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齐民要术译注
[book_author]贾思勰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学术杂记,学术,注释,农书,完结
[book_length]631264
[book_dec]《齐民要术》是我国现存最早最完整的古代农学名著。本书共十卷,详细记述了古代农副业生产方面的技术和经验,几乎囊括了古代农家经营活动的全部内容,堪称为一部中国古代农业技术的百科全书。缪启愉先生是国内研究《齐民要术》的权威学者,与其子缪桂龙一起对《齐民要术》作了全面校勘整理,并予以注释和翻译。本书堪称目前国内最佳的《齐民要术》整理本和译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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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齐民要术序
后魏高阳太守贾思勰撰
《史记》曰:“齐民无盖藏。”〔1〕如淳注曰:“齐,无贵贱,故谓之‘齐民’者,若今言平民也。”
盖神农为耒耜〔2〕,以利天下;尧命四子〔3〕,敬授民时;舜命后稷〔4〕,食为政首;禹制土田〔5〕,万国作乂〔6〕;殷周之盛,《诗》、《书》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之。
《管子》曰:“一农不耕,民有饥者;一女不织,民有寒者。”〔7〕“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8〕《传》曰:“人生在勤,勤则不匮。”〔9〕古语曰:“力能胜贫,谨能胜祸。”盖言勤力可以不贫,谨身可以避祸。故李悝为魏文侯作尽地力之教〔10〕,国以富强;秦孝公用商君急耕战之赏〔11〕,倾夺邻国而雄诸侯。
【注释】
〔1〕见《史记·平准书》。这是贾思勰引来解释书名“齐民”的。
〔2〕神农: 传说中创始农业的人。 耒耜: 原始的翻土农具。
〔3〕尧: 传说中的上古帝王。 四位大臣: 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传说是尧时掌管天象四时、制订历法的官吏。
〔4〕舜: 传说中的上古帝王,尧让位给他。 后稷: 相传是周的始祖,善于种植粮食,在尧舜时做农官。
〔5〕禹: 相传舜让位给他。他建立起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父子传位的王朝—夏朝。相传他治好洪水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规划土地田亩和尽力于开挖沟洫通到大川(灌排渠系),作为经理和发展农业生产的基本保证。
〔6〕作乂(yì): 安定。
〔7〕见《管子·揆度》,又见《轻重甲》,文字稍异。下条见《管子·牧民》,二“知”字上均多“则”字。
〔8〕这是《论语·微子》篇中荷丈人讥诮孔子的话。
〔9〕见《左传·宣公十二年》,“人”作“民”。《要术》作“人”,唐人避李世民讳改。
〔10〕李悝(kuī)(前455—前395):战国初年的政治家,任魏文侯的相。他帮助魏文侯施行“尽地力之教”,就是地尽其利的政策。办法是鼓励开荒,奖励努力耕作,使粮食大量增产,农业很快得到发展。终于使魏国成为战国初期最强的国家。
〔11〕商君: 即商鞅(约前390—前338),战国时著名政治改革家。秦国国君秦孝公任用他主持变法,厉行法治,极力奖励农耕和英勇作战,招诱邻国农民参加农业生产,并开拓领土,使秦国成为战国后期最强的国家,最后终于统一了六国。
【译文】
《史记》说:“齐民是没有储藏的。”如淳解释说:“齐,就是没有贵贱,所以所谓‘齐民’,好像现在叫平民一样。”
相传神农制作了〔翻土农具〕耒耜,有利于天下人民耕作;尧命令四位大臣,认真地将农事季节颁布给老百姓;舜指示后稷,要把粮食问题作为施政中的首要问题;禹规划了土地和田亩制度,全国各地才得以安定下来生产;商代和周代之所以昌盛,据《诗经》和《尚书》的记载,重要的就在于使人民生活安定,衣食丰足了,然后教化他们。
《管子》说:“一个农民不耕种,百姓就会有挨饿的;一个妇女不织布,百姓就会有受冻的。”“粮仓满了,人们才会讲礼节;衣食丰足了,人们才会追求光荣,不干耻辱的事。”有个老丈〔讥诮孔子〕说:“四肢不劳动,五谷分不清,算什么夫子!”《左传》上说:“人生全靠勤劳,勤劳就不会贫乏。”古话说:“力能胜贫,谨能胜祸。”这就是说,勤力劳动可以克服贫穷,谨慎做人可以避免灾祸。所以李悝帮助魏文侯制订了地尽其利的政策,魏国因此富强起来;秦孝公采用了商鞅积极奖励农耕和作战的策略,使秦国在同邻国的竞争中取得压倒的优势,从而称雄于诸侯。
《淮南子》曰〔1〕:“圣人不耻身之贱也,愧道之不行也;不忧命之长短,而忧百姓之穷。是故禹为治水,以身解于阳盱之河〔2〕;汤由苦旱〔3〕,以身祷于桑林之祭。”“神农憔悴,尧瘦癯,舜黎黑,禹胼胝〔4〕。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忧劳百姓亦甚矣。故自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四肢不勤,思虑不用,而事治求赡者,未之闻也。”“故田者不强,囷仓不盈〔5〕;将相不强,功烈不成。”
【注释】
〔1〕下面三条引文,均出自《淮南子·修务训》。因系节引,故不用省略号,分条加引号。其引他书有类似情形时,亦仿此例。
〔2〕阳盱(xū)之河: 即阳盱河,《淮南子》高诱注:“在秦地。”
〔3〕汤: 商朝的开国君王。传说汤时有连续七年的旱灾。
〔4〕胼(pián)胝(zhī):因长期劳作,手掌脚底长出的茧子。
〔5〕囷(qūn)仓: 粮仓。
【译文】
《淮南子》说:“圣人并不因为自身地位的低贱感到可耻,而是为自己的政治抱负不能实行感到羞愧;他们不担心个人寿命的长短,而是忧虑百姓的贫穷。所以禹为了根治洪水,在阳盱河上不惜献身,为解除洪害祈祷;汤由于遇到了连年的旱灾,甘愿牺牲自己在桑林之旁,祈求上天降雨。”“神农的脸色憔悴,尧的身体消瘦,舜的皮肤晒黑,禹的手脚都长着老茧。从这些事情中可以看到,圣人为百姓真是操劳到极点了。所以从帝王以下,一直到老百姓,如果四肢不劳动,又不开动脑筋,要想办好事情,衣食又得到满足,这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因此,种田的人不努力耕作,谷仓里不会有充足的粮食;文官武将不竭力尽职,不可能建立丰功伟绩。”
《仲长子》曰〔1〕:“天为之时,而我不农,谷亦不可得而取之。青春至焉,时雨降焉,始之耕田,终之簠簋〔2〕,惰者釜之,勤者钟之。矧夫不为,而尚乎食也哉?”《谯子》曰〔3〕:“朝发而夕异宿,勤则菜盈倾筐〔4〕。且苟无羽毛〔5〕,不织不衣;不能茹草饮水,不耕不食。安可以不自力哉?”
【注释】
〔1〕《仲长子》: 东汉末仲长统(·经籍志三》著录有《仲长子昌言》十二卷,所谓《仲长子》即其书《昌言》。据《后汉书·仲长统传》说其书十余万言,并采录一小部分。唐代魏徵等《群书治要》中收有“《仲长子昌言》”,与崔寔《政论》合成一卷,亦极简略。《要术》所引《仲长子》各条,均不为以上二书所采录。
〔2〕簠(fǔ)簋(guǐ): 簠和簋,古代盛放黍稷稻粱的礼器。
〔3〕《谯子》: 已失传。可能是三国时蜀人谯周(201—270)的著作。
〔4〕倾筐: 即“顷筐”(“倾”的本字为“顷”)。《诗经·周南·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顷筐为斜口之筐,前低后高,像现在的敞口筲箕之类。
〔5〕“无”,各本均作“有”,仅殿本《农桑辑要》(以下简称《辑要》)引《要术》作“无”,可能是《四库全书》编者改的,但改得对。因为“不织不衣”,循下句“不耕不食”例,应作“不织布就没有衣穿”解释,不作“可以不织布不穿衣”解释,故字宜作“无”。
【译文】
《仲长子》说:“天安排了时令,到时候我们不去耕种,粮食也不可能得到。春天到了,时雨也下了,从耕种开始,到最后的收获,懒惰的人只收到‘六斗四升’,勤快的人却收到‘六石四斗’。何况根本不劳动,还想有得吃吗?”《谯子》说:“人们早上同时出发,〔走得快的和走得慢的〕晚上投宿的地方不相同,〔同样道理,比方挑菜,〕也只有勤快的人才能挑到满筐的野菜。况且〔人不是禽兽,〕身上不长羽毛,不纺织就没有衣穿;人不能靠吃草喝水过日子,不耕种就没有饭吃。这样看来,怎么可以不自己努力生产呢!”
晁错曰〔1〕:“圣王在上,而民不冻不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为开其资财之道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体寒不得衣,慈母不能保其子,君亦安能以有民?”“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粟、米、布、帛……一日不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2〕刘陶曰〔3〕:“民可百年无货,不可一朝有饥,故食为至急。”〔4〕陈思王曰〔5〕:“寒者不贪尺玉而思短褐〔6〕,饥者不愿千金而美一食。千金、尺玉至贵,而不若一食、短褐之恶者,物时有所急也。”诚哉言乎!
【注释】
〔1〕晁错(前200—前154): 西汉初期著名政治家。汉景帝时任御史大夫。他持重农抑商政策,重视粮食生产,强调发展农业为国家根本之计。其政论《论贵粟疏》为后世所称誉。
〔2〕以上三段晁错的话节引自《汉书·食货志上》,文句无甚差别。
〔3〕刘陶: 东汉后期人。汉灵帝时多次上书,要求改革内政,反对宦官专权。后为宦官所害。《后汉书》有传。
〔4〕刘陶语见《后汉书·刘陶传》,文同。
〔5〕陈思王: 即曹植(·经籍志》著录有《曹植集》三十卷。今传本《曹子建集》十卷,是后人辑集之本,则散佚者已多。今集不载此条。《艺文类聚》(以下简称《类聚》)卷五“寒”引到此条,文句稍异,并有脱文。
〔6〕短褐(hè): 粗布短衣。
【译文】
晁错说:“贤明的帝王当政,百姓能够不受冻不挨饿,并不是帝王种出粮食来给大家吃,织出布来给大家穿,只不过是替百姓开辟了创造财富的门路罢了。”“受冻的人对于衣服,不会挑剔质地的轻软;挨饿的人对于食物,不会讲究味道的鲜美。冻着饿着的人,顾不得廉耻。一天只吃一顿饭,人就会饥饿;整年不添一件衣服,人就会受冻。肚子饿了没得吃,身体冻着没得穿,就连亲娘也保不住自己的儿子会怎样,国君又怎能保得住民心归顺呢?”“珍珠、宝玉、金子、银子,饿了不能当饭吃,冷了不能当衣穿。……小米、大米、麻布、绸子……那是一天没有就会饥寒交迫的。所以贤明的君王重视五谷而轻视金玉。”刘陶说:“百姓可以一百年没有财宝,可不能有一天挨饿,所以粮食是最最急需的。”陈思王说:“受冻的人不贪图一尺长的宝玉,而只想得到一件粗布衣服;挨饿的人不想得到千斤黄金,而只想吃到一顿饭就很美了。千斤黄金和一尺宝玉是极其珍贵的,反而不如轻微的一顿饭和一件粗布衣服,这是因为在那样的时候这两种东西是最迫切需要的。”这些话真是讲得很有道理啊!
神农、仓颉〔1〕,圣人者也;其于事也,有所不能矣。故赵过始为牛耕〔2〕,实胜耒耜之利;蔡伦立意造纸〔3〕,岂方缣、牍之烦?且耿寿昌之常平仓〔4〕,桑弘羊之均输法〔5〕,益国利民,不朽之术也。谚曰:“智如禹汤,不如尝更。”是以樊迟请学稼〔6〕,孔子答曰:“吾不如老农。”〔7〕然则圣贤之智,犹有所未达,而况于凡庸者乎?
【注释】
〔1〕仓颉: 相传是黄帝时的史官,汉字的创造者。
〔2〕赵过: 汉武帝时任“搜粟都尉”(中央高级农官),曾总结前人经验创制三脚耧和“代田法”,促进了当时的农业生产。但牛耕不是从赵过开始的,至迟在春秋时已经知道牛耕。
〔3〕蔡伦(?—121): 东汉和帝、安帝时宦官。他总结西汉以来造纸经验,改进造纸方法,使造纸技术前进一大步。
〔4〕耿寿昌: 西汉宣帝时中央农官。他建议在西北边郡建置“常平仓”,谷贱时以高价收进,谷贵时以低价卖出,以调节和平抑粮价,为后世“义仓”、“社仓”、“惠民仓”等的滥觞。
〔5〕桑弘羊(前152—前80): 汉武帝时中央高级农官。他创立的“均输法”: 一种利用物价的差异进行异地运输来调节和平抑物价的措施,借以防止商人投机倒把,而增加政府收入。
〔6〕樊迟(前515—?): 孔子学生,一名须。他不专心读书,要学种庄稼种菜,孔子感叹道:“小人哉!樊须也。”
〔7〕樊迟的故事和孔子的话,见《论语·子路》。孔子原意是说老农之事为细事,非治国治人之学问,非我所宜从事者,贾氏引之,则谓不如老农之能治农事,反其意而用之也。
【译文】
神农、仓颉,都是圣人,然而对于某些事情来说,他们仍然有办不到的。所以说,赵过开始用牛耕地,它的功效就超过神农的耒耜;蔡伦积极想办法造出纸来,比起古代用细绢和木片写字就省事多了。再说,耿寿昌的常平仓,桑弘羊的均输法,都是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不朽方法。俗话说:“即使有禹和汤那样的智慧,终不如亲身实践得来的知识高明。”所以樊迟请教孔子怎样种庄稼时,孔子〔因为没有实践经验,〕便老实答道:“我不如老农。”那么,凭着圣贤那样的智慧,尚且还有不知道的地方,更何况一般人呢?
猗顿〔1〕,鲁穷士,闻陶朱公富〔2〕,问术焉。告之曰:“欲速富,畜五牸。”乃畜牛羊,子息万计。九真、庐江,不知牛耕,每致困乏。任延、王景〔3〕,乃令铸作田器,教之垦辟,岁岁开广,百姓充给。敦煌不晓作耧犁;及种,人牛功力既费,而收谷更少。皇甫隆乃教作耧犁〔4〕,所省庸力过半,得谷加五。又敦煌俗,妇女作裙,挛缩如羊肠,用布一匹。隆又禁改之,所省复不赀。茨充为桂阳令〔5〕,俗不种桑,无蚕织丝麻之利,类皆以麻枲头贮衣〔6〕。民惰窳羊主切〔7〕,少粗履,足多剖裂血出,盛冬皆然火燎炙。充教民益种桑、柘,养蚕,织履,复令种纻麻。数年之间,大赖其利,衣履温暖。今江南知桑蚕织履〔8〕,皆充之教也。五原土宜麻枲,而俗不知织绩;民冬月无衣,积细草,卧其中,见吏则衣草而出。崔寔为作纺绩织纴之具以教〔9〕,民得以免寒苦。安在不教乎?
黄霸为颍川〔10〕,使邮亭、乡官皆畜鸡、豚,以赡鳏、寡、贫穷者;及务耕桑,节用,殖财,种树。鳏、寡、孤、独有死无以葬者,乡部书言,霸具为区处: 某所大木,可以为棺;某亭豚子,可以祭。吏往皆如言。龚遂为渤海〔11〕,劝民务农桑,令口种一树榆,百本薤,五十本葱,一畦韭;家二母彘〔12〕,五鸡。民有带持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何为带牛佩犊?”春夏不得不趣田亩;秋冬课收敛,益蓄果实、菱、芡。吏民皆富实。召信臣为南阳〔13〕,好为民兴利,务在富之。躬劝耕农,出入阡陌,止舍离乡亭,稀有安居。时行视郡中水泉,开通沟渎,起水门、提阏〔14〕,凡数十处,以广溉灌。民得其利,蓄积有余。禁止嫁娶送终奢靡,务出于俭约。郡中莫不耕稼力田。吏民亲爱信臣,号曰“召父”。僮种为不其令〔15〕,率民养一猪,雌鸡四头,以供祭祀,死买棺木。颜斐为京兆〔16〕,乃令整阡陌,树桑果;又课以闲月取材,使得转相教匠作车;又课民无牛者,令畜猪,投贵时卖,以买牛。始者,民以为烦;一二年间,家有丁车、大牛,整顿丰足。王丹家累千金〔17〕,好施与,周人之急。每岁时农收后,察其强力收多者,辄历载酒肴,从而劳之,便于田头树下,饮食劝勉之,因留其余肴而去;其惰懒者,独不见劳,各自耻不能致丹,其后无不力田者。聚落以至殷富。杜畿为河东〔18〕,课民畜牸牛、草马,下逮鸡豚,皆有章程,家家丰实。此等岂好为烦扰而轻费损哉?盖以庸人之性,率之则自力,纵之则惰窳耳。
【注释】
〔1〕猗顿: 春秋时鲁国人,在猗氏(今山西临猗南)牧养牛羊致富。以邑为姓,故名猗顿。
〔2〕陶朱公: 即范蠡,春秋末人。曾帮助越国灭吴国。后游齐国,又到陶(今山东定陶西北),改名陶朱公,以经商致巨富。
〔3〕任延: 东汉光武帝时任九真太守。 王景: 东汉章帝时任庐江太守,他还是著名的水利专家。 九真: 汉郡名,在今越南北边地方。 庐江: 汉郡名,今安徽庐江等地。
〔4〕皇甫隆: 三国时魏人,魏嘉平(249—253)中任敦煌太守。他不仅向当地引进播种器,还改进了耕作和灌溉技术,所以粮食得到增产。 敦煌: 郡名,今甘肃敦煌等地。
〔5〕茨充: 东汉人,姓茨名充,光武帝时任桂阳太守(据《东观汉记》及《后汉书·茨充传》)。《要术》说任“桂阳令”,与本传不同,疑“令”是衍文。 桂阳郡: 今湖南郴州等地。
〔6〕麻枲(xǐ): 即麻。
〔7〕惰窳(yǔ): 懈怠,懒惰。
〔8〕今: 现在。此处为《东观汉记》原文,非贾氏语,“今”指写《茨充传》的时代,非指贾思勰的时代。
〔9〕崔寔(?—170): 东汉桓帝时任五原太守,著有《四民月令》、《政论》等书。 五原: 汉郡名,今内蒙古的河套一带地方。
〔10〕黄霸(?—前51): 西汉大臣。汉宣帝时两次出任颍川太守,先后8年,提倡农业和栽桑养蚕。 颍川: 汉郡名,今河南禹州等地。
〔11〕龚遂: 西汉宣帝时年七十余,初任渤海太守,政绩卓著。他和黄霸,世称“良吏”,并称“龚黄”。 渤海: 汉郡名,约有今河北的沿渤海地区。
〔12〕彘(zhì): 猪。
〔13〕召信臣: 西汉元帝时任南阳太守,很重视农田水利,兴建灌溉陂渠多处,受益田亩“三万顷”。 南阳: 汉郡名,今河南南阳等地。
〔14〕提(dī)阏(è): 水闸。
〔15〕僮种: 东汉时人。 不其(jī): 今山东即墨。
〔16〕颜斐: 三国魏文帝时任京兆太守。汉代的京兆,魏改为京兆郡,郡治在今西安附近。“颜斐”,各本均作“颜裴”,《辑要》各本引《要术》同,《册府元龟》卷六七八所载亦同,“裴”是形似之误,而沿误已久。《三国志·魏书·仓慈传》作“京兆太守济北颜斐”,南朝宋裴松之注引《魏略》称:“颜斐,字文林。……黄初(220—226)初,转为黄门侍郎,后为京兆太守。……”下文叙事与《要术》相同。宋郑樵《通志》卷一一五下所载亦作“颜斐”。颜字“文林”,其名亦应为“斐”。今据《魏略》等改为“斐”。
〔17〕王丹: 西汉末东汉初人,做过地方官,后隐居。
〔18〕杜畿: 东汉末魏初人,任河东太守16年。 河东: 郡名,今山西西南隅地。
【译文】
猗顿,鲁国的一个穷士人,听说陶朱公很富,便去请教他致富的方法。陶朱公告诉他说:“要想很快致富,该养多种母畜。”猗顿听了,就去多养母牛、母羊,后来就繁殖到数以万计的牲口。九真、庐江地方不知道用牛耕田,常使人民生活贫困。经过任延、王景在当地教老百姓铸造铁犁农具,教他们开垦荒地,从此耕地面积一年年扩大,百姓的生活也充裕起来。敦煌地方不知道用耧车播种;种的时候,要花费很大的人工牛力,而且粮食产量特别低。皇甫隆在那里教给大家制作耧车播种,省去劳力一半多,粮食产量却提高了五成还多。此外,敦煌有个风俗,妇女做裙子,要打很多的褶叠,像羊肠般绉缩着,一条裙子要用去成匹的布。皇甫隆又下令禁止,并加以改正,节省了很多布匹。茨充任桂阳县令(?),当地习俗不种桑树,得不到养蚕织丝、绩麻织布的好处,一般人都用乱麻脚塞进夹衣里御寒。老百姓平时懒惰,连草鞋也是少有的,脚都冻得皲裂出血,寒冬腊月都只有烧火烘烤来取暖。茨充就教导百姓多种桑树、柘树,养蚕,打麻鞋,又叫大家种苎麻。几年之后,大获其利,大家都有了衣服鞋子,穿得暖暖的。现在江南人懂得种桑、养蚕、打鞋,都是茨充教导的结果。五原的土地宜于种大麻,但当地人不知道绩麻织布;百姓冬天没有衣服穿,就堆些细草睡在草里面,官吏来了,就裹着草出来相见。崔寔到那里做官,帮他们制造了绩麻、纺缕、织布的工具,并教会他们使用,老百姓才免除了受冻的苦楚。由此看来,怎么可以不教会百姓去做呢?
黄霸任颍川太守,规定驿站和乡官等下级官吏,都要养上鸡和猪,用来资助鳏夫、寡妇和穷苦的人;还要他们努力种田种桑,节约费用,增殖财富,种植树木。鳏夫、寡妇、孤儿、孤老头中有人死了没法安葬的,由乡里送上书面报告,黄霸都一一给予分别处置,指出: 某处有大树,可以用来做棺材;某驿站上有生猪,可以用来祭祀。承办人员到那里去,果然都符合黄霸所指出的,就照着办理了。龚遂任渤海太守,劝督百姓努力种田栽桑,规定每人种一棵榆树,一百窠薤,五十窠葱,一畦韭菜;每家养两头母猪,五只鸡。百姓中有拿刀带剑的,就叫他们卖掉剑买牛,卖掉刀买小牛,并且开导说:“为什么把牛带在腰间,把小牛拿在手里?”这样,到了春夏,老百姓不得不赶紧到田里去劳动;到了秋冬,他就检查评比收获蓄积的多少,使得老百姓更加多多收蓄果实、菱角、芡实之类的食物。因此,地方上的官吏和老百姓都富足起来了。召信臣任南阳太守时,热心为人民兴利办好事,力求使大家富裕起来。为此,他亲自劝督农业生产,往来深入田间,遍历各乡各村,到哪村就在哪村住宿,很少有安定的住处。又经常巡行勘查郡中的水道和泉源,开通灌溉沟渠,兴建了几十处水闸和堤堰,从而开广了灌溉面积。人们得到了农田水利的利益,大家都有余粮积蓄着。他还禁止婚丧喜事的铺张浪费,厉行省俭节约。由此,一郡的人无不尽力耕种。官吏和大众都亲近、爱戴召信臣,敬称他为“召父”。僮种当不其县令,倡导每家养一头猪,四只母鸡,平时供祭祀之用,有人死了用来买棺木。颜斐当京兆太守,命令农家整治田亩,种植桑树和果树;又督促大家必须做到: 农闲时采伐木材,让大家以能者为师,转相传授制造车辆的技术,家里没有牛的要养猪,到猪价贵的时候把猪卖掉,买回来牛。开始大家都嫌烦乱;不过一两年的工夫,家家都有了好车和壮牛。这样整顿以后,农民生活都丰足了。王丹家有千金之富,做人乐善好施,救人急难。每年农家收获后,察访知道哪家劳动努力而收获多的,总是载着酒菜一家家去慰劳,就在田头树下请他们喝酒吃菜,奖励他们,离开时还把多余的菜肴留下来;唯独那懒惰的人得不到慰劳,个个都为没能让王丹来慰劳自己而感到羞愧,从这以后,再没有一个不努力种庄稼的了。因此整个村落终于殷实富裕起来。杜畿任河东太守,督促老百姓养母牛、母马,直到养鸡养小猪,都有规定指标,所以家家都丰衣足食。上面说的这些人,难道是喜欢麻烦搅扰百姓而轻率地耗费财物吗?只是因为一般人的常情,有人去引导他们,就会努力去干,让他们放任自流,那就不免偷懒散漫了。
故《仲长子》曰:“丛林之下,为仓庾之坻〔1〕;鱼鳖之堀〔2〕,为耕稼之场者,此君长所用心也。是以太公封而斥卤播嘉谷〔3〕,郑、白成而关中无饥年〔4〕。盖食鱼鳖而薮泽之形可见,观草木而肥之势可知〔5〕。”又曰:“稼穑不修,桑果不茂,畜产不肥,鞭之可也;杝落不完〔6〕,垣墙不牢,扫除不净,笞之可也〔7〕。”此督课之方也。且天子亲耕,皇后亲蚕〔8〕,况夫田父而怀窳惰乎?
李衡于武陵龙阳泛洲上作宅〔9〕,种甘橘千树。临死敕儿曰:“吾州里有千头木奴〔10〕,不责汝衣食,岁上一匹绢,亦可足用矣。”吴末,甘橘成,岁得绢数千匹。恒称太史公所谓“江陵千树橘,与千户侯等”者也〔11〕。樊重欲作器物〔12〕,先种梓、漆〔13〕,时人嗤之。然积以岁月,皆得其用,向之笑者,咸求假焉。此种植之不可已已也。谚曰:“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此之谓也。
《书》曰:“稼穑之艰难。”〔14〕《孝经》曰:“用天之道,因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15〕《论语》曰:“百姓不足,君孰与足?”〔16〕汉文帝曰〔17〕:“朕为天下守财矣,安敢妄用哉?”〔18〕孔子曰:“居家理,治可移于官。”〔19〕然则家犹国,国犹家,是以“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其义一也。
【注释】
〔1〕仓庾: 贮藏粮食的仓库。 坻(chí): 原指水中高地。这里形容谷堆。
〔2〕堀(kū): 通“窟”。穴。
〔3〕太公: 姜姓,吕氏,名尚,一说字子牙。相传周文王见到他时对他说:“吾太公望子久矣!”因又号“太公望”,俗称姜太公。助周灭商,封于齐,是齐国始祖。
〔4〕郑: 郑国渠,在陕西关中地区,是秦王政时韩国水工郑国主持开凿的大型渠道,故以人名名渠。 白: 白渠,汉武帝时白公建议在郑国渠南开凿的渠道,因以“白”为名。二渠开成后,大大改善了灌溉条件,粮食获得了大面积的高产。
〔5〕肥(qiāo): 土地肥沃或贫瘠。
〔6〕杝(lí)落: 篱笆。
〔7〕笞(chī): 用鞭子、竹板等打人。
〔8〕古代天子和皇后在春耕前和养蚕月份分别举行亲自推犁耕地和亲临蚕事的典礼,象征性地劳动一下,表示重视和倡率农蚕生产。
〔9〕李衡: 三国吴时人,曾任丹阳太守。曾派奴仆在武陵郡龙阳县(今湖南汉寿)的洞庭湖冲积沙洲上建造住宅,并种了千株柑橘。吴末柑橘长成,家道殷富。
〔10〕木奴: 这里指柑橘。后世扩而展之,也泛称果树乃至树木为“木奴”。
〔11〕太史公: 即《史记》的作者司马迁。 江陵: 今湖北江陵一带。 千户侯: 食邑千户(提供千户农户的赋税和力役)的侯。太史公语见《史记·货殖列传》。
〔12〕樊重: 东汉初人,善于经营生产,家累巨富。
〔13〕梓: 梓树。作为家具木材,栽种十年以后可用。 漆: 漆树。土地条件较好的栽培漆树,八九年后可以割漆。
〔14〕见《尚书·无逸》。
〔15〕见《孝经·庶人章》。
〔16〕见《论语·颜渊》。
〔17〕汉文帝: 即刘恒(前202—前157),西汉第三个皇帝。执行“与民休息”政策,减轻地税、赋役和刑狱,厉行节俭,使农业生产有所恢复和发展。汉景帝继行其制,史称“文景之治”。
〔18〕汉文帝语,《史记》、《汉书·文帝纪》及《汉书·食货志》等未见,出处未详。
〔19〕孔子语出《孝经·广扬名章》。
【译文】
所以《仲长子》上说:“丛林底下可以成为囤储粮食的地方,鱼鳖的潭穴可以变成浇灌庄稼的源泉: 这都是君王长官该用心策划的事。因此,姜太公封在齐国,改造了盐碱地,种出了好庄稼;郑国渠和白渠开成之后,关中再没有饥荒的年岁。这就是说,吃到鱼鳖,可以想见沼泽的水利;看到草木,可以知道地力的肥瘦。”又说:“庄稼种不好,桑树果木不茂盛,牲畜不肥壮,可以用鞭子打他;篱笆不完整,围墙不牢固,打扫不干净,可以用竹板揍他。”这是督促责罚的方法。况且天子还要亲自耕地,皇后还要亲自养蚕,庄稼人怎么可以存心偷懒呢?
李衡在武陵郡龙阳县的大沙洲上盖了宅院,种上一千棵柑橘。临死时,嘱咐儿子说:“我村庄上有一千个‘木奴’,它们不向你要吃要穿的,一个的收入等于每年向你献上一匹绢,也尽够你花销了。”到三国吴时末年,柑橘长成结果了,每年可以收得几千匹绢的利益。〔这就是李衡〕经常称道的太史公的“江陵的千株柑橘,跟千户侯的收益相等”那句话的意思了。樊重要做家用器具,先种梓树和漆树,当时人都嘲笑他。然而日积月累,〔十几年之后,〕都派上了用场,过去嘲笑他的人,反而都向他来求借了。这说明种植树木是无论如何不能放松的。俗话说:“一年的计划,总不如种谷;十年的计划,总不如种木。”正是这个道理。
《尚书》说:“庄稼从种到收是艰难的。”《孝经》说:“遵循自然界的规律,凭借土地的利益,〔从事生产,〕保重身体,省吃俭用,用来供养父母。”《论语》说:“百姓不富足,君主又怎能富足?”汉文帝说:“我替天下看管财物罢了,怎么敢随便乱花呢?”孔子说:“家务管理得好,可以移用它的办法来治理国家。”这样看来,家就像是国,国就像是家,所以“家穷了想得到一位贤妻,国家乱了想得到一位贤宰相”,道理是一样的。
夫财货之生,既艰难矣,用之又无节;凡人之性,好懒惰矣,率之又不笃;加以政令失所,水旱为灾,一谷不登,胔腐相继〔1〕。古今同患,所不能止也,嗟乎!且饥者有过甚之愿,渴者有兼量之情。既饱而后轻食,既暖而后轻衣。或由年谷丰穰,而忽于蓄积;或由布帛优赡,而轻于施与: 穷窘之来,所由有渐。故《管子》曰〔2〕:“桀有天下而用不足〔3〕,汤有七十二里而用有余,天非独为汤雨菽粟也。”盖言用之以节。
【注释】
〔1〕胔(zì)腐: 指腐尸。
〔2〕节引自《管子·地数》。
〔3〕桀: 夏代的末代君王,有名的暴君,被汤(商代的创建者)所灭。
【译文】
物质财富的生产已是艰难,花费又没有节制;人的习性是喜逸恶劳的,上面又不认真去组织引导;加上政策法令的不适当,水涝干旱的灾害,只要有一季粮食没有收成,便会有接踵而来的饿死发臭的尸体。这是从古代到现在同样存在的祸患,不能防止,真是可叹啊!而且饿着的人想吃过量的食物,口渴的人想喝成倍的水。然而,饱了又会不爱惜食物,暖了又会不爱惜衣服。或是由于粮食丰收,而忽视了储蓄;或是由于布帛充裕,因而随便赠送人家。这是说,穷困的到来,总是由于平时不注意节约而逐渐造成的。所以《管子》说:“桀占有天下的疆土,费用反而不够;汤只有七十里的地方,开支却有余。老天并没有独独为汤落下豆子和谷物呀!”这讲的就是费用要节俭。
《仲长子》曰:“鲍鱼之肆,不自以气为臭;四夷之人,不自以食为异: 生习使之然也。居积习之中,见生然之事,夫孰自知非者也?”斯何异蓼中之虫,而不知蓝之甘乎?〔1〕
【注释】
〔1〕这段话插在这里好像很特别,跟上下文没有什么联系。其实不然。这是在全序中铺开论述勤力农耕、强调节俭以及列举大量发展农业生产的历史事迹之后,到这里用简短的几句话急速煞住,运用比喻的手法过渡到所以要写这本书的宗旨上来,而语言是婉转含蓄的。意思是说,虽然农业生产很重要,勤俭也很重要,但没有发展生产的进步技术是不行的。可是人们习以为常,往往忽视新技术,一方面是官吏的昏庸无能,安于现状,根本没有促进生产的心思和技能,好像吃惯了蓼叶的虫,只知道蓼的辣味,不知道还有蓝是不辣的,也可以吃;另一方面是一般农民对生产技术的因循守旧,只知老一套,好像腌鱼店里的人一样,不觉得自己店里的气味是臭的,不去换换新鲜味儿。经过这样一搭桥援引,下面就很自然地过渡到要为革新农业技术和发展农业生产而写《要术》了。蓼,一年生草本植物,蓼科,茎叶有辣味。蓝,指蓼蓝,一年生草本植物,蓼科,没有辣味,可制蓝靛。
【译文】
《仲长子》说:“腌鱼店里的人,并不感到自己店里的气味是臭的;少数民族的人,并不觉得自己的食物有什么特别: 这都是长期的生活习惯使他们如此的。所以,生活在已经习惯了的环境中,看到的都是一向就是这样的事,有谁能自觉地知道里面还有不对的地方呢?”这个道理,跟专吃蓼的虫子只知道蓼的辣味,而不知道还有蓝是甜的,又有什么两样呢?
今采捃经传,爰及歌谣,询之老成,验之行事;起自耕农,终于醯醢〔1〕,资生之业,靡不毕书,号曰《齐民要术》。凡九十二篇,束为十卷〔2〕。卷首皆有目录〔3〕,于文虽烦,寻览差易。其有五谷、果蓏非中国所殖者〔4〕,存其名目而已;种莳之法,盖无闻焉。舍本逐末,贤哲所非;日富岁贫,饥寒之渐,故商贾之事,阙而不录。花草之流,可以悦目,徒有春花,而无秋实,匹诸浮伪,盖不足存。
鄙意晓示家童,未敢闻之有识,故丁宁周至,言提其耳,每事指斥,不尚浮辞。览者无或嗤焉。〔5〕
【注释】
〔1〕醯(xī)醢(hǎi): 用鱼肉等制成的酱,制酱需用盐醋等作料。醯,醋。醢,酱。
〔2〕“束”,日本金泽文库抄北宋本(简称金抄)如字,他本作“分”。“束”谓卷束。那时写书卷束成圆轴,以一轴为一卷,还没有分页装订成册。
〔3〕按,原书每卷卷首均有目录,今书前已做目录,故各卷前之目录均予删削,以免重复。
〔4〕果蓏(luǒ): 瓜果的总称。蓏,瓜类的果实。
〔5〕这最后一段落实到写书,揭明写书的基本原则和态度: (一)取材准则: (1)尊重历史,选录有关农业文献,阐明农业发展的历史继承性,同时作为补充说明和充实农业设施;(2)尊重现实,吸收民间从实践形成的富有生命力的谚语;(3)向富有经验的老农和内行请教,群众经验是最可宝贵的技术源泉;(4)亲自去做,通过亲身实践加以验证和提高。(二)写作范围: 从农耕、畜牧到农产品加工利用以至菜肴、糕点等等,都写在里面。另外,采录了有食用价值的不是“中国”(后魏疆域)的南方植物。(三)摒弃对象: 丢掉农业根本去追求空头买卖赚钱的事,好看不管用的花花草草,一概不录。(四)写作态度: 不以辞藻炫耀自己,力求朴素无华,切切实实交代清楚该怎样做和说明问题,做到如说家常,使人人易懂,不厌其详,说透道理。
【译文】
现在我采摘了文献资料,搜集了民间的谚语,请教了有经验的老行家,并亲身加以实践和验证,从耕作栽培起,到制醋造酱等的方法为止,凡是对生产和生活有帮助的事项,无不统统写在里面。书名题为《齐民要术》,一共九十二篇,卷束为十卷。每卷的开头都有目录,虽然烦琐了点,但查看起来却比较方便。至于那些不是“中国”所产的五谷、瓜果,只是录存其名目而已,栽培的方法,却没有听到过。丢掉农业的根本去追逐投机买卖,这是贤明的人所反对的;投机买卖可以一天赚了大钱暴富起来,但脱离农业生产,终究是终年贫困的根源,挨饿受冻就渐渐跟着来了,所以做买卖的事情,本书一概不录。花草之类,虽然好看,但是徒有春花,没有秋实,好比浮华虚伪的东西,没有录存的价值。
我写这本书是教导家中生产劳动的人的,不是给有学识的人看的,所以详尽地反复嘱咐,恳切地关照他们,每件事都是直截了当地说明,不崇尚浮华的辞句。希望读者们不要见笑。
杂说[1]
夫治生之道,不仕则农;若昧于田畴,则多匮乏。只如稼穑之力,虽未逮于老农;规画之间,窃自同于“后稷”〔1〕。所为之术,条列后行。
凡人家营田,须量己力,宁可少好,不可多恶。假如一具牛〔2〕,总营得小亩三顷—据齐地大亩,一顷三十五亩也。每年一易,必莫频种。其杂田地,即是来年谷资。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悦以使人,人忘其劳。且须调习器械,务令快利;秣饲牛畜,事须肥健;抚恤其人,常遣欢悦。
观其地势,干湿得所,禾秋收了,先耕荞麦地〔3〕,次耕余地。务遣深细,不得趁多。看干湿,随时盖磨着切〔4〕。见世人耕了,仰着土块,并待孟春盖,若冬乏水雪,连夏亢阳,徒道秋耕不堪下种!无问耕得多少,皆须旋盖磨如法。
【注释】
〔1〕后稷: 这里不是指后稷这个人,也许是当时流传着的托名后稷的农书,或者是农业生产的方法,如《氾胜之书》(简称《氾书》)提到的“后稷法”。
〔2〕一具牛: 具,通“犋”,北方耕地使用畜力的能量单位。通常以两牛或两牛以上共拉一犁为“一犋”;大牲畜一头能拉动一张犁,也可叫一犋。
〔3〕先耕荞麦地: 指荞麦收割后的地,非指准备种荞麦的地,因为下文明说阴历五月耕翻种荞麦的地,立秋前后播种。荞麦从种到收大约两个月,如果七月立秋播种,到九月可收,与收粟黍类作物先后临近,所以安排在收谷后先耕收割后的荞麦地。如果是秋耕播种荞麦地,到翌年立秋下种,那片地要休闲一年,坐失地利,《杂说》的作者以善于规划自负,那算什么经营能手?
〔4〕“切”,各本相同,作密切解释。但《东鲁王氏农书》(简称《王氏农书》)《耙劳篇》引《要术》作“窃”,似是王祯改的,则连下句读。
【译文】
谋生的方法,不做官便是当农民;种田如果糊里糊涂不懂得怎样经营,那就往往会贫乏。我种庄稼的体力,虽然比不上老农,但在经营规划方面,自己觉得同“后稷”没有两样。经营的方法,分条列在下面。
凡是庄户人家经营田地,必须衡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宁可种得少些好些,不可贪多带来恶果。比如拿一犋牛来说,总共管得小亩三顷的地—折算成齐地的大亩,一共是一顷又三十五亩〔不可贪多超过负荷〕。〔谷子地〕要每年更换一次,一定不能连种。这样,其他杂项作物的地,就可作为明年的谷田。
要想工作做得好,一定要先有精良的工具。用人要使人心里畅快,就会忘记疲劳。并且一定要把农具调试得好,务必使之快利;饲养耕畜,一定要做到体肥力壮;安慰体恤下面的人,常常使他们高高兴兴。
察看地里的情况,干湿合适,秋谷收割之后,先耕荞麦地,再耕其余的地。务须耕得深耕得细,不得贪多图快。再看干湿情况,随即耢盖着使贴切。我看到一般人秋耕的地,总是仰着土块暴露着,一直到正月里才耢盖,要是冬天雨雪稀少,入夏又碰上连续干旱,白白地埋怨秋耕之地不好播种!所以无论耕得多少,都必须随时依法耢盖好。
如一具牛,两个月秋耕,计得小亩三顷。经冬加料喂。至十二月内,即须排比农具使足。一入正月初,未开阳气上,即更盖所耕得地一遍。
凡田地中有良有薄者,即须加粪粪之。
其踏粪法: 凡人家秋收治田后,场上所有穰、谷等〔1〕,并须收贮一处。每日布牛脚下,三寸厚;每平旦收聚堆积之;还依前布之,经宿即堆聚。计经冬一具牛,踏成三十车粪。至十二月、正月之间,即载粪粪地。计小亩亩别用五车,计粪得六亩。匀摊,耕,盖着,未须转起〔2〕。
自地亢后,但所耕地,随饷盖之;待一段总转了,即横盖一遍。计正月、二月两个月,又转一遍。
然后看地宜纳粟: 先种黑地、微带下地,即种糙种〔3〕;然后种高壤白地。其白地,候寒食后榆荚盛时纳种〔4〕。以次种大豆、油麻等田。
然后转所粪得地,耕五六遍。每耕一遍,盖两遍,最后盖三遍;还纵横盖之。候昏房、心中〔5〕,下黍种无问。
谷,小亩一升下子,则稀穊得所。
候黍、粟苗未与垅齐,即锄一遍。黍经五日,更报锄第二遍。候未蚕老毕,报锄第三遍。如无力,即止;如有余力,秀后更锄第四遍。油麻、大豆,并锄两遍止;亦不厌早锄。谷,第一遍便科定,每科只留两茎,更不得留多。每科相去一尺。两垅头空,务欲深细。第一遍锄,未可全深;第二遍,唯深是求;第三遍,较浅于第二遍;第四遍较浅。
凡荞麦,五月耕;经二十五日,草烂得转;并种,耕三遍。立秋前后,皆十日内种之。假如耕地三遍,即三重着子〔6〕。下两重子黑,上头一重子白,皆是白汁,满似如浓,即须收刈之。但对梢相答铺之,其白者日渐尽变为黑〔7〕,如此乃为得所。若待上头总黑,半已下黑子,尽总落矣。
其所粪种黍地,亦刈黍了,即耕两遍,熟盖,下糠麦〔8〕。至春,锄三遍止。
凡种小麦地,以五月内耕一遍,看干湿转之,耕三遍为度。亦秋社后即种〔9〕。至春,能锄得两遍最好。
凡种麻地,须耕五六遍,倍盖之。以夏至前十日下子。亦锄两遍。仍须用心细意抽拔全稠闹细弱不堪留者,即去却。
一切但依此法,除虫灾外,小小旱,不至全损。何者?缘盖磨数多故也。又锄耨以时。谚曰:“锄头三寸泽。”此之谓也。尧汤旱涝之年,则不敢保。虽然,此乃常式。古人云:“耕锄不以水旱息功,必获丰年之收。”
【注释】
〔1〕谷(yì): 谷糠。
〔2〕转起:“转”是农耕术语,即再耕、第二次耕。《要术》有“再转”,是第三次耕。
〔3〕种糙种: 按: 《广雅·释诂一》:“造……始也。”造,念cāo,即糙字,是糙有“早”义,今河南仍称早麦子为“糙麦”。这里“糙种”即指谷子的早熟品种。
〔4〕寒食: 旧时时节名,在清明前一日或两日。
〔5〕房、心: 星宿名,各为二十八宿之一。我国古代以观测二十八宿的某一星宿在黄昏或破晓时运行到正南方的节候而定某种作物的播种期。房、心二宿也可总名“大火”。“大火”黄昏中在南方,一般说在阴历四月。
〔6〕三重着子: 结三层的子。荞麦根系纤细,必须精细整地,才能有利于出苗、生长和发育。整地精细或粗放,无论植株高度、分枝数以及单株结实率等,都相差悬殊。这里所谓结三层的子,当是指整地较细,出现有三级分枝,但结子的层数与耕地遍数不可能有相应的关系。
〔7〕其白者日渐尽变为黑: 这只是强调及早收割而已。这里种的是秋荞,北方立秋后种,容易遭到早霜之害,趁早收割,还有避免霜害的作用。所谓青子灌满了白浆(原文“白汁”,即乳白色的稠汁),实际只能是即将成熟的子粒,后熟作用可以使之变黑,但最上层的幼嫩子粒是不能跟着变黑的,万一遭到早霜,也只能变成黑褐色的瘪壳。下文说的一半黑子便会掉尽,这倒是千真万确的。
〔8〕“糠”,各本同,无可解释,疑“”之误。麦即裸大麦,亦称元麦。
〔9〕秋社: 古代祭祀土神的日子,在立秋后第五个戊日,在秋分前或秋分后。
【译文】
比如一犋牛,安排两个月秋耕,共耕得小亩三顷的地。过冬要加精料喂养。到十二月里,就该安排整治好农具使充足。一到正月初,土面还没有升温化冻的时候,就把秋耕的地顶凌耢盖一遍。
凡田地中有肥有瘦的,瘦地必须上粪粪过。
踏粪的方法: 庄户人家在大田秋收后,打谷场上的所有秸秆、壳秕等等,都必须收聚起来堆贮在一处。每天拿它来铺垫在牛圈里牛脚底下,铺上三寸厚;第二天清早,耙出来堆积在另外的地方;又照样铺进去,过一夜又耙出来堆聚着。这样经过一冬的积聚,一犋牛可以踏成三十车的厩肥。到十二月、正月之间,就把粪载运出去粪地。每一小亩载上五车粪,一共可以粪六亩地。把粪均匀地摊开来,将地耕翻,耢盖着,无须急着再次耕翻。
地显得有些干燥之后,只要是再耕的地,都要随时〔纵向〕拖耢盖过;等到一段地都再耕完了,随即再横向盖一遍。正月、二月两个月,又再耕翻一遍。
然后看土地所宜,种下谷子: 先种黑土的地和稍微低下的地,就种早谷子;之后,种高田白土的地。这白土地,等寒食节后榆荚旺盛时下种。接下来依次种大豆、油麻等地。
然后再耕翻上过踏粪的地,要耕五六遍。每耕一遍,盖两遍,最后一次耕,盖三遍;都要一纵一横地盖过。候看到黄昏时房星、心星运行到正南方的节候,就种黍子,切勿迟疑。
谷子,每一小亩下一升种子,稀密正合适。
候到黍、粟苗还没有与垅沟齐平的时候,就锄第一遍。黍,五天之后,回头锄第二遍。到蚕还没上簇时,再锄第三遍。如果人力不足,就停止不锄;倘若还有余力,孕穗后再锄第四遍。油麻、大豆,都锄两遍停止;也不嫌早锄。谷子,锄第一遍时便间苗留定,每窠只留两株,再不能多留。窠间相距一尺。两垅之间的空余土壤,须要锄得深细些〔,以利扎根〕。第一遍锄,还不能过深;第二遍锄,尽量深些;第三遍,比第二遍浅些;第四遍,又比较浅。
种荞麦,五月耕地;耕后二十五天,草腐烂了,可以耕第二遍;连种前耕一遍,共耕三遍。都是在立秋前后的十天内下种。假如地耕得三遍,荞麦便会结三层的子。到下面两层的子已经黑熟了,上面一层还是青的,里面灌满着白浆,像脓一样,这时便该收割。割下来只要梢对梢地搭铺起来,过几天青子渐渐地全会变黑,这样才是合规矩的收获。如果等到上面的子全黑了才收,那下面的黑子有一半便会掉落尽了。
至于那上过基肥种黍的地,一到黍收割完了,就耕两遍,纵横反复地盖过,种下〔〕麦。到来年春天,锄过三遍停止。
种小麦的地,五月里耕一遍,看干湿合适时,再耕第二遍,要耕三遍才合适。到秋社后就下种。到了春天,能锄两遍最好。
种大麻的地,须要耕五六遍,盖的遍数要加倍。在夏至前十天下种。以后也是锄两遍。照样要细心地拔出那些极为稠密细弱、不堪留养的苗,都给丢掉。
一切只要依照上面的办法去做,除去虫灾之外,小小的干旱,不至于全部失收。什么道理呢?就因为盖耱的次数多,加之锄草松土又及时。农谚说:“锄头自有三寸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除非遇上尧时的大水,汤时的大旱,那就不敢保证。不过话得说回来,在平常的年景下,这样的常规法则是不能丢的。古人说:“耕田锄地不因水旱灾害而松懈,定能获得丰年的收成。”
如去城郭近,务须多种瓜、菜、茄子等,且得供家,有余出卖。只如十亩之地,灼然良沃者,选得五亩,二亩半种葱,二亩半种诸杂菜;似校平者种瓜、萝卜〔1〕。其菜每至春二月内〔2〕,选良沃地二亩熟,种葵、莴苣。作畦,栽蔓菁,收子〔3〕。至五月、六月,拔诸菜先熟者,并须盛裹〔4〕,亦收子讫。应空闲地种蔓菁、莴苣、萝卜等〔5〕,看稀稠锄其科。至七月六日、十四日〔6〕,如有车牛,尽割卖之;如自无车牛,输与人。即取地种秋菜。
葱,四月种。萝卜及葵,六月种。蔓菁,七月种。芥,八月种。瓜,二月种;如拟种瓜四亩,留四月种〔7〕;并锄十遍。蔓菁、芥子,并锄两遍。葵、萝卜,锄三遍。葱,但培锄四遍。白豆、小豆〔8〕,一时种,齐熟,且免摘角。但能依此方法,即万不失一。
【注释】
〔1〕“校平”,金抄等如字,明抄等作“邵平”。启愉按: 邵平即召平,以种瓜著称(卷二《种瓜》有引述),但无种萝卜事迹,湖湘本校语已疑其讹。“校”通“较”,“平”谓平常、一般,“似”为比拟之词,含有“超过”的意思。“似校平”者是说比一般的土地要好些的拿来种瓜、萝卜,这是比较“灼然良沃”(明显肥沃)的土地说的。
〔2〕“其菜”,指什么菜,是回指上文二亩半的“诸杂菜”?还是悬拟之词,另作一端,如说“至于种别的菜”?如指前者,则“良沃地二亩”,少了半亩,应补“半”字;如指后者,虽可解释,但很勉强。
〔3〕 “作畦,栽蔓菁,收子。”启愉按: 这是秋种蔓菁至冬选收种株,假植在荫室内或避风冻处,到来春移植于露地,至夏收子。移植时可预先作畦栽植。《农桑辑要》卷五《萝卜》“新添”记载至冬拔取萝卜,去叶留心,埋藏在窖内,中间放通气草一把,至春芽生,取出,“作垅或畦,下粪栽之”,“夏至后收子,可为秋种”。这里移植蔓菁收子,与此相类。
〔4〕 “并须盛裹”,不大好理解。阴历五六月老熟收子的菜是不少的,作一年生、两年生或三年生栽培的有春葵、莴苣、芥菜、蔓菁、萝卜、大葱等等。菜老熟了自然要收,但为什么都要包裹起来,不明。如果是指留种的植株,拔后包裹起来以免交叉混杂,那该说“留种者并须盛裹”,则有脱文。可又为什么不留种的不早早拔去,争取早些整地,却留着消耗地力?总之,本篇叙述,颇多不明,疑传刻中有错乱。
〔5〕莴苣: 这是夏莴苣。上文二月种的是春莴苣。
〔6〕这两天的后一天,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和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城市里需要较多的瓜果蔬菜,所以先一日准备好赶节去卖。旧时乞巧节,妇女陈设瓜果于庭院中以乞巧;道观在中元节作斋醮,佛寺在中元节作盂兰盆会,需要百味瓜菜供祭,僧俗仕女麕集,百戏纷呈,瓜菜消费量也大。
〔7〕留四月种: 等到四月里种。也可以解释为留四月熟的瓜子作种。不过,上句二月种瓜,四月不可能有老熟瓜子作种。“留”是延迟、等待的意思,所以这句应作推迟播种解释。其所以推迟,大概因为播种面积较大,而夏日成熟快,好凑在炎热天消费量大时上市,也可以去盂兰盆会赶闹市。
〔8〕白豆: 当指饭豆(Phaseolus calcaratus)之白色者。 小豆: 现在通常指赤豆(Phaseolus angularis)。但古时非指一种,赤豆、赤小豆、绿豆、黑小豆等等都可以叫小豆。绿豆、赤小豆一般先后分批成熟,但也有不少是一齐成熟整株拔收的。《杂说》取其一齐成熟,则亦不排除绿豆、赤小豆之一齐成熟者。但白豆、小豆同时种,不一定同时成熟,所谓“一齐成熟”只是指其本种一齐成熟而已。
【译文】
如果距离城市近,一定要多种瓜、蔬菜、茄子等,可以供给自家吃用,有余还可以出卖。比如有十亩的地,选得显然肥沃的五亩,拿二亩半种葱,二亩半种各种杂菜;其余比一般的地肥些的种瓜、萝卜。种菜,每年春天二月里,选择肥熟的地二亩,种葵菜、莴苣。作好畦,移植蔓菁〔种株〕,收种子。到五月、六月,拔掉各种先成熟的菜,都必须包裹起来(?),并把种子打收完毕。该在空出地上种上蔓菁、莴苣、萝卜等,看稀稠情况锄间定苗。到七月初六和十四日这两天,如果自家有车有牛,全都割下来运到城里去卖;如果没有车牛,可以整批地盘给人家。随即在那空菜地接着种秋菜。
葱,四月种。萝卜和葵菜,六月里种。蔓菁,七月种。芥,八月种。瓜,二月种;如果准备种四亩地的瓜,等到四月里种;都要锄十遍。蔓菁、芥子,都锄两遍。葵、萝卜,锄三遍。葱,特别边锄边培土四遍。白豆、小豆,同时种,〔各自〕一齐成熟,免得分批摘荚。只要依照这些方法去做,万无一失。
[1] 启愉按: 《要术》卷三已另有《杂说》一篇,这一插在《序》和卷前之间的《杂说》,并非贾思勰原作,已为研究《要术》者所公认。据文内名物和用词,疑是唐代人所伪托。
[book_title]齐民要术卷第一
耕田第一
《周书》曰〔1〕:“神农之时,天雨粟,神农遂耕而种之。作陶,冶斤斧,为耒耜、锄、耨〔2〕,以垦草莽,然后五谷兴,助百果藏实。”
《世本》曰〔3〕:“倕作耒耜。”〔4〕“倕,神农之臣也。”〔5〕
《吕氏春秋》曰〔6〕:“耜博六寸。”〔7〕
《尔雅》曰:“斪谓之定。”〔8〕犍为舍人曰〔9〕:“斪,锄也,名定。”
《纂文》曰〔10〕:“养苗之道,锄不如耨,耨不如铲。铲柄长二尺,刃广二寸,以刬地除草。”〔11〕
许慎《说文》曰:“耒,手耕曲木也。”“耜,耒端木也。”“,斫也,齐谓之镃基〔12〕。一曰,斤柄性自曲者也。”“田,陈也,树谷曰田,象四口,十,阡陌之制也。”“耕,犁也。从耒,井声。一曰,古者井田。”〔13〕刘熙《释名》曰〔14〕:“田,填也,五谷填满其中。”“犁,利也,利则发土绝草根。”“耨,似锄,妪耨禾也。”“,诛也,主以诛锄物根株也。”〔15〕
【注释】
〔1〕《周书》: 也叫《逸周书》,是记载周代史事的先秦古书。今传本并非完秩,本条不见于今本,当是佚文。《太平御览》(简称《御览》)卷七八“炎帝神农氏”及卷八四〇“粟”均有引到,文句基本相同。
〔2〕耨(·任地》:“耨,柄尺,此其度也。”柄长只有一尺,操作时只能俯身或蹲着单手使用,就是《释名·释用器》说的“妪耨禾也”(“妪”通“伛”,曲背弯腰)。《说文》:“,立薅斫也。”“”即“锄”字,才是立着薅草的长柄锄。
〔3〕《世本》: 已佚。《汉书·艺文志》著录有《世本》十五篇,注云:“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后人增补至汉)有《帝系》、《氏姓》、《居》、《作》等篇。本条出《作篇》。原书宋代亡佚。清人有多种辑佚本。
〔4〕南宋罗泌《路史·余论》引《世本》同《要术》(“倕”作“垂”)。
〔5〕此为东汉末宋衷的注。倕(chuí),相传是古代的巧匠。
〔6〕《吕氏春秋》: 战国末秦相吕不韦(?—前235)集合门客编写,内容以儒、道思想为主,兼及名、法、墨、农及阴阳家言。其中《上农》、《任地》、《辩土》、《审时》四篇是我国最早论述农学的专篇。有东汉高诱注本。
〔7〕《吕氏春秋·任地》所记是耜宽八寸,耨宽六寸,《要术》引作“耜博六寸”,疑有误。
〔8〕见《尔雅·释器》,文同。斪(qú),锄头一类的工具。
〔9〕犍为舍人: 汉武帝时人,《尔雅》的最早注释者,曾任犍为郡文学卒史,后内迁舍人(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叙录》),故又称犍为文学。或谓姓郭。其他不详。其注本已亡佚。
〔10〕《纂文》: 南朝宋何承天(370—447)撰,纂录杂记之作。书已佚失。
〔11〕本条《御览》卷八二三“耨”引到,脱讹颇多,不及《要术》完好。铲,短把狭刃的小手铲,比耨更狭小,用它俯身刬除苗间杂草时更方便。
〔12〕镃(zī)基: 古代的锄头。
〔13〕《要术》所引以上5条《说文》,与今本《说文》颇有差异。《说文》有“枱”无“耜”,“木”部:“枱,耒耑也。”即“耜”字。“”字所释云云,见于“木”部“”字下,而“斤”部“”字只是:“斫也。从斤,属声。”“田”字的“象四口”,《说文》作“象四囗”,“囗”即古“围”字。“耕”字的“一曰,古者井田”,徐锴本《说文》是“古者井田,故从井”。而“一曰”之说,与“耕”字不协,据唐释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四一“耕”字注引《说文》尚有“或作畊,古字也”一语,则异释的“古者井田”是对异写的“畊”字说的。古书流传至今,每多嬗变,《说文》亦然。
〔14〕《释名》: 东汉刘熙撰,训诂书,特点以音同、音近的字解释字义,推究其所以命名的由来,为汉语语源学的重要著作。
〔15〕以上所引《释名》第一条见《释名·释地》,下三条见《释名·释用器》,有个别字差异,不碍原义。
【译文】
《周书》说:“神农时候,天上落下了粟,神农就垦地把它种下去。创制陶器;铸造斧头,作成耒耜、锄头和耨,用来垦辟草莽荒地,然后五谷才能兴盛起来,在天然百果之外,扩大了食物储藏。”
《世本》说:“倕,创作了耒耜。”〔注说:〕“倕是神农之臣。”
《吕氏春秋》说:“耜的宽度是六寸(?)。”
《尔雅》说:“斪叫作‘定’。”犍为舍人注解说:“斪就是锄,也叫作定。”
《纂文》说:“养苗的方法,用锄不如用耨,用耨不如用铲。铲的柄二尺长,刃二寸宽,用来贴地平推刬除杂草的。”
许慎《说文》说:“耒是手工翻土的弯曲木杖。”“耜是耒头上的木刃。”“,就是斫,齐地叫作‘镃基’。一说,用天然弯曲的木柄装的横刃斧头叫作。”“田,陈列的意思,种植谷物的地叫作田,形状是四面的‘口’围着,当中的‘十’是纵横的阡陌分布着。”“耕,就是犁。从耒,从井的声。一说〔或作畊〕,是古时的井田。”
刘熙《释名》说:“田是填的意思,是说在里面填满着五谷。”“犁是利的意思,锐利了就能起土断绝草根。”“耨,像锄,是弯着腰除草的。”“是诛的意思,靠它刨土诛杀杂草的根株。”
凡开荒山泽田,皆七月芟艾之〔1〕,草干即放火,至春而开垦。根朽省功。其林木大者乌更反杀之〔2〕,叶死不扇,便任耕种。三岁后,根枯茎朽,以火烧之。入地尽矣〔3〕。耕荒毕,以铁齿楱俎候反再遍耙之〔4〕,漫掷黍穄,劳郎到反亦再遍〔5〕。明年,乃中为谷田。
凡耕高下田,不问春秋,必须燥湿得所为佳。若水旱不调,宁燥不湿。燥耕虽块,一经得雨,地则粉解。湿耕坚垎(胡格反)〔6〕,数年不佳。谚曰:“湿耕泽锄,不如归去。”言无益而有损。湿耕者,白背速楱之,亦无伤;否则大恶也。春耕寻手劳,古曰“耰”〔7〕,今曰“劳”。《说文》曰:“耰〔8〕,摩田器。”今人亦名劳曰“摩”,鄙语曰“耕田摩劳”也。秋耕待白背劳。春既多风,若不寻劳,地必虚燥。秋田(长劫反)实〔9〕,湿劳令地硬。谚曰:“耕而不劳,不如作暴。”盖言泽难遇〔10〕,喜天时故也。桓宽《盐铁论》曰:“茂木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苗。”〔11〕
【注释】
〔1〕芟(shān)艾(yì):除去杂草。艾,通“刈”。
〔2〕(yīng)杀之:,环割。这是在主干近根处环割去一圈宽阔的树皮,使不能愈合,深及新的木质部,阻止树体内营养物质的上下输送,使树自然枯死。有些像现在的“环状剥皮”,但措施和目的要求不同。
〔3〕入地尽矣: 连地下的根也死尽了。大树在环割去树皮后,第二年虽然不再长叶遮阴,但还没有全部枯死。三年后可以砍掉全枯的树干,堆在根桩上添柴草引火燃烧,连带烧及地下的根系。烧过有暖土作用,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腐殖质的分解转化,有利于作物的吸收。灰烬可以增加土壤中的钾肥含量。
〔4〕铁齿(lòu)楱(còu): 这是牲畜拉的铁齿耙,不是手持的钉耙。《东鲁王氏农书》(简称《王氏农书》)认为就是人字耙,但也不排斥方耙,今采其图作参考(见图一)。它用于耕翻后的耙细土块,平整土地,灭茬除草。也用于苗期的中耕松土。都是有利于保墒抗旱的。
图一 耙
〔5〕劳: 耢,无齿耙,是用荆条、藤条之类编成的整地农具,也叫“盖”或“摩”(今写作“耱”)。用于耙后进一步平地和碎土,兼有轻微压土保墒作用,故又得“摩”、“盖”之名。也用于下种后覆土和苗期中耕。见图二(采自《王氏农书》)。
图二 耢
〔6〕垎(hè): 土板结坚硬。
〔7〕耰: 一种木制的大椎,最早的碎土、平地农具,也用于覆土。现在也还有应用。所谓古时叫耰,现在叫耢,只是就两者的功用和整地作业而言,不是说两者的形制等同。见图三。
图三 耰
〔8〕“耰”,今本《说文》从木作“櫌”,入“木”部,“从木,憂声”。
〔9〕(zhí): 低洼田。,同隰。
〔10〕泽: 指土壤水分。从水分来源说,指雨水,灌溉水;就水分含量说,包括渍水、潮湿、湿润适度、水分不足等状况。这里是指土壤有良好的墒情。这样,就要想法保住它。耢就是为保墒创造良好条件。这在华北旱作地区是尤其重要的。所以,耕而不耢,就等于自己捣乱胡闹了。
〔11〕见《盐铁论·轻重》,“木”作“林”,余同。
【译文】
凡在山地和低洼地开荒,都要在七月里先把草割下来,草干了就放火烧它,到第二年春天再开垦。这时草根腐朽了就省功力。其中那些大的树木,在树干上切割去一圈树皮,使树枯死,叶死了就不再遮阴,便可以耕种了。三年之后,树根枯了,枝干也朽了,再放火烧它。这样,连地下的根也死尽了。耕垦完毕,便用铁齿耙耙两遍,撒播上黍或穄,接着耢盖两遍。到明年,便可以用来种谷子。
凡耕高田低地,不论春季还是秋季,都必须在土壤燥湿合宜的时候去耕为好。如果雨水或多或旱不调匀,宁可在干燥时去耕,切不可湿时去耕。干燥时耕,虽然土垡成大块,只要一下雨,土块就会碎解开来。湿时去耕,土垡干后结成硬块,〔土圪垯散不开,〕那地几年搞不好。农谚说:“湿时去耕,雨后去锄,还不如回去。”这是说不但无益,而且有害。万一湿耕了,到稍微干燥土面发白时,赶紧用铁齿耙耙过,还不妨事;不然的话,结果很坏很坏。春耕的地,随手就耢过,古时叫作“耰”,现在叫作“耢”。《说文》说:“耰,是摩田的农器。”现在人也还有称耢为“摩”的,俗话就说“耕田摩耢”嘛。秋耕的地,等到土背发白时再耢。春天干风多,如果不随手耢盖,土壤便会透风干燥。秋天多雨,土壤下塌紧实,湿时耢盖,便会板结坚硬。农谚说:“耕后不耢,如同作耗胡闹。”这就是说,土壤润泽是难得的机会,要珍惜不容易碰上的好时机啊!桓宽《盐铁论》说:“茂密的林木之下没有丰草,大块的土壤中间没有好苗。”
凡秋耕欲深,春夏欲浅〔1〕。犁欲廉,劳欲再。犁廉耕细,牛复不疲;再劳地熟,旱亦保泽也〔2〕。秋耕一感反青者为上。比至冬月,青草复生者,其美与小豆同也。初耕欲深,转地欲浅。耕不深,地不熟;转不浅,动生土也。菅茅之地〔3〕,宜纵牛羊践之,践则根浮。七月耕之则死。非七月,复生矣。
凡美田之法,绿豆为上〔4〕,小豆、胡麻次之。悉皆五、六月中羹懿反种〔5〕,七月、八月犁杀之,为春谷田,则亩收十石,其美与蚕矢、熟粪同。
凡秋收之后,牛力弱,未及即秋耕者,谷、黍、穄、粱、秫茇方末反之下〔6〕,即移羸速锋之〔7〕,地恒润泽而不坚硬。乃至冬初,常得耕劳,不患枯旱。若牛力少者,但九月、十月一劳之,至春汤历反种亦得〔8〕。
【注释】
〔1〕秋耕欲深,春夏欲浅: 华北秋季常有阵雨,秋耕深了有利于收墒、蓄墒,为来年春播提供好墒情;秋耕后经冬入春,土壤经过反复冻融,促进风化,使土体酥散,结构良好,而且深耕加深了耕作层,有利于深土熟化,所以秋耕宜深。春夏没有这样的条件,而且北方春多风旱,夏天进入高温,如果深翻,等于揭底跑墒,土壤又不易熟化,所以不宜深耕。
〔2〕旱亦保泽也: 天旱也能保住下墒。启愉按: 北方旱作农业最重要的一环是保墒防旱。仅仅做到解冻后及时耕地,远远解决不了春播要求,必须进一步设法保住土壤中的原有水分,才能满足出苗生长的要求。这就要依靠耕后随即耙地,把土块耙碎耙细,切断和打乱毛细管通道,使上行水分阻断在细土层之下,因而保住下层的墒。《要术》强调耕后耙地,金元时期的北方旱作农书《种莳直说》要求犁一次耙六次,都是这个道理。但是,仅仅依靠耙松土壤还是不能保证不跑墒的。因为耙后虽然切断了毛管水的上升蒸发,但松土层存在着大量的非毛管孔隙,水分会以气态水的形式通过松土层孔隙而扩散损失。随着气温的继续上升,底墒、深墒上升到松土层之下而以水汽的形态散失就更加严重。因此,必须采取另一种措施予以补救。这补救措施就是“耢”。因为耢有盖压的功效,通过耢,使上层松土轻轻压紧,堵塞非毛管孔隙,避免漏风汽化失墒,也阻断了底、深墒的跑失。《要术》对耢比耙更强调,更随处关照,卷前《杂说》尤其谆谆告诫耢的重要和急迫,都是这个原因。所以,耕后不耙不行,耙后不耢更不行。这里说天旱也能保住下墒,并非虚语。
〔3〕菅茅: 茅草。菅、茅本是两种禾本科的杂草,但古时常是统指茅草。茅草具有长根茎,蔓延很深很广,生长力极强,生命力亦极顽固,很难根除,最为可恶。《要术》采取的办法,短期间有效,要根绝仍有困难,因为没有踩断的深层根茎,要不了很久仍会死灰复燃。
〔4〕把青草耕埋在地里作绿肥,《氾书》已有记载,《要术》叫作“青”。这里是进一步有意识地播种豆科作物作绿肥,并已认识到豆科作物有提高土壤肥力的作用。种豆科作物作绿肥,最早见于《广志》,见《要术》卷十“苕(六八)”。
〔5〕: 疑当为“穊”,稠密。
〔6〕穄: 黍之不黏者。穄,后人与稷混淆,但《要术》中稷是指粟。 粱:粟的一种好品种,不是高粱。 秫: 糯性的粟,不是糯稻。 茇(bá): 根。
〔7〕锋: 一种有尖锐的犁镵而无犁壁的农具,起土浅,不覆土壅土,起破碎表土、切断毛细管通道、保蓄下墒和灭茬作用。夏秋之间,牛要夏耕和运载秋收作物,容易疲劳,而锋的拉力轻,所以赶紧用来浅锋灭茬,借以锋破表土,保住下墒,避免秋收的地暴露着失墒干硬。这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的应急措施。
〔8〕(dì)种: 指不耕而种。种法没有讲,可能是点播,但也不排斥耧车冬播,或撒播盖耱。下文《种谷》,瘦地就有不耕而种。
【译文】
秋天耕地要深,春天、夏天要浅。犁起的土条要窄些,耢的次数要两遍。犁条窄了就耕得细,牛也省力不疲劳。耢过两遍,地整熟了盖压着,天旱也能保住下墒。秋耕要把青草掩埋在地里最好。等到冬天,冬草又长出来,〔来春再耕翻,〕就同小豆一样肥美。初耕的地要深,再耕的地要浅。初耕如果不深,地不会匀熟;再耕如果不浅,会把生土翻上来。长着茅草的地,要赶进牛羊在地上践踏过,践踏过根会向上面浮起来。到七月里耕翻,就会枯死。不是七月里耕翻,仍然会复活。
使土地肥美的方法,种上绿豆最好,其次是种小豆、芝麻。都要在五月、六月里密播,到七月、八月耕翻,掩杀在地里面。明年春天作为早谷子田,一亩可以收到十石,它的肥力同蚕沙、熟粪一样好。
秋收之后,如果牛力疲弱,没力量随即秋耕的,就在谷子、黍子、穄子、粱和秫的根茬下,赶紧把弱牛移用来锋地,进行浅锋灭茬。这样,锋过的地可以时常保持润泽,不至于坚硬;到了初冬,还常常可以耕翻、耱耢,不愁枯燥干硬。假如牛力实在少,就在九月、十月里耢一次,到明年春天不耕翻就这样播种也可以。
《礼记·月令》曰〔1〕:“孟春之月……天子乃以元日,祈谷于上帝。郑玄注曰:“谓上辛日,郊祭天〔2〕。《春秋传》曰〔3〕:‘春郊祀后稷〔4〕,以祈农事。是故启蛰而郊〔5〕,郊而后耕。’上帝,太微之帝〔6〕。”乃择元辰,天子亲载耒耜……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躬耕帝籍〔7〕。“元辰,盖郊后吉辰也。……帝籍,为天神借民力所治之田也。”……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同和,草木萌动。“此阳气蒸达,可耕之候也。农书曰〔8〕‘土长冒橛,陈根可拔,耕者急发’也。”……命田司“司谓田畯〔9〕,主农之官。”……善相丘陵、阪险、原隰,土地所宜,五谷所殖,以教导民。……田事既饬,先定准直,农乃不惑。
“仲春之月……耕者少舍,乃修阖扇。“舍,犹止也。蛰虫启户,耕事少闲,而治门户。用木曰阖,用竹、苇曰扇。”……无作大事,以妨农事。
“孟夏之月……劳农劝民,无或失时。“重力劳来之。”……命农勉作,无休于都〔10〕。“急趣农也。……《王居明堂礼》曰‘无宿于国’也。”
“季秋之月……蛰虫咸俯在内,皆墐其户〔11〕。“墐,谓涂闭之,此避杀气也。”
“孟冬之月……天气上腾,地气下降,天地不通,闭藏而成冬。……劳农以休息之。“‘党正’‘属民饮酒,正齿位’是也。”〔12〕
“仲冬之月……土事无作,慎无发盖,无发屋室……地气且泄,是谓发天地之房,诸蛰则死,民必疾疫。“大阴用事,尤重闭藏。”按: 今世有十月、十一月耕者,非直逆天道,害蛰虫,地亦无膏润,收必薄少也。〔13〕
“季冬之月……命田官告人出五种。“命田官告民出五种,大寒过,农事将起也。”命农计耦耕事〔14〕,修耒耜,具田器。“耜者,耒之金,耜广五寸。田器,镃之属。”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回于天,数将几终,“言日月星辰运行至此月,皆匝于故基。次,舍也;纪,犹合也。”岁且更始,专而农民,毋有所使。“而,犹汝也;言专一汝农民之心,令人预有志于耕稼之事;不可徭役,徭役之则志散〔15〕,失其业也。””
【注释】
〔1〕下引《礼记·月令》,与今本稍有异文。引号内小注均郑玄注,亦稍有异文。均不碍原义。
〔2〕古代帝王在京城南郊祭天叫作“郊”,在北郊祭地叫作“社”,合称“郊社”。
〔3〕郑玄注引《春秋传》,语出《左传·襄公七年》。
〔4〕这是“社祭”,祭土神和谷神。春社二月祭,祈求丰年;秋社八月祭,收获后报答神灵。后稷,相传是周代的始祖,出生后曾被认为不祥而被抛弃,因名“弃”。善于种植各种粮食作物,曾任尧和舜的农官。这里是后世怀念他“播殖百谷”的功劳,把他作为谷神来祭祀。
〔5〕启蛰: 即惊蛰,但是正月中节气,和现在以惊蛰为二月节气不同。西汉以前的节气顺序是: 立春、惊蛰、雨水、春分,现在的农历将中间的两个节气倒过来,那是西汉末刘歆(?—23)造“三统历”以后的事。
〔6〕太微: 我国古代天文学将全天分为三垣、二十八宿等天区,太微是三垣的上垣,又名“天庭”,中有五帝座,五个帝君,总称“太微之帝”。
〔7〕帝籍: 古代天子“亲耕”的籍田。天子推三下犁,象征性地表示亲耕。相传天子籍田千亩,其耕种的全功由征召的民力来完成。
〔8〕郑玄注引农书,《月令》孔颖达疏称:“郑所引农书,先师以为《氾胜之书》也。”又《国语·周语上》“土乃脉发”下韦昭注也引到这条,都是节引。参见下文贾引《氾胜之书》(简称《氾书》)。
〔9〕田畯: 周代主管土地和生产的官员,又叫“田大夫”。
〔10〕都: 邑城,犹言街坊。下文中“国”字意同。古代有“五亩之宅”的制度,后人解释其中·小雅·信南山》说的“中田有庐”;另·豳风·七月》说的“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农夫春夏耕作时住在田野的庐,秋冬收获后住进城中的廛,犹如后世的街坊。这里是说四月进入农忙,不可让农民停留在廛里,要赶紧下地劳动。
〔11〕墐(jìn): 涂塞。
〔12〕见《周礼·地官·党正》,以意掇引,非原文。古代地方组织以五百家为一党,由“党正”掌管。党内百姓三季务农,十月收获后举行饮酒礼,按年龄入座,以示慰劳,同时以上面的政令法规教育大家。
〔13〕此是贾思勰按语。
〔·考工记·匠人》:“耜广五寸,二耜为耦,一耦之伐,广尺深尺。”但二耜究竟怎样耦法,古人解释也有不同,或说是二人并肩而耕,或说是一前一后各执一耜翻土。到现在,说法更多,莫衷一是。但无论如何是两人配合为一组的,所以说要组合耦耕的事。
〔15〕“徭役之”,各本均脱此三字,据郑玄注补。
【译文】
《礼记·月令》说:“孟春正月……天子在一个好日子,向上帝祈求好收成。郑玄注解说:“这是说在正月上旬的辛日,在京城郊外祭祀天帝。《春秋左氏传》说:‘春天在郊外祭祀后稷,祈求庄稼丰收。因此在“启蛰”举行郊祭,郊祭后开始耕地。’上帝,是太微星座的帝君。”接着选一个‘元辰’,天子亲自载着耒耜……率领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到‘帝籍’去亲耕籍田。“元辰,是郊祭后的一个吉祥日子。……帝籍,是为了祭祀天神需要祭品,借助于民力来完成耕作的籍田。”……这个月,天气开始下降,地气开始上腾,天地二气融和,草木都开始萌芽长出。“这时地里阳气上达通畅,正是可以耕地的征候。这就是农书上说的:‘土壤风化了向上面隆起,盖没了小木桩,地下的枯根也可以随手拔出来,这时要抓紧赶快耕地。’”……命令田司“田司指田畯,就是主管农业的官。”……细心地察看丘陵、斜坡、山险、高平、低平的地,按照土地所宜,该种哪些谷物合适,就教导农民去种。……种的事情既已准备就绪,事先还要把疆界阡陌规定好,农民才不至于迷惑争闹。
“仲春二月……耕地的事稍稍可以舍开,就该修葺阖扇。“舍,停止的意思,〔就是闲空些了〕。这时蛰伏在地下的虫类都渐渐钻出来了,所以在稍为空闲的时候,就把门户修治好。阖是木板作的门,扇是竹子、苇秆作的门。”……上面不可派徭役给农民,以免妨碍农家的耕作。
“孟夏四月……慰劳农民,勉励他们加劲干,切不可错过农时。“再三地慰劳劝导他们。”……命令农民勤恳地工作,不可在邑城里呆着。“急迫地催促去耕作。……《王居明堂礼》说:‘不可在邑城里歇宿。’也是这个意思。”
“季秋九月……虫子都潜伏在地下,都把洞户墐闭起来。“墐,就是涂抹封闭,这是避免秋天的杀气。”
“孟冬十月……天气开始上升,地气开始下降,天气地气不交通,闭塞着成为冬天。……慰劳农民让他们休息。“这就是‘党正’说的‘召集一党的人举行饮酒礼,按年龄排定座次慰劳他们’。”
“仲冬十一月……不要兴工动土,千万不可翻开盖藏着的地,不可打开闭好着的房屋……否则,会泄漏地气,这叫作揭露天地的‘房’,地下的蛰虫都会死去,人们一定会发生疫病。“这时是太阴当令,更要注重闭藏。”〔思勰〕按: 现在有在十月、十一月耕地的,非但违背了天然的道理,伤害了蛰虫,就是耕翻的地也没有润泽,明年的收成必然减少。
“季冬十二月……命令田官告诉农民拿出各种种子。“这是因为大寒过后,农业生产就要开始了。”命令农家组合耦耕的事,修治耒耜,准备好田器。“耜是耒头上的金属装置,耜的宽度是五寸。田器是锄头之类。”这个月,太阳运行到了终点的‘次’,月亮运行到了终点的‘纪’,星辰在天上绕行也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一年的日数将要终止了,“这是说日、月、星辰运行到这个月,都环绕一周回到原来的地方。次,止舍的地方;纪,交会的地方。”一岁将要重新开始了,使而农民专心农业生产,不可另外役使他们。“而,就是你;这是说,要使你的农民们专心下来,思想上一心一意地考虑种好庄稼;不可让他们服徭役,服徭役了就会意志分散,扰乱了他们的本业。””
《孟子》曰:“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1〕赵岐注曰:“言仕之为急,若农夫不耕不可〔2〕。”
魏文侯曰〔3〕:“民春以力耕,夏以强耘,秋以收敛。”〔4〕
《杂阴阳书》曰〔5〕:“亥为天仓〔6〕,耕之始。”
《吕氏春秋》曰:“冬至后五旬七日昌生。昌者,百草之先生也,于是始耕。”〔7〕高诱注曰〔8〕:“昌,昌蒲,水草也。”
《淮南子》曰:“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扰劳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人之情,不能无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织。……物之若耕织,始初甚劳,终必利也众。”又曰:“不能耕而欲黍粱,不能织而喜缝裳,无其事而求其功,难矣。”〔9〕
【注释】
〔1〕见《孟子·滕文公下》。
〔2〕“不耕不可”,今本赵岐注作“不可不耕”。
〔3〕魏文侯(?—前396): 战国时魏国的创建者。在位期间奖励耕战,兴修水利,发展农业生产,使魏国在当时成为强国。
〔4〕魏文侯语见《淮南子·人间训》,“夏”作“暑”,余同。
〔5〕《杂阴阳书》: 已佚,今类书每有引录。《汉书·艺文志》著录有《杂阴阳》三十八篇,未知即其书否。作者时代无可考,或是汉代阴阳家所写。
〔6〕天仓: 星名,即胃宿。《史记·天官书》:“胃为天仓。”唐张守节《正义》:“胃主仓廪,五谷之府也。”《礼记·月令》正月“元辰”天子耕籍田,唐孔颖达疏:“耕用亥日。”“正月亥为天仓,以其耕事,故用天仓。”是说正月的亥日为天仓,因此天子始耕籍田,用天仓当令之日即亥日耕之。
〔7〕见《吕氏春秋·任地》,有个别字差异。
〔8〕高诱: 东汉末学者,曾任县令和司空掾等职。曾注《孟子》、《孝经》,已佚;又注《吕氏春秋》、《淮南子》,今存,但《淮南子》与许慎注有混杂。
〔9〕前一条引文见《淮南子·主术训》,后一条见《淮南子·说林训》,个别字有差异。
【译文】
《孟子》说:“读书人要做官,如同农夫要耕种。”赵岐注解说:“这是说读书人急于做官,好像农夫非耕种不可一样。”
魏文侯说:“农民春天努力耕地,夏天淌汗锄草,秋天才有收获储藏。”
《杂阴阳书》说:“亥日是天仓〔当令〕,是耕地开始的时候。”
《吕氏春秋》说:“冬至以后五十七天,昌开始发芽。昌是百草中最先发芽的,就在这个时候开始耕地。”高诱注说:“昌,就是菖蒲,是一种水草。”
《淮南子》说:“耕种的事情是辛苦的,织布的事情是劳累的,可辛苦劳累的事情人们终是不放弃,就因为知道从那里可以得到饭吃,得到衣穿。人的生活,不能没有衣和食。衣食的来源,必须从耕田织布中产生……像耕田织布这种事情,最初是很劳苦的,但终究必然获得很多的利益。”又说:“不去耕种而想得到美味的黍粱,不去织布而喜欢新缝的衣裳,这样,不做事情而想求得实绩,那是很难的啊!”
《氾胜之书》曰〔1〕:“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和土,务粪泽,早锄,早获。
“春冻解,地气始通,土一和解〔2〕。夏至,天气始暑,阴气始盛〔3〕,土复解。夏至后九十日,昼夜分,天地气和。以此时耕田,一而当五,名曰膏泽〔4〕,皆得时功。
“春地气通,可耕坚硬强地黑垆土〔5〕,辄平摩其块以生草〔6〕;草生,复耕之;天有小雨,复耕和之,勿令有块以待时。所谓强土而弱之也。
“春候地气始通: 椓橛木长尺二寸,埋尺,见其二寸;立春后,土块散,上没橛,陈根可拔。此时二十日以后,和气去,即土刚。以时耕,一而当四;和气去耕,四不当一。
“杏始华荣,辄耕轻土弱土〔7〕。望杏花落,复耕。耕辄蔺之〔8〕。草生,有雨泽,耕,重蔺之。土甚轻者,以牛羊践之。如此则土强。此谓弱土而强之也。
“春气未通,则土历適不保泽,终岁不宜稼,非粪不解〔9〕。慎无旱耕。须草生,至可耕时,有雨即耕〔10〕,土相亲,苗独生,草秽烂,皆成良田。此一耕而当五也。不如此而旱地,块硬,苗秽同孔出,不可锄治,反为败田。秋无雨而耕,绝土气,土坚垎,名曰‘腊田’〔11〕。及盛冬耕,泄阴气,土枯燥,名曰‘脯田’。脯田与腊田,皆伤田,二岁不起稼,则一岁休之。
“凡麦田,常以五月耕,六月再耕,七月勿耕,谨摩平以待种时。五月耕,一当三。六月耕,一当再。若七月耕,五不当一。
“冬雨雪止,辄以蔺之,掩地雪,勿使从风飞去;后雪,复蔺之。则立春保泽,冻虫死,来年宜稼。
“得时之和,适地之宜,田虽薄恶,收可亩十石。”
【注释】
〔1〕氾胜之: 汉成帝(前·艺文志》著录的九家农书之一,后世通称《氾胜之书》。原书已佚,虽偶见引录,但多有脱错。幸赖《要术》的引录而保存其主要内容,是我国现存最早的综合性农业专著,有相当高的农学水平。
〔2〕和解: 表示土壤柔和而容易碎解,实际就是土壤达到了适合耕作的湿润状态。
〔3〕阴气始盛: 北半球夏至昼最长,夜最短,过了夏至,夜就开始转长。“阴气”,就是“地气”,古人笼统地表示土壤性状的一种说法,主要包括土壤的温度和水分,兼及土中水和气体的流通情况。夏至在《易经》的卦象上是五条阳爻底下潜伏着一条阴爻,即古人所谓“夏至一阴生”。因此,夏至气温转热的时候,土壤“阴气”也开始转盛,这样阴阳交替,土壤就再一次和解。这种说法,有它长期的历史根源,但作为土壤和解的理论是唯心的。
〔4〕膏泽: 土壤形成良好结构,肥美润泽,并有利于保墒。
〔5〕黑垆土: 一种石灰性黏土,坚硬黏重,古人也叫“强土”或“刚土”。现在黄河流域民间仍有“垆土”的名称。这种黏质垆土,过湿则黏重,过干则坚硬,都不好耕,只有在干湿适度的时候耕,既好耕,又耕得疏松,土块容易碎解,可以改良土壤结构,有利于保墒,有利于发芽出土,生长发育。春初解冻时,正是土壤干湿适度的时候。可是这种时机是短暂的,稍纵即逝,一旦土壤过干变坚硬,就不好耕了,而且北方多春旱,以后可能不会再有这种适耕期,所以必须抓紧这个时机首先急耕黑垆土。
〔6〕《氾书》的“摩”,究竟是什么农具,是早期的“耰”(木斫,木榔头),还是后来的“劳”(耢),书中没有明确的迹象提供我们作判断,只有麦的中耕提到牵引“棘柴”壅麦根(卷二《大小麦》引),像带刺的枝条扎成的扫把之类,似乎有些像耢的雏形,但要达到耢的功用,尚有待于发展。
〔7〕轻土弱土: 相当于现代土壤学上的轻土。它的措施是使过于松散的弱土变得紧密些,就是使土粒结成小块而形成结构。
〔8〕蔺之: 镇压的意思,指对松散的弱土镇压紧实些。蔺法采用什么器具,虽然没有明说,但从镇压践踏使松土变得紧密来考虑,当是一种具有重力能压紧松土的工具。《要术》用“挞”,后世有“砘车”(用于覆种),但《氾书》不明。《辑要》改“蔺”为“劳”,不妥。
〔9〕非粪不解: 解,据上文应指碎解。但干燥的土块单靠加粪是不能使之碎解的。在这种情况下,加粪可使庄稼长得好一些,是补救的措施,故后面译文作“非加粪不能补救”。
〔10〕这里上下两句的两个“耕”字,《要术》各本均作“种”,不合适,据上下文义及耕作原理改正为“耕”。
〔11〕腊(xī)田: 干枯的田。指秋天缺少雨水时所耕之田。
【译文】
《氾胜之书》说:“种庄稼的根本大法,在于赶上时机,松和土壤,注重施肥和灌水,及时锄地,及时收割。
“春天初解冻的时候,地气开始通顺,土壤第一次和解。到了夏至,天气开始暑热了,阴气开始回升,土壤又一次和解。夏至后九十天〔到秋分〕,白天、黑夜的长短相等,天气和地气调和,〔土壤也就和解。〕在这些时候耕地,耕一次抵得上五次,那地叫作‘膏泽’,都得到适合时令的功效。
“春天地气开始通顺的时候,该先耕坚硬的强地—黑垆土。耕后把土块摩碎摩平,让它长出草来。杂草长出后,再一次耕翻。天下了小雨,又耕一遍,要把土搞松和,不让它有土块存在。就这样,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下种。这就是所谓把强土变弱的办法。
“测候春天地气开始通顺的方法: 把一根一尺两寸长的小木桩,打进地里去,一尺埋在地底下,两寸露出在地面上。立春之后,土块〔经过反复冻融后〕酥碎了,〔体积增大,〕向上面高起,掩盖了露出地面的两寸木桩,地底下的陈根也可以随手拔出来了,〔这就表明地气已经开始通顺,土壤湿润合适,正好耕地。〕错过这时二十天以后,土壤的湿润调和状态消失,地就变得刚硬难耕。在合适的时机耕地,耕一次抵得上四次;调和状态消失时才去耕,耕四次还抵不上一次。
“杏花开始盛开时,就耕轻土、弱土。到杏花凋落的时候,再耕一次。耕后随即镇压紧实。杂草长出来,遇着下雨土壤润泽时,再耕,再压紧。十分轻松的土,赶着牛羊上去践踏。这样,土壤就比较坚强了。这就是所谓把弱土变强的办法。
“春天地气还没通顺时耕地,就会耕起错错落落不密接的土块,不能保墒,这一年就长不成好庄稼,非加粪不能补救。千万不要在土壤干燥的时候耕地。要等杂草长出来,到可以耕的时候,遇着下雨土壤湿润时就耕。这样,土壤〔和种子〕紧密相亲,单单长出庄稼的苗,而翻在地里的杂草也腐烂了,都成为好田。这样,耕一次可以抵得上五次。如果不这样,却在土壤干燥的时候去耕,耕起的土块是坚硬的,秧苗和杂草在同一个空隙里长出来,没法锄草松土,反而成为坏田。秋天没有雨的时候耕地,会使地下的水分跑失,土壤变得干燥坚硬,这样的田叫作‘腊田’。还有,如果在大冬天耕地,会泄漏土中的水润气,使土壤枯燥,这样的田叫作‘脯田’。脯田和腊田都是受了伤的田,接连两年长不成好庄稼,非让它休闲一年不可。
“凡是种麦的田,正常要在五月耕一遍,六月再耕一遍,七月不要耕;耕后好好地摩平,等待合适时候下种。五月里耕,一遍抵得上三遍。六月里耕,一遍抵得上两遍。如果七月里耕,五遍抵不上一遍。
“冬天下雪停止后,随即用器具在雪上镇压过,把雪压实盖好,不让雪被风吹走。以后下雪,照样镇压。这样,解冻后土中保有多量雪水,同时虫也冻死了,适宜于春播作物的生长。
“得到时令的调和,适应土地的所宜,田地即使是瘠薄的,也可以一亩收到十石。”
崔寔《四民月令》曰〔1〕:“正月,地气上腾,土长冒橛,陈根可拔,急菑强土黑垆之田。二月,阴冻毕泽,可菑美田缓土及河渚小处。三月,杏华盛,可菑沙白轻土之田。五月、六月,可菑麦田。”
崔寔《政论》曰〔2〕:“武帝以赵过为搜粟都尉〔3〕,教民耕殖。其法三犁共一牛,一人将之,下种,挽耧〔4〕,皆取备焉。日种一顷。至今三辅犹赖其利〔5〕。今辽东耕犁〔6〕,辕长四尺,回转相妨,既用两牛,两人牵之,一人将耕,一人下种,二人挽耧: 凡用两牛六人,一日才种二十五亩。其悬绝如此。”按〔7〕: 三犁共一牛,若今三脚耧矣〔8〕,未知耕法如何?今自济州以西,犹用长辕犁、两脚耧。长辕耕平地尚可,于山涧之间则不任用,且回转至难,费力,未若齐人蔚犁之柔便也〔9〕。两脚耧种,垅穊,亦不如一脚耧之得中也。
【注释】
〔1〕《四民月令》: 东汉崔寔(?—170)撰。逐月安排农业生产和生活活动等事项,每月一篇,是我国最早的月令式农书。书中二月的树木压条,三月的“封生姜”(种姜催芽),五月的“别稻”(水稻移栽),都是我国农书中最早的记载。书已失传。《要术》所引,不分月份,采用连类汇录的方式;其无关农业生产者,汇录于卷三《杂说》中。隋代杜台卿的月令式书《玉烛宝典》,按月引录了它的材料,但今缺九月一个月。其他类书等有零星引录。
〔2〕《政论》: 崔寔的政治论著,已佚。其书主张崇本抑末,发展农业生产,严刑峻法,废旧革新,抨击当时黑暗政治,言词颇为激烈,与王符的《潜夫论》和仲长统的《昌言》同为当时政治名著。《政论》此条《御览》卷八二二“耕”和卷八二三“犁”有引录,但有严重错简和讹误。
〔3〕搜粟都尉: 协助大司农的中央高级农官,主要管农业收入和教导农业生产,但不常设。据南宋朱熹《通鉴纲目》,赵过任搜粟都尉在汉武帝征和四年(前89),是接桑弘羊的差的。
〔4〕挽耧: 拉耧覆土。这个“耧”不能是耧车,因为上文已经一个人掌握着耧犁,不能再说“挽耧”,这只能是耙耧之“耧”,即耧土的器具,拖在耧犁后面用以覆土者。这样,耩沟、下种、覆土三项工作,同时完成,功效大增。
〔5〕三辅: 约当今陕西关中平原地区。
〔6〕辽东: 汉郡名,约为今辽宁东南部辽河以东地区。崔寔曾被任命为辽东太守,但因母死,并未到任。
〔7〕这是贾思勰按语。《王氏农书·耧车》引《政论》题此按语为“自注云”,则误为崔寔自注。
〔8〕三脚耧: 耧车,也叫耧犁,现在也叫耩子,有一脚、两脚、三脚等分,北方通用的条播器。由耧架、耧斗、耧脚、耧镵等构成,由牲畜牵挽,以耧镵开播种沟,种子从耧斗中通过中空的耧脚下到沟里,开沟下种同时完成。兹采《王氏农书》的两脚耧供参考(见图四)。
图四 耧车
〔9〕齐人: 齐指齐郡,贾思勰的家乡益都是齐郡的郡治。郡的辖境为今山东中部和偏东一带地方。上文济州(今济南)以西,在齐郡之外,用的却是长辕犁。 蔚犁: 没有具体记述,但与长辕犁作优劣比较,应是改进和减轻了重量的短辕犁。再从《要术》所用犁的性能看,它既能翻土作垅,可深可浅,又能自由掌握犁条的广狭粗细,并可在山涧、河边等的弯地狭地上使用,至少已有摇摆性的犁床、连续曲面的犁铧犁壁和可以调节深浅的犁箭装置,显然比长辕犁有所改进。《要术》用的应该就是这种蔚犁。
【译文】
崔寔《四民月令》说:“正月,地气上升,土壤松散高起,掩没了露出地面上的木桩,去年的陈根也可以随手拔出来,这时赶快耕翻强土—黑垆土的田。二月,冻冰完全融化了,可以耕翻松紧适中的壤土好田和河滩沙洲的小片土地。三月,杏花盛开的时候,可以耕翻沙土轻土的田。五月、六月,可以耕翻种麦的田。”
崔寔《政论》说:“汉武帝任命赵过为搜粟都尉,教老百姓耕种。方法是: 一头牛拉三个犁,一个人掌握着,下种,拉耧覆土,步骤都一一完成。一天种一顷地。到现在三辅地方,还沾受着他的利益。现在辽东所用的耕犁,犁辕有四尺长,掉头转弯都自相妨碍,耕地时用两头牛,由两个人牵着,一个人掌犁犁地,一个人下种,又由两个人拉耧覆土: 一共用两头牛六个人,一天只种二十五亩地。二者悬殊实在太大了。”〔思勰〕按: 三犁共一头牛,像现在的三脚耧,不知道怎样耕法。现在济州以西的地方,还是用长辕犁和两脚耧。长辕犁耕平地还可以,耕山涧之间的狭地就不合用,而且掉头转弯都很困难,费力气,不如齐人蔚犁的灵活方便。至于两脚耧,种的行垅太密,也不如一脚耧的宽狭随意合用。
收种第二
杨泉《物理论》曰〔1〕:“粱者,黍、稷之总名;稻者,溉种之总名;菽者,众豆之总名。三谷各二十种,为六十;蔬、果之实,助谷各二十,凡为百种。故《诗》曰‘播厥百谷’也〔2〕。”
【注释】
〔1〕杨泉: 三国时吴人,晋初征聘不就,从事著述。他反对当时的清谈风气,主张人死之后并无遗魂,开南朝梁范缜《神灭论》之先河。著作有《物理论》十六卷,已佚。清孙星衍辑有《物理论》一卷。各类书每有引录。《御览》卷八三七“谷”及《初学记》卷二七“五谷”都引到此条,基本相同。
〔2〕《诗经·小雅·大田》及《周颂·噫嘻》、《载芟》、《良耜》等篇,均有此句。
【译文】
杨泉《物理论》说:“粱是黍粟类的总名,稻是水种类的总名,菽是各种豆类的总名。三类各二十种,一共六十种;加上瓜类和果树的果实,可以补助谷类的,也各有二十种总共一百种。这就是《诗经》所谓的‘播种百谷’。”
凡五谷种子,浥郁则不生,生者亦寻死。
种杂者,禾则早晚不均,舂复减而难熟,粜卖以杂糅见疵,炊爨失生熟之节: 所以特宜存意,不可徒然。
粟、黍、穄、粱、秫,常岁岁别收: 选好穗纯色者,劁才彫反刈高悬之〔1〕。至春治取,别种,以拟明年种子。耧耩种,一斗可种一亩〔2〕。量家田所须种子多少而种之。
其别种种子,常须加锄。锄多则无秕也。先治而别埋,先治,场净不杂;窖埋,又胜器盛。还以所治蘘草蔽窖。不尔,必有为杂之患。
将种前二十许日,开出,水淘,浮秕去则无莠。即晒令燥,种之。〔3〕依《周官》相地所宜而粪种之。
《氾胜之术》曰〔4〕:“牵马令就谷堆食数口,以马践过为种,无虸蚄,厌虸蚄虫也〔5〕。”
【注释】
〔1〕劁(qiáo)刈: 刈割。
〔2〕“一斗”,疑有误字。这些黍粟类的种子都是小粒种,大小相若或极相近,用种量相同,还说得过去。但“一斗”,有问题,因为《要术》种这些作物,记明用种量是一亩三到五升。现在是种在种子田中培育种子的,不应比大田播种还要密到一倍以上,不合理。如“一斗”无误,则“一亩”有错字。
〔3〕从上面“选好穗纯色者”到这里,都是良种保纯和繁育的合理措施。种子混杂不仅会使群体生长不一,成熟不齐,而且会加快品种的退化。《要术》通过穗选法选得好种,各自单收,单打,单种,收获后作为明年种子。明年仍是留地单种,精心管理,单收,最先脱粒,单独窖埋,仍用本种的稿秆蔽窖,步步为营,严防机械混杂和不同品种的种间杂交,做到选种和隔离紧密配合进行。下年又把这选出的种子种下去,种前再加水选,晒种,最后按地宜施肥下种。年年如此选育,构成一整套细密合理的良种保纯和繁育措施,促使向好的方面发展,有可能培育成新的品种。
〔4〕“氾胜之”而题曰“术”,可能由于《氾书》中记有“厌(yā)胜”(以此物抑制彼物)、忌避、占验之类的“方术”,尤其多有农作物栽培管理上的突出技术,故别题为《氾胜之术》,亦犹《尔雅》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引称为《氾胜之种殖书》,《文选》唐李善注之题为《氾胜之田农书》,因其书最初原无定名也。《辑要》引此条仍改题《氾胜之书》。
〔5〕金抄、明抄作“无虸厌虸蚄虫也”,《辑要》引作“无虸蚄等虫也”。今保存两宋本原有的“厌”(yā)字(谓厌胜术),而“虸”应指虸蚄,故据下文补“蚄”字。
【译文】
所有谷类的种子,潮气郁闭着窝坏了,就不会发芽;就是发了芽,不用多久也会死去。
混杂的谷种,种下去成熟早晚不一致;谷实舂起来,〔没有白的还要舂,而先白的会舂碎了,〕减少了出米率,难得同时舂熟;卖给人家又嫌掺杂;烧饭又会生熟不均,难以调节。因此,要特别注意,不可掉以轻心。
谷子、黍子、穄子、粱和黏粟,都该年年分别收种。方法是: 选出颜色纯净的优良单穗,割下穗子,高高地挂着。到来年春天打下种子,各自分开播种,准备收来作为明年的种子。用耧车耩沟种下去,覆土掩盖好,一斗种子可以种一亩地(?)。估计自家地里需要多少种子,按照需要种多少。
这种另外种的种子,必须比平常要多加锄治。锄多了就没有秕壳。收割后要先脱粒,分别埋在窖里,先脱粒则场地干净,不致混杂;埋在窖里又比盛在容器里好。仍然用本种的原稿秆蔽盖窖口。不这样,一定会有混杂的弊害。
在种前二十来天,开窖取出种子,用水淘洗,淘汰去浮秕杂种,就不会有杂草。随即晒干,按时播种。依照《周礼》察看土地所宜的方法,施粪下种。
《氾胜之术》说:“牵马到谷堆上,让它吃几口谷,再在谷堆上踩着走过;用这样的谷作种,不会有粘虫为害,因为它是抑制粘虫的。”
《周官》曰〔1〕:“草人,掌土化之法,以物地相其宜而为之种。郑玄注曰:“土化之法,化之使美,若氾胜之术也。以物地,占其形色,为之种,黄白宜以种禾之属。”凡粪种〔2〕: 骍刚用牛,赤缇用羊,坟壤用麋,渴泽用鹿,咸潟用貆,勃壤用狐,埴垆用豕,强用,轻爂用犬〔3〕。此“草人”职〔4〕。郑玄注曰:“凡所以粪种者,皆谓煮取汁也。赤缇,色也〔5〕;渴泽,故水处也;潟,卤也;貆,貒也〔6〕;勃壤,粉解者;埴垆,黏疏者;强,强坚者;轻爂,轻脆者。故书‘骍’为‘挈’,‘坟’作‘蚠’〔7〕。杜子春‘挈’读为‘骍’〔8〕,谓地色赤而土刚强也。郑司农云〔9〕:‘用牛,以牛骨汁渍其种也,谓之粪种。坟壤,多蚠鼠也〔10〕。壤,白色。,麻也。’玄谓坟壤,润解。””
《淮南术》曰〔11〕:“从冬至日数至来年正月朔日,五十日者,民食足;不满五十日者,日减一斗;有余日,日益一斗。”
【注释】
〔1〕《周官》: 即《周礼》。此处所引见《周礼·地官·草人》,正注文并同《要术》。
〔2〕粪种: 郑众解释是用骨汁渍种,郑玄同意其说。但孙诒让《周礼正义》引清江永(1681—1762)有不同意见。江永认为粪种的“种”是种植的种,意即粪田,不是种子的种。所用应是以骨灰施于田,如果用骨汁渍种,像骍刚这些土壤,如何能使之化恶为美?
〔3〕以上这些土壤: 骍(xīng)刚,大概是黄红色黏质土。赤缇(tí),是黄而带红或浅红色的土。坟(fèn)壤,可能是黏壤,遇水才容易解散,干时则难解散。勃壤,可能是沙壤,与坟壤同为“壤”,但勃壤是干时也容易碎散的。渴泽,略同于现在所谓湿土,洼下原先有水,现下水干了。咸潟(xì),盐碱土。埴垆,一种石灰质黏土,并夹杂着很多石灰结核。强(hǎn),可能是比垆土还要坚硬的重土。轻爂(piāo),大概是一种轻漂的沙土。
〔4〕“草人”,原文已明确记其职掌,此处不应再有“此‘草人’职”的解释,贾思勰不致有此赘词,且他处亦无此例。此句疑是后人读《要术》的行间旁记,而误被刻书人阑入。
〔5〕(quàn):浅红色。
〔6〕貆(huān): 通“獾”。 貒(tuān): 猪獾。
〔7〕蚠(fén): 通“鼢”。
〔8〕杜子春(约前30—约58): 西汉末东汉初人,受《周礼》于刘歆,曾作《周礼》注,已佚。东汉明帝时,年将九十,传其学于郑众、贾逵(30—101)。
〔9〕郑司农: 郑众(?—83),东汉经学家,曾任大司农,世称“郑司农”。郑兴、郑众父子均通经学,世称“先郑”,而称郑玄为“后郑”。
〔10〕蚠鼠: 即鼢鼠。营地下生活,前肢爪特别长大,用以掘土,洞道复杂,长可达数十米。对庄稼和堤防为害极大。
〔11〕《淮南术》: 《隋书·经籍志三》记载梁有《淮南万毕经》、《淮南变化术》各一卷,亡。《淮南术》当亦此类书。此处所引,亦载《淮南子·天文训》。
【译文】
《周礼》说:“草人,掌管‘土化’的方法,察看物和地的适宜配合,决定种哪种作物。郑玄注解说:“‘土化’的方法,是将土壤化恶为美,像氾胜之的技术。察看物和地,是察看作物和土地的颜色和性状,种哪种作物,比如黄白色的土宜于种谷子之类。”‘粪种’的方法是: 骍刚土用牛骨汁,赤缇土用羊骨汁,坟壤土用麋骨汁,渴泽土用鹿骨汁,咸潟土用貆骨汁,勃壤土用狐骨汁,埴垆土用猪骨汁,强土用汁,轻爂土用狗骨汁。这是“草人”的职掌。郑玄注解说:“凡是用作‘粪种’的,都是煮过取它的汁来用。赤缇是浅红色土;渴泽,从前有水的地土;潟,盐碱土;貆是猪獾;勃壤,容易解散如粉末的土;埴垆,黏而带疏的土;强,很坚硬的土;轻爂,轻漂的土。旧秘阁藏本‘骍’原来是‘挈’字,‘坟’原来是‘蚠’字。杜子春将‘挈’读为‘骍’,说是赤色而刚强的土。郑司农解释:‘用牛,是用牛骨煮出汁来浸种子,所以叫作“粪种”。坟壤,是地下有许多鼢鼠,〔把土给掘松了〕。壤是白色土。是大麻子。’玄认为坟壤是遇水湿才会碎解的土。””
《淮南术》说:“从冬至日数起,数到来年正月初一,如果满五十日的,人民就有足够的粮食;不满五十日的,少一日便缺一斗;超过五十日的,多一日便多一斗。”
《氾胜之书》曰:“种伤湿郁热则生虫也。
“取麦种,候熟可获,择穗大强者斩,束,立场中之高燥处,曝使极燥。无令有白鱼〔1〕;有辄扬治之。取干艾杂藏之,麦一石,艾一把。藏以瓦器、竹器。顺时种之,则收常倍。
“取禾种,择高大者,斩一节下,把悬高燥处,苗则不败。
“欲知岁所宜,以布囊盛粟等诸物种,平量之,埋阴地〔2〕。冬至后五十日,发取量之,息最多者,岁所宜也。”
崔寔曰〔3〕:“平量五谷各一升,小罂盛,埋垣北墙阴下”余法同上。
《师旷占术》曰〔4〕:“杏多实不虫者,来年秋禾善。五木者〔5〕,五谷之先;欲知五谷,但视五木。择其木盛者,来年多种之,万不失一也。”
【注释】
〔1〕白鱼: 蠹鱼也叫“白鱼”,非此所指。在同一个麦穗中,后期开花的小穗,由于养分不足,常结成细瘪的麦粒,俗称“麦余”。麦余本身既不好作种子,而且其颖壳不易脱落,杂在种子中容易引起变质和虫害,所以必须除去。石声汉《农桑辑要校注》据山东同志说,山东地区将麦穗上最后两个空小穗叫作“白鱼”,因为颜色白,形状像鱼尾。
〔2〕“埋阴地”下,《辑要·收九谷种》据《要术》转引《氾书》尚有“冬至日窖埋”一句,明以前各本《要术》无此句,清代的《学津》本、《渐西》本据《辑要》补入。唐韩鄂《四时纂要·十一月》“试谷种”引崔寔法也是“冬至日”埋藏。原文有发取日而无埋藏日,此句宜有。
〔3〕《四时纂要》引崔寔此条列在“十一月”,则该是崔寔《四民月令》文,在“十一月”。《四时纂要》引文除记明“冬至日”埋藏外,其他亦稍有异文。“余法同上”是贾氏简括语,指与《氾书》所记的“冬至后五十日……岁所宜也”相同。
〔4〕《师旷占术》: 《隋书·经籍志三》五行类著录有《师旷书》三卷,又注称梁有《师旷占》五卷,亡。《要术》所引《师旷占术》和《师旷占》当是同一书而流传异名者。书已佚。此处所引《师旷占术》,《御览》卷九六八“杏”引作《师旷占》,只有“五木者”以上二句,脱“禾”字;卷八三七“谷”引较全,但有脱误。《类聚》卷八五“谷”亦引作《师旷占》,与《要术》相同,但亦脱“禾”字,无末句。
〔5〕与五谷盛衰相应的“五木”,未必是五种木,或者如《杂阴阳书》所说的“禾生于枣或杨”等类,则禾与枣或杨相应,枣杨茂盛,可以多种禾(谷子)。
【译文】
《氾胜之书》说:“种子〔在贮藏中,〕如果有潮湿郁闭着生热,就会生虫。
“收麦种: 等候麦成熟可以收割的时候,选择穗子粗大强壮的,割下来,扎成把,竖立在打谷场上高燥的地方,晒到极干燥,〔打下来。〕不要让它有‘白鱼’;如果有,便簸扬除去。用干燥的艾草夹杂着贮藏,一石麦种,用一把艾。用瓦器或竹器贮藏。以后顺着时令播种,收成常常可以加倍。
“收谷子种: 选择高大的,在穗子一节的下面斩下来,扎成把,挂在高燥的地方。这样的种子,长出的苗不会凋败。
“要想知道年岁适宜于哪一种谷物,可以〔在冬至日〕用布袋分别装进谷子等各种谷物的种子,装时〔要用同一容器〕平平地量,埋藏在背阴的地方。到冬至后五十天,掘地取出来,再量过,看哪一种种子增涨得最多,就是年岁最适宜的。”
崔寔说:“平平地量五谷的种子各一升,分别盛在小瓦器里,埋在墙北面的背阴地方”其余的方法跟上面相同。
《师旷占术》说:“ 〔今年〕杏树结的果实多,又不生虫,明年秋谷的收成一定好。五木是五谷的先兆,要想知道五谷的收成,只要看五木: 看今年哪种树木长得茂盛,明年就多种些与该木相应的谷,这是万无一失的。”
种谷第三
稗附出,稗为粟类故
种谷:
谷,稷也,名粟。谷者,五谷之总名,非止谓粟也。然今人专以稷为谷,望俗名之耳。
《尔雅》曰:“粢,稷也。”〔1〕
《说文》曰:“粟,嘉谷实也。”
郭义恭《广志》曰〔2〕:“有赤粟、白茎,有黑格雀粟,有张公斑,有含黄苍,有青稷,有雪白粟,亦名白茎。又有白蓝下、竹头茎青、白逮麦、擢石精、卢狗蹯之名种云。”
郭璞注《尔雅》曰:“今江东呼稷为粢。”孙炎曰:“稷,粟也。”〔3〕
【注释】
〔1〕见《尔雅·释草》,无“也”字。《尔雅·释草》、《释木》此类释文,均无“也”字,《要术》所引,大多有。据与贾思勰同时稍后的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称,当时经传多有由“俗学”任意加上“也”字的,甚至有不应加而加上的。《要术》所引各书,这类情况颇不少。
〔2〕《广志》: 《隋书·经籍志三》杂类著录:“《广志》二卷,郭义恭撰。”书已佚。从古籍引录的大量内容看,其书主要是记录各地物产的书,包括动、植、矿物,南北各地都有。郭义恭: 生平事迹不详,一般认为是晋代人。据《御览》卷九六八“李”引《广志》:“有黄扁李,有夏李,有冬李,十一月熟,此三李种邺园;有春李,冬花春熟。”又引东晋陆翙( huì)记石虎事的《邺中记》:“华林园有春李,冬华春熟。”则《广志》的“邺园”显然指后赵主石虎都邺(今河北临漳西南)时所建的园苑,即华林园。石虎公元334—349年在位。据此,郭义恭当是东晋人。所记“黑格雀粟”,“格”作抵御解释,是一种黑穗具刺毛的粟品种,即《要术》所谓“穗皆有毛……免雀暴”。此处引文中“竹头茎青”,明代刻本无“茎”字,更合适些。
〔3〕郭璞(276—324): 东晋训诂学家。所著有《尔雅注》、《方言注》、《山海经注》等,今均存。 孙炎: 三国魏经学家,受学于郑玄。曾为《尔雅》、《毛诗》、《礼记》、《春秋三传》、《国语》等作注,今均佚。此处所引都是郭璞、孙炎注《尔雅》“粢,稷”的注文。今本郭注“稷”作“粟”,与正文不免偏离。又此注据《要术》他处例,应列在《尔雅》正文下,此处疑有窜误。
【译文】
种谷:
谷,就是稷,叫作粟。谷,原来是五谷的总名,不是只指粟。但是现在的人已经专叫稷为谷子,是习俗相沿这样称呼的。
《尔雅》说:“粢,就是稷。”
《说文》说:“粟,是好谷的子实。”
郭义恭《广志》说:“有赤粟、白茎〔粟〕,有黑格雀粟,有张公斑,有含黄苍,有青稷,有雪白粟,亦名白茎。还有白蓝下、竹头茎青、白逮麦、擢石精、卢狗蹯等名目。”
郭璞注《尔雅》说:“现在江东叫稷为粢。”孙炎注说:“稷,就是粟。”
按: 今世粟名,多以人姓字为名目,亦有观形立名,亦有会义为称,聊复载之云耳:
朱谷、高居黄、刘猪獬、道愍黄、聒谷黄、雀懊黄、续命黄、百日粮〔1〕,有起妇黄、辱稻粮、奴子黄、(音加)支谷、焦金黄、鹌(乌含反)履苍—一名麦争场:此十四种,早熟,耐旱,熟早免虫。聒谷黄、辱稻粮二种,味美。
今堕车〔2〕、下马看、百群羊、悬蛇赤尾〔3〕、罢虎黄〔4〕、雀民泰〔5〕、马曳缰、刘猪赤、李浴黄、阿摩粮、东海黄、石(良卧反)岁(苏卧反)、青茎青、黑好黄、陌南禾、隈堤黄、宋冀痴、指张黄、兔脚青、惠日黄、写风赤、一(奴见反)黄、山鹾(粗左反)、顿黄: 此二十四种,穗皆有毛,耐风,免雀暴。一黄一种,易舂。
宝珠黄、俗得白、张邻黄、白鹾谷、钩干黄、张蚁白、耿虎黄、都奴赤、茄芦黄、薰猪赤、魏爽黄、白茎青、竹根黄、调母粱、磊碨黄、刘沙白、僧延黄、赤粱谷、灵忽黄、獭尾青、续德黄、秆容青〔6〕、孙延黄、猪矢青、烟熏黄、乐婢青、平寿黄、鹿橛白、鹾折筐、黄、阿居黄、赤巴粱、鹿蹄黄、饿狗苍、可怜黄、米谷、鹿橛青、阿逻逻: 此三十八种,中大谷〔7〕。白鹾谷、调母粱二种,味美。秆容青、阿居黄、猪矢青三种,味恶。黄、乐婢青二种,易舂。
竹叶青、石抑(创怪反)、—竹叶青一名胡谷—水黑谷、忽泥青、冲天棒、雉子青、鸱脚谷、雁头青、揽堆黄、青子规: 此十种,晚熟,耐水;有虫灾则尽矣。
【注释】
〔1〕谷子通常以全生长期70—100天为早熟品种。这里也以“百日粮”列为早熟种。生长期最短的当是“麦争场”、“续命黄”等品种。
〔2〕“今”,疑是“令”之讹。
〔3〕“尾”,疑衍。
〔4〕“罢”,借作“罴”字。
〔5〕“民”,疑是“泯”字之误,意谓免除。此类二十四个品种都因穗上有芒刺,能“免雀暴”(啄食),因有此名。“雀泯泰”,与早熟的“雀懊黄”之意相类似,如果作“民”,有“雀”施暴,何来“民泰”?
〔6〕“容”,疑是“”字落一横错成。唐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二三“坳凹”注:“凹……《苍颉篇》作‘’……垫下也。”“秆(kě)”即“秆凹”,谓谷穗垂重,秆端凹曲。
〔7〕金抄、湖湘本作“中大谷”,明抄作“中租火谷”。启愉按: 《尔雅·释天》:“六月为且。”隋杜台卿《玉烛宝典》卷六引《尔雅》作“六月为旦”,下引李巡注:“六月阴气将盛,万物将衰,故曰‘旦’时也。”是以“旦”喻阴之始,所谓阴盛万物将衰,对谷来说是到了成熟期,也许这个加禾旁的“”字,是指说谷的成熟。如果这个臆说成立,那“中”就是“中熟”。贾氏对品种按生长期分类,叙述有序,到这里正该说到中熟品种。至于“大谷”,则指种植面积较广,种的人也较多。
【译文】
〔思勰〕按: 现在粟的名称,多用人的姓名为名目,也有看形状命名的,又有按性质会意命名的。这里姑且把它们记录下来:
朱谷、高居黄、刘猪獬、道愍(mǐn)黄、聒谷黄、雀懊黄、续命黄、百日粮,有起妇黄、辱稻粮、奴子黄、支谷、焦金黄、鹌履苍—也叫麦争场: 这十四种,成熟早,耐旱,熟早了不受虫害。聒谷黄、辱稻粮二种,味道好。
今堕车、下马看、百群羊、悬蛇赤尾、罴虎黄、雀民(?)泰、马曳缰、刘猪赤、李浴黄、阿摩粮、东海黄、石(l uò)岁(suǒ)、青茎青、黑好黄、陌南禾、隈堤黄、宋冀痴、指张黄、兔脚青、惠日黄、写风赤、一(niàn)黄、山鹾(cuó)、顿(dǎng)黄: 这二十四种,穗上都有芒刺,因而能抗风,也避免雀鸟的啄食。一黄一种,容易舂。
宝珠黄、俗得白、张邻黄、白鹾谷、钩干黄、张蚁白、耿虎黄、都奴赤、茄芦黄、薰猪赤、魏爽黄、白茎青、竹根黄、调母粱、磊碨黄、刘沙白、僧延黄、赤粱谷、灵忽黄、獭尾青、续德黄、秆容(?)青、孙延黄、猪矢青、烟熏黄、乐婢青、平寿黄、鹿橛白、鹾折筐、黄、阿居黄、赤巴粱、鹿蹄黄、饿狗苍、可怜黄、米谷、鹿橛青、阿逻逻: 这三十八种是中〔熟〕(?)栽培较多的谷子。白鹾谷、调母粱二种,味道好。秆容青、阿居黄、猪矢青三种,味道差。黄(diàn)、乐婢青二种,容易舂。
竹叶青(又叫胡谷)、石抑(cuì)、水黑谷、忽泥青、冲天棒、雉子青、鸱脚谷、雁头青、揽堆黄、青子规: 这十种,成熟晚,比较耐水;可有虫灾就全完了。
凡谷,成熟有早晚,苗秆有高下,收实有多少,质性有强弱,米味有美恶,粒实有息耗。早熟者苗短而收多,晚熟者苗长而收少。强苗者短,黄谷之属是也;弱苗者长,青、白、黑是也。收少者美而耗,收多者恶而息也〔1〕。地势有良薄,良田宜种晚,薄田宜种早。良地非独宜晚,早亦无害;薄地宜早,晚必不成实也。山、泽有异宜。山田种强苗,以避风霜;泽田种弱苗,以求华实也。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劳而无获。入泉伐木,登山求鱼,手必虚;迎风散水,逆坂走丸,其势难。
凡谷田,绿豆、小豆底为上,麻、黍、胡麻次之,芜菁、大豆为下。常见瓜底,不减绿豆,本既不论,聊复记之。〔2〕
【注释】
〔1〕《要术》那时作为主粮的谷子已发展有86个品种,反映品种资源的丰富和种植面积的开广。品种有早熟和晚熟,有高秆和矮秆,强秆和弱秆,有耐旱、耐水、抗风、抗虫等抗逆性能的强或不强,情况复杂。贾思勰通过细密调查观察,且对某些品种有亲身实践经验,在这基础上作了分析比较研究,总结出形态和性状之间存在着的一定的相关性,值得重视: (一)植株高矮和产量的关系: 矮秆的产量高,高秆的产量低。这个问题在1 400多年前已被记录下来,很了不起,也很值得借鉴。(二)植株高矮和茎秆强弱、籽粒颜色的关系: 矮秆的茎秆坚强,抗倒伏力强,籽粒黄色;高秆的比较软弱,籽粒青、白、黑色。(三)植株高矮和成熟期的关系: 矮秆的成熟早,高秆的成熟晚。(四)植株高矮和地宜的关系: 根据(二)和(三),矮秆的宜于种在山田,以抗风霜;高秆的宜于种在低地,以发挥它比较耐水的性能,求得较好的收获。(五)植株高矮和种植布局: 由于(一)至(三)的关系,黄谷茎秆矮,早熟,产量高,坚强抗旱抗风,86个品种中大量的是黄谷,种植布局也以早中熟的矮秆黄谷占优势。(六)籽粒糯性和产量、口味的关系: 糯性的产量低,吃味好而不涨锅;不糯的产量高,吃味差而出饭率高。不但谷子如此,黍、穄也是这样(卷二《黍穄》)。这个千百年来存在着的淀粉化学组成和产量之间的矛盾,已被贾氏直觉地认识,其中“秘奥”,现代科学也还难以突破。
〔2〕“本既不论”,指《要术》本文没有说到。但既然瓜底也很好,为什么不在正文里说,怀疑此注是后人所附益。
【译文】
谷子,成熟有早有晚,茎秆有高有矮,收的子实有多有少,植株的性质有的坚强,有的软弱,米的味道有好有差,谷粒舂成米有的折耗少,有的折耗多。成熟早的茎秆矮,但收获量大;成熟晚的茎秆高,但收获量少。植株坚强的长得矮,黄谷这类是这样;植株软弱的长得高,青谷、白谷、黑谷就是这样。产量少的吃口好,但不涨锅;产量多的吃口差,但出饭率高。此外,土地有肥有瘠,肥地宜于晚些种,瘦地宜于早种。肥地不仅宜于晚种,就是种早了也没有妨害;瘦地必须早种,种晚了一定结不成种实。山田、低湿地也各有所宜。山田要种植株坚强的苗,以避免风霜为害;低湿的地要种植株比较软弱的苗,希望得到较高的收成。顺应天时,酌量地利所宜,种庄稼才能用少量的人力,而得到更多的成功。如果只凭主观而违反自然规律,便会白费劳力,没有好收成。到泉水里去伐木,到山上去捉鱼,一定空手回来;迎着风向泼水,逆着斜坡向上面滚球,势必有困难。
种谷子的地,前茬是绿豆、小豆的地最好,大麻、黍子、芝麻的差些,芜菁、大豆的最差。常常见到前作种瓜的地种谷子,不比前茬是绿豆的差,不过本文既没有说到,姑且附记在这里。
良地一亩,用子五升,薄地三升。此为稙谷,晚田加种也。
谷田必须岁易。子则莠多而收薄矣〔1〕。,尹绢反。
二月、三月种者为稙禾〔2〕,四月、五月种者为稚禾。二月上旬及麻菩音倍,音勃、杨生种者为上时,三月上旬及清明节、桃始花为中时,四月上旬及枣叶生、桑花落为下时。岁道宜晚者,五月、六月初亦得。
【注释】
〔1〕(yuàn)子: 指落子发芽,即重茬播子,播子与原先的落子同地重芽,因而莠草多。按: 谷子忌连作,农谚有“谷后谷,坐着哭”,“不怕重茬(指受害后补种),只怕重芽”。落子重芽成为莠草。莠草传播多种病虫害,危害极大。
〔2〕“稙”,各本均讹作“植”,这是指种早谷子,字应作“稙”,故改正。
【译文】
肥地一亩用五升种子,瘦地用三升。这是指早谷子;如果种晚田,种子要多加些。
谷田必须每年更换〔,不宜连作〕。子就会莠草多,收成也就减少了。
二月、三月种的是早谷子,四月、五月种的是晚谷子。二月上旬及大麻子发芽、杨树长芽的时候下种,是上好的时令,三月上旬及清明节、桃花刚开的时候,是中等时令,四月上旬及枣叶长出、桑花落下的时候,是最迟的时令。年岁宜于晚种的,五月到六月初下种也可以。
凡春种欲深,宜曳重挞〔1〕。夏种欲浅,直置自生。春气冷,生迟,不曳挞则根虚,虽生辄死。夏气热而生速,曳挞遇雨必坚垎〔2〕。其春泽多者,或亦不须挞;必欲挞者,宜须待白背,湿挞令地坚硬故也。
凡种谷,雨后为佳。遇小雨,宜接湿种;遇大雨,待秽生。小雨不接湿,无以生禾苗;大雨不待白背,湿辗则令苗瘦〔3〕。秽若盛者,先锄一遍,然后纳种乃佳也。春若遇旱,秋耕之地,得仰垅待雨〔4〕。春耕者,不中也。夏若仰垅,非直荡汰不生,兼与草秽俱出。
凡田欲早晚相杂。防岁道有所宜。有闰之岁,节气近后,宜晚田。然大率欲早,早田倍多于晚。早田净而易治,晚者芜秽难治。其收任多少,从岁所宜,非关早晚。然早谷皮薄,米实而多;晚谷皮厚,米少而虚也。
苗生如马耳则镞锄〔5〕。谚曰:“欲得谷,马耳镞(初角切)。”稀豁之处,锄而补之。用功盖不足言,利益动能百倍。凡五谷,唯小锄为良。小锄者,非直省功,谷亦倍胜。大锄者,草根繁茂,用功多而收益少。良田率一尺留一科。刘章《耕田歌》曰〔6〕:“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类者,锄而去之。”谚云:“回车倒马,掷衣不下,皆十石而收〔7〕。”言大稀大穊之收,皆均平也。
【注释】
〔1〕挞( tà ): 一种用来镇压虚土和覆土的农具。用一丛枝条缚成扫把的样子,上面压着泥土或石块,用牲口或人力牵引。见图五(采自《王氏农书》)。压在挞上的东西重些,叫作重挞。
图五 挞
〔2〕坚垎: 坚硬的土块。《要术》地区主要是黄土。黄土除沙性土外,一般稍黏到黏,垆土也是黏质土。凡黏性土有一共同的特性,就是湿时黏泞,干后坚硬;稍干或半干遇雨,不稂不莠更糟糕,极难熟化;但晒透后遇雨又易于酥散。《要术》所有整地、播种和中耕等的操作要求,都是对付这种土壤的针对性措施。这里“曳挞遇雨必坚垎”,下文“湿挞令地坚硬”,“湿锄则地坚”,以至《耕田》篇的“湿耕坚垎”,“湿劳令地硬”,等等,都是针对这种黏性土没有干透,半途遇雨会板结,因而要避免的合理措施。
〔3〕辗: 同“碾”,是一种磙压农具,用于种后的覆土镇压。采《王氏农书》的砘车作参考(图六)。湿辗使地坚结,苗根下扎扩展困难,营养不足,因而苗株瘦弱。
图六 砘车
〔4〕仰垅待雨: 敞开着垄沟等雨。秋耕的地,经过冬春反复冻融,土壤风化,有良好结构,承受雨雪水分又多,蓄有丰足的底墒,所以不妨敞垄等雨。春耕的地,没有这个条件,并且翻耕后更须加强保墒,岂能敞垄跑墒。
〔5〕镞锄: 这是一种锄法,“镞”不是农具。《王氏农书》说:“夫锄法有四:一次曰镞,二次曰布……”镞是一种锄法,是利用锄角进行锄间,比手间快,同时松动表土。《要术卷五·伐木》“种地黄法”:“锄时别用小刃锄。”小刃锄如今药锄,可没有作为农具的专名“镞锄”。
〔6〕《耕田歌》见《史记》卷五二《齐悼惠王世家》,“类”作“种”。《汉书》卷三八《高五王传》并载其事。刘章是刘邦的孙子。当时吕后专政,诸吕擅权,刘章要除去诸吕,在一次宴会上借机唱此农歌。
〔7〕十石而收: 收到十石。没有说明是多大面积,上下文很难理解。如果单位面积是一亩,那收到十石是高产,应该是合理密植的,则与农谚说的极稀极密矛盾。农谚稀到极点密到极点还能亩收十石,绝不可能,那只能是很坏很坏的收成。“十石”应有误字或有脱文,但无从臆测。总之,《要术》一尺留一窠,要求稀密适度,引农谚应是说极稀极密都不好,才能讲得通,故译文加“不好”二字。
【译文】
谷子,凡是春天种的要深些,种后拖重挞镇压。夏天种的要浅,〔只覆土,用不着拖挞,〕就放着让它自然出苗。春天气温低,出苗迟,如果不拖挞镇压,根虚浮着和土壤不相密接,就是出了苗也会死去。夏天天气热,出苗快,拖挞压过后如果遇上雨,必然板结成硬块,〔苗就出不了了。〕假如春天雨水多的,也许不需要拖挞;一定要拖的话,该等到土面发白的时候,因为湿时去拖,泥土便会坚硬。
凡种谷子,雨后下种为好。遇上小雨,该趁湿下种;遇着大雨,等杂草发芽后再种。小雨不趁湿下种,湿润不够,没法长出禾苗;大雨不等到土面白背时下种,湿着就去磙压覆土,会使长出的苗株瘦弱。如果杂草很多,先锄一遍,然后下种为好。假如春天遇到干旱,去年秋耕的地,可以敞开着垄沟等雨。春耕的地可不能这样干。夏天如果敞开着垄沟等雨,不但种子会被雨水冲走,没法出苗,就是出了苗,杂草混杂着一起长出,很糟糕。
谷子田要早田和晚田配搭着种。防恐年岁有宜早宜晚的不同。有闰的年份,节气推后了些,宜于晚些种。然而大率还是要早些种,早田要比晚田多一倍。早田田里干净些,容易整治;晚田杂草多,整治烦难。至于收成的或多或少,随着年成的好坏,本来跟早种晚种没有关系。不过,早谷子皮壳薄,米粒充实,产量也多;晚谷子皮壳厚,产量少,米粒也欠充实。
谷苗刚长出像马耳的形状时,就要镞锄。农谚说:“要想得谷,马耳就镞。”稀疏空缺的地方,锄松土移苗补上。费工夫自然不必说,但常常可得到百倍的利益。凡是五谷,总是在苗小时就锄为好。苗小时锄,不但省工夫,收得的谷也加倍的好。长大了才锄,草根长得繁密,用的工夫多,而收益反而减少。好田留苗的标准,相距一尺留一窠。刘章《耕田歌》说:“深耕密种,定苗要疏;不是同类,统统锄去。”农谚说:“稀到可以使车马掉头,密到可以撑住衣服不落下去,都可以收到十石。”这是说极稀和极密的收成,都是一样〔不好〕的。
薄地寻垅蹑之〔1〕。不耕故。
苗出垅则深锄。锄不厌数〔2〕,周而复始,勿以无草而暂停。锄者非止除草,乃地熟而实多,糠薄米息。锄得十遍,便得“八米”也。
春锄起地,夏为除草。故春锄不用触湿,六月以后,虽湿亦无嫌。春苗既浅,阴未覆地,湿锄则地坚。夏苗阴厚,地不见日,故虽湿亦无害矣。《管子》曰:“为国者,使农寒耕而热芸。”〔3〕芸,除草也。
苗既出垅,每一经雨,白背时,辄以铁齿 楱纵横耙而劳之。耙法: 令人坐上,数以手断去草;草塞齿,则伤苗。如此,令地熟软,易锄省力。中锋止。
苗高一尺,锋之。三遍者皆佳。耩故项反者,非不壅本苗深,杀草益实,然令地坚硬,乏泽难耕。锄得五遍以上,不烦耩。必欲耩者,刈谷之后,即锋茇(方末反)下令突起,则润泽易耕。
【注释】
〔1〕蹑之: 用脚踏过。这是中耕管理上的措施,不是种后脚踏覆土压土(下文首段就是脚踏覆土)。现在群众有“踩青”壮苗的经验,即在谷苗长到三四片真叶时用脚踩,有抑制地上部生长,促进根系下扎,使苗壮健的作用。小注说明其地未经耕翻,所以采用踩苗的办法,促使根系下扎壮苗。其地该就是秋收之后牛力安排不过来,没法秋耕,只在九、十月里耢一遍,到次年春天不耕而“种”的。
〔2〕数(shuò): 多次。
〔3〕见《管子·轻重·臣(匡)乘马》,文作:“彼善为国者,使农夫寒耕暑耘。”
【译文】
瘦地,一垄一垄地都用脚踏过。是未经耕翻的缘故。
谷苗长出垄沟了,就行深锄。锄的次数不嫌多,一次锄遍了回头循环再锄,不要因为没有杂草就暂时停止不锄。锄地不光是为了除草,还在松土使土壤匀熟,因而结的子实多,糠薄,出米率高。锄过十遍,便可舂得八成的米。
春锄是为了起地松土,夏锄是为了除草壮苗。所以春锄不要在地湿时去锄;六月以后,就是湿锄也没有妨害。春天的苗还小,还没有荫蔽地面,湿锄会使土壤干硬。夏苗长茂了,荫蔽面大,地面被遮盖着不见太阳,所以湿锄也没有妨害。《管子》说:“治理国家的人,使农民寒时耕地,热时芸地。”芸,就是除草。
苗已经长出垄沟,每下一场雨,土面白背时,就用铁齿拖耙一纵一横地耙过,接着用耢耢平。耙的方法: 叫人坐在耙上面,不断地用手扯去耙齿里的草土;否则,被草塞住耙齿,会使禾苗受伤。如此,地就匀熟柔和,容易锄,省力气。到可以用锋的时候,停止耙耢。
苗长到一尺高,就用锋来锋。锋三遍为好。如果用耩来耩,并不是不能把土壅到根旁,使苗培土深些,又能杀死杂草,多结子实,缺点是使土地坚硬,揭墒失去润泽,以后耕翻就难了。锄到五遍以上,就不必耩。如果一定要耩,必须在收谷之后,立即用锋在谷茬之下锋过,使浅土层高起,这样,地会有润泽,以后容易耕。
凡种,欲牛迟缓行,种人令促步以足蹑垅底〔1〕。牛迟则子匀,足蹑则苗茂。足迹相接者,亦可不烦挞也。
熟,速刈。干,速积。刈早则镰伤〔2〕,刈晚则穗折,遇风则收减。湿积则藳烂,积晚则损耗,连雨则生耳。
凡五谷,大判上旬种者全收,中旬中收,下旬下收。
《杂阴阳书》曰:“禾‘生’于枣或杨。九十日秀,秀后六十日成。禾生于寅,壮于丁、午,长于丙,老于戊,死于申,恶于壬、癸,忌于乙、丑。
“凡种五谷,以‘生’、‘长’、‘壮’日种者多实,‘老’、‘恶’、‘死’日种者收薄,以忌日种者败伤。又用‘成’、‘收’、‘满’、‘平’、‘定’日为佳〔3〕。”
《氾胜之书》曰:“小豆忌卯,稻、麻忌辰,禾忌丙,黍忌丑,秫忌寅、未,小麦忌戌,大麦忌子,大豆忌申、卯。凡九谷有忌日,种之不避其忌,则多伤败。此非虚语也。其自然者,烧黍穰则害瓠〔4〕。”《史记》曰:“阴阳之家,拘而多忌。”〔5〕止可知其梗概,不可委曲从之。谚曰“以时,及泽,为上策”也。
【注释】
〔1〕“种人”句: 这“令”和“种人”是指令掌耧车的耧种人,还是指叫另一个跟在犁后面播子的人?从脚迹紧密相接地踏过去的操作看,该是叫另一人在犁道后播子。
〔2〕镰伤: 按,今北方有“谷子伤镰一把糠”的农谚,是说谷子收割过早则多秕糠。清祁寯藻《马首农言·种植》引农谚:“麦子伤镰一张皮。”解释说:“伤镰,谓刈太早也。”伤镰原指早割,因早割籽粒没有成熟,就转而成为籽虚不实的代词。
〔3〕“成”、“收”等日子: 这是古代星占术中建除家的说法,定出建、除、满、平、定、执、破、危、成、收、开、闭十二个字,依次循环配合在一个日子上,定其日为“成”日或“收”日等,用来判断日子的吉凶。这和种植的忌日吉日同样是迷信的说法。
〔4〕《御览》卷九七九“瓠”引《风俗通》:“烧穰杀瓠。俗说,家人烧黍穰,使田中瓠枯死也。”今本《风俗通》无此记载。
〔5〕见《史记》卷一三〇《太史公自序》,是司马迁父亲司马谈说的话,贾氏以意掇引,原文是:“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未必然也。”下文是贾氏的辩说,指明不可曲意迁就它跟着走,仍以掌握宝贵时机,趁着良好墒情为上策。
【译文】
凡种谷子,要让牛慢慢地走,叫下种的人紧跟着脚步短促地踏着垄底走过去。牛走慢了,子下得均匀,脚踩着过去,〔使种子和土壤密接,〕苗长得茂盛。如果脚迹一步步地紧密相连接,也可以不必拖挞覆土。
熟了,赶快收割。干了,赶快堆积。割早了籽粒不饱满,割晚了穗子可能断折,遇上风会落粒,收入便减少。湿着堆积,稿秆会霉烂;堆积晚了,会有损耗;连日下雨,还会霉变、生芽。
所有五谷,大多上旬种的十分全收,中旬种的中等收成,下旬种的下等收成。
《杂阴阳书》说:“禾与枣树或杨树相生。九十日孕穗,孕穗后六十日成熟。禾,生在寅日,壮在丁、午日,长在丙日,老在戊日,死在申日,恶在壬、癸日,忌在乙、丑日。
“凡种五谷,在它‘生’、‘长’、‘壮’的日子种的,结实多;在‘老’、‘恶’、‘死’的日子种的,收成少;在忌日种的,会遭到败伤。又,在‘成’、‘收’、‘满’、‘平’、‘定’的日子种,都好。”
《氾胜之书》说:“小豆忌卯日下种,稻、大麻忌辰日,谷子忌丙日,黍忌丑日,秫忌寅、未日,小麦忌戌日,大麦忌子日,大豆忌申、卯日。种这些‘九谷’,都有忌日,如果不避开忌日下种,大都会遭到损伤失败。这不是假话。它是自然的道理,正像在家里烧黍秸,会使地里的葫芦受损害一样。”《史记》说:“阴阳家们做事拘执而有许多禁忌。”〔思勰按:〕 我们只可大致知道他们有那么一种说法,不可曲意迎合地跟着他们走。农谚说得好:“掌握宝贵的时机,趁着良好的墒情,这才是唯一的上策。”
《礼记·月令》曰:“孟秋之月……修宫室,坏垣墙〔1〕。
“仲秋之月……可以筑城郭……穿窦窖,修囷仓。郑玄曰:“为民当入,物当藏也。……堕曰窦,方曰窖。”按: 谚曰:“家贫无所有,秋墙三五堵。”盖言秋墙坚实,土功之时,一劳永逸,亦贫家之宝也。乃命有司,趣民收敛,务畜菜,多积聚。“始为御冬之备。”
“季秋之月……农事备收。“备,犹尽也。”
“孟冬之月……谨盖藏……循行积聚,无有不敛。”“谓刍、禾、薪、蒸之属也。”
“仲冬之月……农有不收藏积聚者……取之不诘。“此收敛尤急之时,有人取者不罪,所以警其主也。””
《尚书考灵曜》曰〔2〕:“春,鸟星昏中,以种稷。“鸟,朱鸟鹑火也。”秋,虚星昏中,以收敛。“虚,玄枵也。””
《庄子》长梧封人曰:“昔予为禾,耕而卤莽忙补反之,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其实亦灭裂而报予。郭象曰:“卤莽、灭裂,轻脱末略,不尽其分。”予来年变齐在细反,深其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予终岁厌飱。”〔3〕
【注释】
〔1〕坏(péi): 同“培”。用泥土涂塞空隙。
〔2〕《尚书考灵曜》: 纬书的一种。《隋书·经籍志一》著录有《尚书纬》三卷,注说:“郑玄注。梁六卷。”《考灵曜》是《尚书纬》的一种。引文中注文是郑玄注。纬书对“经书”而言,是汉代人混合神学附会儒家经义之书,“六经”和《孝经》都有纬书,总称“七纬”。隋炀帝搜罗天下谶纬之书而焚毁之,原书均佚。
〔3〕见《庄子·则阳》,是长梧封人对子牢说的话。
【译文】
《礼记·月令》说:“孟秋七月……修理房屋,涂塞墙壁。
“仲秋八月……可以修筑内外城墙……挖掘窦窖,修理粮仓。郑玄注解说:“因为百姓都快要回到邑城里来住,收获的东西,也应当贮藏起来了。……椭圆的叫窦,方的叫窖。”〔思勰〕按: 谚语说:“穷人家虽然什么都没有,秋天打的墙总有三五堵。”这是说秋天的墙比较坚固,因为适逢做土功的好时机,打好的墙一劳永逸,也算是穷人家的财宝。命令有职掌的人,催促老百姓收获,务必多蓄蔬菜,多积聚其他物品。“开始作为过冬的准备。”
“季秋九月……庄稼都收获完备了。“备,就是完尽的意思。”
“孟冬十月……谨慎地作好贮藏工作……到各处视察老百姓积聚的情形,所有东西全都该收敛进来。“是说刍草、谷物、柴薪之类,〔都该收敛进来〕。”
“仲冬十一月……农民如果还有没有收藏积聚的东西,任何人都可以拿去,不予追究。“这时已经到了收聚最急迫的时候,有人拿去,没有罪过,这是警惕教育它的主人的。””
《尚书考灵曜》说:“春天,黄昏时鸟星运行到正南方,就种稷。〔郑玄注解说〕:“鸟星,是朱鸟七宿中的鹑火。”秋天,黄昏虚星运行到正南方,就收获。“虚星,是玄武七宿中的玄枵。””
《庄子》中记载长梧地方守封疆的人说:“从前我种禾谷,耕的时候卤莽粗浅,谷实也卤莽粗浅地报答我;锄的时候灭裂粗暴,谷实也灭裂粗暴地报答我。郭象注解说:“卤莽,灭裂,都是草率马虎,没有尽到精耕细作的本分。”第二年我变更了老办法,深深地耕,细细地操作,禾谷长得又茂盛又饱满,我一年到头吃得饱饱的。”
《孟子》曰:“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1〕赵岐注曰:“使民得务农,不违夺其农时,则五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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