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倦圃莳植记 [book_author]曹溶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学术杂记,植物志,完结 [book_length]35745 [book_dec]三卷。清曹溶撰。《倦圃莳植记》的主要内容为记载作者从山西阳和道为官归里后,在居室“倦圃”园中种植花卉、竹树情况的书。书前有康熙甲子(1684)年间自序一篇。正文分为花卉二卷,竹树一卷。分别记载花卉、竹树的名品、故事,说明其各自种植的方法。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实为可观。但有的内容写得过于细微、繁琐,风格仍没有脱离明末小品的习俗。是书可以说是作者晚年的游戏之作。《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据浙江巡抚采进本列为存目。 [book_img]Z_12008.jpg [book_title]序 小園花木率皆舊栽，年來稍補其缺畧，而種植之法素所未諳，實藉場師指授，因一一識之。李贊皇平泉之記殊覺不達，吾所不效，不過偶爾典趣所寄，涉筆及之，畧次其大概，無分品之高下，亦非以所愛者先之，所不愛者後之也。 康熙甲子立夏後二日倦圃老人書。 [book_title]總論卷上 繡水曹溶潔躬著 總論第一 凡為圃之道有二，曰曠如也，曰奧如也。曠宜茂樹長林，森然咸備；奧宜幽馥蟠枝，意到便足，有力者則兼兩美而叠用之，其次則擇一而取給焉，又其次則植寸卉於尺宅，亦奧如也遺意耳。 夫色盲聲聾比於斧斤，利逐名馳徒自廝役，曷若挹露華為姬姜，聆風竹為管弦，早起晏臥，勤施灌溉栽培，以期勳業之成就，春花秋實玩熟生長收藏，以窺造化之闔闢，蓋通者可以遺榮，而塞者可以忘悶，豈非目前真樂，人人可致者哉。 嘗品列植物，各有第一。大樹惟松，小物惟菖蒲。花之香勝者惟蘭，色勝者惟牡丹。果惟蜜橘。皆就此地現在者而論，若達方難致，則弗敢泛及焉。 君子可以寓意於物，而不可留意於物。凡嘉樹奇花我固有之，誠可朝夕受用，儻他人所寶未易羅致，或大地公共勿許擕歸，此等但當以雲煙過眼之理處之，則無往而不適其適也己。 聖人為腹不為目，凡草木之芬芳貞固，可以比德者尚矣。此外則或資其材，或取其蔭，或供為食，或儲為藥，末節乃玩其色，雖兼收並蓄，而輕重緩急之間，詎可無微權也耶。 松栢之霜皮翠黛，自是李成寒林圖。梅之冷蕊疎枝，自是花光、補之寫意畫。竹之老節直幹，自是篆籕；風篁雨葉，自是草書。葡萄之蔓衍，自是顛素揮毫。蘭蕙之卷舒，自是子昂波磔。乃知蓮花似六郎，雖佞人之言，而借論物理却是妙解。 論木第二 松之常品，世人呼為柴松，然千歲奇古，形偃盖而聲步虛，此必其選也，固當為甲之甲。或邂逅成山澤之癯者，則為天目松，二松質異而種同，皆兩鬣。其五鬣者，一松而名殊，曰五鬚，曰五粒，曰五釵，其葉翠而細。此土無大者，聞雲南及西北諸藩皆高樹彌山谷，秀大而子多，今之市充果食者即是物也，當為甲之乙。括子松，俗名剔牙松，三鬣，其葉蒼而勁，房小子少而亦甘香，此地昔罕，而今繁，當為甲之丙。凡木之結子，無踰周星者，惟松實初年青嫩，明年老足，兩周歲而成，是以性耐歲寒，亦非他樹可及，此通二鬣、三鬣、五鬣皆然，故總為木之甲品云。 栢當以千頭側栢為乙之甲，閩種也，繁枝上聳，團如車蓋而蒼翠可愛，其葉可餌、可湯、可藥。別一種曰扁栢，則常品耳。纓絡栢，檜樹之類，其別族也，亦若羅漢、鵞毛皆冒松姓而未許。通譜云：松栢之附庸曰杉。隆冬栢色暫紅而松愈蒼翠，一公二伯木之序爵較然。 桑可飼蠶，以衣被天下，當為木之丙。若不耐養蠶，祇售其葉，亦可為恆產。嘗遇湖州一筆賈，見此地園多雜樹，慨然相勸，何不盡芟去，以其地種桑，予深服其言而未能行也。白桑有花無實，黑桑有實無花，飼蠶須種白桑，欲收紫椹為藥，明目延年，則黑桑亦可種十分之二也。每歲翦剝冗枝，其薪更可熬藥。 枸杞，一名西王母杖。產甘州者良。扦插易活，種子亦生。嫩苗可茹，子可食亦入藥，根為地骨皮。又有一種黃者，亦甘州種也，與紅者顏色照映，真如珊瑚閒木難耳。 川椒，真者九葉成簇，嫩芽可食，微觸其枝便覺𩡕馞，摩頂放踵無不苾芬，靈均馳彼椒丘，厥有旨哉，子紅芳而獨蒂，綴二細珠，用勝常品。 右甘州枸杞、川椒，遠物也，而吾土可植，又佳而適用，定品同為木之丁。 梧桐棲鳳，書齋蔭之特雅，倪元鎮日督童子洗拭宜也，非迂也。顛木之有由孽，名曰桐孫，植根深而壽特永，木品定為戊。梓材孔良與相頡頏。 豫樟，一名香樟。參天蒼鬱，凌冬不凋，花葉俱馥，園亭丘壟植之俱宜。定品為木之己。 吳中茶，虎丘為聖，天池為賢。取本山上堆高，即家園亦可植，摘鮮旋用便能撮，虎丘、天池於掌中矣。花如白玉，而心有蜜珠，亦一奇也。定品為木之庚。雖然新茶首薦，雖讓本山而常用益人，却宜顧諸生與熟既殊甘苦，而蒸與炒又分燥潤，如人飲水冷煖自知。 庭槐綠陰，盛夏翠幕，花實並收，可染可藥，葉製冷淘，杜陵飽嚼。定品為木之辛。 椐榆相侶，葉辨粗細，初種落落，久成陰庇，不求近功，十年之計。定品為本之壬。 金線、銀線，柳之白眉，風流張緒與同姿。定品為木之癸。 雜疏畧於木，故此獨詳定焉。其餘雜木若女真、石楠、黃楊、丹楓、烏絨、西河柳，可以點景。五加芽、金雀花可以點茶。香椿可供素饌。金櫻可充藥材。枸橘可禦暴客。或栽隙地，或編籬落，但隨人意所便，皆可取用也。天竹亦木之餘裔也，忌糞，宜於雞毛水。別一種秋開千葉黃花而葉小，異名曰棲鳳竹。 論花第三 花之以香勝者，蘭也、梅也、菊也、桂也、蓮也、茉莉也、水僊也、玫瑰也、瞻葡也、百合也、瑞香也。蠟梅附於梅，木香附於玫瑰，山礬附於水仙。以色勝者，牡丹也、芍藥也、海棠也、石岩也、佛桑也、蜀茶、滇茶也、黃白山茶、白綾也、玉蘭、梨花也、各色千葉桃也、各色千葉石榴也、拒霜也。秋海棠附於海棠，夾竹桃附於佛桑。其他雜花，若紫白丁香、黃薔薇、各色薔薇、各色月季、紫荊、紅紫粉白四微、木筆、郁李、棣棠、錦帶之類，皆有可取。惟繡球以白色無香，吾所獨殿，然嗜好不同，未可以我㮣人也。杏、李、櫻桃、來禽及單葉桃、石榴之輩，則當別為果子花一門。 草花以玉簪為冠，金宣次之，水木樨又次之，三種皆有香者。其餘若翦春羅、翦秋羅、渥丹、石竹、洛陽花、罌粟、麗春、蜀葵、秋葵、鳳僊、雞冠、金錢、决明、長春，實繁有徒悉數之，乃更僕未易終也。 凡花木之品高而難得者，主人宜親加調護，若夫果花、草花但園丁之職，所謂籩豆則有司存。 曾見刊行《建昌花譜》，所載山茶及杜鵑各二三十種，他方物產之盛一至於此。 蘭、蕙之辨，自山谷老人發之，然楚詞既曰：春蘭兮秋菊。又曰：秋蘭兮青青。陶詩亦曰：秋蘭氣應馥。秋芳絕無一幹一花者，而亦名為蘭，則其說未可盡泥也。今陽羨、臨安之蕙，其木如本地之蘭，則誠然矣。閩之多百花者，豈遽遜近境之一花者耶。閩人舊譜以獻歲蘭如鷹爪者不列甲品，諒亦自有公論。予嘗細玩興蘭之氣足神全者，其花隨長隨香，彌月不衰。惟玉魫蘭亦然，初疑其蕊瘦弱，吐花後漸舒漸白，大倍常花，香之奇而且久亦不啻倍焉，所以人人貴之，要非孟浪也。然則閩之甲品乃可當興之獨花，其地位固自迥別，山谷亦具眼哉。金邊蘭，細辨其種有二，一幹十二花，香重而葉邊黃色深長者為上；一幹九花，香輕而葉邊黃色淺短者為次，故好事者又有金邊、銀邊之疑云。米蘭一種，色深赤而香勝，又一種色更赤而無香，物之同中有異如此。除此三種奇品之外，莫若四季蘭為實受用，閩中隆冬亦芳，此地尚自四月以至十月，可大半年不乏花也。珍珠蘭，余屢植之，怯寒畧輕，今一本已五年無恙矣。樹蘭，曾植而未見花，近又購得，拭目以俟。 余有《羅鍾齋蘭譜》一卷，養法頗詳，然似浩汗，今撮其要於比，以便遵守。大率購時宜擇精神完足者。換土用好泥，烈火煅透。澆灌用天雨淡水、新鮮豆漿，盆底却須滲洩。三伏宜避西曬。立冬入室，滴水勿沾。寒風必避，遇暄則曝。春間忌早出戶及驟加冷濕，穀雨後方可隨意。如比即蘭事思過半矣。　按月蘭譜，六月，宜置涼亭水閣，蓋三伏時元無露水，故知此法良是。培蘭四戒：春不出，夏不日，秋不乾，冬不濕。 梅花，本當首選而讓於蘭，時以蜂之頂戴與股夾而决之，物無心而有心者聽焉。千葉綠蕚，余甚愛之，惜難得耳。玉蝶兩種，或純白而薄，或銀紅而肥，宜並存之。紅梅三種，春初有淺深二色，別一種色尤淡而香獨勝，十月後冬至前便盛開，一名早玉蝶，此佳品也。蠟梅貴磬口，取其色香俱勝，不但以形體圓肥耳。 物亦有今乃勝古者，菊之細花是也。舊譜漸不可憑，有志者儻能加意纂一新譜，是亦欣賞之盛事哉。木有花細而葉不細者，此一定之理。細花中黃、白者尤貴，所謂蜜牡丹、金翦絨、白翦絨、白荔枝等類是也。余於花無不究心，獨不敢入菊社，以其未易措手，恥漫為之而不□其玄耳。中歲宦遊，四方僕僕，未遑從事，𣇋而杜門著書，餘閑輙督園丁以蒔植，遂得名花百餘種，羅置案頭，日供吟詠，亦人生之樂事矣。祗一法吳下菊家俱未全合，南京養菊必以裙葉為重，然菊品殊平平，或者高品不能兩全耶，姑記以待能者。吾菊事未精，而獨勤甘菊之役，以其可茶、可湯、可酒、可生嚼、可糖食、可入藥、可為枕，直足稱樸於貌而優於才者，是以老饕加意而徧插焉。乃至其葉作湯，猶上可代茗飲，而下可熏浴池，菊之報老圃其亦不素餐號者歟，黃、白二甘皆真種子也，吾所植黃也，而白三之。 或謂菊人曰：吾子三時致力，而九秋告成，斯際也洵可樂乎。菊人應之曰：胡為其然也，爰自留種、培芽、分秧、移植，乃沃清泉，乃壅腴土，虫豸是膺，蟊賊是懲，時時運籌於心，日日改觀乎目，馴致胚胎若黍米，苞穎若彈丸，然後金玉進琢而綺繡交加焉，自始迄終何莫而非予樂也已，若必待薦西爽而採東籬方謂之樂，斯亦淺之乎其為樂也。君子以菊人為知言，用是推之，凡世之園日涉以成趣者，類若此哉。 茶之粗而真者價廉易辦，祇乏甘香耳，每壺加甘菊花三五朶便甘香悉備。更能以缸甏蓄天雨水，則惠山即在目前，此寒素所能致也。吾嘗擬拈出此類為簟瓢樂一集，姑俟之。 桂若稟性剛正，深有益於人。與木樨大不同，凡古人所謂桂者，多指藥中桂皮之樹耳，不但此土木樨未是，而閩中結子者亦非也。嶺南患木樨瘴，此地亦頗有聞氣眩暈者。又，入茶、酒中或因而腹脹，皆宜慎之。試觀玉局桂酒頌，則知吳樨閩子能不避三舍耶。 蓮之一身莫非有益於人者，大池為快，盆栽僅可供清玩。內典所重以其方花即果，故瓣多雖美，而有房乃佳，花紅取房，花白取藕，各有耑。吳郡陸玄白家一種紅蓮，乃房藕俱洪，而色味兼美，尤是佳品，此適用而可賞者也。 剖符於千頃之波，若雜疏中奇品，則葉常有超浣沙而遺世獨立者也，宜特貯於黃金之屋。 種盆蓮別無巧法，每盆底用田泥築實，約至六七分，取藕秧之神氣完足者，置其上方，以潔淨河泥覆之。置向陽處，時時沃以清泉，切不須用肥水澆擁，自然花實茂盛，連絡不絕矣。 茉莉，此地扦之亦活，但冬必萎耳。有一種重臺者，花葉俱細，徽人所重，謂之寶珠，香特蘊藉，而開久不落，品固自超。 水僊，獨為東土所宜，若欲事逸功倍，但須舍己從人。水仙之弟，爰有山礬，樹大香大，何必屈盤。 玫瑰，香溫良而味甘美，花之最有實用者，宜多植以作供。甚與雞毛水相宜，三五年一分則茂。予近得一株，高幾二丈，化作重臺，大如芍藥，頗異凡種。白木香有二種，紫心而小者為勝，宋人所謂荼䕷定此花也。《山家清供》以入米蒸飯，亦善取用。 瞻葡花，雖萎猶勝一切花，他花萎即零落，惟梔子花初開潔白，次漸萎黃，後乃乾脫，終不飄散，乃知佛無誑語，而花之取重也亦以此。世人或以千葉為尚，我獨取單瓣者，秋林霜子，赭黃可玩。 瑞香，以金邊橘葉為佳，而純橘葉者更芬芳。是花也扦插雖易活，亦易槁於䖝。借用古兵法，二矛兮重兮。此花與蠟梅有　毒，宜稍防之。 牡丹，品高則花難開，江陰人亦借芍藥新接之力耳。不但菊尚細花，而牡丹、芍藥亦皆有細花細葉者，其種固自超。余所見牡丹止綠蝴蝶、紅獅頭，芍藥止皺葉紅，共三種是真細花。尺素雖佳亦粗花耳，舞青霓則聞而未見，然世有博物者必能遍觀盡識之，二花雖以色著，而品高者多香。天香紫、玫瑰紫雖中品而香俱勝，綠蝴蝶之香尤清遠，是淑氣之所鍾耶。芍藥，香草也，自古記之矣。古芍藥、牡丹不分，唐人於牡丹始加「木」字以別之。宋人譜謂牡丹之接或資人力，而芍藥之佳悉由天趣。又，芍藥妙品有維揚人二十餘年始得一見者，其重之如此。芍藥喜肥，必是用糞；牡丹惟宜於玉樓春，其他紅紫中品或有可糞者，如綠蝴蝶等必不可浪用。又，牡丹冬前勿澆肥，若秋間發露芽葉則明年花必不暢。牡丹、芍藥皆宜有新譜，江文通之彩筆余日望之，僕非老懶避事，恐聞見未廣，不敢叨此任耳。　舊譜所載，或昔無而今有，或昔最而今殿，已大半為陳言矣，以新意闡新花，擴前譜所未發。 西府為真海棠，而紫綿為真西府，餘皆非至物，所謂河南西府最大，然色淺而葉粗不足貴也，况其他乎。宋朝宸遊有所謂小春海棠，蓋木本者一歲而再花，色尤矯好，有識者未嘗不過而問焉。貼梗、木瓜，棠之別族耳。秋海棠，草本，而色却媚且在霜中，尤覺可重。世人以石岩花為真杜鵑，蓋先有一種似而非真，此獨取其色深紅而花細密者耳。 花中真大紅者莫有過於佛桑，其性最為畏寒，戇州亦自落葉。遇冬暖，則舶上來者青眼半存，花乃及時而發，購者方有實用，第不堪久藏，即謹護必不能存活，然四箇月之花儘可償二百錢之費矣。又有一種肉紅者次之，他色未遍觀也。 夾竹桃，花色媚，葉更雅，遠物之易致而可久者。 寶珠茶，皆來自蜀中，紅者以春開，黃、白者以秋開，今分二部，而以滇茶、白綾各為其部中之傑。 蜀茶比本地寶珠迥別，外瓣宏濶而內瓣舒暢，色倍鮮明，譜所謂石榴茶即此，有大紅、深紅二種，年久者亭亭如蓋，其紅可亞佛桑。又一種外紅而心如瑪瑙，紅白相間，名曰二喬。右三種皆蜀茶也。滇茶則來自雲南，其性畏熱畏寒，喜潔惡穢，花大如碗，二十餘瓣一樣均勻而重臺交覆，色比大紅畧淺，嬌媚無比。 黃、白千葉山茶，其瓣大同小異，俱外濶而中密，皆有微香，黃者心含自然蜜，更增一奇。白綾，花開在冬初，迄於長至比二茶頗小，亦二十餘瓣，而內外均勻，其色純白中帶淡綠，超然塵表，凡白花之無香者皆可厭，惟此花也，賞心者忘其白而不香，即格韵之勝可知也。 白花，無葉者取玉蘭，有葉者取梨花，共為一部。 玉蘭，有微香而特以素質著，其得之難易今與昔殊者，緣根接之得法勝於過枝十倍也。 梨花，以多為勝而以月增妍，有一種千葉白花而結實甘美者尤奇品也，若夫六一集中千葉紅梨花則吾聞其語矣。 碧桃天趣獨勝緋桃，不可無一，不可有二。粉紅千葉名楊妃桃，即人面桃，有大小二種，大者開遲，特為富麗，余曾於金陵四月中見其盛開，比常品其巨三倍。 千葉石榴，有細葉、粗葉二種。又一種名臺榴，粉、紅、黃、白皆有，千葉者，種種濃艷。 古人所謂芙蓉，皆荷花也，靈均集以為裳，固在行吟澤畔時耶。拒霜之稱木芙蓉，自唐人始。芙蓉帳宜畫蓮花乃為得體，塗抹一林拒霜者，村漢杜撰耳。拒霜惟白者最冷落，而藥中所用乃在白，不在紅，固知容悅與實用宜分兩途。 江浙間拒霜皆大樹，予往時見處州府學有幹如梧桐而花則三醉者，不知吾地可效之否也。昔聞有人云嚴州木本黃菊高如屋而不改柯，他方物產可勝究乎。 花若紅時便不香，專指大紅而言也，此誠遍索天涯竟不可得，至若玫塊、蓮花、牡丹、芍藥蓋二色，皆非真大紅耳，或紫或粉而不妨有香。 梅花、玉蘭儻有葉，反不稱其為瓊林琪樹，使牡丹而無綠擁則寒乞相，何以得為富貴，造化亦巧矣哉。然陸叔平嘗繪惜春玉蘭，綠葉頗茂，或者歎之以驗，文太史却深賞其出奇，物理無定而人之好尚亦殊，何可執一耶。 名花為人所眷而倍加滋植，或神氣有餘而變出奇巧，有遂成種性者，有乍弄丰娑者，此皆偶然際遇，然亦精專所致云。 黃薔薇韵勝於香，刺花中當為第一。最儉陋者莫過野薔薇，而香乃擅奇，可作籬落用。 麝香百合有早晚兩種，早者香濃，晚者稍讓，畦中多種，充食其晚者歟。 渥丹，一名石榴紅。別有深黃色者，予名之曰石榴黃，以黃渥丹取義無當也。 石竹與洛陽花同宗異派，本草所謂瞿麥即此。洛陽花單葉、千葉各有徵長，植之頗腴即變態多端。蜀葵、罌粟、鳳仙俱能變種種色。 决明子，多食令人腰膝以下躄弱。雞冠子，嬰兒弄之誤入目能損明。此二事小而不可不知戒。 論果第四 花以圃中可種者為現在，而果則圃中與百里內外可充籩實者兼取之，所急者在用耳。 古人五果，桃辛、李酸、杏苦、棗甘、栗鹽，以五味入五臟，不尚異物，然禹貢厥包橘柚則仍自貴重。 一曰橘，凡柑、橙、金柑、香櫞皆同類也。二曰梨。三曰楊梅，葡萄後先相望，風味並奇也。四曰櫻桃。五曰梅，而杏附焉。六曰桃，而李附焉。七曰枇杷，來禽為朋。八曰栗，而胡桃附焉。九曰柿。十曰菱、芡。此外如石榴、鮮棗、銀杏等輩俱可備采擇也。　果有自遠方來而此地可種者，不列常品中。其土果又別而一類，如香芋、落花生、荸薺、茨菇等，別自拈出，宜加意培養，收其實用，不但尚奇。 閩中一種柑子，香如佛手而無指，其甘潤乃勝之，彼地稱香櫞，又稱香楊，予於商舶上得而植之缸中，已八九年矣。其花香甘而肥大，亦可食，自夏至秋絡繹不絕，其實大約三歲二稔，或三四枚，或六七枚。葉亦芳辛，可作湯飲。性愛肥畏寒，冬時入室，藏以草囤，宜用肥水澆一二次，春深方可出之。佛手柑亦曾帶來，所不同者，芽蕊初俱帶紅而漸青漸白，花方蛻而指即彰，怯寒尤甚，植之一歲而枯。 柚子，味不甚美而交春乃香，種亦傳於遠方。又一種瓢紅而味甘者，閩人曾以果來售。 柔遠物則奇實歸之治圃猶治國也。頻婆果性不怯寒而畏熱，識性乃榮。山東糖毬及榛子此地皆可種，今甚心賞，每思致其樹而植之。 予往時見舊家柑橘之類味甚佳而品甚富，今屢經世變，僅存者不及三之一耳，如就目前草畧述之。 橘以蜜橘為甲之甲，漆碟紅為甲之乙，朱柑為甲之丙，麻糖囊為甲之丁，大扁橘為甲之戊，外此皆未為佳品。向聞綠橘最奇，洞庭所產，然未得嘗。朱橘，一名鱔血糖囊，冬底尚酸而入春漸甘，却能耐久以收後效，可為甲之己。更有波斯橘，皮雖粗而肉饒水，經霜則甘，蓋亦寸有所長。其至無用者莫如早紅佳色，乍叨而酸澁徹底，所謂中看不中吃，凡物之類此者皆可深憎哉。蛻花甜之夙慧反是非土產。而味佳用廣者惟衢橘，然種其核為直腳樹，乃成臭囊皮。又有所謂福橘種者，瓢猶半似而皮乃羶氣。噫，豈必入淮而後化為枳耶。 本地柑佳種，所謂乾柑者，外貌光圓，內肉硬脆，其味在甘酸之間。又一種沙橘者，形大而質厚，皮香而肉甘，蓋橘其名而柑其類者也。閩中來者，一名毘廬柑，大於沙橘而香味覺勝，然二果驟觀甚似，細辨乃殊焉。 橙有三種，香橙以氣勝，蜜橙以味勝，蟹橙為下品。又一種波斯橙，香味俱平平，所長者形質偉然耳。 金柑，圓者實美，牛奶者實蕃。又有一種大於櫞柑而色稍深者，名羅浮柑，來自武林，此土可植，宜於盆中，隔年黃彈，長夏尚鮮，予持印可之，爰作頌曰：嘉樹珍果，厥名羅浮，柑橘其體，香味兼優，根連株附，來自杭州，吾土比鄰，移植可謀，爍爍金丸，隔歲仍留，長夏庭實，宛若暮秋。此雖戲謔，亦可見其奇也。 香櫞二種，皮細而小者先芳，皮粗而大者繼芳，皆可取用。書室中盆貯數枚，恰如蘭芳襲人。或和菊花同製湯亦佳。 凡永嘉黃柑、福建橘輦致此地俱香味不減，然種核則不能佳。儻好事者就彼境致原樹種之，但加意避寒，能久榮，其枝美，實必可冀也。佛手柑、衢橘倣此。 凡柑橘、金柑、香櫞之花皆有妙香，暫以果掩其美，然終不可没也。 宗門有一偈云：不惜過秋霜，圖教滋味長，總然生摘得，終是不馨香。此以摘橘為進道之吟，宜深味之。 梨出洞庭山，家園亦可植，有短柄金花、玉柄水橋二種，俱佳品，其秋白，若能至冬方啖當亦佳，今每每早摘，不待其熟，故味多酸澁。予昔年偶於吳門市得本山消梨，甚美，後不再遇。大率梨之佳者，本地與客貨相半，宜兼用之。 楊梅，或擬敵閩荔，雖未遽許，然要為此地佳果。西山以銅坑至里玉泉寺為勝，皆核小而味甘，然不甚大，當由美縕諸中非以貌耶茲。目前祇黑炭團為貴，然真黑者味甜，而染黑者味淡，宜審擇之。是夏晴雨得中，則楊梅必勝，取給山中，美而且便。或植園林，但取粧點景物耳。別有白者名聖僧梅，色奇而味終劣。葡萄，紫勝於白，秋深過，熟食之方可於口。予近於嘉定得二種，內一種大幾如棗而味亦勝，園植已盛。又於北方得一種，熟遲，至冬方噉，皆奇品也，此則植而未蕃。　右二果，熟不同時而風味相捋，故總居一部，定品為丙。 櫻桃，百果中最為早達，故古人重之，特以薦廟。家園勝市求者，因摘鮮與隔宿迥別也。一種不甚大而淡紅帶黃者，名蠟櫻桃，甘美獨步。 生啖莫如消梅，熟啖莫如官城梅。消梅落地可碎，而官城梅十六枚滿一觔，其奇處固自較然也。鶴頂梅，色紅味甘而甚大，但生子頗稀。凡老人多怯梅酸，然其佳者擅一種自然之甘，乃勝他果。除熟啖外，或以沙糖、薄荷製風雨梅，或以炒鹽、紫蘇、鮮椒、甘草、薑絲製青梅湯，或以白糖、紫蘇、薑絲為細酸，皆有風韵。縷為烏梅、霜梅、梅醬俱切於日用。以霜梅汁浸諸花，則香色不改。用鮮青梅同搗，則花色尤鮮，香櫞、橙囊汁亦可代之。 杏，此地不乏，家園獨多，但味淡於北方。其樹久而不衰，與梅皆可為林間古木。八丹杏，其美在仁，此地亦有傳種而結實者。 桃多佳實，金桃、墨桃、水蜜桃，悉名品也。吳郡陸玄白家一種，早熟而殷紅味甘，蒸造成膏，色不讓山東糖毬而鮮腴更勝，尤為桃之上乘。桃易衰，亦易成，老人手植尚可幾番見效。每啖過即埋核於肥土中，則明年易生，若以佳品接頭尤速。矮桃，盆植，本頗耐久，而花艷實弘，此天然壽意圖也。 玉黃子，北京種也，李之佳者僅此。向松江袁君貽柰一種，綠皮紅肉，味極甘美，今不再見。 枇杷，甘果也，而負雪之花尤可重，又本能柰久，濃蔭可庇。其子有深黃而味淡者，有淡黃而味甘者，惟嫌於多核，故一種獨核者為奇。 來禽，即今之花紅也。吳郡者勝山野，而竹塘寺者甲於郡城，家園畧種幾株，以備物點景可也，論得策則不如以地種桑，而收桑利以市佳果。 栗，多仰給於客貨，而恨着水作偽，真味頓減，廣用未免市求，惟風乾宜於洞庭，加意置取其真率者用之，自是不同也。常熟境內鼎山種，儻能求其貼子接植家園，秋來薦新，氣味俱超，又在洞庭栗之上，一可當百。　胡桃，鮮者園中旋摘剝新似用昆吾刀切玉如泥。此皆不必多，使可適興，物有以少為貴者，故以二果總為一類。 海門柿罐皆美種，接而又接則無核，果之肥大甘冷莫過於此。吾所獨愜者尤在霜葉，膩滑可供鄭虔隸書。 菱莫美於鴛湖，在吳郡者名婁縣，出崑山，甘而小。名奇窰蕩者，在城南，甘而大。又有淡紅稍晚曰鴈來紅者，乃勝奇窰蕩。菱之鮮蔫爭乎頃刻，故以遠近為優劣，咫尺頓殊，田園自種者最妙，然味總遜於鴛湖。 鷄頭，大而糯者方佳，亦以新摘為美。杭州綠芡，種現傳於吾土也，但向所嘗者大，而今所傳者少也，宜更詢訪，冀得其良。別種有刺者，古名鴈頭，向在輦下偶遇海子中所闌出，極肥大甘美，後又市得，則刺雖同而瑣碎澁硬，每歎美物未易再值。　右菱、芡皆水產，而田園自種者獨良，故同為果之癸。 石榴結果其湘的朱房可愛，求實用則富陽種最優。銀杏有佛手、梅核兩種，總取甘糯為良，經霜而收，乃可久藏，而夏間嫩者，嘗新却美，要之成人小子皆勿多食。 鮮棗，赤色者佳，市取甚便。然棗花獨香，可於園林隨意植之，且供鼻觀。 落花生，有苦有甘，其花黃色。別有一別生紅子者味勝，冰後方佳。 香芋，亦有甘有淡，不拘早晚可用。 茨菰，大者甘而微苦，頗有風味，但不益人。荸薺，紅黃者美味，肺家所忌，而能解煩熱，消壅滯，生熟皆可啖。山藥，北來者佳，可蒸可烹，本地者祇可入殽，然種為景物頗佳，吳文定公玉延亭詩甚稱之。 芋，紫梗者嘉，雖陸種亦甘糯，名為旱水芋，出金陵者尤良，其種可致。東鄉一種名波羅芋者更精。大抵蒸煮不透似熟尚生，故難克化，濕紙包裹，熳火煨熟，則香甜益人。 [book_title]總論卷下 繡水曹溶潔躬著 論蔬第五 葵為菜中之王，本草居第一，此地既絕無之，問人亦未審，姑闕以待博詢，蔬品既虛此席，故不復甲乙。 葵菜似非僻味，在他方想當資為日用，記撮《本草圖經》及《齊民要術》所云，載入此編，以便資訪，庶可得而致之。 菘菜，箭幹者色白，味輕而脆；匾者色青，味重而腴，各有所長。四時可用，而冬月旨蓄其用尤耑，吳中呼為藏菜。其法：宜先以糞壅土令肥，栽後祇澆清水則潔淨無垢，正在大雪節內砟取，須去根精選，風日中久攤令乾，用無灰鹽輕重得中醃之，更以重石壓扁。要久藏者，半熟時，即將汁澄清煎滾放冷，以菜入新凈甏中填實。急用，泡汁浸之，逐旋取用，雖春末夏初，色味尚佳。　又一法：澤菜洗淨，逐層以碎切生薑、橘皮夾和，輕糝淡鹽，加入河水、清米湯對停，共浸為虀，此可經久，同汁旋取，隨意用之。僕嘗著冰壺先生傳。 菘菜有一種香者，其馨遠透。米之粳糯二種各有香子，而香子粳又有紅白二種，皆物之至精品也。 芥菜，必冬間與白菜同醃者乃可耐久，須攤曬十分乾枯，姑以重鹽醃之，則芳香可人。嘗謂薰蕕判於乾濕，惟醃芥為然，春醃者亦必冬末所栽之菜，然後堪用。　有人傳來江南芥菜，俱在春醃，而色味半年如新，祇是全不見水，攤曬乾透，重醃鹽藏，至食時方以水澆之。或好潔者，醃時以布畧拭，仍曬乾，而後入鹽，夫既滴水莫犯，則宜纖穢勿沾，以此知種芥菜，尤宜先壅肥土，而栽後祇澆清水，乃為得法矣。 蔓菁，居芥、菘之間，而佳處在根為多，北方攜種，吾土可植，友人某栽根製𫂙，悉諸其法，常以相餉。 黃芽菜，郡中吳九華先生滿講宦燕攜歸，種之家圃，一照覆壅之法。黃芽根亦中食，予屢蒙其惠，既分種子，而根芽生熟復備嘗之，真菜中之超羣者也。南京一種名瓢兒菜者，比菘菜肥厚而甘美，色深綠，盛於冬春之交，其品可亞黃芽，友人某傳種多年用之不竭。 南京瓮菜，聞是中貴鄭和從番舶甕中擕種，故稱名焉，今閩中亦多此品，蓋海道所經，則其說是也。吾土想亦可傳，但味雖脆美而苦不益人，故為之不勇耳。 水芹，野生者故自佳，而性復益人，然慮其或沾蛟螭遺沫，家園隙地種之却為穩便。 同是白蘿蔔而味有美惡之殊，地耶、人耶，損血皓首過乃不細，而消食開鬱功尤不少。其子之效更敏，昔有西土沙門入中國，見麪曰：此方人宜有大病。見蘿蔔曰：賴有是耳。觀此，則其摧鋒陷陣之猛可知。未容以地黃、何首烏之反，而沒其善也。用是推之，蒜有大毒，而利小水，作勞敵穢者尤不可缺。韮甚昏目，而血瘀血，壯陽道，昔人稱草鍾乳。芫荽氣味俱劣，而辟惡宣滯，痘疹必資其療。莙薘庸陋不堪，而旋剝旋長，田家取給獨宜。此所謂惡而當知其美者，故雖有蘭𦶜不棄草菅，雖有姬姜不棄憔悴，老于世故者其言自別。 萵苣此地甚多，而醃製不如京口，彼境亦甘露寺者獨勝，想得法處在用手按揉令其收縮耳。 同蒿菜軟美帶香，宜於作和頭，此與波菜可相上下。 胡蘿蔔性甘，以和他物或資其味，冰後乃堪食，切取淨心，湯焯半熟，嵌入砂仁米烘乾，亦可備不時之需。 五葷惟葱惟頗和緩，調食引藥常用為多，此在菜部，蓋小人中之君子也。持齋以香椿嫩葉細切代之，是為素葱。薤之力半於蒜，農家賴之。 莧淡薄而素食者便焉，然其味家不如野。凡馬齒莧、鶴頂紅、薄葉、荷葉之類，皆有水硍，而食之者略無少毒，蓋砂永惟見火則殺人，草惟冷淡，或僅似石藥之不見大者耶。 薄荷，吳郡府學前出者最為道地，食中藥中用俱佳。 紫蘇，嫩用葉，老用子，差遣良多，宜於隙地種之。 鶴頂作茹，古謂羹藜，庭邊隙地畧植幾株，朱顏微醉仍帶清癯，霜餘收取，扶老偏宜。 薺菜，一名香菜，野生者殊可口，且取用多端，若能子治地種之更佳。 菊芽嫩時凡味甘者皆可食，若常用供𫂙，則寒菊莖葉嫩滑，獨為相宜。 呂公茭，夏生，郡所獨也。張公茭，秋生，他所同也。此物喜鮮而惡蔫，故田園自種採取為宜。 茄有長圓二種，新出美味久用，為貧家所便，同嫩荳作鮮豉甚佳。惟以肥土壅根則生子倍多倍甘。 論瓜第六 食瓢飲水古人以為貧者之樂，味之誠然哉。王瓜以早取重，削時辨之宜早，勿以苦者為甘者之累。甜瓜之用熟不如生，醬菜中百役俱供者惟此物也。絲瓜香者最勝，素食獨優。甘之受和，冬瓜有焉。 西瓜佳品吳中薦福寺為最，柵橋次之，出頗同時，在六月末七月初正酷暑時也。嘉定、昆山家園所種青皮、白皮二種，形長而味美。間有紅鑲邊、黑鑲邊瓜子者更勝，但熟在七月末八月初，僅可消殘暑，或其秋早凉，則恨得瓜之晚也。 論豆第七 白扁豆，種分好醜，黑者置勿論矣，白者多佳，然其美或鍾於売或鍾於子，間有二美兼之者，此至物也，却不可多得。其売美者宜粃用以為𫂙，其子美者定綻用以為果，毋求備於一豆可也。龍爪青白二種，其味在皮不在肉，正所謂宜𫂙者哉。有一種子白而多且味甘者，売乃獨硬，要在隨材取用耳。然吾細求白扁豆之理，別有一巧法，此豆外売內肉其味俱甘，惟売之內，肉之外，第二層貼身皮獨為苦澁。用時先剝外皮留放一邊，次以豆子入冷水煮滾，待熟除棄貼身之皮，單用淨肉置茶盞中，然後另取佳水煮湯，待滾方投入外皮，勿蓋湯罐，急火再煮，候滾却撈去外皮，注淨湯於淨子內，如常食之，如此則其湯清白香甘，而子亦軟美有味，真能取其所長而避其所短矣。一種香子扁豆，隔室馨透，尤是精品。凡此豆早者雖奇，然夏間味必未足，直待秋深露重其味乃全。大抵新摘為佳，停留則味頓減。 毛豆，有極早者祇取其新，有中秋，有最晚，就中各有佳品。紫黑褐色者雖亦可用，終不如水白純青者為上。大抵扁濶者良，亦有香子者尤良。此物郡城獨富，市求甚便，但當辨其鮮與隔宿耳，家園自種，求己勝於求人，一策也。凡扁豆、毛豆、蠶豆、豌豆雖不可大粃，而佳在新嫩，其過綻而老者不堪。 蠶豆惟雲南種為佳，極大而甘糯者是也。每歲揀大而大者留種，若混用則漸小矣。須家園植之，旋採旋用，半日以外真味之存者寡矣。 豌豆，郡中最早最多，然惟極嫩極鮮者方可口。 刀豆，以醬食為常，亦可蜜可醋，間有芼而嘗之者。其子綻時，煮食畧堪。 江豆長而軟者，嫩時為𫂙甚美，素食所便也。 綠豆，煮粥益人，單作湯亦清凉，芽為菜亦佳。蠶豆、碗豆芽皆可食，其苗嫩時皆可淖熟以麻油、鹽、薑、醋拌為葅，或曰此東坡所謂元修菜也。凡蔬筍、豆、蔔、茭、藕之類，隨其生熟用麻油、薑、鹽、醋澆拌，皆可充素食，然須最初用麻油拌透，次用鹽花或醬油，次用薑，然後用醋，若亂次序便不適口。其味勿輕勿重，務在調停得中，仔細先嘗，以漸加減，但輕者可加，而重者不可改也，慎之慎之。素食或有宜砂仁者，宜花椒者，宜蒔蘿者，又在隨時斟酌。 白扁豆可照豆腐法製用，此素食之最精奇者。紅藍花、罌粟子作腐俱奇，荸薺亦可為腐，又用胡桃、松子照麻腐製造，尤美。凡素食縱精鑿然，所費終儉，罪過亦輕，以此引進富人修行戎殺，且或供養道德高厚之人，非此蔑以伸敬心無窮而物有限，或借果類，或伏酥蜜，凡可以致精盡美者何不用也。經文所謂或羞百味，正指素饌而言耳。古者國王、大臣、長者、貴族奉佛虔誠，甚或身為床坐布髮掩泥，何惜作供豐腆乎。經　言盛供，輙舉黑白石蜜，即此土之黑白沙糖，外國以此二物為貴重，如廉希恕不受阿合馬沙糖，亦一故實也。諺曰：字忙不及草書，貧家不辦素飯。用是而知素饌精潔，却比擊鮮更難。予述此編，凡近於茹素者皆特詳之，夫素能勝腥，則諸天眾增而修羅眾減，是可賀也。 薏苡仁可作粥、作飯、蒸糕皆於粳米中加入也。東土人呼為陸穀，種在家園者用其鮮，葉可助粥之色味，或作湯飲亦佳而益人。凡白米陳者，以嫩葉助之，庶幾如新，水田香稻，青葉秋間摘以煮粥更佳。 論竹第八 此君卓爾不群，宜別有著述，今姑草畧論之，除雜疏所列外，佳品別有粉觔竹者，葉細密而材堅韌，笋早，次於燕來而色白味甘肉厚，因新竹節含膩粉而質性柔中有剛，故名曰粉觔，杜少陵詩題有覓綿竹栽者，豈即此耶。又有名水竹者，性喜水而節特稀，每相去兩倍於常竹，其材亦中器用，長喻他種而大則不減焉。又有曰猴竹，曰淡竹，皆佳品也。猫竹宜於山，而園地填高亦可種，材大而葉細，笋味亦佳，所宜蓄也。方竹，遠來之種為奇，此土可植。斑竹笋雖微苦而過熟仍甘，未可輕訾。籬竹，此土亦有植者，笋乃實心，可取也。天目綠笋，聞鮮者味甚美，亦擬致其種栽之。閩竹多而長大，與慈竹畧相似，實非一類也，笋乾出閩者波及數千里，其衍繁可知矣。凡竹葉初年粗而稀，次年細而密，不獨一紫竹也。此數件畧有水異，其餘皆同雜疏。 種竹訣曰：深種、淺種、稀種、密種，謂之四法。深種者土要培厚，淺者以墪置地上種之不必掘潭，稀者每墪排開，密者須擇竹叢三五枝一墪者移來，此雖巧妙語，亦善種法也。 竹之風節一也，而其用大都兩途，取材、取笋，有兼、有專，取材之事姑待異日詳之，茲先論笋。凡僧贊寧譜中之言可謂切中肯綮矣。今人粗率多違其戒，蓋苟且隔宿弊端既多，而蒸食又熟，徒為刮腸之箆，尤可憐憫。夫笋停留多一日則難熟加一倍，固已暗受其病，又煮未久而即取食，是通國皆食生笋而不覺也，刺喉致疾何益之有。凡知味者，儻欲遠取供用，宜遣人於出產處入園目擊，多多買鮮，即就本地帶殼擊碎，寬水勻火耐心煮之，自侵晨至黃昏方歇，乃以缸器貯笋并汁持歸，從容旋用。其初煮也，畧用陳米幾合，數滾後撈米澄清，畧加鹽花，同淨汁再煮，如此則鹽酸畧存，可以耐久。如天熱慮味變，則或三日或五日仍入鍋以笋同汁滾一次，再於冷時用之，一二旬不壞。其後每次調和俱用原汁、熟笋同入，斯乃一勞永逸，不亦便乎。或祇隨便買食，或家園多笋而慮日久易老者，此法皆可通用，至於逐次新鮮，亦必如意，務令熟透，此雖細務而實養生遠病之一端也。 湖州有酸虀笋現成市賣，其意頗同，此地雖邇未及致耳。 笋性本至難熟，熟益人而生甚損，不可不慎。今食鮮而致病，不如守拙而食乾。乾笋出於柴炭俱賤處反能熟透，然先浸而煮，煮久復浸，亦須多加火功，方能適用，況生者而可造次乎。 論草第九 古人園中多種藥物，本草諸藥草部居首，獨樂園至簡易矣，尚不乏此。曾見宋御製畫人參、地黃二品甚精細，乃知時尚如此，今之為園者此風殊不講矣。今據現在者，頗及一二聊以存，以俟他日更推廣之。 黃精，蔓生，畧似山藥，葉間子亦如之，其蒸曝正復用根。 黃蒸非黃精，此可另作一段議論。 淡竹葉，能利小水，而花奇妙，枝葉亦雅。 魚腥草，其氣雖腥亦不甚惡，他方乃有蕺菜救饑之說，想蒸熟或殊也。治痔取效甚速。白花亦可觀。 芝草，山中多產，野人或取售之殊易與耳。曾見有四五十莖者，甚奇，然未覺其香。或云同米蒸飯，其香始升，瑞未敢必，姑為雅玩。 天門冬，一名天棘，蔓生，青翠，或以架承之亦佳。 堦前草，或曰即麥門冬，未知是否。 忍冬藤，良藥也，解毒而益元氣，凡冬翠者往往駐顏。一名金銀花，花之功居多，而亦可玩或用為屏。 牽牛，亦一藥也，其花碧色，秋容入畫。 車前草，俗名蝦蟇草。性淡，利水，能止泄瀉，亦愈便血。野人或用為茹。 馬蘭草，氣香，性凉，嫩時可食，味頗佳，而亦解毒。 嬭酣草，一名醒頭草。南京吳門皆多。 珊瑚二種，品相近。桃葉者，年久滋長。又，蔓生者為雪裡紅，品雖劣，而子汁和酒可為血藥。 薜荔，在墻壁屋角，有山林氣。 翠筠草，易生，然亦多忌，好潔喜陰，年久彌鬱葱。 纏枝牡丹，蔓生，一石千葉耳聾花，殊亦矯媚。 朱藤，一名紫藤，年深者古意可愛。花可蒸熟，糖醋浸食。 老少年，純紅、純黃、純淺紅，凡三色，并十樣錦而四焉，多種則變態出奇。 鼠精子，豆科所宜。 蒼耳草，入浴湯，辛　有益。子亦可和米作飯。 川芎藭，雖不撫而亦　烈。 蛇床子，鮮者用浴，能除痒疴。 論盆樹第十 盆樹有二途。凡種之貴重者及奇古已成者，祗宜細心愛養，勿更穿鑿，慮以紛更招損。若未經造就者，名為生坯，多用輕微種類，畧不姑息，任意儘力屈折裁翦，則縱橫變化多於險處生奇，乃有佳致耳。 人有恆言曰：一盆，二石，三花草。予則顛之倒之，夫花草最急，石次之，盆稍緩。亦猶絲不如竹，竹不如肉，漸近自然耶。 有盆有景，玩之全也。景而不盆，徐圖換盆。盆而不景，速當覓景。不盆不景，是亦不可以已乎。 天趣為上天與人葠焉，亞之人而不天，吾何以觀。 不曰盆樹而曰盆景，何。居蓋最似畫家小景，所謂寸馬豆人者，地步之規模雖隘，而意匠之包涵甚弘，是為得之。 花園子所結方圓扁實者號鴉鵲窠，但可入俗眼，畧解事者或用盛子昭畫意尚為下乘，知音者乃效馬遠為不取齊整滿足，但枯硬寫意而已，此為庶幾，余嘗戲題倪雲林一景，或者稱之。 石菖蒲第一，漱石枕流，不食煙火，殆非塵寰間物耶。種似虎鬚為最，圓細勁直者是也。須用崑山水窠之，玲瓏露頂者栽根而多歷年所，斯為上乘，其古盆中久植者次之。 蚰蜒松第二，細針瘦枝，長不滿尺，而風骨古老，蟠虬偃蓋之美悉備。 福建水竹第三，蒼顏勁節，茂密成林，而根株枝葉均勻細巧，幾案間頓有嶰谷渭濱，又時時抽笋尤助雅興。 古梅第四，須梅貼梅，更以形小而意大，骨老而顏童者為佳，方寸之木而虬枝椒眼，瓊芳青子，綠陰黃葉，隨時消長，誠可玩也。 虎刺第五，以其具體而微，出於天然不須矯揉也，曰花青子與隔年紅實並綴於碧翠叢中，固自奇觀，其妙尤在老穉低昂，什伍參錯，新芽旋茁，層臺競聳，為小景中之大觀耳，令覽者如入山陰道中，應接不暇。細葉者佳，粗葉勿用，然性多避忌，大率喜陰而好潔者也。 迎春第六，質本便於屈曲，而年久則鱗皴自成，然裁翦折伏，良工苦心，其所由來者漸矣，獻歲新花更覺增美。 黃楊第七，厄閏本樹所苦，而侏儒反為弄臣，因病成奇物固有之，然惟閩中所致者枝葉倍細，想別是一種，其奇古老幹亦自不凡。 烏子爵梅第八，產於崎嶇磽确之地者，賦質已先險怪，而助以人力屈折，年久更奇。 榆樹、冬青第九，亦取其瘠地所產，凋殘已極，瘦骨崢嶸，甚或有皮無肉者，畧加人力裁成，遂為佳景。 貼梗海棠第十，枝黑而勁，天質本近，就中拔尤，束縛斤斤，點綴紅英，更添風韵，鐵網珊瑚，佳名雅稱。 他如石榴、徽州梔子便於盆植，久則更佳。又有水盆景一法，如白鶴、紫鶴、己時花及芭蕉、吉祥草皆可為之，冬青、野榆、紫薇、梔子亦可為水樹，清泉白石，根似銀鬚，聊適一時之興而已。 亞於盆景為缸景，遠方奇物如鐵蕉、鳳尾蕉、棕竹、天目松等，以大為暢，此缸景之貴重者也。本地所出，或以花盛而佳，或以樹奇而古，雖不登几案，而亦可列庭階者，則為缸景之第二流焉。天目松亦以小為貴，而奇古者復不嫌於大。 凡盆景之有花者，枝幹從恕，有果更勝，有花三者備美之至也。 盆中花卉或愛肥，而用冀則不雅，惟先預造肥土，隨時加壅最為上策。或於他處隔遠置缸器貯肥水，以盆樹輪流浸養半日，旋移供養，亦妙，此有三便，一遠穢，二潤燥，三寒水不從頂淋，膏澤自下而升，其益尤多。 古人秉燭夜遊，一何興之高耶，然瓊筵生花，羽觴醉月，未免脂粉氣耳。得趣於盆景者，夜間以紙鐙火照看，爾時菖蒲、虎刺、松、竹等色，奇碧異綠，百倍於日間，所覩恍若蔚藍天之帝青寶也，塵世中富者之祖母祿，貴者之翠羽葆，何足道哉，其花之紅者白者在綠葉間色相亦自迥別。 盆樹天生短小者，因其勢而裁酌之則佳，或用大根株強就削截，局促安頓一二年間，元氣漸乏，每見倐萎，此時可暫誑淺識者。 雜論第十一 予庭中卉木叢雜，佳者半，而陋者亦半，客謂予何不沙汰之。默然良久，因以請則莞爾而笑曰：養其梧檟，不舍樲棘，我法門固自別也。 遠方花卉適用而著者，既分入各類矣，其未甚顯者，今總記於此。曰含笑花，紫花，單瓣，青葉光長。曰龍頭花，其花小而繁，白而香。曰紅繡球，一名山丹花，即雜蔬所述。曰籐本紅繡球，引蔓為屏，綠葉勁厚，花粉紅而心深赤，謝未久而舊蒂復發新花。曰夜合花，木本，三尺，葉如枇杷較小，而光花如琢玉，白色帶綠氣，似椒芳。曰紅蕉，無花而葉如芭蕉，其色鮮紅。皆予所嘗試而不甚可惡者，大率閩芳有蘭，所謂一夔足矣。 凡物造極則離羣，蘭，草本也而冠眾芳；梅，果花也而魁諸馥；蓮，艷質也而以馨著；菖蒲，溪毛也而弁小景，圃雖細務而立賢無方之理寓焉。惟牡丹、芍藥本稱天香，而以國色首選，此如李衛公本河汾高第，而名在百將傳耳。 扁豆、葡萄陸植，而水棚引蔓，此常熟譚氏之法，可采用者。 稼穡艱難，固在曠野大田處，知之矣，圃中另留畝許，朝夕命園丁培護，尤為親切有味，橋分木石，舫兼大小，皆不可無。 池本蓄魚，有奉佛持戒者廢之而栽蓮，其宅心誠可尚也。然賓祭之需，吾儒似合通融，則種竹養魚姑宜從眾。內典所論在家善薩不能無罪過，須立殊勝大功德以贖之，比理亦須識得。 蜂蝶戀花，出於天性，蓋蝶本青䖝所化，而細腰無雄，蜂亦螟蛉幻成，成䖝又食卉木之葉。以孽生者，同類易施功，非種難為巧有味其言之也。 花有愛護太過而反壞，故知郭駝傳不可不讀。 吾有福建水竹二盆，其一茂密者以愛護太過而槁，其一稀者以漫不加意而幸存。 漢武帝作扶荔宮，移植荔枝百株，無一生者，連移不息，一株稍茂，終無花實，一旦萎死，守吏坐誅者數十人。邇來閩中乃有巧法，擇就樹生根枝，移植桶內，待舶運致，遂獲食鮮。弘治中，常熟民家有致此者，遠邇競觀，沈石田、文衡山各為賦詩，何天子不能致者，乃能致之耶。 東坡云：㯶筍，狀如魚，剖之得魚子，狀如苦笋而加甘芳。蜀人以饌佛，僧甚貴之，而南方不知也。笋蓋花之方朶者，正二月間可剝取，過此苦澁不可食矣。取之無害於木，而宜於飲食，法當蒸熟，畧與筍同，蜜煮酢酒，可致千里外，今餉殊長老。詩云：贈君木魚三百尾，中有鵝黃子魚子，夜叉剖癭意分甘，籜龍獲所敢言美，願隨蔬果得自用，勿使山林空老死，問君何事食木魚，烹不能鳴固其理。 右《東坡集》中所載云爾，予嘗四月剝取，既在正二月之後，而蒸熟蜜酢之法又未盡合，嘗之未適於口，故備此全文待他日依時依法再試之。 鐵蕉比鳳尾葉精密而色蒼翠，即古琉球錄紀載彼國正宮所重者，種傳閩中漸廣，故又名蕃蕉。以鐵屑壅之則盛，偶遇憔悴，燒鐵釘貫其根即復榮，物性之異者也。余得一株，曾植久經年枯槁而明春復茁。 隨處附寄裁豊約之中地，園可二十畝，以十分為率，室廬一之，稻田桑園三之，菜果二之，竹園二之，池塘二之，花卉不得專吾地焉。 若不能全廿畝之地，宜分為內外兩園，內園五六畝，外園十五六畝，一畝之田須在內園，其桑園池塘分屬於外園，室廬內七外三。 香從臭裏出，臭腐化神奇，物未有不伏糞而肥者，或別用他壅，亦多臭穢物耳，小用尚可取巧，大用必須從直，然須臘月預蓄為妙。 芋頭可備荒，貨殖所謂巴蜀罇鴟者是也。他如蕨菜、榆皮之類皆云暫足療饑，此固慈心者所宜預識，然在他方地廣人稀處乃可取給，若吳下吾郡寸土起科而生聚繁庶，已土諸策似未能有所救也，莫若常平義倉等法，為有實效耳。 勿嫌圃儉於獨樂園，但慮人不如司馬君實耳。 石可拜而山不必疊，但使疏池取土，堆一土罔，列樹石之奇古者，多少隨意，更以修篁作伴，如此足矣。 [book_title]卷上 繡水曹溶潔躬著 花卉一 牡丹 牡丹一種世稱花王。《事物紀原》云：唐武后冬月遣詔遊後苑，百花俱開而牡丹獨遲，遂貶於洛陽，故洛陽花為天下冠。然北齊楊子華已有畫牡丹，昔人辨之審矣。獨計接花之法始於王愷，而不聞以此種花傲金谷小兒，豈前此未之有耶。花計百種，具載歐陽修、陸務觀、史正志諸譜。大抵此花宜秋杜前或秋分後，緩去宿土，勿傷細根，隨坐壇內，用土輕覆，即以雨水或河水濯之，滿壇方止，俟次日土乾，低凹填滿，復澆如初。和土宜白歛末，每花一本用末一觔，能殺諸䖝。或云牡丹中秋生日，移栽必旺。須直其根，屈之則死。此栽花之法也。種子，則於六月收枝間黑子，風晒一日，盛以濕土，八月以水試之，取沉者。畦種，約三寸一株，來春芽長，驗是子活，次年八月便可移種。然性畏日灸，夏月須用葦箔遮之，此種花之法也。分花，須揀棵大枝多者，八九月間，全根掘出，視可分處，用手劈開，以小麥一握拌土，栽如前法，此分花之法也。接花，亦宜秋分前後，將本枝及分枝各斜削去半，合如一枝，用麻縛定，調泥塗之，以兩瓦圈合，內填細泥，待來春去瓦，隨以草荐圍之。或揀芍藥根肥大如蘿蔔者，削光如馬耳，將牡丹枝劈開如燕尾，插下縛緊，以肥泥培之即活。或云，立春如遇子日，於茄根上接牡丹，花不出一月即爛熳，亦接花之法也。澆花亦有候。八九月，旬日一澆，法宜雨水。立冬後，五日一澆，法宜糞水。十一月後，搜鬆根土，以宿糞濃澆一次或二次，餘宜河水。至冬末地凍、春分花發、夏際天炎，俱不可澆，澆則花開不齊且多損根鬚。或遇旱，則於凌晨以河水澆之，勿使濕其枝葉。一云牡丹、芍藥俱可酒澆。此澆花之法也。培養，須八九月時壅土二寸，三年一次。春夏風日，覆以帳幕，秋冬霜雪，障以棘枝。花未放，去其小蕊，謂之打剝。花纔落，翦其故枝，切傷花床。又於冬至日，以鍾乳粉和硫磺少許置根下，或撥開花根以水中苔衣壅之，則來春花盛。此壅花之法也。折枝插瓶，先燒斷處，鎔蠟封之，可浸數日不萎。或用蜜養。芍藥亦然。如已萎者，翦去下截爛處，用竹架起，於水缸中盡浸枝梗，一夕復鮮。此養花之法也。花所畏忌，如香麝、油漆，多種葱、蒜、韮、薤以辟之。土蠶、木蠹，徧填白歛、硫磺以殺之。孝子、孕婦、庸僧、猥尼所翦折，廣設絕交論以防之。此醫花之法也。至如《清異錄》擡舉牡丹法，以九月取角屑硫磺碾如麪拌細土，挑動花根，壅罨入土一寸，出土三寸，地脈既煖，立春漸有花蕾生如粟粒，即搯去，惟留中心一蕊，氣聚故花肥，至開時大如盌面。《物類相感志》載腰金牡丹法，以白朮放根下，諸般顏色悉是腰金，則又幻花之法也。語云：弄花一年，看花十日。花何可不珍惜哉。 芍藥 洛陽牡丹，廣陵芍藥，古來並傳，故芍藥亦號花。王相敬美嘗徧種芍藥，榜曰續芳，亦此意也。譜志所載不下百種，然予竊疑。沈存中筆談載廣陵有金纏腰，從來無種，有時而生則城中當出宰相。及閱劉貢父、孔武仲諸譜有金繫腰、金束腰，若無足奇者，豈天時人事有不齊耶，抑當世諸公皆相材也。治花之法：八九月時悉出其根，滌以甘泉，隨用竹刀剖開，剝去老腐先壤，豬糞和泥分種向陽處。然分不欲數，數則花小。種不欲深，深則花衰。種后培以雞糞，渥以黃酒，則花能改色。開時扶以竹篠，則花不傾倒。有雨，遮以葦箔，則花堪耐久。花既萎落，亟翦其子，屈盤枝條使不離散，則脈理皆歸於根，明年花繁而色潤。知此理者便堪花市，何必徧訪揚州鶴哉。 蘭蕙 《楚辭》「滋蘭九畹，植蕙百畝。」蘭蕙之臭，幾同靈均矣。及讀《淮南子》復云：「男子種蘭，美而不芳，繼子得食，肥而不澤。」則又似有兒女情者。花有數種。一曰建蘭，莖葉肥大，翠勁可愛，若葉生白點，謂之蘭虱，以魚腥水或蚌水洗之。二曰杭蘭，蘇長公詩：「春蘭如美人，不採羞自獻，時聞風露香，蓬艾深不見，丹青寫真色，欲補離騷傳，對之如靈均，佩冠不敢燕。」者是也。今其俗買利者多置浴室取煖促開，香韻頗減，大負前詩矣。然取大本，種以黃土，用羊鹿糞澆之，花亦茂盛。三曰興蘭，一名九節蘭，花有餘，香實不足，所謂蕙也。四曰風蘭，幹短勁，花黃白，不用沙土，取竹籃貯之，懸於有露處，或盛以敝髻，用頭髮襯之。五曰箬蘭，其葉如箬，似蘭無香。以上二種俱可勿藝。別有一種名賽蘭者，佛家謂之伊蘭，樹如茉莉，花作金粟，香特馥烈，尤堪戴插，好事者易名金粟蘭，諸譜不載，殆非蘭種，亦猶蠟梅之於梅花也。相傳培蘭四戒，曰春不出，夏不日，秋不乾，冬不濕。大要先於梅雨後取溝瀆肥泥，曝乾羅末，或團山頭黃土，猛火煅過，取出搥碎。俟九月終，挑起舊本，刪去老根，鋪以皮屑，分種盆內，摻泥壅之，勿使根曲，長滿復分，三歲為度。但性畏寒暑，尤忌塵埃，葉上有塵當即洗去。又忌春雪，着點即枯，須以竹籃罩盆，計日轉曬，風雪既却，日色復勻，迨至花發，周圍如一。澆用雨水、河水，或皮屑、魚腥水，須四畔勻灌，勿得灑下致令葉黃，黃則以清茶澆之。又聞注茶瓶中，亦可插花。黃山谷云：「培以沙土則茂，沃以茗汁則芳。」良有以也故。肥水頻澆，多生蟲虱，宜研大蒜，和水以筆醮洗除之。或云盆須水奩，可隔螻蟻，分宜毀盆，不傷花根，最為得之。 舊有李延平口訣，謹附如左： 正月安排用坎方，離明相對藹陽光，雨淋日炙都休管，要使蒼顏作改常。 二月栽培更是難，須愁葉作鷓鴣斑，四圍插竹防風折，惜葉猶如惜玉環。 三月新條出舊叢，花盆切忌面西風，提防濕處多生虱，根下猶嫌大糞濃。 四月清和日似丹，沙泥立見漸時乾，新鮮井水休澆灌，膩水時傾儘若干。 五月新芽滿舊窠，綠陰深處最平和，此時葉退從他性，剪子芟時又見多。 六月驕陽酷雨加，盆中蘭蕙正開花，凉亭水閣堪安頓，否則簷前作架遮。 七月新凉暑漸消，却宜三日一番澆，更防蚯蚓傷根本，肥水長將使尿調。 八月天時稍覺凉，任他風日也何妨，經年污水耑為好，還用雞毛積漬良。 九月時中有薄霜，階前簷下慎行藏，若生白蟻并黃蟻，葉灑清油定不妨。 十月陽春暖氣回，來年花笋又胚胎，幽根不露真奇法，盆滿猶宜急換栽。 十一月天宜向陽，夜間須用密收藏，長叫土面生微濕，乾燥之時葉正黃。 十二月天霜雪欺，謹宜屋裡保孫枝，直須解凍春前動，纔是斯人道長時。 桃 桃為僊木，能制百鬼，故神僊家恆多種之。武陵桃源雖五柳寓言，然雞犬桑麻豈花妖木客事哉。種法，宜擇暖處，寬深為坑，先納濕牛糞，埋爛核其中，尖頭向上，覆土尺餘。春深芽長，移栽實地，若仍置糞中，則實少而苦矣。或云種時以桃核刷凈，令女子艷粧種之，他時花豔而子離核。又於春後以刀䜿劃其皮，則樹不夭。社日舂根下土，或以刀橫斫其枝，則實不墜。以煮猪首汁，放冷澆之，則子不蛀。以多年竹鐙檠懸掛樹間，則虫自落。然桃性早實，十年輙枯，世稱短命。花不若多種碧桃、人面桃，或每處遞植以易老朽，庶幾武陵漁人可復踪跡耳。 李 語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予謂桃花如麗姝，歌舞場中定不可少，李花如女道士，煙霞泉石間獨可無一乎。桃李並稱，良亦不爽，但李性耐久，時與桃異，雖至老朽，子亦不細，復喜開爽，切勿連陰。諺云：「種桃宜密，種李亦稀。」深得之矣。法於臘月中取根上小條，移種別地，待長行栽。或云取桃樹接之，則主子紅甘，予里以檇李得名，未知果按此法否。又於元日或上元以甎着樹岐，或於臘月以枝擊樹間，至正月晦日復擊，可令足子。其不實者，亦於元旦五更以火把四面照之，當年便生，謂之嫁李。別有一種名郁李者，子如櫻桃，亦名唐棣，風人所思，丰采可見。 杏 南海有杏園洲，為仙人種杏處，朱李蟠桃自堪鼎足，自唐進士有探春宴，春風十里始落紅塵，花如有知豈不稱屈。栽種之法與桃李同，但宜近人家，不得移動耳。又聞宋時揚州李冠卿家，堂前一株杏，花多而不實，一老嫗曰：來春與嫁此杏。冬深，忽擕一罇酒來，云是婚家撞門酒，索處子裙繫樹上已，奠酒辭祝再三而去，家人咸哂之，明年結子無數，則嫁樹之術又不當與桃李並駈耶。 柰 西北多柰，家以為脯。崑山張應文《老圃一得》云即南地花紅。予謂晉成帝時，三吳女子相與簪白花，望之如素柰，謠言天公織女死為之着服，則柰花當是白色，而我土花紅花作粉紅，黃精、鈎𠯳豈容耳鑒耶。別有一種曰林檎者，以其味甘來眾禽食，又名來禽，似柰而小，味非常品。王右軍有來禽青李帖，而周興嗣所編千字文亦云果珍李柰，則二果以味稱勝，均當與李伯仲耳。法不宜種，但須栽之，種之雖生，其味不佳。取栽如壓桑法，或如栽桃李法，復於正二月中翻斧斑駁椎之，則饒子矣。若蛀，則以鐵絲鑽竅，用百部、杉木釘塞之。生毛䖝，則以魚腥水潑根，或埋蠶蛾於地下。昔唐大帝時，王方言嘗以林樆一樹進階文林，若能多植，豈直其人與千戶侯等。 梨 洛陽風土，梨花時，人多攜酒曰為梨花洗粧。予謂不獨為梨花洗粧，更足為俗人洗胃，春風庭院安可無此瀛洲玉雨也。花有二種，瓣舒者佳。春間下種，三尺移栽。或將旺梨笋取作拐樣，斫其兩頭，火燒鐵器烙定津脈，卧栽於地，來春發芽，別取嫩條截長八寸，名曰梨貼，削開原幹，插入梨貼，稻草緊縛，不可搖動，月餘自發，長即生梨。梨生，用箬包裹勿為象鼻䖝所傷。洞庭山梨俱用此法。或云接梨桑上，生子甘脆。然《齊民要術》獨殿桑梨，未可盡信也。一說，接梨以春分前十日，接柿以春分後十日。白樂天杭州春望詩：紅袖織綾誇柿葉，青旗沽酒趁梨花。果於此時得少佳趣，便覺天子燒梨尤為多事矣。 櫻桃 櫻桃，古名楔桃，一名朱桃，一名英桃。為鳥所含亦名含桃。其法，二三月間折有根枝，栽於土中，糞澆即活。仍記陰陽，各遂其性，否則難生，且復不實矣。又聞之古語云：為纔食而便墜，雨薄灑而皆零。如遇結實，即張繒網遮之，以驚鳥雀，更貯葦箔覆之，以庇風雨。記予兒時曾讀一古詩亦載此法，暇須尋出補之，以證予不妄語。 海棠 嘗讀錢塘陳思《海棠譜》謂海棠一種自杜陵絕吟，為世所薄。不知唐玄宗時，楊妃入宮，粉黛無色，而瀕海一卉獨得比妍，其聲價勝梅□十倍矣。子美生當其時，豈不知標榜一語，有謂其諱母所名，理或然耳。花計數種，昌州香海棠不可得矣，其次兩府為上，貼梗次之，垂絲又次之。予里白苧村顏氏有海棠四株，根枝堪抱，落英繽紛，如美人初起時，而老梅、檇李復為之媵，殆生平所未見，予為作詩記之，有云：山居九徑若為開，幾樹名花取次栽，色似僊家人未老，嬌如妃子夢初回，擕來西域同丹若，好付東皇嫁落梅，况遇清貧顏處士，一瓢傳得勝鮫胎。恨不能結巢其上，作十日飲耳。栽花之法，宜於春間將貼梗海棠攀枝着地，以肥土壅之，自能生根，來冬截斷，春半移栽。以櫻桃接之則成垂絲，以梨樹接之則成西府，以木瓜頭接之則成白色。若欲其鮮盛，於冬至日早以糟水或酒腳澆根下，復翦去花子，則來年花茂而無葉矣。瓶花以薄苛包根，或用薄苛水養之。或云木瓜花似海棠，故亦有木瓜海棠，但本瓜花在葉先，海棠花在葉後，為差別耳。別有一種曰秋海棠，相傳昔有女子懷人不至，涕淚灑地遂生此花，色如婦面，名斷腸花，性喜陰濕，宜種堦砌，謂之海棠者取其似也。大都海棠風韵特勝，昔人欲以梅聘之，雖香不如梅，真堪夫婦矣。 木蘭 嘗按唐小說載長安百姓家有木蘭一株，王勃以五千買之，經年花紫。又按古木蘭賦復有「玄冥授節，猛寒嚴烈，峩峩堅冰，霏霏白雪，木應霜而枯零，草隨風而摧折，顧青翠之茂葉，繁旖旎之弱條，諒抗節而矯時，獨滋茂而不雕。」等語。或者以前賢無玉蘭詩，疑是一種，不知今之玉蘭，花開碧白，絕無柔條，隆冬結蕾，尚未放葉，能有如古紀載所稱云云者乎。且古有玉蘭舟為魯班所造，故陸魯望詠花詩有「幾度木蘭舡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之句，今之玉蘭能具舟楫泛波濤乎。雖相傳大江以西其木合抱，然亦烏知其為一為二也。或又謂木蘭花紫類是辛夷，不知王摩詰輞川別業有辛夷塢、木蘭柴，既屬一種豈應如是複名耶，當俟博物者悉之。大都玉蘭最忌水浸。以辛夷並植，秋後接之。澆以糞水，花開特馥。辛夷，一名木筆，又名望春，別名房木，或謂之候桃云。 瑞香 瑞香顛末，相傳廬山有比丘，晝寢盤石上，夢中聞花香酷烈，及寤，尋求得之，因名睡香。四方奇之，謂為花中祥瑞，遂以睡易瑞。則似前此未之有矣，乃《楚辭》所載露甲，或復以瑞香當之，是時佛教未東，豈得先有比丘耶，意此花本名露甲，至有廬山一事，始易今名耳。種法：於芒種時，就老枝上翦取嫩條，破開折頭，置大麥一粒，用亂髮纏之，插入土中，根生，壅好勿令外露，復以燖豬湯從花腳澆之。或云：左手折下，隨即扦插，勿換右手，無不可活。又云：宜用小便，可殺蚯蚓。然香花忌糞，瑞香尤甚，不若壅以頭垢，或用浣衣灰汁為妙。蓋此花根甜，灌以灰水則蚯蚓不食，而衣服垢膩復能肥花也。但此花一名麝囊，香氣馥烈，能損羣花，世謂花賊，宜獨處之。 紫荊 紫荊，枝幹枯索，花如綴珥，形色者韵無一可取，且設食花下尤能害人，特以京兆一事為世所述。其法，開花既罷，傍枝分種，然性喜肥，復畏水，亦當時護。 杜鵑 杜鵑花極爛熳，以杜鵑啼時開得名，乃古來咏花者輙使蜀帝事，何異龍王欲誅有尾族，蝦蟇亦哭乎。尊生八牋云花有三種。予嘗見張志淳《永昌二芳記》載杜鵑、山茶各數十餘種。大都花性喜陰畏熱。法：用山泥揀去粗石，羊矢浸水澆之，更置樹下陰處，則花葉青茂，較之石岩以映山紅接者大不侔也。世傳羊嚙草木其處不生，獨悞食此花則躑躅以死，故亦名羊躑躅，審如是可稱花之荊聶矣，修花史者其收之游俠傳中。 薔薇 古來薔薇，竹林稱最，有康家、白馬等名具見前帙。予題康氏花室有「學分藜閣燄，名繼竹林花。」之句，蓋謂此也。法：俟立春，折當年枝，連其榾桗扦陰肥地，築實其旁，勿使傷皮。外留寸許長則易瘁矣。或云芒種日及三八月皆可插。如腦生莠䖝，以傾銀爐灰撤之。別有野外叢生者名野薔薇，香更濃郁，差比玫瑰。拌茶煎服，可驅瘧鬼。他如寶相、金沙羅、金鉢盂、佛見笑、七姊妹、十姊妹等花，姿態相似，種法亦同。 玫瑰 華璣域譜云：宋時宮院多採玫瑰結為香囊，芬氤不絕，故又名徘徊花。然則司空曙詩：「暗妬翻堦藥，遙連直署香。」誠詩史也。大凡花木不宜常分，獨此花嫩條新發，勿令久存，即移別地，則種多茂，若本根太肥，翻致憔悴矣。或云其性好潔，人溺之即死，然則嬾瓚潔癖，被辱糞艘，較之此花，不尚欠一死乎。 [book_title]卷中 繡水曹溶潔躬著 花卉二 罌粟 罌粟者麗春別種也，一名米囊，種具數色。法：宜中秋夜或重九日裸形種之，兩手交換撒子，復以竹帚掃勻，則花重臺而千葉。須先糞地，肥鬆後，以墨汁拌撒，以泥蓋之，可免蟻食。出後始澆清糞，長則以竹條扶之，若土瘦種遲變為單葉矣。單葉者子必滿，取供清味亦復不惡。昔五柳先生嘗苦瓶無儲粟，能得此花數罌，亦可無折腰五斗矣。別有翦羅二種，春名碎翦羅，秋名漢宮秋，二花相似，秋色較勝。性喜陰，尤畏糞，肥土種，清水澆，春深芽長，方可分種。或云又有冬夏二種，均得下子種之，然則西苑綴花不亦多乎。 酴醿 予往見酴醿，色作淺紅，香氣不足，後閱唐宋詩詞多用粉面、額黃、香瓊、香雪等字，心竊疑之。及考此花本作茶䕷，以酒號酴醿，花色似之，遂復籨酉，則花作白色似無可疑矣。王敬美《學圃雜疏》乃疑宋酴醿為白木香，不知宋陶學士縠云洛社故事，賣酴醿、木香插枝者均謂百宜枝杖，二花並列豈能無別耶。但酴醿、木香開花同時，若枝條入土，壅泥月餘，俟其根長，翦斷移栽，並植檻□，堪為執友耳。 瓊花 傳記所載，揚州瓊花天下祇一本。宋人作亭，花側榜曰無雙。及觀《西吳里語》復云宋時德清嶽祠廡下有瓊花一本，春時盛放，每告朔設會，特開數朶，時號月旦花，則彼時此花已有二本矣。 里語一書近世所輯，或無足據。至於傅子容詩云：「因看異代前賢帖，知是唐昌玉蕊花。」又以玉蕊為瓊花，無雙之說可盡信耶，但聞此花元時已絕，或以聚八仙補之，典型尚在，姑備錄之。 石榴 石榴，張騫使西域，從安石得之，故名安石榴。亦名海榴者，李贊皇《花木記》所謂凡花以海名者，從海外來也。栽花之法：於三月初，取指大枝，長尺有半，八九餘枚共為一窠，燒下頭二寸，勿使瀋失。先掘圓坑，深尺七寸，廣徑尺，䜿枝坑畔，環布令勻，置殭石、枯骨於枝間，一層土，一層骨石，築實之，令沒枝頭寸許，以水澆之，常令潤澤。既生之後，復以骨石布其根下，十月天寒以藳裹之。又有種子之法：先於樹頭號定向背，霜后摘下，以稀布囊貯之，仍依舊號懸掛通風處。復敲堅細土，篩去瓦石，潑糞數次，收貯缸內。至次年二月初，取家用火盆，鋪土三寸，不得太厚，每隔數寸按一小潭，納榴子數粒，蓋土半寸許，灑水令濕，置向陽處。候長寸許，每潭揀留一大株，肥水再澆。既長分種盆內，盆須極小，種不宜深，仍令向陽，日澆數次，有雨即蓋，勿使淋去土味。或以麻餅浸水，當日午澆之，則花茂盛。或云盆榴無法，只須浸曬，冬間霜下，收回南簷，如土乾時，畧將水潤，至春深氣暖，可放石上，翦去嫩苗，勿令高大，盛夏置日中或曬屋上，免近地氣，致令根長及為蚓蟻所穴，每朝用米泔水沉沒花斛，浸約半時，取出日曬，如覺土乾，又復浸之，殆良法也。 葵 宋戎州蔡次律家，軒外有餘甘子，名之曰味諫軒。友人某某庭植葵花，予戲名為表忠館，味諫軒、表忠館差堪對耦矣。予按葵花種類莫定。一曰茙葵，奇態百出，蜀漢花經所載者是。次曰錦葵，花小如錢，文采可玩，一名荍，亦名芘芣，詩云：「視爾如荍，貽我握椒。」者是。又次曰秋葵，葉如龍爪，花作鵝黃，今人名為側金盞者是。大抵蜀葵性喜肥地，收子曬乾，鋤地令熟，秋末種之，春初刪去繁細，常以肥壅灌之，五月繁華莫過於此。秋葵種子宜在春時以手高撒，梗亦長大。瓶花之法，沸湯插之，以紙塞口，則不憔悴，可觀數日。或以石灰蘸過令乾，插之，花開至頂，葉亦不軟。鳳仙、芙蓉均同此法。古傳葵箋，以葉染紙，詩筒筆床，何可無一。 蓮 宋曾端伯以十花為十友，張景修以十二花為十二客，予謂蓮花德比君子，更當以師事之。種色甚夥，散見諸帙，可異者，琳池有分枝蓮，南海有睡蓮，滄洲有金蓮，流香渠有夜舒蓮，芸揮堂有碧蓮，玉井有十丈蓮，九疑澗有黃蓮，柳池有斗大紫蓮，儋州有四季蓮，而釣仙池分香蓮為冠，郡人稱分香蓮不用錢者是也。至如近日所傳併頭、重臺、品字、四面、觀音，品目愈奇，風致愈減矣。大約此花白者藕勝，紅者蓮勝。種藕之法：驚蟄之後，先取田泥築實缸底，復將河泥平鋪其上，日曬開裂，雨則蓋之，迨至春分，將秋分種枝頭向南壅好勿露，夏日酷烈勿令水乾，冬天凍結宜遮稻草，既免花刑且善後計矣。一說半實田泥，壅牛糞少許，隔以蘆蓆，令藕根上行，以河泥覆之，至如藕根之下糝放硫磺，或以臈糟塗藕少許，古法雖然，未可輕試也。種盆蓮之法：將乾黑蓮實裝入卵殼中，令雞母同抱，候子雞既出，取天門冬搗米和泥安置盆中，收蓮實種之，花開如錢。如欲青蓮，磨穿硬殼，畧侵染缸，依法種之。昔湖州染工世治靛甕，嘗以蓮子浸於甕底，經歲種之，便生青蓮，事載《太平廣記》，當信此法不謬。養花之法：瓶貯溫湯，以紙蒙之，削尖花枝隨手急插。或者根少計以蠟封之，或將亂髮密縛折處，仍以污泥封固其竅，先插瓶中，然後注水。或將竹釘十字扦蕊，便出白汁，方始插瓶。蓋此花易萎，非是不可耳。至於池荷別無他法，以缸種藕秧併泥填入炭簍，沉之水中，自無不盛，譬如縱壑之魚有不自得者哉。 紫薇 薇花四種，紫色之外，有白色者，有紅色者，又有紫帶藍燄者曰翠薇。少爪其膚，枝輙搖顫，一名怕癢樹。《酉陽雜俎》云：北人呼為猴郎達樹，謂其無皮，猴不能捷也。此花易植，勿事功力。鄭都官詩：「大樹大皮纏，小樹小皮裹，庭前紫薇花，無皮也得過。」語雖鄙俚，蓋實錄也。况此花四月開，九月歇，俗謂之半年紅，山園植之亦可作耐久朋矣。 百合、萱 嵇康有云：合歡蠲忿，萱草忘憂。或謂合歡朝舒暮捲即今夜合，根如蒜瓣，百片合成，亦名百合。法：於秋初擇取大根，肥土排之，如種蒜法，蒔苗既出，鋤去草穢，壅以雞糞，春乃滋榮。仍須每年一起，否則根枯必死。宣草，一名宜男。春間芽生，稀栽陰砌。《詩》云：「焉得諼草，言樹之背。」可謂善體物矣。別有蝴蝶、射干、鹿斑、鹿葱等花，功用雖懸，色態近似，殆此花之附庸也，宜並植之。但古法：女子午日採夜合花入酒，能悅其夫。《風土記》復云：婦人佩萱，必生男子。世稱兩花為兒女花，不謂叔夜達人未能免俗也。 梔子 簷蔔清芬，佛家所重，古稱禪友，殆非虛言。法：於梅雨手翦嫩枝，隨插肥地，以糞澆之。或壓傍枝，邇年分種。或於十月選子淘淨，來春作畦種之，覆以灰土，如種茹法。折枝抽瓶，須搥碎其根，實以白鹽，則花色不改。昔宰相杜悰建簷蔔館，形亦六出，器用之屬皆象之。欲知清淨身，當作如是觀。簷蔔，一名越桃，一名林蘭，今謂之梔子。 茉莉 南宋禁苑夏月納凉多置茉莉、素馨等花，鼓以風輪，清芬滿殿。予按，素馨劉氏妾名，家生此花，因襲其號。至於茉莉，《洛陽名園記》作抹厲，王梅溪作沒利，朱元晦作末利，不若《本草綱目》名為雪瓣者最雅。大都此花性極畏寒，預於屋下掃聚塵土，堆積靜室，俟其熱過，篩取細者，將所得花換去故土，實此種之。澆以米泔水或燖豬湯，復於六月六日以魚腥水澆之，霜降以後移至窻下，如極乾燥，微濕其根。或於向陽屋內掘一淺坑，將盆埋下，以篾籠罩口，泥實其傍，勿使通風。或以木棉花核覆根半尺，仍罩篾籠，用絲封密，數日一開，畧澆泠茶。立夏去罩，出土一層，填新泥，用水澆之，俟芽長始用糞。次年起根換土全栽。如此收藏，十不失一。或云：取溝瀆肥泥，爛草盫過，煅以猛火，和皮痟鋪盆種之。如欲扦插，於梅雨時翦新發嫩枝，折處劈開，置大麥一粒，用亂髮纏之，如扦瑞香法，閩廣人家悉用此術。又聞吳中有隱者，每至秋後輙從人家收買殘枝，開畦列種，結茅為棚以蔽風雪，遇有日色開簾曬之，畜鴨千頭夜宿其下，花根襲煖糞復壅之，來年花發，其息十倍，併記之以告花匹。 鳳僊 鳳僊，一名金鳳，又號鳳兒。宋有李后，小名鳳孃，六宮避諱，呼為好兒女花。其種易生，春時下子，花開纔落即去其蒂，則堪耐久，謂之閹花。若以五色種子同納竹筒埋之，花開五色，亦奇種也。插瓶當用沸水，不爾連根種之，或用石灰入湯，可開半月不萎者。仙人長裾猶愛其名，目為菊婢寃何可語。 菊 嘗讀《西清詩話》載歐陽永叔與王介甫爭辨「落英」，詢之楚人實無此種，或謂落字之義當訓作始，如《毛詩．訪落》之落，誠然哉，誠然哉。大要菊花色雖數種，黃者為正，《月令》他卉皆曰始華，於菊獨曰菊有黃華，正其驗矣。 種法有九要： 一曰養胎，冬初菊殘，折去枝葉，掘地作潭，埋根其內，糝以新泥，澆糞數次，菊本既壯，春苗乃發。 二曰傳種，凡遇奇種，用杉木鑽孔，插秧其上，浮之水缸，俟其生根，移栽陰地。或插泥丸，埋之土中，依法澆灌，數日即活。若得接本，須於花後將枝按下橫埋肥土，每近節處自然生苗，收其中幹花本不變。 三曰扶植，倒鬆肥土，加以濃糞，堆土令高，移花種之，仍覆碎瓦，以防泥濺，蒔苗既活，扶以竹枝。 四曰修茸，先於春半，擇取老根，淨去宿土，雨過分之，土不宜肥，肥則癃頭，仍以箔覆，勿經日色，凌晨水澆，謂之分秧。分秧之後，俟高數寸，摘去其頭，令生岐枝，繁雜勿刪，以備傷害，長及一尺，用籃蓋覆，月遇九日，有出籃者，則掇其腦，秋分方止，夜去其籃，出以承露，花開齊平，謂之摘頭。菊頭既摘，葉間生眼，亦須搯去，勿使奪力，否則癡癃，謂之搯眼。菊花貴少，枝留一葩，挑去細蕊，氣力既併，花開倍大，謂之剔蕊。 五曰培護，菊雖傲霜，實則畏之，俟蕊未開，移至宇下，根縛紙條，就盞引水，根潤花滿，可玩月餘。若有黃葉，摘則氣洩，以韮汁澆根，青茂如故矣。 六曰幻弄，先於春初，擇取老艾，翦其枝葉，故土培之，接以諸菊，各將本土，封固接頭，俟其枝茂，然後去之，秋深開花，各依本色。或於九月，收霜貯瓶，埋之土中，菊有含蕊，調色點之，透變各色。或取黃白二菊，各披半邊，用蔴紥合，所開花朶，半白半黃。如欲催花，於大蕊時，罩龍眼殼，先於隔夜，澆硫磺水，次早去殼，花即大開，依法留之，可至春初。 七曰土宜，須擇肥地，糞酵三次，去其浮者，收之室中，春初出曬，搜去䖝蟻，蒸羅既淨，取俟登盆，遇雨根露，覆以餘土，可收雨澤，不使根爛。 八曰澆灌，春用蠶砂，夏用毛水，立秋之後，酌用糞水，初次糞一水三，二次水倍之，三次糞水相半，花蕊既結，始用純糞。 九曰除害，夏至前後，有黑色䖝，名曰菊虎，亦名菊牛，宜於早間及巳午未三時尋殺之，或每朝搗活蟹灑葉上，自不至。如已被嚙傷，則此葉偏垂，急尋傷處摘去些子，庶免毒攻，致生秋䖝。又有傷根者曰蚯蚓，以石灰水灌，河水解之。癃頭者曰菊蟻，以鱉甲置傍引出棄之。瘠枝者曰黑蚰，以蔴裹筋頭輕捋去之。賊葉者曰象榦蛊，以鐵絲磨鋒，尋穴搜之。能如此法，便堪為松菊主人，不減淵明矣。 木槿 木槿一卉古名舜華，唐玄宗嘗親折一枝為花奴插帽，使非從古所珍，安得托根禁苑耶，花譜詆為賤惡，可謂不知書矣。插槿甚易，二三月時，新芽初發，翦作尺餘，隨插地上，河泥壅之。如欲編籬，順手𦂳插，若少停輟，其處必缺。復按此花別名朝茵，時一寓目，塵念頓空矣。 桂 昔人謂有錢當作五窟室，吳香窟盡種梅株，秦香窟周懸麝臍，越香窟植岩桂，蜀香窟栽椒，楚香窟畦蘭，四木草各占一時，餘日入麝便廷子一年，死且為香鬼，况於生乎。栽桂之法：須俟夏初，攀枝着地，以土壓之，逾年截斷，含蕊移栽，濯以豬糞，蠶沙壅之，如患蛀損，取芝蔴梗，懸之樹間，能殺諸䖝。《種樹書》云：木樨接石榴，其花必紅。然則宋高宗時，山陰史氏本又不足奇矣。別有草本名水木樨，二月分種，香味不減。又有月桂一種，實非同族。法：於花謝摘去其蒂，亦如鳳仙花發無已，如遇䖝食，魚腥澆之，次第栽培，真堪鼻選矣。 芙蓉 或問：蓮稱君子，菊號隱逸，芙蓉寂寞，可比美人乎。予謂古來花史迄無足評，有謂「移根若在秦宮內，多少佳人泣曉粧。」者，此花薦剡也。有謂「芙蓉不及美人糚，水殿風來珠翠香。」者，此花彈劾也。有謂「正是美人初睡着，強擡青鏡照粧慵。」者，此花調停也。栽花之法：須於冬初翦花嫩條，截作一尺，掘坑埋之，仍以土掩，來春三月，先取木釘釘地作穴，填糞令滿，然後插入，上露寸許，遮以爛草，花開分栽，近水尤盛。如欲染花，須於隔夜以靛調紙蘸花蕊上，仍裹共尖，花開碧色，五色皆然，亦異趣也。蓋此花古稱木蓮，又曰扼霜，方之蓮菊且無多讓。 玉簪 玉簪潔白如玉，清香襲人。黃魯直詩：宴罷瑤池阿母家，嫩瓊飛上紫雲車，玉簪墮地無人拾，化作東南第一花。雖似揄評，良亦不爽。法：於春初移種肥土，性復好水，盆石亦可。俟含蕊時，納粉少許，凌晨傅面，尤能助粧，不特漢宮搔頭堪副月旦也。 金錢 金錢午開子落，一名子午花。種自外國，梁時始進，故有豫州掾屬雙陸賭花之事。以子種之，俟長過寸，扶以小竹，亦一奇卉。然花老窮谷，得不入銅臭小兒手，為不堪役使也，若復可供一擲，豈終為灌園野人有哉。 鷄冠 蘇黃門咏雞冠花詩：後庭花草盛，憐汝繫興亡。世遂以鷄冠為玉樹後庭花，不知世說諸書有「蒹葭倚玉樹」語，杜少陵飲中八仙歌復有「皎如玉樹臨風前」之句，玉樹一種斷非草本。或又謂花經所載別有後庭，豈花名後庭而以玉樹嘉之耶，且宋、元以來，或以為玉蕊，或以為山礬，或以為瑒花，楊用修、王敬美復以為丁香、梔子，雞冠之說何可盡信也。種花之法：清明撒子，撒高則高，撒低則低，盛扇撒之則如團扇，散髮撒之則成瓔珞。如欲雙色，各披半邊細蔴縛之，法與菊同。別有十樣錦四種。秋後收子，撒肥土中，毛灰蓋之，春初即生，並植堦傍，均堪點綴秋色。 山茶 嘗見宋姚伯聲三十客圖，載曼陀羅一種，不知何卉，後閱《文苑豹斑》知為經言山茶，當如《清異錄》所載，閩昶春餘宴後庭，飛紅滿空，昶曰：《彌陀經》云「雨天曼陀羅華」此景近似。然此花種色亦多，不獨紅也。春間臘月皆可移植，以單葉接千葉，則花茂樹久。或以冬青接者，十不活二三也。又有一種來自滇南，花大如蓮，尤為瑋異，假令閩昶見之，又當作何排辨矣。 梅、蠟梅 昔孤山處士以梅為妻，以鶴為子，幽人花伴，梅實專房矣。張翊《花經》乃置四品，不幾為梅花撚酸耶。種法：春間取核埋之糞地，俟長數尺，以桃接之。若欲移種，須去其枝稍，大其根盤，沃以溝泥，無不活者。或云於苦楝樹上接之則成墨梅，予嘗聞之園丁，獨宜江梅，餘俱不然也。瓶花之法：將醃肉汁撤去浮油，入瓶插之，可至結實，或用煮鯽湯亦可。陳眉公云：以乾鹽貯瓶，插梅其中，鹽梅相和，尤覺清韵耳。別有一種名蠟梅者，本非梅類，以其與梅同時，香又相近，酷似蜜脾，故曰蠟梅，其載石湖《梅譜》。或謂其臘中吐葩，遂誤臘梅，便是伏臘侍郎小化身矣。凡計三種，子種者佳，夏間子熟，採而種之，秋後發芽，澆灌得宜，數年之後，亦可分栽。《梅譜》又云：凡古梅多苔者，封固花葉之眼，惟罅隙間始能發花，花雖稀而氣之所鍾，豐腴妙絕。夫一枝春信已甲江南，何必珠玉滿前，作富家翁生活耶。 水仙 《水雲集》以玉梅、蠟梅、水仙、山茶為雪中四友。予按水仙二種，單瓣者佳。五月初旬，竹刀起根，小便浸之，邇月取出，懸近煙灶處，至八九月間，純用豬糞拌土植之，不可缺水，凌波之名殆不虛也。或云：和土曬暖，半月方種，覆以肥土，糟水澆之，霜降後搭棚遮護霜雪，仍留南向小戶，天暖即開曬之，北方土寒，凡牡丹、海棠俱用此法。高深甫云：土近滷鹽，花發必茂，雖花忌水鹽，然梅花、水仙插瓶用鹽當無所損耳。昔馮夷服花八石得為水僊，栽向東離何啻刀圭耶。 芭蕉 芭蕉花實，閩廣極多，我地無之，遂為奇貨，夜郎王安知漢大也。或又因袁安臥雪圖有雪中芭蕉，更謂蕉能踰寒，不知王維畫不拘四時，往往以桃、李、蓮、菊同畫，安得以膠柱求耶。種法：冬間去梗，以稻草覆之，俟其發芽，分取小根，用油簪腳橫刺二眼，終不長大，可作盆玩。又有㯶櫚一種，二月撒種，尺許移栽，長至四尺便可剝用，塵尾、蒲團此實任之矣。 菖蒲 菖蒲九節，神仙所珍，故靜虛子《瓶史》用弁羣卉。蒲種有六：曰金錢、牛頂、台蒲、劍脊、虎鬚、香苗。大約蒲性見石則細，見土則粗，法：於夏初，竹翦修淨，細沙密種，深水畜之，不令見日，秋初再翦，勿染塵垢及犯油膩，霜降收藏，用缸蓋之，春末始開，務避風霜，年久不分，漸成細密矣。若石上蒲，尤宜洗根，澆以雨水，勿見風煙，夜移就露，日出即收。如患葉黃，壅以鼠糞或蝙蝠糞，用水灑之。若欲其直，以綿裹筋頭，每朝捋之。或云：四月十四菖蒲生日，修翦根葉無逾此時。宜積梅水，漸滋養之，覆以踈簾，微襲日煖，則青翠易生，尤堪清月。古有四季訣云：春遲出，〈勿犯春風。〉夏不惜，〈須翦二次。〉秋水深，〈得以滋養。〉冬藏密。〈更避寒霜。〉又有忌訣云：添水不換水，〈添水取其鮮，換水傷元氣。〉見天不見日，〈見天霑雨露，見日恐焦黃。〉宜翦不宜分，〈翦頭則細短，分本則舒長。〉浸根不浸葉。〈浸根則滋潤，浸葉則付斃矣。〉可謂良法矣。他如皮刺、翠筠並喜陰濕，春初分栽，伴以怪石，同列几間，真密友也。 [book_title]卷下 繡水曹溶潔躬著 竹樹 竹 東坡居士云：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能肥，士俗不可毉。傍人嘆此言似高還似癡，若對此君還大嚼，世間那有揚州鶴，竹能清人如此。種法：須俟五月十三日，《岳州風土記》謂之龍生日，《齊民要術》謂之竹醉日，又謂之竹迷日，宋子京種竹詩：除地牆陰植翠筠，竦枝茂葉與時新，賴逢醉日元無損，政自得全於酒人。一云宜用辰日，黃山谷詩：根須辰日劚，笋看上番成。一云宜用臘月，杜少陵詩：東陵竹影薄，臘月更宜栽。一云宜每月本命日，如正月一日、二月二日之類。然諺云：「種竹無時，雨過便移，多留宿土，記取南枝。」山中無曆，莫此為便。須掘濶溝，鋤治令熟，以馬糞和泥，填高一尺許，如無馬糞以礱糠代之。侯至雨後，劚取向南枝，斬去竹梢，畀以草繩，移種東北角，每數竿一叢，以河泥壅之，勿以足踏及用鋤築實。如慮風搖，須作架扶之。蓋竹性向西南，故須種東北，諺云：「東家種竹，西家治地。」是也。若生竹米，滿林輙枯，法：於初時擇一大竿，截留二三尺，鑽通其節，以大糞實之。或云：如欲引竹於隔籬，埋貍或死貓於牆下，明年笋自迸出，惟聚皂莢刺或芝蔴箕埋之土中可以障之。別有草本數種，一曰淡竹，開色青翠，設色不殷，或云即《詩》菉竹。一曰碧竹，一曰石竹，俱有小花，花采可玩，並入杜陵詩囊，尤堪此君作伴耳。古詩有云：「三畝水邊竹，一床琴畔書。」能副此願便堪謝絕世紛稱竹中高士矣。 松、栢、檜 古人論山中勝友，首指蒼顏叟，峻厲風姿實與此君而兩矣。種法：於春分前浸子十日，治畦下糞，漫散畦內，如種菜法，或單排點種，覆土二指許。搭棚蔽日，旱則以水瀕澆。秋後去棚，結籬障北面以禦風寒，仍以麥糠覆樹，令厚數寸。穀雨前後去糠澆之。三年之後，帶土移栽，須先掘一區，以糞土填合，水調成稀泥，栽植於內，壅土令滿，下水塌實，勿以腳踏及用杵築，次日開裂，以腳弭合，常澆令濕。十月袪倒，以土覆藏，勿使露樹，至春去之。若栽大樹，亦於社前，廣留根土，剸去低枝，用繩纏束，勿使搖動，記其南北，運至區處，栽如前法。或云：截去松中大根，惟留四旁根鬚，則無不偃蓋。三徑之中，何可無此，一受秦封，豈足少哉。栢、檜法同，不復贅述。 桐 唐王義方買宅既定，見青桐二株，曰：此忘酬直。或謂無別酧例。王曰：此佳樹，非他物比。急召宅主付之錢四千。古人花癖乃復如是，雖然百錢買瓜，千金購樹，苟得據梧而吟，阿堵誠可廢矣。種法：秋後收子，春間種之，治畦下水，無不即生。擊子剝之，直秋爽也。聞南中桐樹花時，有鳥飲啄其間，名桐花鳳。太華山復有護花鳥，每歲春時奇花盛發，人有攀折者，輙盤旋其上，鳴曰：莫損花，莫損花。得為此鳥，吾願足矣。 槐 齊景公種槐，令云：犯槐者刑，傷槐者死。當時雖或非之，然好尚如此，亦可謂花榭中金湯矣。種法：收熟槐子曬乾，夏至前，以水浸生芽，和麻子撒，當年即與麻齊，刈麻留槐，別𥪡木，以繩欄定，來年後種麻其上，三年，正月種之則亭亭條直可愛。予里真如寺八景，有石梅、槐龍等，明末寺僧苦於應酧，竟付爨材，安得景公復生盡殺此禿也。 榆、皂莢、杉 諺云：種橘柚者，冬得其實；種榆柳者，夏得其陰。予謂榆能耐久尤宜多植。其法：宜於園北秋耕令熟，至春收莢，漫散勞之，明年正月初附地芟殺，以爛草覆其上，放火燒之，數條俱生，留一強者，三年乃移，不用剝沐，其息十倍。他如皂莢，亦於春間布種，如不結子，鑿一大孔，入生鐵數觔，以泥封之，既實難採，以篾纏樹數匝，用木楔之，一夕自落，亦猶橄欖之以鹽實其根也。杉木，須驚蟄前後，斬取新枝，鉏坑入枝，下泥杵𦂳，天陰即插，遇雨尤妙。冬青，須以豬糞壅之，或以豬溺灌之，雖至雕瘁轉為青茂。茲數君者，枝葉婆娑，均堪息影，白眼看人，不減長松矣。 柳 古來名士風流往往寄之花柳，予以花落眼前，柳生肘左，殊可觀化。種法：正二月間，取臂大枝，長尺有半，燒頭三才，埋土令沒，以水瀕澆，數條俱生，留一茂者，𥪡木為依，以繩攔之，一年之中，即高丈餘，搯去旁枝，務令直聳，復去正心，則四散下垂，婀娜可愛。或云：倒插為楊，順插為柳。先用楊木削釘，釘地作穴，然後插之，永不生䖝。或於根下埋蒜一枚，取候臘月廿四插之亦可。然聞北方楊柳絕無此害，多因羸馬溲氣所殺，近亦有用以填土者，鼷鼠食牛，巳蛇吞象，氣之所使，何獨不然。 瓜果 西瓜 五代郃陽令胡嶠於回紇得瓜，種以牛糞，結實大如斗，味甘名曰西瓜，亦外國種也。種法：於清明時，肥地掘坑納瓜子四粒，芽出移栽，栽宜稀，澆用瀕。蔓短時，作綿兜，每朝取䖝勿為所食，迨至蔓長，宜用乾柴就地引之，能令多子。若欲其大棵，留一瓜，搯去餘蔓，大如三斗甕矣。或云花木忌麝，瓜果尤甚，唐相鄭注還河中，多擕女妓，是年所過，瓜皆不穫，亦其證矣。然宋陶穀時有客能以藥制麝，埋瓜根下，既結破之，麝氣撲鼻，名之曰土麝香，豈人工之巧可奪造化耶。 枇杷 司馬相如上林賦云：盧橘夏熟。復云：枇杷撚柿。而建安有橘，至夏始熟，色變青黑，謂之盧橘，則盧橘之與枇杷亦必有分矣。或者因廣人以盧橘名枇杷，遂以枇杷為盧橘，然則揚州人呼白楊梅為聖僧，亦將以楊梅為人乎。法：以子種，待長移栽，以淡屎壅根，切勿澆糞，荐之果奩，其堪充蠟也。 楊梅 《清異錄》載杭人盛稱楊梅，或以荔枝折之。予按，楊梅甘液迸流宛如降雪，釘坐真人恐難盡奪也。其法：於六月間，糞池浸核，取出收盫，春時鋤種，尺許移栽，三四年後，接以別枝，復栽於地，多帶宿土。臘月開溝，離根五尺許，以灰糞壅之，不使着根，遇雨滲下，則結子肥大。或云：桑上接之，生子不酸。樹或生癩，以甘草釘之。 葡萄 葡萄胡種，張騫擕歸，結實纍垂，奇嬌可愛。溫庭筠以黃葵為鍍金木槿，葡萄為賜紫櫻桃，信不誣也。栽種之法：二三月間，截取籐枝，扦插肥地，既至蔓延，作架承之，澆以糞水或煮肉汁，至生子時，翦去繁葉，使得承露，無不肥大，冬月收籐，以草包之。北地種法：栽於棗傍，於春間鑽棗樹上作竅子，引葡萄枝入竅中透出，至二三年，其枝既長大塞滿樹竅，斫去其根，令托棗以生，肉實如棗。復用麝香入其根皮，以米泔水澆之，更作香味，凉州刺史何足易之。別有胡桃一種，亦生兩羗，仁雖柔甘，終帶苦味。 荔枝 荔枝一種出自閩粤，尉陀以之充貢，於是始通中國。天寶間，妃子尤愛嗜，遂與梅花並命馹致。但性極畏寒，吾地無種，吳儂所憾，不與淵材而六耶，聊存種法以志我好。大都其根易浮，須培糞土，秋后風霜仍覆蓋之，既至結實，尤忌麝香及午時雨，如或遇之，子盡落矣。荔枝既過，即有龍眼，謂之荔枝奴，種類頗少故價特貴，然香味不及，真堪作奴耳。昔王氏有荔枝一樹，黃巢兵過，欲斧薪之，王氏媼抱樹號泣，求與樹偕死，賊憐之不伐，可謂生死交矣，裙筓中何意有此人。 棗 棗雖極多，樂氏為上，相傳樂毅來齊所種之。法：選味好者春間種之，見葉移栽，三步一樹，於端午日用斧斑駁敲打樹上，復於花時以杖擊樹間振去狂花，如子熟時，遇霧即用檾蔴拴樹障之，以防傷損。 栗 昔杜甫寓蜀採栗自給，山家禦窮莫此為愈。種法：栗初出殼，勿令見風，即於屋內深埋濕土，至春，芽生出而種之，數年之內不用掌近，凡樹皆然，獨栗尤甚。十月天寒，以草裹之，二月乃鮮，復於採實時披殘其枝，則來年益茂。或云：以橄欖同食作梅花香，宋人名為梅花脯，試之良是，惜我地難栽，不堪大嚼也。 銀杏 銀杏葉似鴨腳，故古名鴨腳樹。初種肥他，候成小樹，春分前後，先掘深坑，水攪稀泥，和土移栽，用草要之，勿致碎破。一云：銀杏有雌雄，雄者三稜，雌者二稜，須合二本臨池種之，照影即生，或將雌樹鑿一小孔，以雄木填之，無不結實。 柿 《酉陽雜俎》云：柿有七絕，一壽，二多陰，三無鳥巢，四無䖝，五霜葉可愛，六嘉實，七落葉肥大。冬間下種，待長移栽，接反三次則全無核，且葉堪代紙，功比芭蕉，一經秋容不啻種側釐于番矣。 橘、柑、橙、香圓 諺云：「頭有二毛，尚可種桃；立不踰滕，方可種橘。」言橘之不易生也。法：於正月間，取核撒地，長至三尺，二月移栽，以枳棘接之其本易活，澆以米泔，慎勿犯豬糞，冬後採實，既尺以稻草裹之。如有蛀䖝，以鐵絲搜出，仍作杉木釘塞之，或取蟻窠置於其上，宋韓彥直《橘譜》亦載此法。一云：以死鼠投溺缸中浸之，俟其發胖取出埋根下，鼠後生蛆，每一根生一實。《涅槃經》云：「如橘得鼠，其果子多。」蓋謂此也。一種曰柑，香味特勝，東坡嘗為與綠橘同傳名黃甘、陸吉者。一種曰橙，堪以調鱠，古人所謂金虀玉鱠者。又一種曰香櫞，採貯盤𠤷，以爛蒜盫其蒂上，香滿一室，宋謝益齋剖杯以觴客者，皆絕品也。種法畧同因附記之。 菱、芡 或云：菱花背日，芡花向日。陰陽不同，損益亦異。予按：兩角為菱，三角、四角為芰。楊升菴雜著乃以芰為芡，謂芡葉可衣，菱葉不可衣，遂引《楚辭》「製芰荷以為衣」為證，然則「集芙蓉以為裳」，芙蓉與芰其大小相去無幾，又當為何物耶。予嘗聞菱有旱種，結棚種之。海虞蔣以化《花編》亦云：菱未產於旱山，安知靈均所見不有異種如是者哉。種法：於重陽後，收取老菱，以密籃盛浸河內，春間發芽，隨水深淺，用竹削口箝住老菱，插入水底，如欲加肥，亦用大竹開通其節，灌糞注之。芡，一名雞頭，一名鴈頭，亦於秋間收取老子包浸水中，二三月間，撒淺水內，俟其葉浮，移栽深水，每棵離二尺許，隨以蘆葦插記根處，十餘日後，取蔴餅或荳餅拌泥壅之。楊廷秀詩云：「夜光明月供朝嚼，水府靈宮恐夕虛，好與藍田餐玉法，編歸辟穀赤松書。」較之菱、芰功真天壤矣。 甘蔗 凡草種之則正生，嫡出也，甘蔗以枝生，庶出也，故蔗從草從庶。法：於十月揀取密節，收藏土窨，候至春中，用豬毛和土作畦種之，壅以肥糞，刪其小苗。夏日坐竹林飲蔗漿誠快事也。 茶蔬 茶 予嘗聞之山僧言：茶子數顆落地，一莖而生有似連理，故婚嫁用之。舊傳茶樹不可移，竟有移之而生者，乃知晁采寄茶徒襲影響耳。法：宜科坡陰地，用糠與焦土種之，每圈用六七十粒，土厚一寸，出時不用耘草，以米泔水併尿糞常澆，或蠶沙壅之，務令走水，否則必死，三年以後方可採之。 筍 詩云：其嫩維何，維筍及蒲。家貧山居笋尤稱便。栽種之法，具載《竹譜》，如欲速生，須擇大竹，截剩數寸，打通其節，實以硫磺，顛倒種之，切勿築實，犯則生遲矣。別有蘆筍，味亦甘脆，清秋水畔，花如捲雪，宜間植之。 菌 北方桑上生白耳名桑鵞，貴有力者咸嗜之，呼為五鼎芝，其法：將朽桑截斷埋於畦中，用土蓋勻，候至春月，常用米泔水澆潤之，菌生，逐日催灌三次。古昔宮禁取以製棋，山中清玩宜倣為之，不獨調之鼎俎，堪稱膾炙也。 諸菜 葵能衛足，為百菜長，瓜畦菜圃，當令主盟，春風多旱，畦種為上，先將熟糞和土寸許，耙摟令熟，用水澆潤，然後下子，以足蹋之，復覆糞土，深如其下，既生三葉，晨夕澆之，一歲之中可得三輩也。或云：凡搯必須露解。諺云：觸露不搯葵，日中不翦韮。然王摩詰田家樂詩：東園露葵朝折，西舍黃梁夜舂。古法雖然，似難執一。一種曰菘，五月上旬，治畦下種，糞水瀕澆，密則芟之，笋奴菌妾，差堪比擬。一種曰菠，鍾謨所嗜，名兩花菜，七八月間，浸子殼軟，撈出控乾，以灰拌撒，糞土壅之，芽出之後，惟用水澆，待長仍用糞水澆之。以上數種最為近古，他如油菜、藏菜、芥菜、白菜，種法相同，均堪蔬茹。古人有云咬得菜根則百事可做，勿謂三百甕黃虀空屬窮措大也。 瓠 昔卞彬好酒，以壺瓠抗皮為殽。《詩》亦云：幡幡瓠葉，采之烹之。抱甕之餘誠不可少此一種佳味矣。種法：掘坑深五尺許，以油蔴及爛草糞填底，令各一重，揀子十顆種着糞土，待至蔓長，作架引之。揀取強者兩莖相貼，用麻纏合，各除一頭，莖既相着，如前再貼，如是數次併為一窠，結子之後復揀留一大者，雖惠王五石之瓠不是過矣。別有界瓢法，研碎芥辣，以筆畫之，其處不長，儼如刻成者。欲令頸曲，切開藤根，嵌巴豆肉一粒在內，二三日後其葉盡𤷔，瓢亦柔軟，隨意作巧，以線縛定，取出巴豆，隨即甦活。或將瓢子種傍雞冠，兩邊去皮合繫一塊，待長切斷瓢根令托雞冠，結瓢紅色，謂之仙瓢。或云絲瓜種後劈開，近根嵌硍硃少許，以泥培之，瓜瓢紅鮮可愛，正與此同。別有蔬屬等瓜，種法與瓠相似，畧見西瓜，此不復具。 茄 茄子，一名落酥，隋煬帝時改名崑崙紫瓜。種法：九月間，劈子淘淨，曝乾藏之，至春布種，以糞水瀕澆，常令潤澤，俟生數葉，合泥移栽，但性畏日灸，須有雨時或夜間栽之。一法：種時初見根處拍開，搯硫磺一錢以泥培之，結子倍多，其大如盞，味甘而能益人。或俟花開時，取葉布過，以灰圍之，結子加倍，謂之嫁茹。或於晦日，種莧其傍，同澆灌之，茄莧俱茂。昔蔡遵為吳興郡守，齋前種白莧、紫茄，以為常饍，居官者遇衙署或有隙地亦所當學也。 薑 薑性辛烈，能去邪穢，宜於三月，耕熟肥地，作畦種之，隴濶三尺以便澆灌，培以蠶沙或將灰糞壅之，待芽發，揠去老根，上作矮棚，以防日曬，秋社採之，遲則漸老成絲矣。小雪前後，將種曬乾，掘窖藏之，裹以糠粃，免致凍損，來春種之，其利益倍。諺曰：「養羊種薑，子利相當。」其是之謂夫。 芋 昔有老僧，築芋為壍，以度凶歲，人多賴之。予丁不辰且不能治家人產，庶園收芋栗稱未全貧耳。種法：先擇善種，於南簷掘坑，以礱糠鋪底，將種放下，用稻草蓋之，至三月間，取埋肥地，苗發數葉，移栽近水處，區行欲寬，寬則過風，芋本欲深，深則根大，壅以河泥，或用灰糞，霜降捩葉，使液歸根，古號土芝，信不誣矣。昔人擁爐煨芋，作詩有云：「深夜一爐火，渾家團圞坐，煨得芋頭熟，天子不如我。」則雖南面王樂自謂過之，寧獨禦窮之力有足多耶。別有菱苗一種，亦名雕胡，性尤宜水，河泥壅根，逐年移之，則心不黑，古人用作雕胡飯，亦可備灌園一種也。 山藥 山藥本名薯藥，宋時避諱，因改今名。種法：先將肥地鋤鬆作坑，揀取美種，竹刀切段，約二寸許，臥排種之，覆土五寸許，旱則以水澆之。欲為壅培，勿犯人糞，須以牛糞及用麻籸。既生苗蔓，以竹扶之。或云：霜降收子，種之亦得，若以足踏，根亦如之。古稱最大者曰天公掌，次者曰拙骨羊。定當取作常供，何但月一盤也。 蘿蔔 王奭善營度，子弟不許仕宦，每年止令種火田玉雞蘿蔔、壼城馬面菘，可致千緡。予謂灌園之樂不減仕宦，但以此營度無異菜傭耳。蘿蔔，一名土酥，每子一升可種廿畦，先用熟糞勻布畦內，仍用土糞和子撒種，以竦為良，密則芟之，帶露勿鋤，犯則生䖝。或云：以宣州大梨，刳去其核，留頂作蓋，如甕子狀，納蘿蔔子，以頂蓋之，埋於地中，候梨乾或爛，取出分種，則實如梨圓且有梨味矣。別有蔓菁，種法畧同。於七月初以鰻鱺水拌子種之，可殺諸䖝。諸葛孔明云有六利，誠如此言何患不足耶。 韮、葱、蒜 韮性勤生，俗號懶人菜，予貧且懶宜多種之，治畦之法悉與葵同。二七月間，以盞合地，布子圍外，薅令常淨，正月上辛，掃去陳葉，以耙耬起，下水加糞，高至三寸，然後翦之。至冬移根，藏地窖中，培以馬糞，氣煖即長，其葉黃嫩，謂之韮黃。昔石季倫冬天宴客，設韮萍虀徒雜麥苗，人且駭之，能按此法，更當傲殺傖父矣。一種曰葱，以其和羹，文名和事草，種不拘時，先去冗鬚，密排種之，雞糞壅培，或以子種，來春移栽。一種曰蒜，五代宮中呼為麝香草，花中水仙酷似其形，故六朝人亦號水仙為雅蒜，八月初鋤地成隴，二寸一顆，糞水澆之。一種曰薤，法與韮同，二三月種，每尺一本，葉生則鋤。以上數種，不獨藉手調羹，園林種之亦可為花禦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