予不能对,因请教,曰:“鱼之烂自内始,如腹之馁,肉之腐自外入,如军之败。”请问何出?云:“不知所出,尝闻之先辈张伯绪如此。”后读程沙随《思问录》,中具此说,始知出于程。尝见晦庵先生称沙随为程丈,盖前辈也。《思问录》于《论》、《孟》多所发明。 同寮刘时雍言其乡一女染奇病,每中夜,有物来与交,日渐羸惫,医莫能治。闻一道士能祛邪,请治之。道士求二童男,淋浴更衣,各授以剑,作咒语,噀水使舞。舞将终,叱之去。二童趋出,投水中,久之不起,众危之。逾半日,水忽涌起,二童共持一大蛇头出。头微有角,盖蛟类也。二童仆地,久而始苏。女是夜始安寝,病不复作矣。道士由是名誉大振。后有人召之,竟不验。或疑其犯淫污自坏也。夫蛟,恶物也。昔周子隐、许旌阳皆尝斩蛟,疑天地间自有此等神术,人能至诚感神,则神物为之诃护,而其术以行。不然,则深渊之底,蛟龙之所蟠据,人虽气正而才武,非其素履熟由之地,而亡生以徇之,鲜有不堕其牙颊者矣,安望其能捉髑髅而出哉! 翰林编修张元祯尝建言,选六科给事中,不必拘体貌长大,惟当以器识远大,学问该博,文章优赡者充之。其言最当。徒以不拘体貌一言有碍,竟托之空言而已。盖六科系近侍官,兼主奏对,必选体貌端厚,语言的确者,以壮观班行,表仪朝宁。但在前居此地者,体貌非不端厚,而其器识学问文章,往往过人。盖出自精选,号为得人,如姚夔、叶盛、林聪、尹旼、张宁辈是已。以后则专以体貌为主,而其所重者反不之计,所谓出题考选,亦不过虚应故事耳。揆其所以,其时典选者相继多北人,大率专主体貌,则其类得以并进。况学识兼备者,必思举其职,而屡有纠弹,不若安静简默者之易制也。盐山王忠肃公素有重望,亦进一二乡里之劣者,则其余不足责矣。使为吏部者,以公天下为心,不阴厚乡里。遇缺,选其体貌丰伟、音吐正当者五倍其数,试其奏议弹文数篇,若场屋时文,则不以试。每五六人中,择其优者一人奏上,如此而不得人,吾未之信也。 同寮吴味道处之,遂昌人。尝言其家人看稻庄所,夜吹笛以自娱,忽有大面矬人倚石而听之,次夜亦然。家人知其为鬼物,然未敢发也。至三夜,乃然炭坐处,烧铁箸炭中,取笛吹之。其物复来,乃出其不意,取箸刺之,急趋水旁去。诘旦,踪迹之,见一大虾蟆死水旁,刺痕在其颔下。 近时言官言宫闱事,尝受挫辱。自是事无大小,噤不敢言。有孙御医者,素善谑,人问生疥何以愈之?曰:“请六科给事中餂之。”问故,曰:“不语唾可治疥也。”昆山有徐生,善写竹,尝游京师。吏科有知者,请写竹于壁。写毕,欲题其上云“朝阳鸣凤”。或云:“恐致人口语,不若易以‘舞凤’。”或又以为不可,乃以彩凤易之。有从旁语云:“鸣也鸣不成,舞也舞不成。不如好衣服,摇摆过日可也。”众哄堂一笑而散,闻此等嘲谑,固言路之不幸,亦非国家之幸也。 土兵之名,在宋尝有之,本朝未有也。成化二年,延绥守臣言营堡兵少,而延安,庆阳府州县边民多骁勇耐寒,习见胡骑,敢于战斗。若选作士兵,练习调用,必能奋力,各护其家,有不待驱使者。兵部奏请敕御史往,会官点选,如延安之绥德州、葭州、府谷、神木、米脂、吴堡、清涧、安定、安寨、保安、庆阳之宁州、环县,选其民丁之壮者,编成什伍,号为土兵。原点民壮,亦改此名。其优恤之法:每名量免户租六石,常存二丁贴其力役;五石以下者,存三丁;三石以下者,存四丁。于时得壮丁五千余名,委官训练听调。此陕西土兵之所由始也。 成化十六年四月初二日,云南丽江军民府巨津州雪山移动。十七年六月十九日戌时,大理府地震有声,民物摇动,二次而止。鹤庆军民府本日亥时,满川地震,至天明,约有一百余次,次日午时止廨舍墙垣俱倒。压死军民囚犯皂隶二十余人,伤者数多;乡村民屋倒塌一半,压死男妇不知其数。丽江军民府通安州,本日戌时地震,人皆偃仆,墙垣多倾。以后昼夜徐动约有八九十次,至二十四日卯时方止。各处奏报地震,无岁无之,而云南之山移地震,盖所罕闻者,故记之。 [book_title]●卷八 袭封衍圣公,每岁赴京朝贺,沿途水陆驿传,起中马站船廪给。回日,无马快船装送。而张真人往回水陆起上马站船廪给,且有马快船之从。盖其时方崇道教,而内官梁芳、左道李孜省辈方用事,故致隆于其所尊如此。予闻之,颇不平,言于尚书余公,欲优厚之,公慨然曰:“是义举也。”即日奏允。自是衍圣公往回陆路得起上等马,回日应付马快船装送,于吾道实有光云。时成化十六年三月初五日也。 近有中官怙宠市恩,以结人心。腾骧左右等四卫勇士小厮及养马军,奏乞悉给以胖袄裤,事不下议部,即可之。时固安王公复为工部尚书,余肃敏问之曰:“府库衣裤之富如此,先生何议不及此,使恩出斯人乎?”王公曰:“祖宗之制,边方有警,应调京军出征,则以此给之,使其不劳缝制,得以克日起行。京卫军士守卫守城者,无调遣之急,岁给与布匹、绵花,使军妻各自缝制,以省有司劳费。此良法美意之所在也。今四卫军士,既给以布花,而又加此,非惟失预备非常之初意,且使恩出内竖,其于国体胥失之矣。”余公服其言。 每读《春秋左氏传》,列国大夫或论事,或谏君,动辄陈古制度,如指诸掌。公父文伯之母,虽一妇人,而其叙王后亲织元紞以下云云,本末不遗如此,则当时学士从可知矣。于此不惟见古之人才皆有用之学,亦可以占先生教化之盛矣。今吏部每选考试监生作经义,有不能记本题者,任意书平日所记文字塞白,名曰“请客文章”,亦得除授有司一职云。此风自宣德以来,已有之矣。夫时文与古义,虽大不伦,而姑恤之政,盖无有甚于此者。呜呼!使此辈而寄以民事,欲民之弗病,得乎? 嵇昭,苏州昆山人,正统六年任知滦州。涉猎古今,莅民得体,尤善楷书。十三年以外艰去,至今不忘其善。此《永平府志·名宦》条所载。然昆山未闻有此人,岂其先流寓他处,出身籍贯,犹书所自与?记以备考。 广陵之墟有五子庙,云是五代时群盗尝结义兄弟,流劫江、淮间,衣食丰足,皆以不及养其父母为憾,乃求一贫妪为母,事之甚孝。凡所举动,惟命是从。因此为善,乡人异之。殁后且有灵异,因为立庙。吴中祭五通神者,必有所谓太妈,疑即此鬼也。噫!人莫不善于为盗,而亦有风木之思,天理之在人心,固未尝泯也。况非其真母,而皆能循其教,卒化为善,不亦尤可取乎!世有亲在而不遵其教,亲殁富贵而不思者,视五子能无愧乎? 延安、绥德之境,有黄河一曲,俗名河套。其地约广七八百里,夷人时窃人其中,久之乃去。叶文庄公为礼部侍郎时,尝因言者欲筑立城堡,耕守其地,奉命往勘。大意谓其地沙深水少,难以驻牧;春迟霜早,不可耕种。其议遂寝。然闻之,昔张仁愿筑三受降城,正在此地。前时夷人巢穴其中,春深才去。近时关中大饥,流民入其中求活者甚众,逾年才复业。则是非不可以驻牧耕种也。当再询其所以。 《周礼》春祭马祖,夏祭先牧,秋祭马社,冬祭马步。其文甚明。今北方府、州、县官凡有马政者,每岁祭马神庙,而主祭者皆不知所祭之神。尝在定州,适知州送马神胙,因问所祭马神何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