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近百年古城古墓发掘史 [book_author]郑振铎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学术杂记,学术,完结 [book_length]43285 [book_dec]早在20世纪20年代,郑振铎就开始关注和重视田野考古学。1928年,他编撰了《近百年古城古墓发掘史》一书,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这是早向中国学术界介绍世界考古重大发现的著作。本书是现代著名作家、学者郑振铎先生的重要作品之一,及时总结了国外自19世纪到20世纪初的重大考古发现,例如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希腊等重要遗迹的发现和发掘历程,资料详尽,条理清晰,文辞生动,具有很强的文化价值和可读性。 [book_img]Z_13327.jpg [book_title]序 自十九世纪的初年以来,人类有两个显著的大进步。第一是:对于所住的世界,经了勇敢的探险家的努力,已经将所未知的地域,所未发见的新地完全找到。第二是:对于许多时代之前的民族与文明、艺术与宗教,久已为我们所忘记者,经了精敏辛勤的发掘家的努力,也已经将它们重复显露于我们之前。总之,人类的知识范围,自十九世纪以来,差不多较前扩充了许多倍,无论在空间方面,或在时间方面,在地理上,或在历史上。譬如,叙述美索不达米 [1] 的文明,叙述尼罗河的文明,叙述希腊的文明者,从前皆以古代历史家,如希罗多德(Herodotus)诸人的著作为唯一的宝库。而对于他们,谨慎的历史家却还是半信半疑的,不敢全据为实。有史的时间,因此缩短至有历日可纪之时;在此时之前的史实,他们或视为神话,或视为无稽的传说,或传为诗人创造的传奇。其实,此种史实,其本身原是模糊影响,不大有什么丰富的内容的。所以在十九世纪之前,或可更确切的说,在十九世纪中叶之前,古代史是至为枯窘可怜的。到了十九世纪之后,许多发掘者在烈日之下,荒原之上工作着,许多考古家在研究室绞尽脑汁解释着,于是我们乃可于三四千年之后,竟得见亚述帝国的王家图书馆的藏书,而读其内容,得见巴比伦帝国与埃及帝国往来的外交文件,而知当时的国际情形;如果我们到了巴比伦,我们还可以在那个壮丽无比的圣街上散步着,如果我们到了推来 [2] (Troy),我们还可以凭吊为了一个美人而苦战十年的坚城,如果我们到了底比斯的死城或王谷中,我们还可以下了阿门和特普(Amenhotep)第二世的墓道,瞻仰这个大皇帝的御容,如果我们可以到了克里特(Crete),我们还可以看见当时海王国宫殿的遗址,而徘徊于其宝座之旁。这是如何可惊奇的一个古时代呢!十九世纪之前的历史家岂真梦想得到:一个诗人的传说,乃有真实的背景,一个生于三四千年后的人乃竟得见三四千年前的王家藏书,乃竟得徘徊于三四千年前的名王的城中、宫中,还不是一个可惊的进步么? 关于地理上的发展,这里不提。本书所叙的止是最近百年来的最重要的古史学上的发见,或最重要的古城古墓发见的故事。这些故事,其本身往往也足以震动一世的听闻,也即是可惊奇的传奇的一页一篇。一个梦想的古物学家,精确的选定了一个古代的遗址之后,便动手掘下去。一锹一铲的将泥土掘起,一筛一箩的将它们倒去。经营了几天、几月,甚至几年之后,忽然一个工人的铁锹, 的一声遇到了一个坚物,遇到了一个石块。由此,而一个人首而有翼的尊严的石狮子被发见了,由此,而一个名王的墓和它的无穷宝物被发见了,由此,而一个名城的墙头在三四千年的沉埋之后,发见于天日之下了。当那个惊人的大石像出土时,当墓中的遗物,完美无缺的一一复显于三四千年后的我们之前时,旁观者岂止游心于光荣伟大的古代而已,工作者岂止酬偿了他的几月几年的烈日下荒原上的辛勤而已!其愉快,其所获,盖有出常人所意想之外者: 一、他们发见的是古代的文化、古代的艺术、古代人民的生活情形,他们将已失去的古代重现于我们之前。 二、使我们直接与古代的文化、古代的艺术、古代的史迹,面对面的相见,不必依靠了传述失真的古代记载。 三、证明了古代大诗人的著作、古代的神话、古代的英雄传说,向来以为虚无飘渺,不值一顾者,实未尝无真实的成分在内。有时,且可以知道这种传说、神话的所以构成的原因。 在十九世纪中叶之前,未尝无发掘,未尝无发见,且也未尝无二三惊动一时的发掘的故事被传述着;然而却有两大点和近代的发掘,本书里所叙的发掘不同。 第一,十九世纪中叶之前的发见,大都是偶然的、机缘凑合的发见,不是什么专门家有心要去发见的。潘沛依 [3] (Pompeii)之被发见于一个农人,便是一个好例。至于近代的许多大发见,则不然。这个发见都是专门家有意的经了千辛万苦而始得到的结果。在他们之前,那是一个无人注意的荒丘,在他们之后,那个荒丘却告诉人家说,在许多许多时代之前,它乃是如何光荣、如何弘伟的一座名城。我们不仅可以见到威势赫赫的王宫,见到耸立地面、久攻不下的名城,见到关于战事、国政、宗教的刻文,关于国王祭师的,以及他们的神道的石像,我们还可以见到 [4] 那时人民的生活状况,以及他们养生送死的器具,更还可以走到他们的市场之上,而默想当时人民熙往攘来的情形。这不能不感激那些辛勤耐苦的发掘家的。偶然发见的时代,现在已经过去了,决不会再来了,一则专门的考古学者的研究一天天的深进,关于古址的考定与发掘在欧洲和小亚细亚一方面都已可算是“地少藏宝”的了;二则偶然的发见,百年难得数见,有意的发掘,十发必有七八中,在如今求知若渴之时,假定考定了一个遗址,专门的发掘家是等待在那里的,因此偶然发见的机会益少。 第二,十九世纪中叶之前的发掘,大都不是为了学问,为了艺术,为了古史而工作着;他们不是为了个人的财富,便是为了国家的财富,或劫,或抢,且骗,且偷,只要有古物可以到手,便什么卑鄙的手段都可使得出。他们除了夸多斗富之外别无目的。所以在他们看来不值得一顾,而在考古学家看来则为无价之宝的东西,不知被毁弃了多少!这是考古学上的一个大劫,倒不如藏宝于地,还可以有复得之时呢。到了十九世纪中叶之后,发掘者的态度便完全不同了。他不是为了一尊希世的雕像而去发掘,也不是因要盗窃古墓中高价的珠宝而去发掘,也不是为了要增加个人的收藏或国家的御库而去发掘,他们的发掘,除了纯正的学问的工作之外,别无目的。一位专门家在埃及王谷中发掘了许多年;一个埃及土人对人论到他道:“他在这里那么久,一定已成了一位富翁。”不,在学问上,他诚然成了富翁,若论物质上的报酬,则他所得的有什么?! 因为十九世纪中叶后的发掘者态度的不同,所以近七八十年来,其所得远超出于从前的好几百年的时间;从前所不注意的荒丘,如今都掘发了,从前所寻找不到的名墓,如今也都已逐一的得到了。自波塔 [5] (Paul Emil Botta)发掘柯萨巴 [6] (Khorsavad)以来,至今不过八十余年,而这八十余年中,几乎年有重要的发见。其结果,则古史的材料一天天的丰富,旧时记载的错误,逐渐的都被更正。我们试读剑桥大学的《古代史》(Ancient History),其材料之丰富简直非从前史学家所曾梦见的。 然而自八十余年的发掘以来,欧洲和近东以及尼罗河流域的重要古址也几乎都被专门的发掘者发掘尽了,今后的欧洲和近东,和尼罗河流域,恐将难再有什么惊人的大发见的了。不过近年来的发掘者,其态度和方法,却更有和波塔、雷雅特 [7] (Austen Henry Layard)乃至舍利曼 [8] (Heinrich Schliemann)诸人不同者。波塔、雷雅特,乃至舍利曼诸人,他们的主要目的,还在发见什么传说中的名城,什么大皇帝的宫殿,什么人头有翼的牛和狮,什么惊人的狩猎图、战事图,什么名王的大墓和它的财宝,什么古代的大建筑、大雕刻;至于微小的“貌不惊人”的东西,他们却不屑去注意。至于近来的专门家则不同了,他们见一片碎陶器,一块废铁,一个粗恶的偶像,其价值不下于伟大的王宫和王墓;他们知道,有时一片碎陶器所叙述出来的古代的生活和艺术,反较之王宫王墓为更重要。所以他们也许对于这些“貌不惊人”的东西反倒较古宫古殿为更注意———当然,他们也决不忽视了这些古宫古墓的。总之,从来的发掘,目的在求惊人的大发见,今日的发掘,则对于古代的遗物,自一钉一瓦以至于残碎的小偶像,都是十分宝贵的,因此惊人的大发见今后虽未必会有,而可以为古史的一部分资料的古物则决不会绝迹。有许多专门家,因此未免惋惜波塔、舍利曼诸人之忽视微小的古物,使它们在发掘者手下毁灭了,减少了不少的古史上的重要材料。然创始者总是粗枝大叶、未能细针密缝的,这样的忽略当然是免不了的。 我们中国的古物,始终没有经过专门发掘者的有意发掘过,除了几次的农夫农妇偶然的发见之外,一切宝物都是废弃于地,不知拾取。且偶然的发见是绝对靠不住的:第一,不知古物从多少条的泥土中掘出来的,因此,我们便不能断定其时代;第二,给惯于作伪的古董商,有了作伪的机会;第三,同时被发见而农夫们视为不足轻重的古物,一定被毁坏了不少;第四,在许多次的偶见的发见中,其幸得为学问界所知者又百不过六七,其余的或为农夫们所随手抛弃,或展转的入于市侩之手,或为当地官吏所夺取,从此不再见知于世。所以,为了我们的学问界计,我们应该赶快联合起来,做有系统的、有意的、有方法的发掘工作,万不能依赖了百难一遇的偶然的发见,而一天天的因循过去。 谁要是有意于这种的工作,我愿执锹铲以从之!这不是一件小事;从本书的叙述中,读者大约总可以见到锹铲的工作,其重要为如何的了。 然而发掘的工作,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不要希望一锹掘下来便可以发见一座古墓,一所古宫,这在发掘史上是难得一见的好幸运。许多的发见都是经过几月几年乃十几年的精锐的观察、辛勤的工作、坚忍的意志然后得到的。卡忒 [9] (Howard Carter)之发见都丹喀门 [10] (Tutankhamen)乃是十六年工作的结果。舍利曼费一生精力去发掘推来城,至他死后,真的推来城方才为他的助手所发见。有一个发掘者,在埃及发掘了六七个礼拜,而发掘的结果却是一具猫的木乃伊!天下事的成功,靠幸运者少,靠工作与坚忍者多;发掘的事自然也不能外此。 本书并非一部完全的发掘史,本书所叙述者不过发掘史上几次更重要的故事而已。再,有史以后的古物的发见,如雅典的发掘,潘沛依的发掘,还有较为不重要的史前的发掘,本书也都不能叙及。本书的范围,乃是有史之前的古城古墓的重要发掘史。 范围既已说明,则请进而读本书的内容。本书后附参考书目,一则供给有意于读更详细的发掘故事的人的参考,二则示本书取材的来源。(但我所读的仅其中的一部分。) 本书是极浅近的一本发掘史略,所以对于专门名词和古代人名,用得愈少愈好,以免读者的兴趣为那些难懂的名词和拮屈敖牙的古人名所阻挠。 郑振铎 中华民国十七年二月十二日序于伦敦 【注释】 [1] 今通译为“美索不达米亚”。 [2] 今通译为“特洛伊”。 [3] 今通译为“庞培”。 [4] 原文无“见到”二字。 [5] 今译为“保罗·埃米勒·鲍塔”。 [6] 今通译为“霍尔萨巴德”。 [7] 今译为“奥斯丁·亨利·莱亚德”。 [8] 今译为“海因里希·谢里曼”。 [9] 今译为“霍华德·卡特”。 [10] 今通译为“图坦卡蒙”。 [book_title]第一章 阿比多斯及埃及第一朝的陵墓 阿比多斯(Avydos)是埃及的圣城,每个埃及人都想能在生前去朝见一次,或至少在死后也希望能够一至的,或环境不能允许,则至少死后也要立一块石在这个圣地。穷人不能立碑,则至少要抛一块碎瓶片在这圣地。原来在阿比多斯有奥赛烈司(Osiris)的墓。奥赛烈司是地府的大神,人如能葬在他墓边则可得福;如果没有福气葬在附近,则建立一块石在这个大神的石阶上,或至少送一片陶器至圣地,也可得他的恩惠。 所以在埃及史的最早期,富贵的人都要在阿比多斯得一坟地。如果贵人必须伴国王的墓而葬,则他也要建一个石碑在这个圣地上的。在中世(Middle Kingdom)风俗还是如此。要人都要在阿比多斯建立一个石碑。这些石碑如今在各博物院中,可以找到不少。但平民们却止能有送一片陶器至圣地之力,所以经过许多时代,阿比多斯竟成荒芜不堪的瓦砾堆,各期各种的陶器都有。 在埃及史上,阿比多斯虽不重要,在宗教和文化上,阿比多斯却公认为一个重要的古址。所以许多埃及学者,早就计算到发掘这个圣地,以期对于古埃及的宗教与文化有丰富的收获。 圣城的发掘工作,和别的地方一样,乃由于伟大的发掘埃及的先驱者马烈特(Auguste Mariette)的工作。1859年,他清理锡提第一世(Sety I)的庙宇(以精美的浮雕著多),他还发掘拉美斯(Ramses)第二世的庙宇,在伟大的奥赛烈司庙内,也进行着一部分工作,却没有得到多大的成绩。然而马烈特却说到一个荒丘,名为科阿萨尔坦(Komas Sultan)的,道:“无疑的奥赛烈司的墓,必在此不远。大约什么时候,总可以发见今所未知的至圣墓的进口。”他的话到许多年后,方才实现。在1911年至1914年 [1] ,那维尔(Naville)继续皮特里(Flinders Petrie)教授和墨累(Murray)女士的工作,在45英尺的斜道之底,发见一间大室,100英尺长,60英尺阔,以两行的方柱,分为三部分,由此室更至一较小之室,由它的雕刻上以及根据古代的记载,那维尔知道此即为著名的奥赛烈司的墓。那维尔所发见的实为奥赛烈司庙的最神圣的地方。 除了对于奥赛烈司圣地的注意之外,阿比多斯存在的建筑,乃为锡提第一世的庙宇和它的可惊诧的浮雕。墙上的浮雕有许多是最有趣味的;它们没有“古代”(Old Kingdom)的大浮雕的有力与新鲜,然而国王的形象和奥赛烈司坐在神座上的尊严态度,是极可赞美的。在锡提庙的左近,散布着不少他的儿子拉美斯庙的遗物。从前一定是一所很弘伟的建筑,如今却随地倾圮了。有的浮雕,可以比得上前王时代的,有的却粗率。 阿比多斯的建筑,虽弘丽而有趣,然到现在,他的重要却不在此,而在已被忘记的第一朝和第二朝诸王的墓的发见;这些墓经过许多年代,成为崇拜的目的,因此,更为隐晦而无人知道。然而到了今日,它们的宝藏却被发现,使我们向来以为传说中的非真实的埃及时代,一旦呈露出来;其文化之古远,非从前的悬想所可推测;即在此古远的文化上,已足见出其光华灿烂之概况,使我们实见尼罗河流域的文化是如何的古远而光明。如今且略述发掘的经过。在阿比多斯的诸王墓,既不美好,又不弘伟,不足引人注意;而到阿比多斯的人所注意的,仅为圣地及在其旁的后期诸庙而已。在1890年之前,我们对于建筑金字塔者的以前的埃及王,仅知其名而已;实际上的埃及史,乃开始于第四代的建筑金字塔者;其上的三代,皆视为若有若无。1890年后三十余年来,这个观念,却完全变更了;我们知道第四朝前之三朝的诸王,并不是想象的,幻梦的,乃是实有其人的;他们领率大兵,统一散沙似的南北诸小国;他们的国家,艺术文化都已是很发达的了。这个发掘的主地在阿比多斯,但也关连着发卡达(Vaqada)、厄尔阿谟拉(El-Amrah)和发加厄得(Vega-ed-Der)诸地。 1895年,阿麦力诺(Amélineau)开始在阿比多斯工作着,皮特里教授在1899年以后继之而从事于发掘,又有那维尔、荷尔(Hall)和皮特(Peet)诸人继其后,直至1914年为止。 第一朝至第三朝的诸王墓,故址在奥赛烈司古庙之南,较古庙更近于诸山。诸墓皆在山边,比平地微高,极为荒凉寂静。1895年至1896 [2] 年阿麦力诺发见一群古墓,尸身睡眠式的侧躺着,膝头弯至胸前。在这些古墓中,发见原始的石瓶陶器等等。1896年至1897年,阿麦力诺又发见一所大墓,内有金属物等等,他相信这墓比第一次所发见的更古。他的最重要的发见,乃是第三次工作时掘出的一个国王墓;这个国王,他读其名为垦特(Khent)。阿麦力诺觉得这个国王一定是奥赛烈司·垦替·阿门替(Osiris-Khenti-Amenti),他一定是曾真实的在世上统治过埃及人的,因此,他便声言:他已经发见了“奥赛烈司墓”了。1898年,他找到了一个骷髅,这个头颅当然是那个死神的;不久,又发见一个青石的床,他便名之为“奥赛烈司的床”。他的发见,引起世人纷纷反对的议论;后来,经学者断定,知此非神的墓,乃是第一朝或第二朝的一个国王的墓;新帝国的埃及人,也和我们的发掘者一样,误以为它为神的真墓了。阿麦力诺很失望的放弃他的工作,其实他的工作颇无秩序,大约被毁失的古物必不少。1899年,皮特里教授继他而复从事发掘。所得的较有成绩,工作更有系统。他们的墓往往是一个地下室,30英尺至50英尺高,阔亦相当。墓室以砖砌成。第一朝的登(Den)王墓,室内之地板为坚硬的青石,这是我们所知的埃及建筑家使用这种材料的最早者。第二朝的卡塞痕缪(Khasekhemui)的大墓,其中室全是石灰石的(石块)所建,这是人类史上所知的第一次土木工程。在中室之内,无疑的是已死国王的安身之所,室内堆了许多他所用的器具、饰品、钵、瓶,或为金属造的,或为坚石造的;在这早期,埃及工人已显出很可惊的技巧。中室四周都是小室,储藏着许多大瓶,中存食物或酒,用尼罗河的泥土和稻草混合来封闭瓶口,盖上王名,或酒的来处的葡萄园名,以备已死国王的地下之需。国王的臣属万想不到他们将国王之名印在瓶口上,乃竟留作六千年后埃及学者研究他们的历史的材料!这些印记在埃及史料上是很重要的资材。在这时代,埃及文明虽已进步至此,却仍不脱野蛮的风俗,将国王生前所喜爱的后宫杀来殉葬。到了“中世”之后,才用泥人来代替生人。但这些古王墓中,为劫墓贼所摧残,竟不能有主人翁的真实尸体存在着;所以我们在这些墓中,永不能见如见后来诸王的真面目。然而在则(Zer)王墓(即奥赛烈司墓)中,却发见了一只殉葬宫人的手臂,干骨上尚带着四个美丽的臂镯。 第三朝以上的诸王,并没有如第四代以后诸王的欲将他们的墓建筑得高大弘伟。他们心中尚没有将他们的墓成为一座石山的观念。然而后来,在第三朝之中,这种思想便渐渐的现出曙光。第四代后,遂将王墓形成了世界巨观的金字塔。 在这些古王之墓,虽没有动人惊诧的大发见,然而最大的发见则为:埃及古王,在纪元前4000年以上的,并不是虚无的,那时代也并不是没有文化的,他们的文化已经是很高的了。这便是阿麦力诺发掘的真实价值的所在。 【注释】 [1] 原文为“一九一至一四年”。 [2] 原文为“九九六年”。 [book_title]第二章 梦 城 在尼罗河旁,在开罗(Cairo)之上160英里,在底比斯(Theves)之下300英里,有新月形的平原。一边是高山,一边是尼罗河。河边有一带可以垦植的地。山旁为一片黄沙,除了几个阿剌伯 [1] 人的小村落之外,现在已一无居民,止有地上散躺着古代遗柱残石,似若告诉我们以前这个地方不是没有过光荣的历史的。在这地方,曾有一名王,先时而出,欲以其宗教的理想感化世人,然而为时过早,他的理想却终于失败。这地方是研究埃及史者最有趣的地方。在黄沙之下,发掘者曾发见宫殿、庙宇,及房屋的遗址。在岩上,还有这位国王叙写他的“梦城”的界限的刻文,更有他为宫人们预备而未曾应用过的美好的坟墓。还有人因掘砖而发见一些书简,使研究古代东方的人,得到历史上的大转变点。 这地方,现在名为忒尔厄尔阿马那(Tell-el-Amarna),在古时,却名为阿克塔腾(Akhetaten),是著名城市,本应受得较好的运命,却终于荒芜废圮。 约当西元前1370年,有一国王由底比斯沿河而下,这是阿门和忒普(Amenhotep)第四世,埃及第十八朝的名王中最后的嫡系子孙。第十八朝使埃及成了“世界帝国”,阿门和忒普第四世的命运虽不幸,却是这些名王中最伟大的。他的御舟登上了岸,即在这背山面水的所在,建设他所梦想的新城,一面在岩上砌入巨大的碑文,表示这新城的边界。于是这新城,便如为魔法所变成似的,在黄沙上建立起来了;宫殿、庙宇、房屋、市场,一切都全;这国王在此建都约十二年;然后死亡,他便离开这未能与他理想适合的世界,而这座美丽的城市,不久便倾颓了。自他建城后,不到二十五年,这理想的城便成豺狼鸮鸟之巢穴。他死后,不葬在这“梦城”之中,却葬在他所憎恶的底比斯。他去了,梦城也便去了。自此以后,此城便空无人居。今所见的,仅几个阿剌伯人的孤村而已。一个城市的忽兴忽灭,从没有这样快的。这座梦城的创造者的父亲,阿门和忒普第三世(西元前1411至前1375年),像亚述的亚述本尼巴或法国的路易十四一样,在他们的身上,集合了他们种族的一切的光荣,勋业功名,世无其比,到他们一死,光荣却跟着熄灭。第十八朝的诸王,能征善战,建立埃及大帝国,由尼罗河而至幼发拉的河 [2] 。所有叙利亚(Syria)、巴力斯坦 [3] (Palestine)、爱西屋皮亚 [4] (Ethiopia)诸地,都按时朝贡,不敢有懈。即巴比伦帝国的王也畏惮他。他娶一个阶级较低的埃及妇人,是游阿(Yuaa)和他的妻条阿(Tuau)的女儿。她的名字是替易(Tiyi),她的权力极大。他对于她,言听计从。她引叙利亚的风俗习惯到埃及王宫中,尤其是宗教观念。在那时,宫中信奉的大神是阿门(Amen),这神原是底比斯的城神,后来才升为主神的;王后替易一来,却又改而信奉旧时的主神日神。他们结婚后二十五六年,生一子,即阿门和忒普第四世。他深受母亲的影响,信奉新神。后来,他却有一个坚决的新信仰,要信奉一个“一神教”,新神虽仍为太阳崇拜的形式,其实质却并不是旧时的,他母亲所崇拜的旧神,乃是抽象的神;他不是一城之神,一国之神,乃是世界之神。这是世界上第一次的一神教的运动。然而为时过早,反对者纷起。阿门和忒普第四世不顾一切,坚信不移。在他即位后第六年,便宣告以“阿腾(Aten)崇拜”为国教。而底比斯却是旧教势力的集中点,他便决心迁都于梦城,以实现他的理想。两年后,新都告成,他便迁入。他死后,他的忠心的臣属,却匆促的秘密的将他葬于王谷的他母亲的墓中,那时,他母亲已经躺在那里长眠着。一座砖建的大宫,是新都的主要建筑。在宫中,到处都可见到这位少年皇帝的爱好自然和国家的和平生活。在一个厅中,尚可见一幅图画,写的是一池澄水,中有游鱼及盛开的荷花;水池边饰以水草及开花的小树,小鸟在飞着,牛在吃着草。此外,尚有人物;皆可见其画法之自由活泼。阿腾的大庙,即在宫旁。这庙的建筑与向来埃及的庙式不同。埃及的古庙,大都光线幽暗,给人以朦胧神秘之感,阿腾庙则随处皆光亮,没有隐藏,没有秘密,一切都是简朴,直捷,公开。这也是反古的一个大革命。但在几年之后,埃及帝国却崩坏了,这位皇帝便郁郁死去;而他所建的圣城,也都随之消灭。旧势力一天天的重炽,阿克塔腾便终成一个荒墟。 阿克塔腾梦国的遗址之所以复见天日,其故事说来也是有趣。1887年,有一农妇,和她的邻人们一样在这座圣城的遗址上掘取砖块,掘到了一座小室,中藏几百块的泥版,上刻楔形文字。这些泥版,后来转运时破失不少,至今仅存一部分。当时大家都不知注意。后来,这些泥版到了英国及柏林诸博物院,乃知其真实价值,有好多年不曾有过这样重大、这样惊人的发见了。然而这发见却不是由于有意的发掘,而是由于偶然的机会,被发掘于一个无知识的农妇之手。这间房子,是王宫的外交处,这些泥版是他父亲和他时代的外交文件。从这些文件上,可以看出这位少年皇帝的理想,所以终于成了一梦,埃及帝国所以当这位皇帝正在编著颂歌传布新教时土崩瓦解的原因。当他即位之后,叙利亚领地上的南北二部,便已不稳。但阿门和忒普第四世却正醉心于新教的成立,置边臣的告急于不问。于是事变一天天的重大,而他祖先所辛苦缔造的埃及大帝国,便终于分裂。同时,国内的反对党正可借这个机会肆行攻击他,说是大神阿门给他的责罚。 在1907年时,一个美国的发掘者大卫斯(Theodore M.Davis)先已发见权力至大的王后替易的父亲游阿与条阿的墓;这墓经过许多年代,并未被人发掘过。这时他又在底比斯的诸王谷中,发见第十八朝一个王家的墓。在墓中发见一个棺,置棺的狮足石床,已经塌坏,所以棺被掷在地上,棺盖也斜开,可以看见棺中骸骨。这副骸骨裹以薄金叶,在棺上的刻文里,称为“美丽的太阳之子”,这当是阿门和忒普第四世之墓了;然而在神坛上,又刻着:“这是国王阿克塔腾为他母亲替易所造的。”美丽的瓶盖上,雕刻着一个人头,可以说是女人,也可以说是男人;而在墓中所发见的器用,则确为属于一个女子者。因此,这墓似乎又当然是王后替易的墓而无可疑的了。大卫斯因此宣言他已经发见王后替易的墓与木乃伊。他们将这具木乃伊送给专家检验。专家说道:“这是一具少年男人的骸骨,不是一个老妇人的。你们的这副木乃伊难道不是在那个墓中所捡得的么?其中必有错误。”其实,并没有错误,这骸骨确是少年皇帝阿门和忒普第四世的,他死时方才二十八岁,这由棺上刻文可知。后来,据学者解释,阿门和忒普第四世死后,原系埋在他的神城中;后来这城荒芜了,几个忠心的从臣,便将他迁葬于底比斯;但因在底比斯没有给他预备墓道,所以便匆匆的葬在他母亲的墓中。但他的反对党还不甘心于他,所以便开了墓,将他的尸上棺上刻的名字都涂抹去了,王后替易便也改葬于他处,独留他的无名的尸身放在这墓中,直至三千年后,方为人所发见。这是很完满的解释。所以,在一个老年王后的墓中,会发见一具少年男人的木乃伊的疑问,便自此解决了。 【注释】 [1] 今通译为“阿拉伯”。 [2] 今通译为“幼发拉底河”。 [3] 今通译为“巴勒斯坦”。 [4] 今通译为“埃塞俄比亚”。 [book_title]第三章 底比斯城及其死城 在古代东方所有遗址中,埃及是最富于伟大的过去与遗物的地方;然而说到埃及的发掘史,却又是无系统的。许多发掘埃及的人,都是为自己的利益或增加国家的财宝而工作着的;他们的目的,是劫取古埃及的宝藏,并不是作系统的研究;许多收藏在欧洲诸大博物院里的,都可以写上道:“偷来的东西。”至于真正的发掘,为学问起见的发掘,在十九世纪的初期,却未之前闻。第一大劫盗者,当然是拿破仑;他在1798年至1799年,得到不少埃及宝物,使全世界都注意的暗想道:“原来埃及是宝物遍地的地方。”自此以后,许多的埃及古物收藏家,其所有都是且骗、且夺、且偷的成绩,其卑鄙不下于小偷,其强暴不下于海盗。因此,他们仅知注意于宝物,注意于著名的雕刻与可欣羡的东西,其中视若不值高价的无价之宝,可供学问界之重要资料者,不知丧失多少! 直到马烈特氏之时,方是埃及学光明的开始,方是用科学方法发掘的开始;而他的努力,不自私的努力,实创造一所开罗博物院。这是世界无比的最伟大的过去历史的宝藏。他是站在强固的为古物而工作的立足点上,不是为宝物,不是为自己,或为他的国家。他在古代埃及的研究上,是极有功绩的。 埃及古文化的中心点是底比斯(Theves)。底比斯成为埃及的首都,是比较后来的事。“古代”(Old Kingdom)的都城,是在今日开罗附近;而到古代之末,当第九代第十朝之时,都城渐向南移,约在开罗之南70英里的痕门秀腾(Hemen Suten)地方。以后又几回迁都。直到第十八代,底比斯方崛起而为埃及帝国的中心。自西元前1580年至西元前1170年 [1] 或前1167年,底比斯恒为埃及光华的焦点。拉美斯第三世(Ramses Ⅲ)死后,这名城的运命,便一落而不复兴。第二十一代后,又另有都城。自经亚述军队的攻陷,底比斯益不可问。其后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ia)城代之而兴。但在新帝国的全盛时代,底比斯必是古代世界上最光荣的花城。一座弘伟的城,由尼罗河畔,直到东山之下,占满山河间的大平原,王宫建在中央,还有卡纳克(Karnak)和卢克索(Luxor)两大庙耸出地面,雄视一切。在西方,河的对岸,是寂寞的死城,也是伟大的庙宇相望于道,而诸王的墓则深藏于地。在其南,则有阿门和忒普第三世的西宫。 在这所大城中,居民的房屋与宫殿,至今已一无遗迹可见。他们的宫殿居宅,不是用耐久的材料建造的,这些建筑不久便为风雨所侵,化成一堆泥土的荒丘。所以底比斯的遗址,不是帝王的宫殿,也不是平民的住宅,乃是埃及人所称的“永久的居民”,即他们的神庙和他们的死宅。今日的底比斯,不是古城,也不是生人之地,乃是庙与墓的城,寂寞的神与鬼的城。有的是不朽的诸大神的庙宇和统治一时的诸国王的庙宇,有的是全世界宝藏最富的王墓。现在先叙古庙,这些古庙遗址尚散在地面,无须发掘的;其次讲到古墓,近五十年来,这些古墓为专门家所发见清理,得到不少研究埃及古代艺术、文化、宗教、历史的材料。 讲到古庙,第一使人注意的,当然是卡纳克庙,因为是底比斯最古的庙,最伟大的庙,是底比斯神庙中最重要的,且是世界上最弘巨的遗址。我们直不能形容它有如何的弘大;说它实际上的庙宇有1 200英尺长,330英尺阔,至其庙址则有1 500英尺长,1 500英尺阔,也止能给我们以它的占地阔大的印象;或换一句话说,说它庙宇占地400 000方英尺,庙基占地2 250 000方英尺,则更以数字迷人而已。试以他庙比较一下:罗马(Rome)和米兰(Milan)的两个圣彼得寺,巴黎的圣母寺,这世界著名的三大礼拜堂并合起来,方才比得上卡纳克的实际的庙殿。说到庙基,则更要多取好几个礼拜堂来加入。巴黎的圣母寺止够放入卡纳克庙的一个大厅中,这个大厅还不是最大的。卡纳克庙在埃及古庙中并不是最古的;它为第十二朝诸王所建,然此古址已经不大可见;今所见的是第十八朝第十九朝的工作,大约不会早于西元前1580年,在埃及算是比较近代的建筑。第十八朝的兴起,卡纳克便跟了兴起。这时,名王叠出,征服各地,劫夺许多宝物归来。卡纳克庙渐次增修扩大;巨大无比的石幢石柱等等,至今有一部分尚耸立在那里,为世界伟观之一。到第十九朝时,卡纳克庙的光华弘丽才达到极点。在正庙外,尚有别的庙宇及圣池等等,使卡纳克不仅成为庙宇,而且成为宗教的城市。 同在底比斯的东城,别有一所大庙,即卢克索(Luxor)庙是。这座庙的弘丽,仅次于卡纳克庙一等。这所大庙的建成,不似卡纳克庙之用屡代的力量,乃全由于两个名王阿门和忒普第三世与拉美斯第二世的力量。阿门和忒普在一所古庙遗址上,重建卢克索庙,其壮丽远过于前者,足使它暗然无色。到阿门和忒普第四世压迫旧教时,这庙的工程,当然放弃不复顾。第十九朝的王,又信仰旧日的底比斯神,于是卢克索庙又加增大。卢克索庙有850英尺长,仅次于卡纳克庙;而卡纳克庙是以一千七百年的力量造的,卢克索庙的建成,却不过二百年而已! 现在要叙到底比斯西岸的古庙和古墓了。底比斯东岸是神的城,以卡纳克庙及卢克索庙为中心,四周还有许多小庙;但在尼罗河西岸的建筑的弘伟不减于东岸的,却不是神城,而是死城;且较神城为更有趣味而重要。神城以露在外面的伟大建筑见称,死城蕴有无穷宝藏,等待后人的发见。死城里王墓相望,王庙相属,雕刻纪念柱相属于道。我们想当年埃及人一定有一个口号道:“向西去”。因此,西岸便成死城,寂寞的死城。沿尼罗河西岸的诸山,如蜂窝似的,总有数百英里的墓。这是从那些古墓中所发见的艺术、文学的宝库以及日用器具等等,使我们得到许多的关于埃及人的生活与历史的知识。没有一处地方,曾使发掘的工作有那样丰富的报酬,也没有一处地方,曾使发掘的工作有那样有趣,那样有声有色的发见,像这尼罗河西岸底比斯的死城中一样。在死城之中,“王谷”(Valley of the Kings)尤引人注意,为死城的精华所在;许多时代最伟大的埃及皇帝,都葬在其中,且有许多王庙,建立于其间。王庙至今尚有几座保存得很完好,可使我们约略见其光荣的成绩的;在底比斯西岸的河与山之间,凡二英里长,一英里半阔的地上,王庙几乎遥遥相望。但如阿门和忒普第二世、第三世,托司米兹第三世(Thothmes Ⅲ)诸人的庙,则几乎完全残废,止剩下庙址而已。至于如锡提第一世(Sety I)诸人的庙,则幸而保存得很好。最使我们惋惜不已的乃阿门和忒普第三世的祭庙的失去,他是底比斯诸王中最光荣的;它的遗物,如今止剩得两个大石像,尊严而寂寞的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上,永久双目凝望着对岸的日出。然而它的遗址虽止这一点存在着,它的弘伟却可由此而想象得到。这是西岸死城里最重要的古物;除金字塔和卡纳克庙之外,便没有东西可以更使埃及游历者有深刻的印象的了。他们站在那里,或不如说是坐在那里,至今尚有65英尺高;如当年的冠不曾遗失而尚在他们的头上,则当有70英尺高;他们皆由一块大石雕出,重七百吨。那是三千三百年前的工作!在阿门和忒普的废庙之后,至于麦楞塔(Mereuptah)和托司米兹第四世的庙址的东北方,站着拉美斯第二世庙。这庙近年来曾经启柏尔(J.E.Quivell)完全发掘过,也是一所美丽的祭庙。在庙的前厅,立着一尊巨大红花岗石的拉美斯第二世的坐像。除皮特里(Petrie)在1894年发见的一尊雕像的零段之外,这尊像可算是埃及石匠所造最大雕刻,且可说是世界最大的石匠的工作。肩阔22英尺4英寸,耳长3英尺半。全像重约1 000英吨。拉美斯庙之北,又是两所大庙。著名王后哈次瑟萨(Hatshep-Sut)的庙,先为两个法国人将其弘伟之状,介绍到欧洲,然后,又由马烈特诸人,将埋入沙中的部分发掘出来;这所庙是埃及建筑的一个无比的例子。拉美斯第三世的庙,在麦第涅特阿部(Medinet-Havu),也很可引起注意;他是埃及名王之一,且是最后的以武功见称的皇帝之一。这庙保存得极好;且有许多图绘战争情形的浮雕;这些浮雕写拉美斯攻打的种族的面目极为真切,尤其是那海战图,写他的海军战胜敌军之事,乃是古史家无价之宝,且它又为世界第一幅存在的海战画。但在艺术上讲来,这庙的建筑等等,已是埃及艺术衰落期的作品,不甚可观,然其在历史上的价值则极大。 现在离开死城的王庙,而叙到王墓的发掘史。这都是动人听闻的故事。王谷在斯特累波(Stravs)氏时代,他曾记载着说,有四十墓值得一游;但到拿破仑发掘的时候,却止有十一墓为人所知。然至今日发掘的结果,知王谷中的王墓,已知者实在五十所以上,未知者有待将来的发见。 柏尔磋泥(Belzoni)氏所发见的,至今仍是王谷中最精美的墓。他的发掘工作,开始于1817年10月。几天之后,他已发见第一墓,墓中有好些精美的图画。几天之后,他又发见第二墓。在开始工作后的第十一天,他发见“足以酬他所有研究辛苦而有余”的大墓。这发见实足以使他百端夸耀而无愧。他说道:“这墓给世界以新鲜完美的埃及古物的范型,堪视为超出从前所得的东西,无论在规模上,在弘丽上,或在保存上,它们保存得正如我们进墓时方才完工一样。”两天的工作,使柏尔磋泥进了大墓的门口;十月十九日,他便很有幸福的在地下的仙国中徘徊着了;他由这一室走到那一室,最后找到那名王的棺椁。然而木乃伊却不在此,这有待于后人的发见。那名王是谁呢?便是锡提第一世(Sety I)。原来第二十一朝的祭师们,见他们无力反抗劫墓贼,便于纪元前1100年左右,将诸名王的尸体迁藏于秘密的地方。这地方的发见,即在下文叙及。 1881年时,有一掘墓贼,向开罗博物院自首,率领他们同至他所盗掘的基地。这地方正是诸名王尸身的隐藏处,锡提第一世的木乃伊也在此。这是最可纪念的一日。在埃及史上异迹虽多,却总没有在那天,博物院的汽船到底比斯将许多名王的木乃伊都运去,而妇人们在两岸哭着,男人们则在放着他们的枪。似若几千年前的名王的木乃伊,和他们尚有密切的关系一样。 1898年,罗勒特(Loret)在王谷里发见阿门和忒普第二世的墓,这墓差不多没有什么损坏。劫墓贼诚曾到过墓中,毁坏一点东西,然而这位名王的尸体,却仍完好的躺在那里,而他的棺边尚放着一张名弓,他所自夸为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人能使用的名弓。在这墓中,也发见好几具埃及王的木乃伊。罗勒特并不曾将阿门和忒普搬到博物院,因为博物院预备放在原墓中,供游人参观。“墓中点起电灯来,所有的主要的墓,也是如此。棺头上有一盏电灯;当一队游客沉默的集合在墓中时,所有灯光都熄,然后棺头的那盏电灯放亮,表现出这国王的头部独罩在灯下,而四周却是黑漆漆的。这是不可言说的凄怖与动人。” 1903年 [2] 时,美国的发掘者大卫斯(Davis),开始在王谷中发掘,他的成功与所得的报酬,没有一个人能及之。自1903年至1912年之九年间,他继续的发见王后哈次瑟萨墓,托司米兹第四世墓,以及和棱赫(Horemhev)墓等,此外尚有两个更大的成功与发见;第一个在埃及艺术上有重要的贡献,第二个有关于在埃及史上最有趣的一个人物的生平的结局。 1905年 [3] 2月,大卫斯发见一座不大引人注意的墓,没有一毫雕刻或绘画的饰品。不意这简朴的墓中却为储藏埃及艺术与工艺的最丰富的宝库。这墓是游阿(Yuaa)和他的妻条阿(Tuau)的合葬处,他们是阿门和忒普第三世之后替易的父母。他们见了古物满处的墓室,见了三千年的古人的形骸,不禁静愕的站住了,器具中最可注意的是三脚臂椅,雕刻精工,饰以金色。一张椅子还有一个垫子,保存如新,至今尚可坐在上面。还有许多石瓶,有一个瓶中,储有液体。还有许多工致的箱匣,散置各处,有的是有脚的,还有两张舒适的床,还有游阿生前所乘的轻车。所有的东西,都放射闪闪的金光,丝毫不曾为灰尘所染。那些器物,虽是三千年前的,却仍像是昨日的。到了1907年正月,大卫斯又发见一个名墓,这是他成功的顶点。他那时正在靠近第二十朝的拉美斯第二世的墓边一个地基上发掘。这地基遍覆以细石,看不出其下会有墓室。大卫斯坚执的要掘下去,在数日之后居然发见一道石级,尽处是一扇室,开门进去,是一条甬道,尽处为三千年前祭师们所封闭,直至今乃为大卫斯所开发。他们直如进了《天方夜谭》中的宝洞。黄金在地上和墙上闪闪放光,这些金子如新出炉似的光亮。这墓是王后替易的墓,而伟大的少年皇帝阿门和忒普第四世葬在其中者。这事的原因,在上边已经说过,现在不必再叙了。 以上是王谷中几个最著名的发见。但古代底比斯的王墓,并不是唯一的底比斯“死城”的遗址,而使它能与“圣城”同其重要者。更有好些私人的墓,其绚丽也不下于诸王墓。有一个墓,是皮雕阿门阿普特(Pedu-Amen-Apt)的,比任何王墓都伟大,共有870英尺长,而锡提第一世的墓不过328英尺长而已。更有许多私墓,是以装饰华美见称的。这种岩墓的建造与装饰,当是当年底比斯的大职业之一,要用到的是建筑师、土木匠、雕刻师、绘画师。而在这些装饰的图上,我们可全看出当年埃及帝国的风俗人情。 在私墓中最动人者是涅克特(Nekht)的墓;他生在第十八朝的初期,是底比斯的绅士。墓室有二间,仅第一间有壁画,保存得极好,画的是涅克特和他的妻的日常生活、农园工作,及渔猎之状。涅克特墓也许是底比斯诸墓中最为人所熟悉者,因其壁画曾再三再四的制版覆印过。勒克马剌(Rekh-Ma-Ra)墓,保存得没有它好,却更重要,他是托司米兹第三世和阿门和忒普第二世时的首相。有一幅表示首相接受各国的贡物的情形,其中有从希腊海岛克里特(Crete)来的使臣特别可以注意,这乃是海王国的使臣! 古时对于埃及的意见,每以为她是一个隐士似的国家,不大和人来往,自在其领土之内,发展其可惊的文明的。然而经过近世的实际考察之后,乃知这观念是不对的;古代诸国交通频繁远出于我们空想之外。在克里特曾发见埃及的指环,在刚才所举的埃及首相墓画中,也见有克里特使臣的形貌;此可见两种古文化,尼罗河的与爱琴海的,并不是孤立的,乃是常有来往的。更有证据,在大建筑家及首相森马特(Senmut)的墓中见到。这墓早已为人所知,后又为人所忘。在它的壁画上,我们又见到克里特的进贡者,手捧或肩荷着巨大的金银杯,以及金和银的大口水瓶,正和伊文思(Sir Arthur Evans)所发见的一样,还有一个大铜瓶,四边有四个圆环。而克里特人的妆束则正是迈诺斯式的衣冠。这又是尼罗河与爱琴海文化相交通的证据。 【注释】 [1] 原文为“西元前一一七年”。 [2] 原文为“一九四三年”。 [3] 原文为“一九四五年”。 [book_title]第四章 都丹喀门王墓 埃及诸王墓在许多年代来,已经陆续被盗贼,或文明搜劫家,或埃及学者所发掘;在静寂的底比斯死城里,几乎是地无蕴宝的了。突然的在1922年11月,却听说卡忒(Howard Carter)又发见都丹喀门(Tutankhamen)墓,且发见的乃是财宝遍地、未被盗劫的原墓。虽然都丹喀门并不是伟大的王,墓室的规模,不能及锡提第一世等等,然而当卡忒刚发表其发掘所得的三四财宝的真相时,已经震动一世的耳目!“都丹喀门墓”的一句话,几乎妇孺皆知;埃及文化的涉猎,突然又盛极一时;许多年来,没有这样的一个惊人的大发见的了。 这大发见,并不是机缘凑合的侥幸的发见,乃是经过千辛万苦的收获,值得在发掘史上留纪念的。尽有幸运的发掘者,初下手便得到极好的结果,满载宝物而归,然卡忒则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他找寻都丹喀门墓,已经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他的名字,早已为埃及学者所熟悉,他的半生精力,也都费在古代的埃及和她的宝物的解释上。他的雇主即合作者卡那贲(Lord Carnarvon),收藏埃及古物至富;卡忒和他合作,在尼罗河西岸工作着,已有十六年之久,而在底比斯死城中的工作,也在九年以上。这许多年的工作,可以总说一句话,是:费力多而成功少。除了旧瓶断像,小件古物之外,他无所得;然到1922年秋天,他们十余年来的苦工,却得丰富的报酬。有人说道:“自此以后,死城中的财宝,恐怕真要涸竭了。”卡忒在某处发掘着,移去了十五万至二十万英吨的泥土,发给黑人不少工资,而毫无所得。然而在1922年11月5日卡忒却在拉美斯第四世的墓下,见到一个就岩石刻成的石级。他费一二天的工夫,将石级逐级发掘出来,最后到一座墙,封以灰泥盖上皇墓中所常有的印记。他立刻知道他已经寻到一个重要的墓。他又封闭石级,打电报叫他的主人卡那贲立刻到埃及来。他到时,门又开了。在各种痕迹上,看出这个墓门,在古时似曾为盗墓贼一度到过。他们恐怕近代的盗贼,又要追步古代劫贼的前踪,于是墓边便有许多兵士警察和工头日夜看守着。从头门到二门,是一条甬道,约有八米突长。卡忒将墙石拆去几块,用烛光去照见门内的东西。在他后面的是一群的合作者,焦急而热激的在等待着。最后,卡那贲等得不耐烦了,问道:“里边有什么东西?”卡忒心里非常的喜悦,因他已见到不少的奇物;口里却徐徐的答道:“这里有些奇异的古物。”其初,他在朦胧的烛光之下所见的,和大卫斯在王后替易墓中所见的一样,是一片眩目的金光。然后,渐渐的金床、椅子、各式各样的箱子,逐渐的可见。那样多的葬器,是任何墓中所不曾见到的。过一会,墙洞掘得大了,那些发掘者便进“宝库”之中,带进一盏电灯,仔细欣赏他们所得到的奇物。靠在墙上的是两具和生人大小相等的饰金的木像。地板上拥挤着各种床、车、箱、瓶,还有美丽的手杖,还有各种食物,预备死王在地下用的器具。最可注意的是一张龙座,本身是木的,遍饰以黄金;在椅背上,有这位国王和他的王后的像,用许多宝石及半宝石铺砌着,光彩绚耀无比。这龙座显然是都丹喀门生前之物。在室中,没有尸棺的踪迹。不久,他们便明白这不过是墓中的前室而已,更有他室等待着去发见呢。在大床之下,寻到小洞,由那里可以进到他室,这是副室。两个立像间又有一门,可通他室。然而这二室里的宝物已极丰富,搬移为难,且须注意保护,防在无意中受有损坏。所以便暂不发掘第三室,而先着手清理第一、第二室。他们将锡提第二世的空墓,当作储藏室,先将宝物移放过去。在第二年的二月,两个立像间的墙便又被发掘,而都丹喀门的真正的棺室,便可见到。棺室并不大,止有20英尺长;壁画看来,也不见得很好,然其棺椁则极华美,比任何王墓中的都更好;长有16英尺,阔有12英尺,所以几占满一室,它与墙之间止剩下一点空地。椁上饰以金,饰以青色。它的东头有两扇坚门,用铜条严锁着。外椁的门开时,又发见第二椁,在这二椁之间,散放着许多珠宝。在棺室的东墙,尚有一门,未曾封锁,这门内是一小室,也放着不少器物。这室内最可注意的东西,是一座方坛,四周有四位女神的像保护着,她们伸开双手抱着方坛,而她们的美丽的脸,则回过来,似憎恶的望着三千三百年后闯入墓道,破坏她们尊严的发掘者。这个方坛乃是储藏死王的脏腑的,它们分藏在四个小棺内,形与大棺全同,且更华美;小棺之外,是一个石瓶,瓶上盖以都丹喀门的半身像;然后又是一个外棺,棺之外,再是一个外椁;椁外即为四位女神伸出两手所保护的。女神姿态的柔美、雕刻的工致,在埃及雕刻上,尚没有发见可以与相比的。 天气渐热,墓道便又封闭。在1923年秋以后,他们便又进行清理棺室及其后的附室。他们的报告,描写每一件宝物的,差不多都足使世人耳目为之一新。 都丹喀门是上文所已提到的大宗教改革者阿门和忒普第四世的第三女婿,继续阿门和忒普第四世之后而即位的。(其间尚有一位国王,是阿门和忒普第四世的大女婿,但其在位,不过数月而已。)他初在他岳父的新都阿克塔腾登极。但后来,他和他的妻却没有阿门和忒普第四世的坚毅,竟反抗不过旧教徒的劝诱与胁迫,不得不放弃新都,而迁回故都底比斯去,而他们便改而崇奉旧教阿门,而将他自己的名字改为都丹喀门,即“阿门的活像”之意。他在位大约不过九年;其他史实也不大有可靠的记载,仅知阿门和忒普第四世所失的威权与帝国势力,在他的时代,又恢复一部分而已。然而他虽不是重要的国王,他的墓却供给埃及学者以无穷的宝藏。 [book_title]第五章 巴比伦南部的城国 现在的巴比伦是古代这地方的首都与文化中心,经历许多年代的光荣伟大的历史。它是一片沃土,为幼发拉的河和底格里斯河所造成的沃土。它们的地域在北方的名为阿卡德(Akkad),其文化中心为阿卡德、奥匹斯(Opis)、巴比伦等;在南方的名为秀麦 [1] (Sumer),其名都为拉加士(Lagash)、吾珥(Ur)等。在南北之间,有圣城尼帕(Nipur)。自1888年以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曾在此继续发掘,得到不少重要的古物,足以为古代巴比伦文明与宗教的佐证。古代巴比伦,文化中心在南部,所用文字也是南部的秀麦文。讲巴比伦的文化,止能从秀麦的文化讲起。自四十余年来,讲古代巴比伦与秀麦的历史者,皆根据于巴比伦最后一王那波尼达斯(Navonidus)的圆柱上的记载。由那里可见巴比伦的文化,较埃及为更古远。据学者们的断定,巴比伦人定居于此,当在西元前6000年至前7000年或更早;又说纪元前5000年,“城国”遍布于巴比伦南部。然据近来更确切的研究,其年代似应缩短一千年以上。 秀麦的模范城国是拉加士(Lagash),这城自始至终,维持其纯粹的秀麦式的城市。拉加士的兴起,在秀麦文化曙光初露之时,拉加士的灭亡,则不会在第一巴比伦朝代的兴起(即西元前2225年)以后。 拉加士的古址,在今所谓忒罗(Tello)的荒丘上,那地方,半年是沙漠,半年是泥泽。这座荒丘长约二英里半,阔约一英里又四分之一。忒罗在很早即已为古物不少的所在,阿剌伯人常来采掘,发见不少刻有文字的砖与圆椎体。1877年,法国驻在巴士拉(Basra)的副领事萨则克(M.Ernest de Sarzec)氏,也注意到这荒丘,立刻和土耳其的长官交涉发掘的事。同年,他便从事发掘,自此至1900年,得到不少古物,发见最古的秀麦居民所成就的光荣的文化与艺术。萨则克的工作,可分为三时期。第一时期是试掘,约阅一年,这时是费在决定全部荒丘的性质。第二时期,大部分费在到法国征求政府的帮助与同情,然后又回到忒罗,进行发掘帕提亚宫(Parthian Palace)。这时期约阅一年。他和他的妻同在那里,结果极为完满;不仅完全发见那大宫,且得到古代秀麦的艺术品不少,其中最重要的,是一群雕像。第三时期,是中断而又继续的四次发掘;在那时期,他发见雕刻与刻文,时代更古。萨则克死于1901年,发掘工作因此突告终止。到1903年,又由克洛斯(Gaston Cross)继续进行。他的主要的发见,是一个建于纪元前2450年的城墙;这墙是城中著名的“教王”(priest king)究第阿(Gudea)所建。墙厚32英尺半,有几个地方,至今仍有26英尺高。 萨则克的主要发见,是两大烧泥圆柱,也是属于究第阿的。这圆柱长2英尺,直径1英尺,其上刻有约两千行的早期楔形文字。更有著名鹰柱,在那里记载着古代拉加士名王伊那坦(Eannatum)的战功;还有许多的雕像精美的银瓶,几千块刻有文字的碑板等等。有一块泥板记载着一个伤心的拉加士城民,或者是一个拉加士的教士,悲痛他的城市之为邻邑安马(Umma)所陷,呼吁上天降罚于安马的“教王”。 自尼尼微(Nineveh)的发掘之外,没有一次发见比这次迦勒底(Chaldea)的发掘更重要的。究第阿的雕像,在艺术上看来,虽不能和尼尼微发见的有翼的狮与牛及许多精巧活泼的描写战争、宴会、打猎的刻石相比,或和埃及的巨大雕刻相比,然却比别的在美索不达米(Mesopotamia)地方所发见的东西都重要。且拉加士所发见的浮雕,在艺术上虽不能与尼尼微相比,因为它们是粗率的、原始的,而尼尼微所发见的浮雕则为精美的、进步的;然在真实价值上,它们却比尼尼微派的浮雕更重要更有价值,因为它们将亚述未曾为人注意之前即已成了老大的古民族的形貌、衣服、器用、风俗、习惯,都表现出来;而他们的文化,乃是巴比伦文化的根源,亚述的文化,即完全掳劫它,而带到北方去的,它所增加了极少的东西进去,或竟至于无所增加。在拉加士以及其他城市的秀麦人乃是世界史上最有创造力的人民之一,他们的久被忘记的工作,今虽仅发见其一部分,然已可证明其为人类文化的础石。萨则克在忒罗的工作,不仅给我们以比野蛮的光荣的亚述人更有贡献于人类的民族的图画,且更给我们以理想的社会,值得与大帝国的理想相比敌的,即所谓“城国”者是。这种城国后来在希腊曾放出更灿烂的光华来;雅典和她的不可及的光荣与文化,即是一个登峰造极的例子。而这种城国,巴比伦的拉加士和左近诸城即已树其基。原来古代巴比伦文明的特质,即在巴比伦人的一个社会,一个团体,其单位不是一个国家,却是一个城市。这种城市由一个人所统辖,或可谓之国王,或可谓之“教王”,因他同时又是一个“城神”(city-god)的最高祭师。对于这城神,他和全城的人民都是他的奴隶。城墙之外,环以膏腴的土地。这样的城市,足以自给,足以安生乐业。城内的组织,在纪元前3000年,已是很完备的了。在城市的中央,有一所城神柠季秀(Ningissu)的大庙,和高塔;国王所住的宫殿,又是一所大厦。此外,更有好几个较小的庙宇是拉加士的别的神祇所住的。全城围以砖墙,高而且厚,城墙上各有堞楼,有坚门与城外通出入,日出而启,日入而闭。农人们在开城时便出城外工作。当拉加士或相类的城国,人口日多,势力日益扩充时,城外的土地便不能不日益扩大,以应城内增多的人口的粮食。因为领土的扩充,于是与别的城邑便生利害冲突,而战争以起。 我们在萨则克所得的鹰柱上,完全见到当时的两个城国因争地而战的情形。拉加士因与邻邑安马(Umma)争夺一块土地,各不相让。在鹰柱的第六行,城王伊那坦自叙战功,告诉我们说,安马的教王受了他的城神的命令,要来争夺拉加士的土地。伊那坦不动声色的集合他的战士,在城外等待他们。城神柠季秀答应他说,这次战争必定获胜。这次战事的结果,拉加士军果然得大胜。伊那坦完全摧灭敌军。他记载着说,共杀敌三千六百人(或据别一个学者的解释,是三万六千人),这当然是极夸张的记载。在这种城国,决不会有丧失三万六千大军的可能,即丧失三千六百人,恐也将使全城为墟了。伊那坦得胜后,又长驱直入至安马,安马的前王已逃或已死,他便和新王讲和,得回所争的土地,立约在二国的边境上掘一道界沟。于是伊那坦便回军葬了自己的人民,而任凭鸟兽去残食敌人的尸体。鹰柱的取名,即由于柱上的图里有鸷鹰的飞啄人体的图形而得。然过了许多年之后,安马却又乘机来报复前怨。他们以火与剑扫荡拉加士全城。在克洛斯氏在荒丘之北所得到的一片刻文上,记载着这次全城被毁的事。他说,安马在放火,在烧某处某处!他们劫去银物与宝石!他们在神坛前杀人!他悲愤哀吁,最后乃求他的城神对于这奇耻大辱,加以报复。 几百年后,拉加士一蹶不振,而在北方,有亚加朝代建立起一个强固的正式国家,自称“天下四方的王”。后来这国家势力渐弱了,城国便又暂时重现光明。在纪元前的2450年,拉加士在究狄阿统治之下,复得到旧日的光荣。究狄阿死后,拉加士的末日又至。吾珥(Ur)吸收各个散漫的城国。它们虽仍为旧王所统治,却已毫无实权的了。 【注释】 [1] 今通译为“苏美尔”。 [book_title]第六章 巴比伦城 在古代的世界上,没有一个城邑有巴比伦那样给我们以深刻的印象的;尼尼微诚然有一个时期成为其对手,然仅不过一个时期而已。亚述所给与人类的,是暂时的大帝国,是瞬间的残酷的光华;巴比伦却有长久的历史,贡献给人类文化以无数的要品。尼尼微一蹶不振,而幼发拉的河旁古国巴比伦却又复兴起来,重建新帝国,放射新光荣。罗马使我们忆起巴比伦,然罗马的贡献,却不能与巴比伦相比,因罗马仅沿已修成的大路而走,巴比伦却是先驱者。 巴比伦的古址在幼发拉的河的东岸。在遗址之上,有五座重要的荒丘:一座是巴比尔 [1] (Bavil),在北边;一座是卡斯(Kass),即卫城,在中央;一座是安蓝(Amranivn-Ali),是古城的最南部;一座是和麦剌(Homera),在东部;在卡斯和安蓝之间的是麦克斯(Merkes);在安蓝易阿力之北和在它与麦克斯之间的,是萨求(Sachu)平原。 巴比伦古址的系统的发掘,开始于1899年,发掘工作由德国东方学会担任,其领袖是科尔第卫(Koldewey)博士。他在这废址上,工作十四年,常年有工人二百至二百五十名;然而他的工作到1912年止,还只告成一半。这次发掘并不怎样完满,因为全部的古址,除极少数的例外,都是属于同一时期的,且是最后的一时期。仅在麦克斯丘上,发现比新巴比伦帝国时代更古的东西。在这遗址上所发现的古物,分量很少,所以这次发掘,颇使人失望。然而德国东方学会的工作,虽不完备,却有无穷趣味,可使我们对于这古代东方的最光荣伟大的城市的文明,至少有一点观念。这次发掘的趣味集中在三点:(一)防御都城的大城墙,即卡斯丘下的大宫墙;(二)马杜克(Marduk)或巴力(Bel)的庙宇,即天与地之室;(三)它的巨塔,即巴比尔的真正的巨塔。由北至南,经过全城的是一条大街,或巴比伦的圣道,在这大道的中央,是白色石灰石,每块有1.05米突见方,边道为红色泥石所砌成。每块石板,边上都有刻文,其文道:“我是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Nevuchadnezzar),巴比伦王拿保卜拉撒(Navopollassar)的儿子。我用石灰石(或泥石)砌成巴别街,以便大神马杜克的通过。愿大神马杜克,给我以长生!”在这条大街与南边城墙相接之处,是一所易士塔门(Ishtar),这易士塔门,是古代巴比伦的光荣的最好的遗物。这易士塔门的两个东塔,至今仍有十二个米突高,雄伟而巨大的立在那里,且保存得很好,是美索不达米所有建筑中最动人的一个。城门是双层的,有一个外城房,一个内城房,每个城房都有两个门。这大城门的装饰是很著名的。城的全面都装饰以砖上浮雕的牛或龙的形象,而涂以鲜明的颜色,大部分是白色与黄色涂在鲜蓝色的背景上。这种兽像狞猛的对着进城的人,似欲扑过去。在城塔上及他处,至少有五百七十五个兽像。 在圣街的两旁,耸立着坚墙,墙上也砌着狞猛的狮像。在城门的左边,是一所小庙。在右边,是南御墙和宫殿。但我们现在可以不必详述其城市的情形。在全部发掘中,最有趣味的却是宫殿区域南部的平地所谓“沙契”。在那里发见一道大砖墙,这墙有两重,在西南角,有一座大塔;东门有两座大厦,各有天井,这大约是庙宇的储藏室,在南边又有一带大房子,大约是祭师们住的地方,在那里,站着一所大庙的遗址。这是巴比伦最高的神马杜克或巴力的庙。这塔是“天与地之室”。这座庙宇之证实,乃由于找到几个有刻文的砖块。我们在那里找到巴比伦信仰中心神坛了,找到真实的巴比尔塔了。 发掘者于是又转到和麦剌荒丘上,在那里,他们很失望的得不到一点房屋的痕迹,这荒丘是一片的灰烬与破瓦堆,其中有的是断砖残石,刻有尼布甲尼撒的印文的,还有几个希腊的烧泥人像。在塔边也找到同样的希腊泥像。这希腊泥像与巴比伦的砖石的集合,证实古代传说的亚历山大帝要重建废圮的巨塔而未成的事。 就所发见的房屋建筑而言,完全是后期亚述的或新巴比伦时代的建筑。但在麦克斯荒丘里,发掘者却渐渐由帕提亚(Parthia)的、希腊的、波斯的、新巴比伦的遗迹,而找到藏有米罗达巴拉坦第一世(Merodach-Baladan I)和恩力尔那丁商(Enlil-Nadin-Shun)时代的刻文。在最低的地方,竟有第一代的契约文板发见。在那地方,他们已到巴比伦历史的开始了;这城市在早期是被大火所焚的;这事实证明第一巴比伦朝代的灭亡,为卡息特(Kassite)朝代的兴起开一条先路。在这最早期的巴比伦时代,房屋是密接在一处的,但街道却很有规则。主要的街道由北往南,别的街道,与它成直角相遇。在实际上,第一代的巴比伦,已表示出应用科学的基础来建筑城市的最初的努力。 以上是发掘巴比伦古址的成绩;至今还不过发掘一半的区域,等到工作完成,恐怕还有许多年。但即就如今发掘的成绩而言,已足使我们知道传说中的第一世界都城的伟大光荣,并不是过度的夸张;这古代东方的大城,在人心上记忆住了四千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在《旧约》里飘流在外的犹太人所见的新帝国之灿烂的情形,今还如昔;马杜克大庙遗址之雄伟,圣街的整洁与巨大,易士塔门之庄严华丽,今还如昔。然这次发掘的结果,所最感不足的,是没有发见多少关于巴比伦的文学、宗教及法律的东西。然这有雷雅特(A.H.Layard)在尼尼微所发见的许多刻文的石版,可以供给巴比伦研究者以许多材料。雷雅特发见两大室的石版文书,其中不仅记载亚述的事,也记载巴比伦的事。这些石版共约三万枚,真是古代文学中最可宝贵的东西。以后,美国人彼得斯(Peters)、痕兹(Haynes)和喜尔普勒赤(Hilprecht)又在尼帕(Nippur)发见许多的石版,共约二万枚,因此,又增加不少关于巴比伦文学的材料。 但关于巴比伦的法律的材料,古人所夸耀巴比伦人为“法律之泉源”的,其主要材料却不在巴比伦本土,而在她的东边外,巴比伦古代的世仇以拦(Elam)境内。今日之苏撒(Susa)城,古时曾为以拦人的国都。摩尔根(M.J.de Morgan)在1901年至1902年,在苏撒城从事发掘,得到三大块的黑石,这三大块的黑石恰好拼合在一处,而成为一圆形的纪念幢,约有88英寸高,圆径在底面有73英寸,在上面有65英寸。现在这黑石在巴黎的卢甫耳 [2] (Louvre)。在上端有浮雕,表现伟大的王罕穆剌俾 [3] (Hammuravi),从日神沙马(Shamash)那里接受他的法律。在这个浮雕之下是刻文。刻文分为许多界条,每条是由上而下的,而文字则自左而右,因此读文者须斜了头去读。石前有十六条。还有五条已经涂灭不可辨认。背后有二十八条。全部共四十九条,四千行,约有八千字。涂灭五条的工作大约是以拦王战胜巴比伦夺去此幢时的事,因他欲记载自己的功绩,后来大约不曾实行。这石幢是世界最早的法律记载,其年代约在纪元前2000年。 【注释】 [1] 今通译为“巴别”。 [2] 今通译为“卢浮宫”。 [3] 今通译为“汉谟拉比”。 [book_title]第七章 尼尼微 在人类历史上,没有一个国家有如亚述帝国(Assyrian Empire)的兴起之暴而灭亡之速的。当其盛时,她在东方为人人所畏惧;到她的灭亡之后,却没有一个人记住她;她的遗址不久便被人所忘了;她的绝世的威名,光华横残暴虐,俱成过去的一梦。巴比伦(Bavylon)帝国在亚述未兴之前几百年,已经是东方文化的中心,到亚述代兴时,她便暂时匿迹;然亚述不久即灭,她却又重兴起来。这是两个美索不达米古代大帝国根本不同之点。 亚述人古代威力的集中点,是亚息(Asshur)、卡拉(Kalah)和柯萨巴(Khorsavad)。然而仅在大威权者西拿基立(Sennacheriv)时,尼尼微(Nineveh)才进到全盛时代。世界上没有一个城市曾在那样短时间内,能在人心上有那样深刻的印象的。尼尼微实是亚述帝国文化与威力的结晶。亚息可算是亚述权力最古的所在,卡拉可算是战争最有成绩的所在,柯萨巴可算是在实际上比尼尼微诸王更伟大的专制者萨尔恭(Sargon)的纪念地;然而尼尼微的西拿基立却给古代东方以世界征服者的印象;他压迫古代的埃及帝国,扫荡光荣的巴比伦帝国。而他的孙子亚息本尼巴(Ashur-Bani-Pal),更完成他的丰功伟烈,攻下底比斯,打倒尼罗河畔大帝国的威势。当时全世界都颤抖抖的站在这新兴大帝国之前,任凭她践踏而不能反抗,而她则到处劫掠奢杀,野蛮残酷,世间无比。尼尼微在历史上,约有一百年是人类心目中最可怖的都城;然后她的巨大能力消耗净尽,她便暴灭。亚息本尼巴死后不到二十年,新巴比伦帝国的创律者拿保卜拉撒(Navopolassar)联合米太人(Medes)起来反抗亚述;亚述的最后一王辛沙立士坎(Sin-Sharishkun)战败之后,和他宫殿一同焚为灰烬,而尼尼微的光荣便跟了成为灰烬。尼尼微军队所惯施于人的焚掠,如今也临到自己头上了。 此后,尼尼微便无人提起,仅有底格里斯河两岸的两堆荒丘,相传为她的遗址而已。而真正的尼尼微的所在,迄无人知,也无人去发掘。直到二千五百年后,即十九世纪中叶,尼尼微方才又被人发见,同时发见的,是她的文化武功,与她的不可及的光荣。 在1842年时,波塔(Paul Emil Botta)被任命为摩苏尔(Mosul)的法国领事。他那时是三十七岁,关于东方的经验学识,都极丰富,且有精敏的观察力,与耐苦的精神。同年十二月,他在摩苏尔对面的两座荒丘中的北边一座名为考央吉克(Kouyunjik)的,开始发掘。其初工作得到结果很少。仅掘出许多残碎的浮雕,但没有完整或巨大的东西。他并不灰心,仍继续发掘,直至1843年3月。在他开始工作时,曾有一个亚剌伯的染工,从柯萨巴村来,经过这座荒丘,停步问他们发掘的原因。他们告诉他说,要发掘刻有文字的石块。他说道,这种东西在他村庄附近多着呢。并答应带许多给波塔,虽然以后这个染工曾带了两块刻有文字的砖到摩苏尔来给波塔,但他并不曾注意。到了1843年,他已失望的将要停止发掘荒丘时,方才想起亚剌伯人的话,便命工人到柯萨巴的荒丘去试掘。他们立刻便证实亚剌伯人的话不错。波塔匆匆的到柯萨巴。他只想在那里停留一天,然而他所眼见的古物,已足引他住下,且使他送报告和图形到巴黎。他在信上说道:“我相信我自己是第一人发见那种雕刻,有理由可以证明属于尼尼微的盛时的。”当那封信在亚细亚学会宣读时,引起法国人的热心。自此,古代的东方乃开始复活。法国政府立刻允许他继续进行发掘的工作,并允运回所发见的古物。同时,波塔却在柯萨巴和气候、疾病,以及居民的反抗,并土耳其政府的阻挠相敌,不知经历多少困难,方才战胜一切;在1844年,得到发掘的正式允许。他雇用三百名工人发掘着。到1846年,古代的雕刻,运到巴黎,法国人的热心更激起百倍。当那些巨大有翼的牛,表现着绝世的力量与庄严,和那些精美的浮雕,活现一个久已过去的民族的战争与和平的景象的,一旦由黑暗的地中掘出,而放在全世界之前,直如使那光荣的亚述大帝国在今日复活一样。对于这次发掘的结果,波塔曾出版十五大册的书以叙述之,书中附有五百幅的插图。1851年,法国又派普拉斯(Victor Place)到柯萨巴去继续发掘,完成波塔未竟之功。普拉斯所发见的古物,不幸有一大部分在运回法国时,沉在底格里斯河。然而这几次的发掘,与所得东西,已足证明埋没在柯萨巴荒丘下的大宫大城,是有如何的伟大光荣的历史。同时,学者们如罗灵逊(Rawlinson)等,又努力于发明波塔等所发见的刻文的翻译的关键。他们研究的结果,说波塔所发见的,不是如他所想象的尼尼微,乃是萨尔恭(Sargon)的都城;萨尔恭是撒马利亚的征服者(纪元前722年)。 萨尔恭的都城(Sargon-Burgh),占地740英亩,约有人口八万。它的坚城,共有八门,王宫在城内西北方,建在一座高约45英尺的台上,占地约25英亩。王宫的西方,有一所庙宇。西南方的中央,有一座高塔,亦是属于庙宇的。 在亚述与巴比伦的发掘史上,有许多发见,也许比波塔这次的发掘更为重要,然而却没有像他似的引起西方人对于古代东方那样深切的兴趣的;波塔使萨尔恭的王宫,一旦复见天日,且使久已完全消灭于人类视线外的一个艺术的大时期,第一次复见天日。 正当法国人为波塔的大发见所震动时,英国人也为他们的国人雷雅特(Austen Henry Layard)的大发见所震动。雷雅特原是波塔的同事;他在少年便有发掘东方的雄心。1840年前后,他到美索不达米探望好几座荒丘;1842年,他在摩苏尔和波塔相见。那时波塔正在从事发掘。他毫不猜忌的将已得成绩,显给雷雅特看。雷雅特因此更为热心,要从事于此。他旅行终了时,住在君士坦丁堡,为英国公使坎宁(S.Canning)的助手。坎宁听见波塔有那样好的成绩,也不禁跃跃欲试,且经雷雅特的劝说,便先付六十镑给雷雅特为发掘用费。雷雅特带这少数的钱,在1845年10月,去发掘尼尼微的故址。他决定先试掘宁穆禄(Nimrud)荒丘,这座荒丘,由摩苏尔沿底格里斯河下行,五小时可到。然他的工作,却为当地土耳其的长官所阻挠。他知道不能得到发掘的允许,便假充打猎,带了几个人,藏了锹铲,乘筏顺流而下,到宁穆禄。立刻便和立幕于荒丘之旁的阿剌伯酋长结为朋友。因此,他能雇到阿剌伯工人。没有一次发掘,有雷雅特那样顺利的。他刚刚着手发掘,在午前便有一室,界以有刻文的石板的,被发见出来。他命三个工人继续在西方发掘,而命其余的工人到西南方去。在日落之前,这两队工人,又掘出界以有刻文的石板的房两间。一天的工作,六个人的工作,却发现两座亚述王宫!(经后来的发掘而知之。)以后几天,工作甚顺利,第一片的浮雕,也发见了。1846年2月,国王们,宫人们,兵士们的雕像,有许多被掘出;继之出土的是一个人头狮身,有翼的巨大雕像。这像气象雍和而庄严,是古代雕刻中很精美的代表。此后,又发现许多有趣的浮雕,在其中,有藏在英国博物院里的表现打猎的景色的一群浮雕。即在亚述的著名雕刻中,也以有力与有精神见称。 在他的工作时,雷雅特显着不倦不懈的勇气与信仰。他暂时离开了宁穆禄,又到摩苏尔对面的大荒丘考央吉克上试行发掘。他得到几个雕像,他以为这些雕刻,略后于宁穆禄,而与柯萨巴所发见者同一时代。他回到宁穆禄,复在西北方宫殿发掘着,得到保存得极好的雕像。连未受教育的工人,也极热心于这个工作。1846年,雷雅特送一部分的古物到伦敦去。在同时,他又在西北方宫殿进行发掘,证明这宫殿是国王亚息那策巴(Ashur-Natsir-Pal)(纪元前885年至前860年在位)的;有一群非常精美的石板被掘出土,表现着这国王在战争时与和平时的光荣。所有亚述的战争与狩猎,都极活泼真切的表现出来。在荒丘的中央,是亚息那策巴的儿子沙尔马尼则第二世(Shalmaneser Ⅱ)(纪元前860年至前825年在位)的宫殿。雷雅特的濠沟掘到50英尺长,尚未发现重要的东西,他正预备放弃不顾时,工人忽然掘出一尊近7英尺高的黑云石幢,证明其为沙尔马尼则的纪功碑。四面刻有二十个浮雕,二百十行的楔形文字。他的工作到1847年,已发见亚息那策巴宫殿的二十八座大厅。雷雅特便想运输一对有翼的狮与牛回去。在那时,已掘出十三对这样的雕刻。这个运输,虽不方便,却终于成功。但雷雅特在宁穆禄所发掘的城市,还不是真正的尼尼微,而是卡拉(Kalak),在尼尼微暴兴之前的时候,曾为亚述的都城二百二十年(纪元前885年至前668年)。以后,他又到亚息的古址(亚述最古的都城)和考央吉克,真正的尼尼微的古址上工作着。他的工作虽不过是试掘,却结果极好,已发见大火所焚的西拿基立(纪元前705年至前681年 [1] )的大宫殿的一线痕迹。他的工作不过二年,而已有这样好的成绩,真是发掘史未之前闻的奇迹。1849年,雷雅特受英国博物院的委托,重到考央吉克发掘尼尼微。目的在发掘西拿基立建造的西南方的大宫;这座大宫在米太人的军队陷尼尼微时被焚;许多刻图刻文的石板,俱为大火所灼,或断或残,然而他仍得到许多的图画,记载西拿基立在巴比伦、叙利亚及他处的战功。以后,考察七十座大厅和长廊之后,知有许多宫室,是西拿基立的孙亚息本尼巴所添建的。在所有的发见中,最重要的是王宫的两间藏书室;从地上起有1英尺多高,满堆着大大小小的刻文的石板;有的完好无缺,但大部分却都是破碎的。最大的石板,是平面的,约9英尺长,6英尺半阔;较小的,微凸;最小的,长不到1英寸,止刻有一二行文字。刻在这种石板上的楔形文字,有时极小,非用放大镜不能看得清楚。这两间藏书室是许多名王收集的结果,亚息本尼巴收集的尤多。这种发见,价值不能限量。我们现在立刻和古代的原作相见,而直接知其历史、科学、法律、文法、宗教等等的情形了。且这种图书,不仅限于亚述一国的事;亚息本尼巴还知注意于收集巴比伦的图书;有许多石板是钞录古代巴比伦的文字的。所以我们研究巴比伦时,这些图书又是极重要的宝库。 雷雅特的发掘的工作,至此已登峰造极了。1851年4月,他便离开尼尼微,而将工作交给他的助手剌萨谟(H.Rassam)继续进行。1853年12月,剌萨谟发见亚息本尼巴的大殿;这位皇帝,是亚述最后的威势赫赫的皇帝,希腊人称之为萨达那佩拉(Sardanapalus)。剌萨谟在这王宫中,发见王家图书馆的第二部分。此外,最有趣的发见,是一群奇异的雕刻的石板,表现国王的猎狮的情形。如将亚述的艺术加以比较研究,则这一群的石板,和雷雅特在宁穆禄所发见的属于亚息那策巴的一群早期的石板,便立刻可以看出其区别;早期艺术,有的地方比后期的有力量,然而后期艺术,却有更为精美的。无论古今的兽类雕刻家,没有一个曾比那个纪元前650年的亚述雕刻家表现野兽的威猛更忠实,更真切的。狂怒的狮子,咬住了车轮;受伤的母狮伸长头颈,表现出临死时悲楚的挣扎;国王骑在马上,脸上现着又喜悦、又紧张的神色,在猛追着沙漠中的野驴。这些景色都是极可赞颂的。 在发见狩猎图的大厅的中央,剌萨谟又掘出好几千块的石板;其中有不少关于巴比伦与亚述神话的记载。在剌萨谟之后,罗夫塔斯(Loftus)继之,从事于考央吉克的发掘;他的最大的成功是发见有名的浮雕,图写亚息本尼巴和他的王后同在一个花园中宴会的情景。但这时,发掘的费用已不够,于是发掘的工作只得中止。同时,亚述学的研究,根据雷雅特及剌萨谟所发见的刻文,建立研究楔形文字的坚固的基础,遂得以通达这种无人懂得的“箭头书”的意义,而重建巴比伦及亚述的历史、神话、宗教、法律等等的系统的研究。在这些学者中,最重要者为罗灵逊(Rawlinson)、奥拍特(Oppert)、兴克斯(Hincks),及品拆斯(Pinches)等。 【注释】 [1] 原文为“七六八年”。 [book_title]第八章 推来城 在许多次的古城古墓的发见里,最可诧异的,是推来(Troy)城的发见。发掘推来城的主人翁是德国人舍利曼(Heinrich Schliemann)。说来可怪,他之立志发掘推来,在读荷马(Homer)的大史诗《伊利亚特》(Iliad)时;在他之前,没有一个人不以为这篇诗是虚无飘渺的歌咏,推来是荷马脑中的城;十年大战是荷马虚构的空中楼阁;赫楞(Helen)、赫克忒(Hector)、阿溪里(Achilles)、攸力栖兹(Ulysses)是荷马随意创造的人物。假定有人说,推来实有其地,十年大战实有其事,赫楞等实有其人,则无论何人,都将掩口而笑,以他为发狂。然自舍利曼的推来发掘成功以后,人的眼光却全变了。方才知道,推来城不是荷马脑中所造的城;十年战争不是荷马虚构的空中楼阁;赫楞等不是荷马创造的人物。于是荷马的研究,别开生面,荷马的史诗别有一重价值,希腊的古史,别添篇页。 舍利曼生于1822年。在他孩提时代,他的父亲常将希腊故事说给他听,他心中充满这些故事的影子,每每沉醉于希腊英雄的冒险与勇敢。在他看来,那些故事都是真的,荷马所歌咏的英雄行为都是不假的。他的心紧紧为他们所捉住。有一次,他得到一本插有一幅推来城大火时的图的书,他心中更除去一切疑团。他看见推来城在延烧,一所所的宫殿房屋逐渐的为红焰所吞没,他看见不幸的推来人在惊号,在奔逃。他对他的小伴侣说道: “我要去寻找推来。” 他们讥笑着他;他默默不言,心中受伤了,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和他一样的热心。 以后,舍利曼的家境贫穷了,他的童年不得不在一家杂货铺中度过。他每天做十八点钟的工作,而他的心,仍然专注在推来城。这种矛盾生活的痛苦,是不必说的,然他又不能脱离这种生活。他的主顾都是些粗野不学的人,他与他们长时间接触之后,几乎把从前所学得的一点拉丁文都忘记了。他想求知识,却没有时间去得到。他没有假期,没有快乐,除了几点钟的睡眠以外,便是不息的工作。在这种环境,他还不时的记忆着他的父亲为他讲述希腊英雄故事的快乐时代。他不时觉得前途有一线光明。他的发掘推来城的童年的梦,深埋在心底而保存着,并不曾毁掉。 有一天,他因举重物受伤,不能再在店中工作。他不知怎样办好,贫乏、疾病交迫着他;他到汉堡,没有人雇用他。最后,他到一只船上做侍童。不幸这船在中途遇险,他和水手们幸得逃生至荷兰海岸。这时是舍利曼一生最黑暗的时期。他不得不求乞糊口。后来,在一个事务所中,得到小位置。他的心中又生新希望。他忍饥耐苦,省钱买书,有机会便拿来读。在六个月中,他学会英文,再六个月,又学会法文。他发狂似的去求智识。他的向未发展过的头脑,忽然的觉醒了。他有一种不可及的学习语言的天才。以后几个月,他又学会荷兰文、葡萄牙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他不肯停止。他又想学俄文,而在六个星期内,他居然会写俄文信了。这时,他已经二十四岁。主人命他到俄国去办一件事。在一年之内,他在俄国自己开始营业,决心要积钱实现他童年的梦。有一件事是很可怪的,他崇拜希腊,他敬爱荷马,然而他却费许多工夫去学习许多外国语,独不肯去学希腊文。其实他是怕学希腊文,怕这种迷力极大的文字一捉住了他,他便将完全忽略了他的营业,将永不能有力量到荷马所歌咏的地方去了。他之经商也如他之求学,全副心力都集中在商业上面,他的唯一目的便在得钱。十年之后,当他三十五岁时,他已经成富翁。他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着。于是他便用全副心力去学希腊文,而在六星期之后,已经学会。在三个月之后,已经能读荷马的原文。 舍利曼在周游世界之后,便到他所梦想的希腊。别人都以为荷马的史诗仅是传说,他则始终相信这是事实。许多人都疑推来城是虚无飘渺的,他却全心相信这是实在的城市。这时,刚好雷雅特发见尼尼微古城,因此,更引起他发见推来城的欲望。他以为雷雅特能使尼尼微古城复见天日,他也能将推来古城掘出。 在1870年时,他到推来平原的喜萨力克(Hissarlik)山上,这地方离达达尼尔(Dardanelles)不远。他上这荒山,心里觉得在他的足下便埋着推来的古城。他用三百镑从土耳其地主购得地基。经过种种的困恼的迟延后,便在1871年,开始发掘。他督责着工役向山的心中掘去。许多工人不息的工作着。从早至晚,他都亲自在工作场中。他的妻是希腊妇人,和他一样热心,亲自同女仆执铲掘地。 舍利曼心里很快乐,每当他掘土的时候,总是聚精会神的工作着。他的大敌便是节期与雨天;因为在雨天,工作便不能进行,在节期,希腊人却不肯作工。所以在这些日子,舍利曼便坐在家里,写着他的发掘的经过。他将古城由泥土中掘出,在第一城之下,又见到第二城。舍利曼觉得很可怪。掘得愈深,他的诧疑更甚。原来是一座城立在别一座城的上面,一种文明紧接着一种文明而来。几千年的历史,都集中在这个地方。当一种人民已灭亡而覆于土中时,在这座古城上,别一种人民又建立新城。所以这城之古,远在希腊人之前,远在推来人之前,而属于与克里特有关联的人民。 原来的山丘,其高大与年代俱增。古城历被埋没,于是山之高度较第一城所立的原来平地,多50英尺,其长度较原来长度,大250英尺;在别一个地方,却增长了150英尺。 在这古城堆中,他发见无数的古物、城墙、古瓶、石斧、铜针。他的工作,极可惊异。他将寻找出来的东西,每件都注明在那样的深度中得到,且赏钱给找到的人。如果有一片记着文字的破瓶片发见,那发见的人,便可另外支薪。工人自然更热心的去寻找。有的人在一片破瓶片上,假刻款记想去欺骗他,不久便将这虚伪揭穿了,伪造的人不仅不得到赏,反受责罚。工人自此便知道不能用这个方法来欺他了。 这座山,如蚁垤似的,工人攘攘往来,或掘地,或挑土,他常时雇用一百五十名工人,此外更有马匹车辆。有一个时候,几个工人不幸被埋在倒塌下来的土中。他便焦急的亲自动手去救他们。 荷马称推来为“风地”,不是没有理由的。舍利曼亲自经验到那扫过平原的大风。有时,气候突变,大风吹过,几乎要将他们冻僵。这时,唯一的求暖方法,便是到地道中去,在山上工作着。 几十万英吨的泥土,被移开去,乃得在山中开辟如斜坡似的一条大路。在一条地道中,舍利曼经过两层10英尺厚的城墙,过了一会,他又得到6英尺及8英尺厚的两座城墙。他在喜萨力克山,本想寻找一座古城,结果却得到七座,一座城建在别一座之上,有许多层的灰烬与遗残的砖石,夹杂在各城之间,表示古代焚杀的经过。在有些地方,灰烬有5至10英尺高,为在此荒丘间历年历代经过兵火的证据。他找到他的推来城,是第二城,在30英尺深的上下;这城在希腊人攻取之前,已有许多年的历史。他掘出古代的城门;当他在门旁掘过城墙时,他的眼第一次看见了伟大的推来的宝藏,金杯、金壶以及银爵;有的金杯重过一磅,银杯则倍之。还有颈圈和别的珠宝;这些东西都是匆促间抛在城墙的一个洞中,仿佛是当时有一人带了这些珠宝逃走,又抛在那里的。 舍利曼立刻命令他的工人去早餐,不使他们知道这发见,他谨慎的用小刀将这些珠宝由遗物中割下,交给他的妻,而她便藏在外衣之内,匆匆的带到山上木室中。在他上面的重厚城墙,时刻有倒塌的危险,但他却不顾这一切危机。 舍利曼在喜萨力克山掘了三年,发见废圮的殿宇、城堡、城墙。在上面所说的那个第二城的南面,他见到三个城门。舍利曼以为这城一定是推来城了,这大城门一定是荷马所叙的斯揆安门(Skaian Gate)。在这城堞之上,是当年推来王普赖安(Priam)坐在那里观战的,是绝世美人赫楞在那里观看巴里斯(Paris)与门涅雷阿斯(Menelaüs)单身相斗的。他以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的推来终于得到了。这个发见是在1873年5月。同时,所得到的金杯珠宝,他则名之为“普赖安的宝物”。并且全城都是火焚的遗迹。于是舍利曼满心高兴的发表了他的推来古物记。全世界的视听,都为之震动,有的赞成,有的反对;赞成的在英国有大政治家格兰斯顿(Glastone),反对的为无数学者。学者们不相信这座小城,建以小石与泥土的,便是十年久攻不下,海王坡赛顿(Poseidon)与日神阿坡罗(Apollo)所建的推来城,且所发见的古物,也较荷马史诗所写者为粗率。他发见的铜的兵器,荷马所写的则为青铜及铁的刀戈。以后,这个见解稳固了。舍利曼自己也承认他所发见的并不是真推来城,不过他仍相信真的推来城仍在这地方,他所选定的位置并不错。然而他虽不曾见到荷马的推来,他却发掘了远在荷马之前的一种文化,第一次使人家注意到去研究欧洲文化的启源,其时代与性质和尼罗河及幼发拉的河的两个文化是鼎足的,虽然他所发现的是在亚洲的土地上。同时,因为“普赖安的宝物”的发现,土耳其政府便千方百计阻挠他的发掘的进行,且在法庭控告他,罚他一万法郎。他在1876年4月,又开始在喜萨力克发掘,然当地官员尽力阻挠,竟使他不得不中止工作,转到希腊地方,去发掘迈锡尼(Mycenae),得到极大的结果。这将在下文叙到,这里不多说。在1882年,他又到喜萨力克去工作着,同去的是多耳斐尔德(W.Dörpfeld)博士,是著名考古学家。结果,他们一共发见九座古城(据舍利曼计算是七座),一座建立在别一座的遗址之上。这次发掘还不曾竣功,舍利曼便于1890年死在那不勒 [1] (Naples)。他死后,多耳斐尔德方才发见第六城,是真的推来城。他耗了全生的精力,去发掘推来城,却在未及见真的推来城时而死去!然他的工作是不朽的!他所给与世界的,乃远出于他自己预料之外的伟大;他所发见的不仅是荷马的推来,不仅是证实荷马,添加希腊史的篇页,且将欧洲文明的启源,地中海文明的曙光,射照在学术界上。这便是他的工作的最伟大处。 【注释】 [1] 今通译为“那不勒斯”。 [book_title]第九章 阿加绵农墓 如今将专叙舍利曼发掘迈锡尼的事。上文已说过,他在喜萨力克的工作不能进行之后,便转到希腊地方,去发掘迈锡尼,要发见阿加绵农(Agamenon)(希腊军攻打推来时的主将)的墓。这发掘又得到意外的成功与影响。 我们欲得知希腊有史以前的文明与生活的状态,除在荷马两大篇史诗之外,我们必须将相传的后来希腊文化除去。在有史以前的希腊,住的是别一种人民,它的衣服、风俗、文化、艺术,一切与后期的希腊文化绝不相同。(虽然这文化,也混入后期的希腊文化,而成它的元素之一。)在希腊有史以前,无所谓后来的“城国”,有的是建于山上的小城堡,一个国王居于其中,这个小城堡直是“强盗国王”的巢穴。这些国王,也许和阿加绵农一样,是人中之王(Lord of Men);但他的生活,却是简单的强盗生活;他们的职业便是劫掠和打仗。他们的领土,小得一望而尽。最好的例,便是雅典的城山。然在那地方,遗物已无可得,后期的希腊文化,已将前期的完全覆蔽了。使我们尚可见这些有史以前的“强盗国王”的真相与他们的文明的,是舍利曼在亚各斯 [1] (Argos)所发见的两个岩堡,约建于西元前2000年至前1000年。这便是迈锡尼,是人中之王阿加绵农统治的地方,和泰麟兹 [2] (Tiryns)。其遗迹都完全的保存到现代,几乎没有被变更过。在那里,还可看出那时代“城宫”或“岩堡”的特质,还可看见翦径劫船的事,成为有地位、有勇气的男人的天然的行动。据理想的见解,初有拍赛德(Pesseid)种由海道而至亚各斯,立足于泰麟兹诸地,然后渐到迈锡尼,然后,又有第二批的移民,住在亚洲的百乐丕达(Pelopidas)种,由陆地经马其顿(Macedon)而至迈锡尼,夺取拍赛德人的城堡,而以迈锡尼为他们的首都。阿加绵农便是属于百乐丕达系的一个国王。他的领土虽小(在九英里之外,便是别一国王狄奥麦德[Diomed]的地方),却得到全希腊的敬服,所以阿加绵农虽智勇不过诸王,却被举为攻打推来城的主将。 阿加绵农在攻下推来归来后,便为他的妻克力腾涅斯特剌(Clytemnestra)和她的情人伊吉狄阿斯(Aegysthus)所杀;随了他的死,迈锡尼的光荣,也渐渐消灭。后来多利亚种(Dorians)向南侵略,攻下迈锡尼;迈锡尼便和推来遭到同一运命,被焚被劫于侵掠者之手;自此之后,迈锡尼乃不再现于希腊史上。多利亚人抛弃迈锡尼与泰麟兹而建都在狄奥麦德的亚各斯;古代的两个名城,遂成为荒墟,无人过问。直到舍利曼的发掘,而迈锡尼乃复现于世。 在泰麟兹,我们见到简朴的“堡宫”的完整的模型;在迈锡尼则其远古的光荣的文明,更可完全见到。迈锡尼发见在1876年,泰麟兹的发见,在其后几年。 舍利曼在1876年,到迈锡尼;他的工作,显着很大的成功,因此继续三季。在1884年,他又由喜萨力克回到泰麟兹工作着。泰麟兹在一山脊上,离海不过一英里。山脊是很小的,离平地只有59英尺,离海面只有72英尺,其长只有984英尺,其阔只有387英尺。这古堡虽小,却甚坚固。舍利曼所发掘的是堡宫的内部;以后的发掘,又寻到年代更古的一座宫殿的遗址。泰麟兹的建筑很简朴,完全是一个典型的荷马式的建筑,表现着由南而来的克里特(Crete)影响与由北而来的影响的混合式。其后来发见的壁画,表现的是猎取野猪的情形。一群的从人,或执猎矛,或牵着跳跃向前的猎狗。两个宫人在车上,沿林荫走去,观看他们。野猪狂怒的拒着敌;它的臼齿,巉巉的露出,在它之前,有两人的手执着两支矛,向它胸前和眼上刺去;在它之后猛狗在追扑着。这都可见是克里特的影响。 迈锡尼的发掘,所得较泰麟兹复杂得多。迈锡尼之所以招引舍利曼去发掘,又是荷马的魔力。波舍尼阿斯(Pausanias)在他的《希腊游记》上,叙写迈锡尼的古迹很详细;他说:“古城的遗址仍可见到,城门之上有狮子立在其上。还有属于亚特鲁斯(Atreus)和他子孙的保存室物的地下室。有亚特鲁斯的墓,和伊吉狄阿斯在宴会上杀死的和阿加绵农同归的武士的墓。还有阿加绵农的墓,驱车者攸麟米顿(Eurymedon)的墓。克力腾涅斯特剌和伊吉狄阿斯则葬在墙外不远之处,因为当时的人以为他们不配葬在墙内,那里是阿加绵农与和他同死的人所永眠的地方。”直到今日,波舍尼阿斯所描写的狮门,还是那样,毫无变动。门上所立的一对狮子,以及全门,都是古代艺术的最高作品。虽然现在已不承认它们为希腊最古的雕刻,却仍为最惊人的艺术。然舍利曼所注意的,初不在此。他全心要寻找的是波舍尼阿斯所叙的阿加绵农和他的同伴们的坟墓。他有意无意的选定离狮子门之内40英尺的地方,开始试掘,而他所发掘的却正是他所要寻找的东西。在12至14英尺深的地方,工人掘到一圆形的粗坛。他们掘的地方扩大了,约在这坛略高的地方,又发见一圈石板,圆径87英尺,全都站在两行圆圈的边上。舍利曼立刻自信,已找到阿加绵农的会议室,是阿加绵农和希腊诸首领商议攻打推来的事的地方。但这决断如果不差,则荷马的英雄必定都是巨人,因为最低的石板,也有3英尺高,而最高的竟有5英尺。这个石圈,比较合理的说来,还不如当它是一种祭地。当时的人,必定在那里举行祭奠埋在地下的伟大的死者。离地面21英尺深之处,他又找到一堆人骨,这当然是被杀殉葬的奴隶,跟随主人到地府去服役的。更深9英尺,即离地面30英尺之处,见到一座大坟,后来名为第三坟,这坟里葬的是三个妇人。离此坟不到5英尺,掘见一座更大的坟,葬的是五个男人。后来陆续发见三个坟,式样俱大略相同,葬的人多寡不等。最后,斯坦马塔克(Stamatakes)又发见第六坟,这坟里葬的是两个男人,直躺在石床上,手里执着酒杯,盔甲即在身边,足旁放着好些大瓶。这些圆圈的诸坟之发见,重大之价值乃在其中的财富,与死者当时的精美的文化,有许多金的、银的、象牙的,及铜的各种面具,手杖、指环、宝剑等等。舍利曼惊喜的宣言道:他已找到阿加绵农和他的部将们的坟了;他们为伊吉狄阿斯所谋杀,立刻下葬。视其埋葬时匆促无序的形式,可决其必为被杀后立刻入墓无疑。这个言论与发见,又震动全世界,在英国,格兰斯顿又为舍利曼张目,说他果然发见阿加绵农的坟。然而不久,学者群加怀疑,以为坟中之器物,并不属于同一时代,死者的人数与男女性,也和波舍尼阿斯所叙不同;且葬仪之纷乱,也不过是坟顶与尸身相接触所成的结果而已。于是反对的意见,渐渐的坚固了,大家渐渐的由惊羡而冷笑了,他们讥笑舍利曼的幻想与对于荷马的过度热心。然而到今日,人又渐渐看到舍利曼的发见的真实价值。许多学者都以为这些坟里是否葬着亚特鲁斯和阿加绵农的一家,不能知道;然而这些坟确是一千七百年之前波舍尼阿斯所叙述的诸坟。至于这些坟是不是阿加绵农的,虽是极有趣味的问题,却不是重要的问题。舍利曼所做的,乃是出于他意想之外的更伟大的工作。不必问他已否真正的发见阿加绵农,他却已真正的发见英雄时代的希腊,远在有史以前的希腊文明;他要发见阿加绵农,结果,他所发见的却是古希腊的文明,证实有史以前的希腊,荷马所歌咏的希腊,并不是一个梦,乃是真实的英雄时代。五十年前,论希腊史者,不敢叙到第一次奥林比亚(The First Olympiad)以前的史实,以为那都不过是传说,不足信的。格罗脱(Grote)的十余册希腊史,即可以为代表。如今舍利曼却给他们以致命伤;他告诉他们道,有史以前的希腊,是真实的时代,不是传说,自有她的文明,不是诗人的想象;他拿出的是证据,是古代文化的成绩的本身,不是空言。于是便打倒一切的怀疑,将欧洲的历史,提前许多的年代。这重大的价值,也许舍利曼自己,还不曾想到呢。 在六个大坟之外,波舍尼阿斯所写的亚特鲁斯的宝库,也是一个坟;这在舍利曼之前,已为人所开掘,舍利曼不过最后清理之而已;第二个克力腾涅斯特剌的宝库,则为舍利曼夫人所清理,所发掘。亚特鲁斯的宝库可作为希腊古坟的代表,这些古坟,今所知者,至少有二十五所,存在希腊与克里特。这坟门之前,有两根支柱,今存于英国博物院。这是古代世界最大的工程与建筑之一。在同一山坡上,略近北方,又是一个蜂窝形的坟墓,即克力腾涅斯特剌的宝库;这坟没有前坟完整,有一部分已经毁坏,葬的是一个妇人,大约是一个埋在前坟内的大人物的奴隶,被杀殉葬的。如果这话不错,那么,这妇人一定是他生前所宠爱的,因为一般殉葬者的坟内都不曾有宝物发见,而她的坟中,却有两面铜镜,镜柄是雕花的象牙,还有几个金铸的饰物。 继舍利曼之后,而至迈锡尼者,尚有不少人,各有多少的发见,然而开其先路的却是舍利曼,却是受尽世人讥笑的舍利曼;所得最多的也是舍利曼。舍利曼初为杂货铺的学徒,却一心不懈要发见他的推来,他的阿加绵农;他没有见到真的推来城,他的阿加绵农也为人所反对;他在举世讥笑之中死去;死后还有人讥笑他的幻想。他也许一生便不曾有过多少的真实同志。然而他却百折不回的向前做去,他先预备发掘的资本,然后学习希腊文,然后开始发掘。他不怕人的讥笑,他不怕失败。学者们坐在他们的书室里,根据他们的古书与论理,嘲笑的驳斥他道,那不是推来城,举世皆和之道,那不是推来城。舍利曼却不为所动,仍然很冷静的在工作;学者们又道,那不是阿加绵农坟,举世都和之道,那不是阿加绵农坟,舍利曼却不为所动,仍然很冷静的在工作。他的成功决不是偶然的;他的成功是他的坚忍,是他不移的信仰,是他精锐的观察,是他的勤苦的工作。在许多次的考古学上的大发见中,没有比舍利曼的两次大工作,更艰苦的;在许多的徘徊于古城古墓间的大发见者之中,也没有一个比舍利曼更经历巨大的苦楚的。 【注释】 [1] 今通译为“阿尔戈斯”。 [2] 今通译为“梯林斯”。 [book_title]第十章 克里特 在舍利曼的推来和迈锡尼的两次大发见上,已可见到希腊有史以前文化的一部分;然而希腊文明的根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要回答这个问题,须知英国人伊文思(Sir Arthur Evans)在克里特(Crete)岛上克诺索斯(Cnossus)地方发掘的结果。克里特岛在希腊半岛之南,介于欧、亚、非三洲之间;她与希腊半岛之间,有无数小岛相联络着;在天然的地位上,她有在爱琴海文化史上占最古最重要的地位的资格。在希腊有史时代,克里特的地位,已早显衰颓;然当她盛时,她曾派遣八十只船加入围攻推来,她的领土内,有一百座城市;而她在希腊传说中,更显着极重要的位置。克纶诺斯(Kronos)的妻里亚(Rhea)曾逃到克里特,生出诸神之王与父的薛乌斯(Zeus);而在这地方的狄克旦洞(Dictaean Cave)中,婴孩的薛乌斯为羊乳所饲养成人;在这洞里,薛乌斯与欧洛巴(Europa)同在这里度婚夕,生下克里特的大人物迈诺斯(Minos)。据说,薛乌斯的墓,也在一个山上。迈诺斯的传说,更为丰富。他是希腊的摩西,受法律于天的,死后,还在地府,成为裁判官。但迈诺斯却不是国王的名字,乃是一个朝代的国王们的尊号;在希腊故事中,他不因为是正直的立法者而成为重要,最重要的,却因为是暴虐的统治者。他是爱琴海上伟大的国王,派出海军,胁迫附近各地朝贡于他;他是古代最大的建筑家发明家第达拉斯(Daedalus)的保护主。第达拉斯为他的主人造了一个可怕的铜人,造了亚立亚德泥(Ariadne)的跳舞场,造了一所迷宫,住着神话中最著名的牛首人身的吃人者民诺托(Minotaur)。民诺托每天要吃人肉,国王便命令各地每年献上童男童女;直到雅典王子提秀斯(Theseus)杀死他,方才停止这贡献。在那时,克里特人掌握海权,他们在别人心上看来,都是恶人、攻略者。几个古希腊的历史家,也都记载着迈诺斯帝国的事;他们说,克里特王迈诺斯是第一个海王。总之,许多希腊传说,都以克里特为欧洲早期文化的起源,而在最近的发掘里,便证实这种传说。 克里特的古迹的发掘,是十九世纪最后一年的事。迈诺斯帝国的都城,并不曾为人忘记,且常有人去游历。然其遗址却不足引诱学者去作进一步的考察。舍利曼曾记下克诺索斯,预备将来发掘。一个美国人,也曾到过可以望见克诺索斯遗址的刻法拉(Kephala)山上,因为有人说,废圮的墙石上刻有奇异的文字。然因为当地业主百端阻挠,一切发掘不能进行。1878年时,一个克里特土人,曾发掘一点古物,如大瓶与迈锡尼式陶器之类。直到1895年,伊文思博士才进行大规模的发掘。 伊文思发掘克里特的动机,在由雅典购到几块克里特的“印石”。1894年,他便在克里特的中部与东部工作着,想发见一种克里特系统文字的证据。他在这一点是成功的。在狄克旦洞中,他得到一片石板,刻着无人认识的文字。1900年,他买到克诺索斯遗址全部,开始发掘;结果是将人所忘记的一个古国,重放在我们之前。 没有一次的发掘,有他那样顺利的。他第一次发掘,费时九星期,雇用八十人至一百五十人;在这短时间之内,约有两英亩广的史前的大厦已被发现。第一季季末,克诺索斯的宫殿,已可看出,较希腊半岛上的泰麟兹与迈锡尼的宫殿,更伟丽。再经过几次发掘,那比任何古迹都更弘伟复杂的建筑,便出现于世。他发见几张壁画,其中有一个少年的半身像,虽是三千年前所作,但颜色鲜明如新。这是迈锡尼族男人的真形第一次出现于我们之前。由他的脸部,可以看出是古希腊式;而他的眼部,也是埃及画家所不能知道,而止有纪元前第五世纪前后希腊古典画家才能画得到的。长廊与宫殿的西边外墙,有几排的小房,显然是储藏油谷的地方,其中陈列着许多大陶缸,一间房内,已经陈列着二十个。这些大陶缸都绘有花纹,有的且甚复杂。有一个最美丽的,有5英尺高。这些陶器,舍利曼在推来也曾发见过,从前在克诺索斯遗址上,也曾发见过。由这些建筑上、陶器上,可知当年生活之奢华,文明之发达。在中庭和长廊间的几间房里,继续掘出许多宫廷生活中最有趣的古物。由好几种的证据里,伊文思断定这所“迈诺斯的王宫”,便是传说中的第达拉斯所建的迷宫。他又在宫中发见“迈诺斯的朝殿”;北边是一个宝座,沿着墙边是一行的低石椅。这是世界上最古的朝殿,自一位国王坐在这上时,离今已有三千五百年了。迈诺斯的王宫,与舍利曼所发见的泰麟兹与迈锡尼的王宮,有极不同之点;泰麟兹与迈锡尼是“堡宫”,四边都是坚墙,刻刻防备敌人进攻,迈诺斯的宫殿却毫无这种战备;这可见当时的克里特是和平的地方,绝不防敌人来侵略;他们的防御在海上,他们的权力在兵舰。当兵舰在时,克诺索斯可以不用一点防御,一旦海军力衰颓时,克诺索斯便毫无抵抗的任凭敌人侵凌了。在全宫的各处,都可见大火焚的痕迹,由此可知他们的海军,是终于衰颓了,敌人终于到过这里了。也许这样的焚劫,在它的长久的历史上,不止经过一次呢。许多刻文的泥板,都经大缸中的油火所烧灼,坚硬如石;在那样弘大的一座宫中,竟没有发见一件金属的器具,更不必说重要的宝物。由此可见克诺索斯的光荣与文明,乃是突然的摧毁的。他们的宝物,已被侵略者搜罗干净。此或由迈诺斯朝的诸王,已不能维持他们的海军力,或迈诺斯的海军,终于遇到更强的敌人,而完全覆没。总之,克里特的海权一经丧失,跟着丧失的是一切的文明、光荣和历史。 克里特的女子衣饰,和男子不同,在伊文思发见的好几幅小壁画上,所画的女子,衣服都是华丽而重多,不似希腊古代妇人衣裳轻简。见者简直可以它们为十九世纪中叶的欧洲女子的服饰。 由壁画上,由发见的仅余一头的牛像上,都可知道古代克里特人是喜欢斗牛的。这是极残酷的,斗者多为牛所杀,而他们则大都为非克里特人,大约是被征服的人。食人巨怪民诺托的传说,大约即由于此,而流传于希腊各地。 克里特人极好艺术,其工作的精好,是别种人所不能及的。在有的瓶饰上,以及在因倾圮而未被劫掠的一室内所发见的金属器具上,都可见其技术决非粗率,其最精美的,乃非希腊全盛时代的匠人不能为。然而有一个最可怪的现象,便是一切克里特的艺术品,无论壁画,无论雕刻,都是小规模的,找不到巨大的石像,也找不到巨大的壁画。在邻近的埃及,在同一时代(埃及的第十八代),其弘大无比的雕刻与大规模的工作,乃竟没有丝毫影响到克里特,这真是很可怪的。 据许多专家的意见,克里特的文化,其古远决不在她邻近的尼罗河文化与美索不达米文化之下,而她却是原始的,并不曾受过它们的影响。所以古代的地中海文化,可以说是鼎足而三。这在欧洲的历史上,实是一个很重大的发见。 [book_title]第十一章 巴力斯坦 上面讲到埃及的发掘,巴比伦的发掘,亚述的发掘,推来的发掘,迈锡尼的发掘,以及克里特岛上海王国都城的发掘,都各有丰富的收获,都各有惊人的故事、动人听闻的经过;然而讲到巴力斯坦(Palestine)的发掘,在全体上说来,结果却是失望。这地方是基督教《圣经》上极重要的地方。然而自从窝棱(Captain Warren)开始在这里发掘之后,至今已经五十年,而十分重大的发见,却从不曾有过。在他们工作之初,发掘者和一般热心帮助者,希望是极大的,简直是无理由的大。他们当窝棱在巴力斯坦工作之时,便希望他的铲子一掘下来,便可完全解决《圣经》上的许多疑问。热心帮助者的梦想,集中于大卫(David)的战绩和所罗门(Solomon)的光荣等等。有的人竟还希望能够发见和耶稣接近的信徒的几封私信。然而这一类的大希望,却全归泡影。虽然在巴力斯坦,得到一块重要的刻石,然不是专门发掘者所发见的,而是一位游历的教士,偶然得到的,而他还完全不明白他的发见的价值! 现在,人已明白巴力斯坦的发掘终于失望的原因;以后当不至再有什么痴想了。然而,醉心于波塔和雷雅特在巴比伦和尼尼微的大发见,马烈特在埃及的大发见的人,却不相信在巴力斯坦竟不会发见同样伟大的结果。但我们须知,在巴力斯坦的全部历史上,本就没有一个好好的组织和经历久长的国家,他们也不曾有和巴比伦及尼尼微相似的伟大宫殿,也不曾有和底比斯相似的弘丽庙宇。巴力斯坦之有中央的势力,仅为纪元前1000年时的事,且在古代东方史上,也不过昙花一现而已。就巴力斯坦所已知的历史上看来,我们实在没有勇气去希望在这个“圣地”,得到可以和美索不达米及尼罗河流域的诸大国的最零星的遗迹相并的古物。虽说在所罗门王的简短的光华时代,有大工程建造着;然而后来的巴力斯坦历史,却使这些大建筑不能存在。巴力斯坦原是在行军大道上,无论是埃及人去征伐叙利亚,或是亚述人南下去攻打埃及,巴力斯坦总是首当其冲。所以巴力斯坦是世界上战事最繁的所在;所以,她的大建筑,便很难存在了。在巴力斯坦的故址上,没有古城不是被毁得片瓦无存的,不仅是经过一次,而且是再三再四。而且,占据了巴力斯坦的民族,也此兴彼仆,不是一种。而这些兴灭无常的民族,如巴力斯坦的闪人,或希伯来人等,本就不是建筑家或艺术家。他们每有大建筑,便要找外国工程师代劳。所以大规模或有艺术价值的古物或建筑,在巴力斯坦,实在没有多大希望去发见。且巴力斯坦的气候和土地,也没有保存古物的可能性,不像埃及终年少雨,土地干燥,能够将最精致易碎的东西,如纸草文书、象牙等,保存到数千年而还不坏。 所以巴力斯坦的发掘,在一般人看来,其结果是出于初料的失望。他们没有惊人的发见,甚至没有可供一般人值得回顾第二次,或细看一会的东西。然而,在今日的考古学眼光上看来,一般人以为不值一看的东西,或者更比伟大的动人听闻的东西,更有价值;因此种貌不惊人的古物,在研究当时人民的生活上,是比大建筑、大石像更有可供参考的地方。在这一点上说来,巴力斯坦的发掘,虽不能说是有大成功,却也不能说是全然失败而无结果。 马卡力斯忒(Macalister)博士,于1902年至1905年间和1907年至1909年间,在基则(Gezer)的发掘,结果在巴力斯坦的发掘中,是最有所获的。虽所获不能和雷雅特之得到尼尼微的王家图书馆,卡忒之发见都丹喀门墓的惊动一世相比,然其在巴力斯坦的人民生活及种族文化上,却极有贡献。基则并不是巴力斯坦历史上最大的城市,也不是对于史迹有重大关系的地方。她是一座并不惹人注目的小坚城,巴力斯坦历史上的重要事实,差不多都是经过她的旁边而去。但正以有这原因,在别的著名大古址上所不能得到的东西,在这小城的古址上,倒可以得到。她的三千年的发展,差不多都可在发掘的结果上见到。且耶路撒冷诸地,至今尚是人口众多、屋宇相望,发掘的工作,是极难进行的;基则是久无居民的地方,可以任凭工作者发掘。基则是半英里长,450英尺至600英尺阔的荒丘,高出地面有200至300英尺。荒丘的较低部分,是石灰石岩层,和耸立于南边的几座小山一样。上面部分,为三千年来叠积起来的灰烬余迹。这地方形势很好,水料的供给又冠于全巴力斯坦的诸城。她的最初出现于历史上,乃是纪元前1400年时,那时,她是服从埃及帝国的。在埃及的第十九代时,米棱塔(Merenptah)攻下基则。后来,以色列人继埃及人来到这个城。以后此城又入以色列世仇非利士人(Philistine)之手。大卫初得大功,即在此城下。所罗门时代,埃及王又攻下基则,放火焚毁,而将一部分给他的女儿,即所罗门的妻。同时,埃及人却仍握住基则不肯放手,所罗门的妻,不过实际上得其城民税款一部分而已。后来亚述人又占领此城。以后经过五百年的沉寂之后,在玛喀比战争(Maccavaean wars)中,基则又是战争的中心。此后,她便永远不见于历史上了。直到了1902年的6月,她才复为马卡力斯忒的锹铲所发见。马卡力斯忒的发掘,其故事长而复杂,决非这里所能细述的。总之,他却将这城市在三千年中的历史与变迁,都追究出来。他发见基则共有八层,表现这城历史的八个时期;在有的地方,六层是消灭不见,剩下止有二层。这可见后来的居民,在有的地方,竟收拾干净了前代的余烬,然后动手,重行建造。基则的房屋大都建于松泥上,经过雨水冲洗之后,便要崩塌。有一座房子塌毁时,压死一个母亲和五个孩子;当骸骨发见时,她手上尚执着刀;显然可知,她那时正备饭给孩子吃,全没料到房子的崩塌下来。在她的尸身上,尚附着衣饰,而墙上还钉着一尊女神的像。 基则的最初居民,文化很低,穴山而居,遗物极少。约当纪元前2500年或前2000年时,闪人侵略基则,穴居人便成过去的遗迹,仅留下穴洞而已。闪人建城在山顶,城墙建以大石,高约20至30英尺,厚约13英尺。城之中央,为国王所居,他是臣属于埃及的。城中有一道大水沟,引水供给人民,水源在一个山洞里。这是基则城中最大工程,或可以说,除了后来的耶路撒冷之外的巴力斯坦最大工程。城中更有一个小庙,奉祀埃及的神,庙墙上满刻埃及文。由此可见埃及的影响,在当时是极深的。他们的工艺品,不是他们的创造,都是模拟埃及的,且是极粗率的。总之,不仅基则,在全部巴力斯坦,自始至终没有一个本地的陶匠,能创造新花样的水瓶,也没有一个铁匠,能创造新式样的刀或箭头。但巴力斯坦人,文化虽低,虽止能模拟他种民族,然在这样的地方,终于兴起最有力量的一神教,产生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这真是不可解的神秘。 基则的发掘,在《旧约》上并没有什么帮忙。所罗门时代的基则,遗迹被发见的,是几所方形的城塔,显然是添建在外城之上的。亚述时代的基则,唯一的剩物是两片刻文的石版,上面刻有楔形文字;其一是关于买卖奴隶的事,文中担保这些奴隶并无疾病,身体也无残伤;其他一片叙的是一个希伯来人售去一块田地的详情。在玛喀比战争时代,基则初在希伯来的世仇之手,为独立战争的最大妨碍。但在纪元前143年时,西蒙·玛喀比(Simon Maccavaeus)终于攻下基则。发现这个时代的遗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一个挑土的女郎,见到城墙边有一块石头,上面隐隐若有刻文,便将这块送给发掘者。石上的刻文被证明是希腊文;由这刻文上面,才知道所发现的是西蒙·玛喀比的宫堡。刻文说:“判普剌斯(Pampras)说着:但愿大火烧毁西蒙的宫殿!”这可见那名为判普剌斯的叙利亚人,为胜利的玛喀比人逐出家宅之外,且被强迫为建筑宫堡的工人,于是他在愤懑不平之际,在石上刻下这个诅咒的话;而这石块后来砌在城墙之内。不料他的诅咒,在二千年之后,反成了证明西蒙·玛喀比宫堡的唯一证据。此后基则的历史,在实际上已到终结,不再有什么可叙述的事,而在发掘的工作上,也便没有得到什么重要的遗物。 我们可以知道,这个建在山上的古城,历史经过三千年至三千五百年,而其居民的人种,则此兴彼仆,自穴居的和立人(Horite)以至亚摩利人(Amorite)、希伯来人、埃及人、非利士人、亚述人、马其顿人(Macedonian),然后又是希伯来人。在三千年中,一个民族来,一个民族去,他们都留遗迹在灰烬瓦砾之中,给我们一读他们三千年的历史。这真是一个多变的城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