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兵垣四编 [book_author]闵声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学术杂记,兵书,完结 [book_length]49800 [book_dec]六卷。明闵声辑刻。闵声字襄子,乌程 (今浙江湖州)人。闵氏所刻书甚为精美,世称“闵板”。据此书后闵映张 《跋》称其从父襄子自束发读书以来,即有经世济民之志,仰慕古之侠烈丈夫。后辽东事起,明军屡屡败北,羽书告急,襄子不胜愤慨。自恨一介书生不能持三尺剑上前线杀敌卫国,只好“悉探秘笈,不靳流传,以裨登坛请缨者考焉。”此 《跋》述辑刻此书缘起甚明,盖资 “登坛请缨者”参考备用。《四编》六卷子目如次:《阴符经》一卷(明唐顺之评释、汤显祖解)。《素书》一卷 (宋张商英参)。《孙子》一卷(明王世贞评释)。《吴子》一卷 (明王士骐评释)。《九边图论》一卷(明许论撰、臧懋循阅)。《海防图论》一卷(明胡宗宪撰、殷都阅。末附《辽东军饷论》、《日本考略》两文)。此书据《中国善本书目》著录有明闵氏朱墨印本(五册),藏北京图书馆。另,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此编六册。 [book_img]Z_12041.jpg [book_title]兵垣四编叙 兵有拟经者微,独七书无名氏,有兵、春秋、兵家、论语,又有郭良辅武孝经,员半千临戎孝经,其僭也久矣。今七书而独行四编者,何也?司马法、三略、六韬,黄震驳为伪书,李卫公问答,宋阮逸所撰。苏眉山尝见其草本尉缭子,汉隋置之杂家,且曰:善用兵者,能杀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下杀其十一,又不可以训。独孙吴妙绝古今,芟繁芜,笔精粹,出魏武帝手。素书简而确,阴符微而奥,其仿佛神仙隐君子之言欤。博士臧晋叔,酷好此书,高卧山中,批阅点定,悠然有隆中抱膝之思焉。闵襄子得之,因付剖劂氏,最为精好。非独兜牟家一曰不可无此书,即文士亦当尽心,非虚语也。顷年辽左告棘,徵调四方师,绎络出关外,缓则眼着顶上,迫则头藏膝间。叩之孙吴,愕不知置对,况素书、阴符耶?今两都虽设武学,宜博访海内方闻大儒,危坐皋比,旁列良家羽林儿,为亲授句读,洗发精义,使忠孝侠烈而外,习知古名将兵法之所在,岂无奇男子横飞怒号而出乎?四编其&矢矣。骊山老姥遇李筌,始授阴符,圯桥老人遇子房,始授素书。虽其书未必果真,然犹似隐似仙,不遽出太阿。授人者,乃孙武子以兵法见阖庐矣,吴子忍心以杀妻矣,啮臂以诀母矣,其谈兵愈快,其名心愈热,而就人亦愈轻。惟太公避于隐溪,不饵而钓,跗触崖若路,膝处石若臼,阴符所谓宇宙在手,素书所谓潜居抱道,以待其时。斯人哉!斯人哉!读四编者,更进而求之师尚父可也。天启元年正月望日。云间陈继儒题于含誉堂。 [book_title]叙兵垣四编 书生谭兵,似衲僧臂鹰,小有奇致,固非本色。第古来法正英雄,杀人活人,许大手叚,强半不脱鸟巾白襕中捻合出来。须知读书致用,政赖明眼人立间地里,徽底消详,那淂只把作文章草草看过。后学读书多法,将圣贤一片忠厚口角发做杀机,将世上一片公共路头分做被国,将自家一片平白心焔榄做战塲。只解学谤书,不解飞露版,只解习女奴字,不解赋还虏诗,只解阚殿上虎,不解击河北贼。盖前代衣冠,通坐此病,至今的人吞气,欲挽天河,政不待胡雏之倚啸也。 家食数年,抛掷汗简,惟淂少佳趣,于一画之外,五千言之间。云人截断平江路,蚤被闵襄子窥做拈水阴符、黄石诸书似我,险使白汗通身。襄子西吴名隽,当借玉阶盈尺集,锦窠满万,与榷所长,此特婆心一叶而巳。儒门澹泊,用则为帝王师,不用则为岩谷叟。故菩萨退位,多激而谭丹谈禅;谭理学而布衣雄世,亦多激而谭兵旌,皆带性灵才寔芸两重公案,参不破下帷铁股,负剑泛师,不过为土龙乞而恭破时,五经四书,直拉纯灰数斗;六花八阵,直抵残棋一枰耳。读是徧者,请慢平章,除非会生水浒、南华、楞严,差堪放对。不然,必跨铁𮖁裆,驰生马驹,左右挽三石弧,方谓淂力。尚未具书生眼左。 泰昌元年十月,鹿城顾天峻𬤥。 [book_title]兵垣四编总目 第一编 黄帝阴符经 第二编 黄石公素书 第三编 孙子十三篇 第四编 吴子六篇 附编 许恭襄九边图并论 胡总宪海防图并论 [book_title]批阅姓氏 张商英,天觉 唐顺之,应德 王世贞,元美 殷都,无美 汤显祖,若士 王士骐,冋伯 臧懋循,晋叔 [book_title]参阅姓氏 徐亮,元亮 沈承,君烈 闵声,襄子 闵映张,文长 [book_title]阴符经 阴符经序 毗陵唐顺之应德𬤥 故鄣臧懋循晋叔阅 阴符经一卷,首尾三百余言。谭兵家以为此孙吴鼻祖,则以轩辕氏与蚩尤战于涿鹿,谓此为制胜之书,固一说也。养生家以为此枕中鸿宝,则以轩辕氏鼎湖升去,扳髯莫及,谓此为长生家言,又一说也。而余独以为不然。大抵圣人垂世之文,精以治身,而粗以治天下,其精之为治身,则惩忿窒欲之途无不备;即粗之以治天下,亦久安长治之策靡不周。故五贼之说,千条万贯,种种毕具。< 自非大圣人剖玄黄于混沌,正蒙否于乾坤,只字不能道,亦宜只字不能易也。此书盛行于李、唐,而文皇至令虞、褚诸公手书各二三百本,李卫公以下各赐一本。盖历代帝王,惟唐文皇尤究心兵法,当时故见珍重如此。向使文皇更加䌷绎,知圣人垂世之文,精以治身,粗以治天下,不徒是韬钤谶纬之沿袭,则贞观之治,必有不止于贞观者巳。 此书沿讹既久,遂乏善本。盖谭兵家必欲正祖嫡于孙、吴之上,而养生家必欲强附会于熊、鸟之术,宜其弥久而弥讹也。顷从蓟门得正文善本,遂梓之家塾,永其传耳,不敢以行世也。如欲行世,则谈兵家与养生家又交喙而聚讼,何时巳耶?因并志其略如左,时嘉靖辛酉中秋日。 阴符经考 荆川唐顺之辑 按朱熹曰:阴符经三百言,李筌得于嵩山石壁,云寇谦之所藏,出于黄帝。邵雍以为战国时书,程颐以为非商末,则周末书。或曰黄帝受之广成子,或曰受之玄女。或曰黄帝与风后、玉女论。阴阳六甲,退而自著其事。或曰:此书即筌之所为也,知道者相与印正之。 阴符经原评 骊山老姥谓李筌曰:年少顾骨贯于生门,命轮齐于日月,脑血未减,心影不偏,性贤而乐法,神勇而好智,是吾弟子也。授以阴符玄义。授讫,乃戒曰:黄帝阴符三百余言,百言演道,百言演法,百言演术,参演其言,以三,混之为一。上有神仙抱一之道,中有富国安民之法,下有强兵战胜之术。如传同好,必斋戒洁净,不得以富赓为重,贫贱为轻,违者夺筭。 唐陆龟蒙曰:清晨整冠坐,朗咏三百言。备识天地意,献词犯乾坤。何事不隐德,降灵生轩辕。口衔造化斧,凿破机关门。五贼忽迸逸,万物争崩奔。虚施神仙要,莫救华池源。但学战胜术,相高兵甲屯。龙蛇竞起陆,斗血浮中原。成汤与周武,反复更为尊。下及秦汉期,渎弄兵亦烦。奸强自休据,仁弱无跂樽。狂喉恣吞噬,逆翼争飞翻。家家伺天发,不肯匡淫昏。生民坠涂炭,比屋为冤魂。祗为谨此书,大朴难久存。微臣与轩辕,亦是万世孙。未能穷意义,岂敢求瑕痕。曾亦爱两句,可与贤达论。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方寸了十字,万代皆胚浑。身外更何事,眼前徒自喧。黄河但东注,不见归昆仑。昼短苦夜永,劝若倾一樽。 唐皮日休曰:三百八十言,出自伊祁氏。上以生神仙,次云立仁义。玄机一以发,五贼纷然起。结为日月精,融作天地髓。不测似阴阳,难名若神鬼。得之升高天,失之沉厚地。具茨云木老,大块烟霞委。自颛顼以降,贼为圣人轨。尧乃一庶人,得之贼帝挚,挚见其德尊,脱身授其位。舜惟一鳏民,冗冗作什器。得之贼帝尧,白丁作天子。禹本刑人后,以功继其嗣。得之贼帝舜,用以平逢水。自禹及文武,天机悋然施。姬公树其纲,贼之为圣智。声诗川竞大,礼乐山争峙。爰从幽厉余,宸极作孩稚。九伯真犬彘,诸侯实虎兕。五星合其耀,白曰下阙里。由是生圣人,于焉当乱纪。黄帝之五贼,拾之若青紫。高挥春秋笔,不可刊一字。贼子虐甚杴,奸臣痛于箠。及至千余年,蚩蚩受其赐。时代更复改,刑政崩且哆。余将贼其道,所动多訾毁。叔孙与臧仓,贤圣多如此。如何黄帝机,吾得多坎踬。 宋张商英曰: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道至于此,则鬼神变化,皆不逃吾之术,而况于刑名度数之间者欤? 宋陈渊曰:阴符经,黄帝受之广成子。广成子即老聃也,世多列之道家言,不知乃兵书之祖。 元高似孙曰:轩辕氏凿天之奥,泄神之谋,著书曰阴符,与八卦相表里。其辞其旨,通乎神,涉乎几,入乎深。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几也,故能见天下之赜;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其曰天有五贼,见之者昌。此又出于羲画之表。人固有五贼,特莫之见耳。若能见之,何止乎昌耶? 阴符经目录: 第一章 神仙抱一演道 第二章 富国安民演法 第三章 强兵战胜演术 阴符经 天机晴合于事机,故曰阴符。 毗陵唐顺之评释 黄帝公孙轩辕著 故鄣臧懋循参订 神仙抱一演道章 一者,天𪸓也,人气与天气相接而不死也,乃为神仙抱一。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天人合发,万变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富国安民演法章 真精炼成肿胎,则万物皆安,国中有宝,故曰富国安民也。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强兵战胜演术章 真气战退阴气,故曰强兵战胜。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返昼夜,用师万倍。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天之无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至乐性余,至静性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禽之制在气。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于害,害生于恩。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人以愚虞圣,我以不愚虞圣;人以奇其圣,我以不奇其圣。沉水入火,自取灭亡。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至静之道,律历所不能契。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矣。 解,天道阴阳五行,施行于天,有相变相胜之气。自然而相于生,生而相于杀,生为恩,杀为害,害为贼。五贼在人九窍中,曰日有损。愚人目光外惑,不能观见。若能观而见之,则当数倍用师,禽执此贼。虽使五贼施行于天,吾以摄之于心,运之于掌,所以观而执之,天机也。天机者,天性也。天性者,人心也。心为机本,机在于发,天机发在斗,斗者,天之目也,受天机,干天行,阴为机者死,阳为机者生。地机发在雷,则龙蛇气流,龙蛇者,地之气也。天地杀机,即其生机。天地交合,宇宙不散,人在其中,因能见此五贼,发而制之,静则潜于恩门,动则转于害机,精气送来,起于命帝,推反阴阳,交割天地,所谓宇宙在手,万化在身,可以定基,可以定人,天机定也。 夫内使天机者,外事不可入,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伏藏为机,伏藏为巧,盗泄吾机,常在九窍,伏藏为真,流露为邪。能知三要,则可动静。三要者,三盗也。三盗者,五贼也。木中有火,火出则木死;国中有奸,身中有邪,知而炼之,火为我用,贼为我禽,谓之圣人。圣人何知?知天之道,生以杀之,天道自然也。 故天地以五贼盗万物,万物以五贼盗人,人以五贼盗万物。一气混成,三才互吞,以成宇宙,以生万物,所谓三要也。三要相盗,出入九窍。人外形能食味,神能食气也。食失时,灵物受病,故食天地万物以时,则养不屈。人心机也,动天地万物以机,则动不危。故曰知三要者,可以动静。似乎不神,而有所以神,何也?所谓食之时不出曰月之时;动之机不离万物小大之机,曰月在于数中,小大定于象中。律而倪之,历而步之,非有神奇也。然而食之理骸,动之化安,圣由此功,神由此明,则不神而神。 圣人以此盗天地万物,而不为天地万物盗矣。谓之盗机也,人莫能见,见之者昌,人莫能知,知而修之,谓之圣人。君子窃其微妙以资性,小人窥弄其机以轻命,君子何以固躬,流露其身,则身非固器矣。故聋者精绝于耳,则合于神,视之不可胜用也。瞽者神绝于目,则藏于精,听之不可胜用也。九窍之巧,第绝其一原,视听功力,巳自十倍。矧倒握天机,三反昼夜,动静其中,三十六时,能食其时,能动其机,禽贼之师,固当万倍矣。 此中生死,全系于心,心以物生,则神不居妙;心以物来,则精可合明,生死机关,全在目精也。夫目在九窍中,最为巧利,盗之所影,邪之所禅,绝利藏巧,宜自目先,反精自照,五贼可见,因而制之,圣功此根,神明此运也。 若不转自机关,必在情中生死。是故天性之人,烈风迅雷,大发杀机,以开生气,百骸万化,鼓动欣然,所谓害气生恩。美哉乐哉,乐则似其性中有余巧。绝物死,至静也,静则似其性廉。夫至静之性,乃天性也。天道害而生恩,公而成私。故烈风迅雷者,天气之机也。 五贼无时,禽之在气机。盖目者,人之星宿也,持转易之关,故曰机在目。气者,人之龙蛇也,存伏藏之用,故曰制在气。明于二在者,可以三反,可以反复天地矣。五贼成禽,此真宇宙在手矣。故夫生死相根,恩害一门,生者死之,死者生之,恩者害之,害者恩之,乃为反复天地圣功也。 人知神之为神,故以天文、星宿、地理、蛇龙之类为圣。我知不神之所以神,故以时文物理为哲。曰月有数,时之文也;小大有定,物之理也;食其时,动其机,知之哲也。是故藏巧绝利,不可以愚虞;目机气制,不可以奇期。有愚与奇,不名自然。道不自然,有害无恩。沈水入火,非愚则奇也。夫水火,五贼之交也,制之不以自然,小人得之,轻命矣。夫禽制之法,岂有奇哉? 自然则静,不自然则动,动则死,静则生。自然而静者,浸也;浸而生者,推也。浸以推,浸以移,因浸以胜。阴阳之制,自然也。知之者,圣人因而制在气静相生也,浸相胜也,不使其心,不作其机,密而用之,潜而迁之,至静之行,非有律历也。静中若动,奇器生焉。奇者,独露之机,器者,运功之象,是生八卦甲子,循环律历,阴阳之用,皆三十六矣。 曰月有数,小大有定,五贼生死其中,三反上下其际,其盗机也甚,伏藏也甚,日以胜相生,以生相胜,不禽而禽,无制而制,万象之先,自然之内也。昭昭乎其以时物文理哲乎。故曰: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之道自然,天之行浸。故。不知浸以自然,则不能行八卦甲子;不能行八卦甲子,则不知三反昼夜;不知三反书夜,则不能天地反复。然则虽见五贼,不得禽之为用,不为用,则奸生而祸克矣。夫惟圣人昭昭乎见而制之,故有昌无亡。 临川汤显祖若士辑。 [book_title]素书 素书序 宋张商英天觉𬤥 明臧懋循晋叔阅 黄石公素书六编按前汉列传,黄石公圯桥所授子房素书,世人多以三略为是,盖传之者误也。晋乱,有盗发子房冢,于玉枕中获此书,凡一千三百言,上有秘诫,不许传于不神不圣之人。若非其人,必受其殃。得人不传,亦受其殃。呜呼,其慎重如此!黄石公得子房而传之,子房不得其传而葬之,后五百余年而盗获之,自是素书始传于人间。然其传者特黄石公之言耳,而公之意其可以言尽哉! 余窃尝评之,天人之道,未尝不相为用,古之圣贤皆尽心焉。尧钦若昊天,舜齐七政,禹叙九畴,传说陈天道,文王重八卦,周公设天地四时之官,又立三公以燮理阴阳。孔子欲无言,老聃建之以常无有。阴符经曰: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道至于此,则鬼神变化皆不逃吾之术,而况于刑名度数之间者欤?黄石公,秦之隐君子也,其书简,其意深,虽尧、舜、禹、文、传说、周公、孔子、老聃,亦无以出此矣。 然则黄石公知秦之将亡,汉之将兴,故以此书授子房,而子房者岂能尽知其书哉?凡子房之所以为子房者,仅能用其一二耳。书曰:阴计外泄者败。子房用之,常劝高帝王韩信矣。书曰:小怨不赦,大怨必生。子房用之,尝劝高帝侯雍齿矣。书曰:决策于不仁者险。子房用之,尝劝高帝罢封六国矣。书曰:设变致权,所以解结。子房用之,尝致四皓而立惠帝矣。书曰:吉莫吉于知足。子房用之,尝择留自封矣。书曰:绝嗜禁欲,所以除累。子房用之尝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矣。 嗟乎!遗糟弃滓,犹足以亡秦、项而帝沛公,况纯而用之,深而造之者乎?自汉以来,章句文词之学炽,而知道之士极少。如诸葛亮、王猛、房琯、裴度等辈,虽号为一时贤相,至于先天大道,曾未足以知髣髴,此书所以不传于不道不神、不圣不贤之人也。 离有离无之谓道,非有非无之谓神,有而无之之谓圣,无而有之之谓贤。非此四者,虽口诵此书,亦不能身行之矣。 素书考 宋张商英辑 按黄石公三略三卷、兵书三卷、三奇法一卷、阴谋军秘一卷、五垒图一卷,内记敌法一卷,秘经一卷,张良经一卷。素书六编。前汉列传:黄石公圯上所授素书,以三略为是,盖传闻之误也。晋乱,盗发子房塳,于玉枕中获此书,凡一千三百言,上有秘戒云。 黄石公传 云台慎懋赏撰 黄石公者,吾不知其何如,人亦。不知其所自始,但闻秦皇帝时,天下方清夷无事,群黎束手听命,斩木揭竿之变,未纤尘萌也。韩国复仇,男子张良策壮士阴击之,万夫在护不支,大索十曰不得,其目中巳无秦,谓旦夕枭政首,挂太白旗而快也。游下邳圯上,徘徊四顾,凌铄宇宙,即英雄豪杰,孰有如秦皇帝者?秦皇帝不畏,而畏他人耶?俄而一老父至良所,堕履圯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良愕然,为其老,强忍,下取履,跪进,老父以足受之。良大惊。老父去里许,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曰:平明与我期此。良怪之,应曰:诺。五日平明往,老父巳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后五曰:早会。良鸡鸣而往,老父又先在,复怒曰:后何也?去后五日,复早来。良乃半夜往。有顷,老人来,喜曰:孺子当如此。 乃出一编曰:读是则为王者师。后十三年,子求我济北谷城山下。遂去,不复见。旦视其书,乃太公兵法。良奇之,因诵习以说,他人,皆不能用。以说沛公,辄有功。由是解鸿门厄,销六国印,击疲楚,都长安,以有天下。其自为谋,则起布衣,复韩仇,为帝师,且当其身免诛夷诏狱之惨。后十三年,过谷城山,无所见,乃取道傍黄石葆而祠之。及良死,并葬焉,示不忘故也,故曰黄石公。呜呼,良之所遇奇矣!或曰:老人神也。 愚则曰:此老氏者流,假手于人,以快其诛秦灭项之志,而巳安享其逸者也。聃之言曰:善摄生者无死地。又曰:代司杀者,是谓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手矣。此固巧于避斩杀,而善于掠荣名者,是以知其非神人也。苏轼之言曰:张良出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老人深惜之,故出而教之。夫爱赤子者,为之避险绝危。老人之于良也,尝试之秦、项戈矛之中,而肩迹于韩、彭杀戮之际,如是而谓之爱也,奚可哉? 素书原评 秘诫曰:不许传于不神不圣之人,若非其人,必受其殃;得其人而不传者,亦受其殃。汉梁肃曰:黄帝方平蚩尤时,乃玄女启符,风后行诛;汉祖方征秦、项时,乃黄石授书,留侯演成。易称:人谋鬼谋,百姓与能。又曰:神道设教而天下服。 宋苏轼曰:子房受书于圯上老人,其事甚怪,安知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巳过矣。子房以盖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老人之所深惜。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耳。 明程敏政曰:留侯遇圯上老父之事,若近于怪。以予观之,殆读史者之不审也。史记:老父与留侯约,异日见济北榖城山黄石,即我也。后留侯果得而祠之。味史之言,乃老父自谓其年巳迈,后当葬彼,以黄石志其处,亦犹庄子所谓索我于枯鱼之肆耳。留侯得而祠之,盖尊其塳上之物,示不忘其人也。今乃谓老父化为黄石,岂理也哉? 王玮曰:按黄石公记,黄石,镇星之精也。黄者,星也;石者,星质也。而太史公、班孟坚皆谓学者多言无鬼神,如良所见老父予书,亦异也,岂可谓非天乎?盖真以黄石为鬼神也,与昌黎、韩子以桃源为神仙何异哉?眉山苏公曰:黄石公,古之隐君子也,是可以祛千载之惑矣。然必赖程公之言,苏公之意始白。 汪宗伊曰:子房击秦博浪,为韩报雠,黄石公壮其志,而惜其轻于用才也,于是命之取履,以折其气,再与之期,以固其坚忍之志,然后授之书,使效于用。厥后子房运寿决胜,辅刘灭项,附耳封信,辟谷请留,固不出黄石范围之内也。 素书目录 第一章 原始 第二章 正道 第三章 求人之志 第四章 本德宗道 第五章 遵义 第六章 安礼 素书 素者,符先天之廉,合玄元之侨,在人则为心,在事则为机,冥而无象,征而难窥,秘密而不可测,华之于书,天地之秘泄矣。 榖城山人黄石公授 韩人张子房受 宋人张商英参 原始章 道原于天,贤人君子休道而行,则盛篡成败、治乱去就问,自无不当。惟道重则行道亦重,故穷达之际,君子审乌。 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道者,人之所蹈,使万物不知其所由;德者,人之所得,使万物各得其所欲。仁者,人之所亲,有慈惠恻隐之心,以遂其生成;义者,人之所宜,尝善罚恶,以立功立事;礼者,人之所履,夙兴夜寐,以成人伦之序。夫欲为人之本,不可无一焉。贤人君子,明于盛衰之道,通乎成败之数,审乎治乱之势,达乎去就之理,故潜居抱道,以待其时。若时至而行,则能极人臣之位;得机而动,则能成绝代之功。如其不遇,没身而巳。是以其道足高,而名重于后代。 兴章揭首之俸,折道之用,旧贤人君子者不可,虽道亦不可轻试,特以处穷处达之法言之,见时不可违,机不可失,不然,以道殉人,名亦何重之有? 正道章 德足以怀远,信足以一异,义足以得众,才足以鉴古,明足以照下,此人之俊也。行足以为仪表,智足以决嫌疑,信可以使守约,廉可以使分财,此人之豪也。守职而不废,处义而不回,见嫌而不苟免,见利而不苟得,此人之杰也。此章佞豪杰三者挞于道中练到出人头地处或谓杰腾豪之胜传便居少虽必非立言本皆 求人之志章 绝嗜禁欲,所以除累;抑非损恶,所以禳过;贬酒阙色,所以无污;避嫌远疑,所以不误。博学切问,所以广知;高行微言,所以修身;恭俭谦约,所以自守;深计远虑,所以不穷。亲仁友直,所以扶颠;近恕笃行,所以接人;任材使能,所以济务;殚恶斥谗,所以止乱;推古验今,所以不惑;先揆后度,所以应卒;设变致权,所以解结;括囊顺会,所以无咎橛橛梗梗,所以立功;孜孜淑淑,所以保终。 道非志弗见,故绝嗜禁欲等语,总以勉人之志,志无渗漏,即为体道之君子矣。 本德宗道章 夫志心笃行之术,长莫长于博谋,安莫安于忍辱,先莫先于修德,乐莫乐于好善,神莫神于至诚,明莫明于体物,吉莫吉于知足,苦莫苦于多愿,悲莫悲于精散,病莫病于无常,短莫短于苟。得幽莫幽于贪鄙,孤莫孤于自恃,危莫危于任疑,败莫败于多私。 此车言本必本德,宗必宗道,然非志心笃行者不能休道合德。中间言字紧。 遵义章 义者,人之所,其黄善罚恶,以立功立事。唯遵义则事功不隳,否则其弊立见矣。以明示下者暗,有过不知者蔽,迷而不返者惑。以言取怨者祸,令与心乖者废,后令缪前者毁,怒而无威者犯,好众辱人者殃,戮辱所任者危,慢其所敬者凶,貌合心离者孤。亲谗远忠者亡,近色远贤者惛,女谒公行者乱;私人以官者浮,凌下取胜者侵,名不胜实者耗,略已而责人者不治;自厚而薄人者弃废。以过弃功者损,群下外异者沦,既用不任者疏,行赏悋色者沮,多许少与者怨,既迎而拒者乖。薄施厚望者不报,赓而忘贱者不久。念旧恶而弃新功者凶。用人不得正者殆,强用人者不畜,为人择官者乱,失其所强者弱。决策于不仁者险,阴计外泄者败,厚敛薄施者凋。 战士贫,游士富者衰;货赂公行者昧,闻善忽略,记过不忘者暴,所任不可信,所信不可任者浊。牧人以德者集,绳人以刑者散。小功不赏,则大功不立;小怨不赦,则大怨必生。赏不服人,罚不甘心者叛。赏及无功,罚及无罪者酷。听谗而美,闻谏而仇者亡。能有其有者安,贪人之有者残。 安礼章 怨在不舍小过,患在不预定谋。福在积善,祸在积恶,饥在贱农,寒在堕织。安在得人,危在失士。富在迎来,贫在弃时。上无常躁,下多疑心,轻上生罪,侮下无亲,近臣不重,远臣轻之,自疑不信。人自信不疑人,枉士无正友,曲上无直下,危国无贤人,乱政无善人。爱人深者求贤急,乐得贤者,养人厚。国将霸者士皆归;邦将亡者,贤先避。 地薄者大物不产;水浅者大鱼不游;树秃者大禽不栖,林疏者大兽不居;山峭者崩,泽满者溢,弃玉取石者盲,羊质虎皮者辱,衣不举领者倒,走,不视地者颠。柱弱者屋坏,辅弱者国倾,足寒伤心,人怨伤国。山将崩者下先隳,国将衰者人先弊,根枯枝朽,人困国残,与覆车同轨者倾,与亡国同事者灭。见巳往,慎将来,恶其迹者预避之,畏危者安,畏亡者存。 夫人之所行,有道则吉,无道则凶。吉者,百福所归,凶者百祸所攻,非其神圣,自然所钟。务善策者无恶事,无远虑者有近忧。重可使守固,不可使临阵;贪可使攻取,不可使分阵;廉可使守主,不可使应机。五者各随其材而用之。 同志相得,同仁相忧,同恶相党,同爱相求,同美相妒,同智相谋,同贵相害,同利相忌,同声相应,同气相感,同类相依,同义相亲,同难相济,同道相成,同艺相规,同巧相胜。此乃数之所得,不可与理违。释巳以教人者逆,正巳以化人者顺。逆者难从,顺者易行,难从则乱,易行则理。详体而行,理身理家、理国可也。 此章见理身狸家理国,必须豫为图稚,故援理以决之,援数以明之。总见道德仁义、礼荔为人之本,为治家治国之要。反复申详,淂失之理,治乱之形,与头用兵之要,罔不备具矣。 兵垣四编二 [book_title]孙子十三篇 孙子序 琅琊王世贞元美𬤥 故鄣臧懋循晋叔阅 世传孙子十三篇,其言或不尽传,大要与管子、六韬、越语相出入。太史迁载孙武,齐人,而用于吴阖闾时,破楚入郢,为大将。武称雄于言兵,其书自始计至用间,率多权谲叵测,辅之以仁为言,纵横焱忽,莫可端倪。故梅圣俞评其书为战国相倾之说,而郑厚则以词约而缛,易而深,畅而可用论语、易大传之流。 盖唐杜牧之喜论兵,其论武,大略用仁义,使机权,因备注之,以发其意。自圣俞与杜、郑代为轩轻,而宋初四库书目所撰孙子注二十余家,人辄雌黄,未有以折也。夫以圣俞之自背于杜、郑,殆故创为异,求湔前说而空之耳。卒亦爱其文略而意深。 其行师用兵,料敌制胜,亦皆有法。顾诸家所雌黄者,盖其言曰:三代王者之师,司马九伐之法,昭如两曜,安所取诡道用之?是不然也。孔子尝相其君,会夹谷矣,逆揣齐变,而具左右司马兵菜夷,万世而下,慕为神武。夫孔子而贱阴螫如季友、孟劳之抟则可,然曷以善桓公犄角江、黄,悼公还师敝楚哉?虽吴用兵时, 荆王尸分处君大夫之室,亦伍员之挟撼而倒行而逆施之,非武志也。 令武及孔子时,所谓十三篇者,纵不敢方三代,行师,讵不与桓、悼方轨而出哉?孔子于兵,自云:我战则必克,以此取孙子可知也。是故孔子而不当孙子巳耳,孔子而当孙子,则必引而附之。敬仲知𭭱使亚旅其间,当不至贱之如于郦也。盖梅圣俞涉孙氏之谲者也,而遗于仁,则诋以倾险。郑厚亟取其仁者也,而略于谲,遂拟以论语、易大传之流。夫妄为诋,且拟而罔中其窾,等过耳。然则数世而下,评武子者,牧之其知言哉!孙子外管子、六韬、越语,不佞各有序指,亦称是。 十三篇为世所雌黄,其微言妙旨,政是隐跃弇州先生。剔发之,非唯使人情开涤,亦觉日月清朗。行文在有意无意之问,多得之司马子长。 孙子传 龙门 司马迁𬤥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妇人曰:诺。约刺既布,乃设𫓧钺,即三令五申之,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刺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 孙子曰:约刺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巳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巳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曰:臣既巳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狥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 孙武既死,后百余岁,有孙膑,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巳,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欲隐勿见。齐使者如梁,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 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马有上中下辈,于是孙子谓田忌曰:君第重射,臣能令君胜。田忌信然之,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及临质,孙子曰: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于是忌进孙子于威王,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其后,魏伐赵,赵急,请救于齐。齐威王欲将孙膑,膑辞谢曰:刑余之人,不可。于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 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紏者不控卷,救斗者不抟戟,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老弱罢于内。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币于魏也。田忌从之,魏果去邯郸,与齐战于桂陵,大破梁军。 后十五年,魏与赵攻韩,韩告急于齐,齐使田忌将而往,直走大梁。魏将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齐军既巳过而西矣。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曰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三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 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之下。于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到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孙子目录 始计 作战 谋攻 军形 兵势 虚实 军争 九变 行军 地形 九地 火攻 用间 孙子 弇州山人王世贞评释 始计第一此篇光论兵家之大儿,后乃次其事详之。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 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夫未战而庙筭胜者,得筭多也;未战而庙筭不胜者,得筭少也。多筭胜,少筭不胜,而况于无筭乎?吾以是观之,胜负见矣。篇中五事,巳尽兵家之胜,而权则专之将,故申言选将,盖将之败,君之过也。其深谋行之间,外,而运筹,则断之主裁,故言庙堂之上贵多筭。总之以其为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而欲其君慎始之意。此武子能以其术千闳阁,西破楚,北服齐、晋而霸诸侯,盖亦阖阁之定计,而任将者审也。 作战第二 言欲战必先筭其赏,务因粮于敌。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 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尽知用兵之利也。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赓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车罢马,甲胄于矢,戟楯矛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𦮼杆一石,当吾二十石。 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车战,得车十乘以上,赏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车杂而乘之,卒善而养之,是谓胜敌而益强。故兵贵胜,不贵久。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篇中屡言久役之害,此周宣王时,六军之士有呼祈父而怨者,盖司马之不知兵也。 谋攻第三 此言攻伐以谋取胜为上。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巳。 修橹𮝷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巳。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三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三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故知胜有五:知可以与战,不可以与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故曰:知彼知巳,百战不殆。 不知彼而知巳,一胜一负;不知巳,不知彼,每战必败。 篇中武言非战非攻,非久,美矣。至其伐楚,鞭平王尸,暴师露众,卒不能取。语曰:能言之者,未必能行。谅哉! 军形第四 两军之形,我动则彼。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巳,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举秋毫不为多力,见日月不为明目,闻雷霆不为聪耳。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不忒者,其所措胜,胜已败者也。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 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故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胜者之战,若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者,形也。 军形捷若转圜,必及敌形之未成而胜之斯易。孙子所谓力不足而守,力有余而攻,则俱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一意,是可以窥孙子之胸中神奇变幻,此其目无强诸侯也。后如秦符融之二,为晋所愚,而卒以全军溃败不支,其不知形之患哉! 兵势第五 论攻取必先形势。 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碬投卵者,虚实是也。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 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𭚦弩,节如发机。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 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本待之。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上篇言形,而此篇言势。隐闭不露者,形也;奋出疾击者,势也。形之隐闭,使人不能测,势之奋疾,使人不能御,所谓迅雷。不及掩耳者,势也。此篇之所言势者何?奇、正是也。奇变为正,正变为奇,其势无穷也。 虚实第六 此言王客虚实,皆当预料。 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敌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 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敌寡。能以众。击寡,则我之所与战者约矣。 吾所与战之地不可知,不可知,则敌所备者多。敌所备者多,则我所与战者寡矣。故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寡者,备人者也;众者,使人备巳者也。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曰,则可千里而会战。不知战地,不知战日,则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而况远者数千里,近者数里乎?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故曰胜可为也。 敌虽众,可使无斗。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因形而措胜于众,众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胜之形,而莫知我所以制胜之形,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通篇总一避实击虚之意,而所以敌为我击,则以先处战地而佚因敌变化,其应若神也。此文首尾唤应,较它篇更句句秘密,乃孙子出其生平所学,尽力摹画之文。 军争第七 此言两军争利,先得者胜。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故军争为利,众争为危。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曰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 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二,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是故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也。 军政曰:言不相闻,故为之金鼓;视不相见,故为之旌旗。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人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故夜战多火鼓,昼战多旌旗,所以变人之耳目也。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陈,此治变者也。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立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追,此用兵之法也。 首言两垒而交,矢石决胜之际,迂为直患为利之难,而必知诸侯之谋以豫交,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以行军,知用乡导以得地利,始可与于军争之法,而末又以用众川兵足之,其法乃备。 九变第八 言行师有九者之变,不可执一。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圯地无舍,衢地合交,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故将通于九变之利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于九变之利,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 治兵不知九变之术,虽知五利,不能得人之用矣。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是故屈诸侯者以害,役诸侯者以业,趋诸侯者以利。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变其正,得其所用有九。乃知武子之兵,专用奇胜。 行军第九 此篇前论地形,后察敌情。 孙子曰: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渡而击之。利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绝斥泽,惟亟去无留。若交军于斥泽之中,必依水草而背众树,此处斥泽之军也。平陆处易右背高,前来后生,此处平陆之军也。 凡此四军之利,黄帝所以胜四帝也。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处实,军无百疾,是谓必胜。丘陵隄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此兵之利,地之助也。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军旁有险阻、潢井、蒹葭、林木翳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也。 近而静者,恃其险也。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其所居易者,利也。众树动者,来也;众草多障者,疑也。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尘高而锐者,车来也;卑而广者,徒来也;散而条达者,樵采也。少而往来者,营军也。辞卑而益备者,进也;辞强而进驱者,退也。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奔走而陈兵者,期也。半进半退者,诱也。仗而立者,饥也;汲而先饮者,渴也。见利而不进者,劳也;鸟集者,虚也;夜呼者,恐也。军扰者,将不重也。旌旗动者,乱也;吏怒者,倦也。杀马食肉者,军无粮也。悬缶不返其舍者,穷寇也。谆谆𧬈𧬈徐与人言者,失众也。数赏者,窘也;数罚者,困也。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来委谢者,欲休息也。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解去,必谨察之。 兵非贵益多,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巳。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卒巳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也。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 首言处军相敌,乃一篇之纲领。按处军之法有四:相敌之法有三十二,自绝山依谷至伏奸之所,皆处军之法也。自近而静至谨察之,皆相敌之法也。末复言治兵乃威武,而先之以文德,其作用更何如哉? 地形第十 此篇与九地篇互相发。 孙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 远形者,势均,难以挑战,战而不利。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故兵有走者,有弛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乱者,有北者。凡此六者,非天地之灾,将之过也。 夫势均,以二击十,曰走;卒强吏弱曰弛,吏强卒弱曰陷;大吏怒而不服,遇敌怼而自战,将不知其能,曰崩;将弱不严,教道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将不能料敌,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兵无选锋,曰北。凡此六者,败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阨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惟民是保,而利于主,国之宝也。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爱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乱而不能治,譬如骄子,不可用也。 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敌之不可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战,胜之半也。故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穷。故曰:知彼知巳,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论地形有六,而因及兵之六败,见地形为兵之助,而人事又其所当修也。 九地第十一 言地势有此九者之变。 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圯地,有围地,有死地。诸侯自战其地者,为散地;入人之地而不深者,为轻地;我得亦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者,为交地。诸侯之地三属,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为重地;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圯地; 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之众者,为围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是故散地则无战,轻地则无止,争地则无攻,交地则无绝,衢地则合交,重地则掠,圯地则行,围地则谋,来地则战。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敌人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敢问敌众整而将来,待之若何?曰:先夺其所爱,则听矣。 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凡为客之道,深入则专,主人不克,掠于饶野,三军足食,谨养而勿劳,并气积力,运兵计谋,为不可测,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士人尽力。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入深则拘,不得已则斗。是故其兵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约而亲,不令而信,禁祥去疑,至死无所之。吾士无余财,非恶货也;无余命,非恶寿也。令发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偃卧者涕交颐,投之无所往,则诸刿之勇也。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敢问可使如率然乎? 曰:可。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济而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马埋轮,未足恃也。齐勇若一,政之道也。刚柔相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巳也。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虑。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将军之事也。 九地之变,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凡为客之道,深则专,浅则散,去国越境而师者,绝地也;四通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浅者,轻地也;背固前隘者,围地也;无所往者,死地也。是故散地吾将一其志;轻地吾将使之属,争地吾将趋其后;交地吾将谨其守;衢地吾将固其结,重地吾将继其食,圯地吾将进其途,围地吾将塞其阙,死地吾将示之以不活。故兵之情,围则御,不得巳则斗,过则从。是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 四五者一,不知非霸王之兵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威加于敌,则其交不得合。是故不争天下之交,不养天下之权,信已之私,威加于敌,故其城可拔,其国可隳。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犯三军之众。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故为兵之事,在顺详敌之意,并力一向,千里杀将,是谓巧能成事。是故政举之日,夷关折符,无通其使,厉于廊庙之上,以诛其事。敌人开阖,必亟入之,先其所爱,微与之期,践墨随敌,以决战事。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上篇言地之形,此篇言地之势。势有九,先举其日于前,复解其义,著其法于后。 火攻第十二 此言用火攻敌之政。 孙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行火必有因,烟火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曰者,月在箕、璧、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曰也。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而其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攻之,不可从则止。火可发于外,无待于内,以时发之。火发上风,无攻下风,昼风久,夜风止。凡军必知五火之变,以数守之。故以火助攻者明,以水助攻者强。水可以绝,不可以夺。 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费留。故曰明主虑之,良将修之。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不可以复喜,愠不可以复说,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曰:明主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火攻为害惨烈,孙子此论,与不战属人兵之意甚相悖,然亦示人不可不知,非谓专恃乎此以取胜也。观未叚致慎之意自见。 用间第十三 此言任用间使之法。 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而者七十万家,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闻与所告者皆死。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必索。敌间之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也。 首篇言校计以素彼巳之情,而此又举川问以察敌终之。盖计定于巳而易见,间用于彼而难知,抑又深矣。 兵垣四编 [book_title]吴子六篇 吴子序 琅琊王士骐冏伯𬤥 今谈兵家称孙、吴,又或以为孙谲而吴正,则两家之书具在也。而两家之用兵,其战胜攻取,书之史册者具在也。先司寇之序孙子详矣,而不及吴子。 余观史册所载吴子事,大都信赏必罚,与士卒同甘苦,故其为书亦崇仁主义,申礼明信。初阅之似平平,究竟拥百万之众,临不测之敌,有能师其说而行之,必无有不胜者,何也? 至奇者每伏于至平,至平者每酿乎至奇。世之正吴子而谲孙子者,咫尺之见也。有人于此,其叱咤风云,呼吸雷雨,见之者目眩,听之者耳怖,彼非不骇且异之,而中寔疑之,不以为幻,则以为妖耳。夫其眩之、怖之、骇且异之,而卒不免于疑之,此正而呼之以谲也。又有人于此,坐作由人,进止由人,而摧之不可破,捣之不可入,人非不望而靡之,而终不免于易之。 夫其望而靡之,而终焉易之,则以其坐作由人,进止由人,即谲而呼之以正也。嗟乎,此世之所以论孙吴而正之谲之者也。孙吴可作,岂尔尔哉!余往者校士晋中,道三卿之故墟,吊列侯之遗事,盖即吴子昔日用兵地云。其民悍而易亲,其俗信而轻死,当时栾、郤、中行巳用之以取威定伯。 及吴子事文侯,而用之以西抗强秦。余盖徘徊其地而不能去者久之。且余观吴子,其识深,其才富,所微嫌者量隘耳。而田文一言,能令心慴气摄,而噤不发一语,则其受业大勇之门,得力褐夫之惴,岂可以寻常策士目之也哉? 夫其信义,至使痈卒之毋知之,则吴子诚知道者,而或谓其见摈于曾子,忍心于杀妻,则亦史氏点缀其急功名之状,而重鸣鼓于大贤之门耳,是讵可信乎?至今凭吊西河之上,飘风落碛,败灶陈墟,种种满前,回睇当年,丸封函谷,羊叱嬴秦,不亦重可想哉! 其书不数篇,篇不数语,为正为谲,吾无暇深辨。独其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则孙、吴两家,若合一辙。而乃知兵不厌诡,师出以律,圣人有言,袒其然乎? 易坎之象曰: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而吴子之言曰:在德不在险。嗟乎!此深于习坎之旨者乎!而或谓吴子之才之识,而卒不终于魏,不免于楚。嗟乎!象以齿而焚其身,蚌以珠而剖其腹。 古来豪杰之士,名闻诸侯,力雄一世,而七尺之不保者,岂一吴子也哉?今韬钤家毋不以孙、吴为高曾,而正谲之论,方聚讼而未巳。嗟乎!吾第不得其言而用之,用之而有所试于世焉,孙也可,吴也可,正也可,谲也可,彼为是正与谲之论者,岂真能读两家之书者哉? 吴子之书,汪司马伯玉常校刻于闽中,近余同年焦太史弱侯取魏,武帝二子注刻于秣陵。俱称善本。顷余家食之暇,不惜效颦,重为参订,一以踵先司寇之绪,一以合孙、吴之局云尔。若夫为正为谲,又奚辨焉? 吴子传 龙门 司马迁𬤥 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尝学于曾子,事鲁君。齐人攻鲁,鲁欲将吴起,吴起取齐女为妻,而鲁疑之。吴起于是欲就名,遂杀其妻,以明不与齐也。鲁卒以为将,将而攻齐,大破之。 鲁人或恶吴起,曰:起之为人,猜忍人也。其少时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乡党笑之。吴起杀其谤巳者三十余人,而东出卫郭门,与其母诀,啮臂而盟曰: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遂事曾子,居顷之,其母死,起终不归。曾子薄之,而与起绝。 起乃之鲁,学兵法,以事鲁君,鲁君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夫鲁小国,而有战胜之名,则诸侯图鲁矣。且鲁、卫兄弟之国也,而君用起,则是弃卫。鲁君疑之,谢吴起。吴起于是闻魏文侯贤,欲事之。 文侯问李克曰:吴起何如人哉?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不能过也。于是魏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 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众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文侯以吴起善用兵,廉平,尽能得士心,乃以为西河守,以拒秦、韩、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起对曰:在德不在险。 昔三苖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武侯曰:善。遂封吴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 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子三者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属之于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 吴起乃自知弗如田文。田文既死,公叔为相,尚魏公主,而害吴起。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公叔曰:奈何?其仆曰:吴起为人节廉而自喜名也。君因先与武侯言曰:夫吴起,贤人也,而侯之国小,又与强秦壤界,臣窃恐起之无留心也。武侯即曰:奈何?君因谓武侯曰:试延以公主,起有留心则必受之,无留心,则必辞矣。 以此卜之,君因召吴起而与归,即令公主怒而轻君,吴起见公主之贱君也,则必辞。于是吴起见公主之贱,魏相果辞魏武侯。武侯疑之而弗信也。吴起惧得罪,遂去,即之楚。楚悼王素闻起贤,至则相楚,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驰说之言从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 诸侯患楚之强,故楚之贵戚尽欲害吴起。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吴起走之王尸而众之。击起之徒,因射刺吴起,并中悼王。悼王既蕣,太子立,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余家。 孙吴赞 太史公曰: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施设者。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子筹策庞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于被刑。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悲夫! 索隐述赞曰:孙子兵法一十三篇,美人既斩,良将得焉。刖孙膑脚,筹策庞涓。吴起相魏,西河称贤。惨䃑事楚,死后留权。 按:吴子所著,皆兵家机权法制之说。然所言图国以和,教民以礼,治兵以信,较之孙子区区逞智尚谋者不同。高氏子略曰:起之书几于正,武之书一于奇,亦有低昂之意。岂起尝学于曾子,故其立言亦有自欤? 吴子目录 图国 料敌 治兵 论将 应变 励士 吴子 琅琊王士骐评释 图国第一 此篇言图谋治国之事吴起儒服,以兵机见魏文侯,文侯曰:寡人不好军旅之事。起日:臣以见占隐,以往察来,主君何言与心违?今君四时使斩离皮革,掩以朱漆,画以丹青,烁以犀象,冬曰衣之则不温,夏曰衣之则不凉。为长戟二丈四尺,短戟一丈二尺,革车掩户,缦轮笼毂,观之于目则不丽,乘之于田则不轻,不识主君安用此也?若以备进战退守而不求能用者,譬犹伏鸡之搏狸,乳犬之犯虎,虽有斗心,随之死矣。昔承桑氏之君,修德废武,以灭其家国;有扈氏之君,恃众好勇,以丧其社稷。明主鉴兹,必内修文德,外治武备,故当敌而不进,无逮于义矣;僵尸而哀之,无逮于仁矣。于是文侯身自布席,夫人捧觞,醮吴起于庙,立为大将,守西河。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余则均解辟土。四面拓地千里,皆起之功也。 吴子曰:昔之图谋国家者,必先教百姓而亲万民。有四不和: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军;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陈;不和于陈,不可以进战;不和于战,不可以决胜。是以有道之主,将用其民,先和而造大事,不敢信其私谋,必告于祖庙,启于元龟,参之天时,吉乃后举。民知君之爱其命,惜其死,若此之至,而与之临难,则士以进死为荣,退生为辱矣。 吴子曰:夫道者,所以反本复始;义者,所以行事立功;谋者所以违害就利,要者所以保业守成。若行不合道,举不合义,而处大居贵,患必及之。是以圣人绥之以道,理之以义,动之以礼,抚之以仁。此四德者,修之则兴,废之则衰。故成汤放桀,而夏民喜悦;周武伐纣,而殷民不非,举顺天人,故能然矣。 吴子曰:凡制国治军,必教之以礼,励之以义,使有耻也。夫人有耻,在大足以战,在小足以守矣。然战胜易,守胜难。故曰天下战国,五胜者祸,四胜者弊,三胜者霸,二胜者王,一胜者帝。是以数胜得天下者稀,以亡者众。 吴子曰:凡兵之所起者有五:一曰争名,二日争利,三曰积恶,四曰内乱,五曰因饥。其名又有五:一曰义兵,二曰、强兵,三曰、刚兵,四曰、暴兵,五曰逆兵。禁暴救乱曰义,恃众以伐曰强,因怒兴师曰刚,弃礼贪利曰暴,国乱人疲,举事动众曰逆。五者之服,各有其道。义必以礼服,强必以谦服,刚必以辞服,暴必以诈服,逆必以权服。 武侯问曰:愿闻治兵料人固国之道。起对曰:古之明王,必谨君臣之礼,饰上下之仪,安集吏民。顺俗而教,简募良材,以备不虞。昔齐桓募士五万以霸诸侯;晋文召为前行四万以获其志;秦穆置陷陈三万以服邻敌。故强国之君,必料其民。民有胆勇气力者,聚为一卒,乐以进战,效力以显其忠勇者,聚为一卒;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者,聚为一卒;王臣失位而欲见功于上者,聚为一卒;弃其城守,欲除其丑者,聚为一卒。此五者,军之练锐也。有此三千人,内出可以决围,外入可以屠城矣。 武侯问曰:愿闻陈必定,守必固,战必胜之道。起对曰:立见且可,岂直闻乎?君能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处下,则陈巳定矣;民安其田宅,亲其有司,则守巳固矣;百姓皆是吾君,而非邻国,则战巳胜矣。 武侯尝谋事,群臣莫能及,罢朝而有喜色。起进曰:昔楚庄王尝谋事,群臣莫能及,罢朝而有忧色。申公问曰:君有忧色,何也?日:寡人闻之,世不绝圣,国不乏贤,能得其师者王,能得其友者霸。今寡人不才,而群臣莫及者,楚国其殆矣。此楚庄王之所忧,而君悦之,臣窃惧矣。于是武侯有惭色。 凡制国治军,其战守之本,在乎和民。是故亏矢不调,则羿不能中鸿;六马不驭,则造父不能致远;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制胜也。是以造大事者,能料民而善用之,其内修外治,为兢兢云。 料敌第二 此篇言料度敌情之事武侯谓吴起曰:今秦胁吾西,楚带吾南,赵冲吾北,齐临吾东,燕绝吾后,韩据吾前,六国之兵,四守。势甚不便,忧此奈何?起对曰:夫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今君巳戒,祸其远矣。臣请论六国之俗。夫齐陈重而不坚,秦陈散而自斗,楚陈整而不久,燕陈守而不走,三晋陈治而不用。夫齐性刚,其国富,君臣骄奢而简于细民,其政宽而禄不均,一陈两心,前重后轻,故重而不坚。击此之道,必三分之,猎其左右,胁而从之,其陈可坏。秦性强,其地险,其政严,其赏罚信,其人不让,皆有斗心,故散而自战。击此之道,必先示之以利而引去之,士贪于得而离其将,乘乖猎散,设伏投机,其将可取。楚性弱,其地广,其政骚,其民疲,故整而不久。击此之道,袭乱其屯,先夺其气,轻进速退,弊而劳之,勿与争战,其军可败。燕性悫,其民。慎好勇义寡诈谋,故守而不走,击此之道,触而迫之,陵而远之,驰而后之,则上疑而下惧,谨我车。骑必避之路,其将可虏。三晋者中国。也,其性和,其政平,其民疲于战,习于兵,轻其将,薄其禄,士无死志,故治而不用。击此之道,阻陈而压之,众来则拒之,去则追之,以倦其师,此其势也。然则一。 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扛鼎,足轻戎马。搴旗斩将,必有能者。若此之等,选而别之,爱而贵之,是谓军命。其有工用五兵,材力健疾,志在吞敌者,必加其爵列,可以决胜。厚其父母妻子,劝赏畏罚,此坚陈之士,可与持久。能审料此,可以击倍。武侯曰:善。 吴子曰:凡料敌,有不卜而与之战者八:一曰、疾风大寒,早兴寤迁,剖冰济水,不惮艰难。二曰、盛夏炎热,晏兴无间,行驱饥渴,务于取远。三曰,师既淹久,粮食无有,百姓怨怒,妖祥数起,上不能止。四曰,军资既竭,薪𫇴既寡,天多阴雨,欲掠无所。五曰,徒众不多水地。不利,人马疾疫,四邻不至;六曰,道远日暮,士众劳惧,倦而未食,解甲而息。七曰,将薄吏轻,士卒不固,三军数惊,师徒无助。八曰,阵而未定,舍而未毕,行阪涉险,半隐半出。敌如此者,击之勿疑。有不占而避之者六:一曰、土地广大,人民富众;二曰上爱其下,惠施流布。三日赏信刑察,发必得时;四曰陈功居列,任贤使能。五曰师徒之众,兵甲之精;六曰四邻之助,大国之援。凡此不如敌人,避之勿疑,所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也。 武侯问曰:吾欲观敌之外以知其内,察其进以知其止,以定胜负,可得闻乎?起对曰:敌人之来,荡荡无虑,旌旗烦乱,人马数顾,一可击十,必使无措。诸侯未会,君臣未和,沟垒未成,禁令未施,三军汹汹,欲前不能,欲止不敢,以半击倍,百战不殆。 武侯问敌必可击之道,起对曰:用兵必须审敌虚实而趋其危。敌人远来新至,行列未定可击;既食未设备可击;奔走可击,勤劳可击;未得地利可击,失时不从可击;涉长道后行未息可击;涉水半渡可击;险道狭路可击,旌旗乱动可击,陈数移动可击;将离士卒可击,心怖可击。凡若此者,选锐冲之,分兵继之,急击勿疑。夫川兵固有可以逆为数十年之计者,亦有朝不。 可以谋夕者。攻守之方,战关之术,一目且有百变。起之所料,洞如观火,弗逾尺寸,信乎胸中之有成竹也。 治兵第三 此篇专言治兵之道 武侯问曰:用兵之道何先?起对曰:先明四轻二重二信。曰:何谓也?对曰:使地轻马,马轻车,车轻人,人轻战,明知险易,则地轻马,刍秣以时,则马。轻车膏锏有余,则车轻;人锋锐甲坚,则人轻战。进有重赏,退有重刑,行之以信,审能达此,胜之主也。 武侯问曰:兵何以为胜?起对曰:以治为胜。又问曰:不在众乎?对曰:法令不明,赏罚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进,虽有百万,何益于用?所谓治者,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当,退不可追,前却有节,左右应麾,虽绝成阵,虽散成行,与之安,与之危,其众可合而不可离,可用而不可疲,投之所往,天下莫当。名曰父子之兵。 吴子曰:凡行军之道,无犯进止之节,无失饮食之适,无绝人马之力,此三者,所以任其上令。任其上令,则治之所由生也。若进止不度,饮食不适,马疲人倦而不解舍,所以不任其上令。上令既废,以居则乱,以战则败。 吴子曰:凡兵战之塲,止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其善将者,如坐漏船之中,伏烧屋之下,使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受敌可也。故曰: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吴子曰:夫人常死其所不能,败其所不便。故用兵之法,教戒为先。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圆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结而解之,每变皆习,乃授其兵,是谓将事。 吴子曰:教战之令,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厮役,知者为谋主。乡里相比,什伍相保,一鼓整兵,二鼓习陈,三鼓趋食,四鼓严办,五鼓就行,闻鼓声合,然后举旗。 武侯问曰:三军进止,岂有道乎?起对曰:无当天灶,无当龙头。天灶者,大谷之口;龙头者,大山之端,必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招摇在上,从事于下。将战之时,审候风所从来,风顺,致呼而从之;风逆,坚陈以待之。 武侯问曰:凡畜卒骑,岂有方乎?起对曰:夫马必安其处所,适其水草,节其饥饱,冬则温廏,夏则凉庑,刻剔毛鬣,谨落四下,戢其耳目,无令惊骇,习其驰逐,闲其进止,人马相亲,然后可使。车骑之具,鞍勒衔辔,必令坚完。凡马不伤于末,必伤于始;不伤于饥,必伤于饱。曰暮道远,必数上下。宁劳于人,慎勿劳马。常令有余,备敌覆我。能明此者,横行天。太公曰刑赏者贵信用罚者贵必赏信罚下必令巳行矣其十教戒之兵治之何有哉 论将第四 前三节论为将之道,后二节论试敌将之术。 吴子曰:夫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耳。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故将之所慎者五:一曰理,二曰备,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约。理者,治众如治寡,备者,出门如见敌;果者,临敌不怀生;戒者,虽克如始战;约者,法令省而不烦,受命而不辞家,破敌而后言返,将之礼也。故师出之曰: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吴子曰:凡兵有四机:一曰气机,二曰地机,三曰事机,四曰力机。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张设轻重,在于一人,是谓气机;路狭道险,名山大塞,十夫所守,千夫不过,是谓地机;善行间谍,轻兵往来,分散其众,使其君臣相怨,上下相咎,是谓事机。车坚管辖,舟利橹楫,士习战陈,马闲驰逐,是谓力机。知此四者,乃可为将。然其威德,仁勇必足。以率下安众,怖敌决疑,施令而下不敢犯,所在而寇不敢敌,得之国强,去之国亡,是谓良将。 吴子曰:夫鼙鼓金铎,所以威耳,旌旗麾帜,所以威目,禁令刑罚,所以威心。耳威于声,不可不清,目威于色,不可不明,心威于刑,不可不严。三者不立,虽有其国,必败于敌。故曰:将之所麾,莫不从移;将之所指,莫不前死。 吴子曰:凡战之要,必先占其将而察其才,因其形而用其权,则不劳而功举。其将愚而信人,可诈而诱,贪而忽名,可货而赂;轻变无谋,可劳而困;上富而骄,下贫而怨,可离而间。进退多疑,其众无依,可震而走;士轻其将,而有归志。塞易开险,可邀而取;进道易,退道难,可来而前;进道险,退道易,可薄而击。居军下湿,水无所通,霖雨数至,可灌而沈;居军荒泽,草楚幽秽,飙风数至,可焚而灭。停父不移,将士嶰怠,其军不备,可潜而袭。 武侯问曰:两军相望,不知其将,我欲知之,其术如何?起对曰:令贱而勇者,将轻锐以尝之,务于北,无务于得。观敌之来,一坐一起,其政以理。其追北,佯为不及,其见利,佯为不知。如此将者,名为智将,勿与战也。若其众𬤎哗,旌旗烦乱,其卒自行自止,其兵或纵或横,其追北恐不及,见利恐不得,此为愚将,虽众可获。 应变第五 此篇言仓卒应变之事。 武侯问曰:车坚马良,将勇兵强,卒遇敌人,乱而失行,则如之何?起对曰:凡战之法,昼以旌旗幡麾为节,夜以金鼓、笳笛为节,麾左而左,麾右而右,鼓之则进,金之则止,一吹而行,再吹而聚,不从令者诛。三军服威,士卒用命,则战无强敌,攻无坚陈矣。 武侯问曰:若敌众我寡,为之奈何?起对曰:避之于易,邀之于阨。故曰:以一击十,莫善于阨;以十击百,莫善于险;以千击万,莫善于阻。今有少卒卒起,击金鸣鼓于阨路,虽有大众,莫不惊动。故曰:用众者务易,用寡者务隘。 武侯问曰:有师甚众,既武且勇,背大阻险,右山左水,深沟高垒,守以强弩,退如山移,进如风雨,粮食又多,难与长守,则如之何?起对曰:大哉问乎!此非车骑之力,圣人之谋也。能备千乘万骑,兼之徒步,分为五军,各军一衢,五军五衢,敌人必惑,莫知所加。敌若坚守以固其兵,急行间谍,以观其虑。彼听吾说,解之而去;不听吾说,斩使焚书,分为五战,战胜勿追,不胜疾走。如是佯北,安行疾斗,一结其前,一绝其后,两军衔枚,或左或右,而袭其处,五军交至,必有其利。此击强之道也。 武侯问曰:敌近而薄我,欲去无路,我众甚惧,为之奈何?起对曰:为此之术,若我众彼寡,分而乘之,彼众我寡,以方从之无息,虽众可服。 武侯问曰:若遇敌于溪谷之间,傍多险阻,彼众我寡,为之奈何?起对曰:遇诸丘陵林谷,深山大泽,疾行亟去,勿得从容。若高山深谷,卒然相遇,必先鼓噪而乘之,进于与弩,且射且虏,审察其治乱,则击之勿疑。 武侯问曰:左右高山,地甚狭迫,卒遇敌人,击之不敢,去之不得,为之奈何?起对曰:此谓谷战,虽众不用,募吾材士,与敌相当,轻足利兵,以为前行,分车列骑,隐于四方,相去数里,无见其兵。敌。必坚陈,进退不敢。于是出旌列旆,行出山外营之,敌人必惧,车骑挑之,勿令得休。此谷战之法也。 武侯问曰:吾与敌相遇大水之泽,倾轮没辕,水薄车骑,舟楫不设,进退不得,为之奈何?起对曰:此谓水战,无用车骑。且留其傍,登高四望,必得水情,知其广狭,尽其浅深,乃可为奇以胜之。敌若绝水,半渡而薄之。 武侯问曰:天久连雨,马陷车止,四面受敌,三军惊骇,为之奈何?起对曰:凡用车者,阴湿则停,阳燥则起,经高贱下,驰其强车,若进若止,必从其道;敌人若起,必逐其迹。 武侯问曰:暴寇卒来,掠吾田野,取吾牛马,则如之何?起对曰:暴寇之来,必虑其强,善守勿应,彼将暮去,其装必重,其心必恐,还退务速,必有不属,追而击之,其兵可覆。 吴子曰:凡攻敌围城之道,城邑既破,各入其宫,御其禄秩,收其器物。军之所至,无刊其木,发其屋,取其粟,杀其六畜,燔其积聚,示民无残心。其有请降,许而安之。 张雎阳日:行兵如云合鸟集,变态不常,即数步之问,势有同异,临机应卒,呼吸之际,盖难言之矣。观起之数对,如示诸掌,各中窾会。语云: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谅哉! 励士第六 北篇言明赏功以励众士。 武侯问曰:严刑明赏,足以胜乎?起对曰:严明之事,臣不能悉。虽然,非所恃也。夫发号布令而人乐闻,兴师动众而人乐战,交兵接刃而人乐死。此三者,人主之所恃也。武侯曰:致之奈何?对曰:君举有功而进飨之,无功而励之。于是武侯设坐庙庭,为三行飨士大夫。上功坐前行,肴席兼。重器上牢,次功坐中行肴席,器差减,无功,坐后行肴席,无重器。飨毕而出。又颁赐有功者父母妻子于庙门外,亦以功为差。有死事之家,岁使使者劳赐其父母,著不忘于心。行之三年,秦人兴师,临于西河,魏士闻之,不待吏令,介胄而奋击之者以数万。武侯召吴起而谓曰:子前日之教行矣。起对曰:臣闻人有短长,气有盛衰。君试发无功者五万人,臣请率以当之,脱其不胜,取笑于诸侯,失权于天下矣。今使一死贼伏于旷野,千人追之,莫不枭视狼顾。何者?恐其暴起害巳也,是以一人投命,足惧千夫。今臣以五万之众,而为一死贼,率以讨之,固难敌矣。于是武侯从之,兼车五百乘,骑三千匹,而破秦五十万众,此励士之功也。先战一日,吴起令三军曰:诸吏士当从受敌车骑与徒。若车不得车,骑不得骑,徒不得徒,虽破军,皆无功。故战之日,其令不烦,而威震天下。 大都兵之集也,多不逞之徒,其气咆哮而难制,其心顽犷而弗驯。苟非行赏以结其心,示罚以励其气,则百万熊罴,铮铮狡狡,安能为我川命哉?信乎军政之不可一日不讲也。 兵垣跋 常观用兵寔有机乌,机者之,天之秘也。一浅于侩符,而黄帝有版泉之我;再浅于素书,而子房以之灭项诛秦氏婚谭兵策,奇制胜竞,小在孙吴百始。姜信侩约,素也之逗漏,天机神妙。吴江也藿食山中,守支德寇,你抽架上,孙吴,时一展之,而子座森污,法制具备。中间转变出奇,法与阴符暗合,素书捺得。噫!吾乃知兵机之妙。会名今之治兵者,于两家之书,人袖一编,食,相与头头砖徕究竞投,未也,窥焉兮一矧火丁之也,玄雪七私,自非天控作转以望之沉水入火之人引。因手辑法徧,而付以舌海国治,量为六卷,存之逢中,以传知兵者后。兵机之为在告。 万历屠维恊治之岁正月朝 故郭臧憖循晋升后 跋语 尝闻兵,凶器也,善为国者不师;战,危事也,善师者不阵。虽然,疆场有守御之备,安能废之?故夫矢扬刃飞,摧锋陷阵,断死于前者,不责之书生,而责之武士;知彼知已,策奇制胜,百不失一者,又不责之武士,而责之知兵。一旦虏骑薄我城下,烽火相接,不遑宁处,乃始讨军实而申警之,其又奚及?若乃疆场晏如,民不知兵,不惟文士仅晓篇章,且武臣尽弢戈戟,即胡虏无百年之运,而边塞有旦夕之虞,其又谁咎?顷之,胡儿饮马,辽大边事,曰非欲求卫霍者流,深犁虏庭,封狼居胥,难其人矣。小子不敏,不能请缨阙下,系单于颈,而目睹孔亟,每为中夜起舞,恨提刀跃马,势所不能也。曾于先渭阳晋叔氏手受诸编,曰阴符素书,次之,兼辑孙吴,汇为四编。忆昔轩辕氏擒蚩尤,甾侯辅赤帝,自非神人亲授秘诚,洞悉兵机,吾未见其能也。知兵如孙吴,司马子长已详言之,不多置喙。从来治兵,每々援此策胜。况今羽檄交驰,烽烟未熄,兜鍪家能钩锋铸𬬻,不一援枹鼓于军门摩。若夫许恭襄以世泽筹边务,梅林公以雄才靖海氛。数十年来,邀境无尘,海潮印月,至今阅边海图,论形势,昭然利病具见,二公之为国谋,宁逊于为家谋、为身谋也。辽阳以北,实可寒心,东南一带,焉保其不蹑我后而狡焉启疆哉?因附边海图论于后,使留心国事者,洞兵桡,晓兵法,瞩兵形,以稍抒目前缓急之用,亦草茅之士所深愿也。谨以灾木俟之知者。 天启元年重光作噩之岁夏日。 苕上布衣闵声谨跋。 兵垣四编九边 [book_title]九边图论 九边图论小引 九边图论九篇,乃许恭襄公应。 诏条陈之石画也,起自辽、蓟、宣、大,以及延、宁、固原、甘肃等边,于凡山川之险易,虏势之盛衰,城堡之修废,将领之贤否,粮饷之盈缩,一一得于闻见。参于稽考,传于父兄,八千余里之形势,了然在目。今历数十年来,各边地势情弊,虽因革损益不同,然能依此究心,则自能知备御之道,是在北鄙将师得人而巳,图论具后。 世德堂主人识 九边图论引< 兵部尚书灵宝许论著 故鄣臧懋循参阅 先襄毅公白首边陲勋在 王国贻谋绪论,论自髫年犹及闻之。既刺发,颇厌章句,见大人遗于敝幕,则欣然有怀。故疆场之事,多所讨论,当时气盛,谓宣力国家,持戈建功名,无不可者。日月不居,倏尔四十。引弓试马,精力顿减。自分无闻久矣,不复言天下之事矣。去岁移官职方,复涉戎务,每及利害可否之际,不容中默。闲中乃摭拾旧闻,参以时宜。著边论九篇,虽不足以当经济之业,亦可以广机权之变。卷而藏之,用纾壮年之志。顾封疆延袤,山川险易。道里迂直,城堠疏密。据形审势,计利制胜,非图莫见也。于是乎复作九边图。 九边图论目录 九边图略 九边总论 九边全图辽东论 蓟州论 宣府论大同论三关附 榆林论延绥二边在此 宁夏论 甘肃论 固原论 九边总论 国家驱逐胡元,混一寰宇,东至辽海,西尽酒泉,延袤万里,中间渔阳、上谷、云中、朔、代,以至上郡、北地、灵武、皋兰、河西,山川联络,列镇屯兵,带甲六十万,据大险以制诸夷,全盛极矣。初设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继设宁夏、甘肃、蓟州三镇,专命文武大臣镇守提督之。又以山西镇巡统驭偏头三关,陜西镇巡统驭固原,亦称二镇,遂为九边。弘治间,设总制于固原,联属陜西诸镇。嘉靖初,设总督于偏同,联属山西诸镇。又设总督于蓟州,联属辽东,镇戍益严密焉。然自大宁未弃,辽东、宣府、大同势相连属。自偏头关逾河,跨西北,大虏之警,守在东胜,河套之南,又有榆林,实相犄角。后弃大宁,移置都司于保定,而宣府、辽东势始分矣。正统以来,有司又失守东胜,大虏仍得逾河,而偏头关迤西,遂有河套之虞。因循既久,有司又不肯以时巡套,东胜之镇并近内地,形势愈弱,于是所赖以卫。 京师防边虏者,不过辽东、宣府、大同、榆林四镇而巳。夫四镇所领各堡,亦有精壮,苟足其粮饷,守备等官勤加巡哨,为之牵连援救,自足以各守地方,督率耕牧,从古备边之道也。今则抚臣假调操以自固,将帅假按伏以为奸,攻守无策,而偷惰相袭,文法太密,而巧避益多,斥堠不立,而勇敢未倡,功赏不明,而激劝每爽,地方屡失,粮饷屡乏,实此之故矣。今惟痛革其弊,坚壁固守,勤加巡哨,为耕牧长计,而无狃近利,乃可为也。其治蛮夷之道,则在率土著良民,得以自相守望,一或不支,为之连属附近地方策应之,如湖广之永靖,广西之狼兵,置之不复徵调,民足相死,兵不毒民,无贪功之文臣,无贪利之武将,则边鄙晏然矣。 据形势,审要害,究利病,通权变,几希明见万里之外 九边全图 辽东 辽东禹贡青、冀二州之域。舜分冀东北为幽州,即今广宁以西之地。青东北为营州,即广宁以东之地。三面濒夷,一面阻海,特山海关一线之路,可以内通,亦形胜之区也。历代以来,地皆郡县我。 朝尽攺置卫,而独于辽阳、开元设安乐、自在二州,以处内附夷人。其外附者,东北则建州、毛怜、女直等卫,西北则朵颜、福余、泰宁三卫,分地世官,互市通贡,事虽羁縻,势成藩蔽,是以疆场无迤北之患。顾东北诸夷,屋居耕食,不专射猎,警备差缓,而西北则俗仍迤北,窃发颇多,若大举入寇,则亦鲜矣。故辽东夷情与诸镇异,要在随势安辑,处置得宜,先事申严,防守不堕,俾恩威并立,足制其心,斯计之上。而俘斩论功,则第二义也。开元、广宁,兹据襟吭,金、复、海盖,颇称沃野海上。自刘江之捷,倭寇绝迹,弘冶中曾一见之,未及岸而逝,若今则晏然久矣。三岔河南北亘数百里,辽阳旧城在焉。木叶、白云之间,即辽之北京、中京地也。草木丰茂,更饶鱼鲜。自国家委以与虏,乃遂进据腹心,限隔东西,守望劳费,道里迂远,辽人每愤愤焉。成化以来,论者率欲截取,而屡作屡辍,竟不可行。无亦有识者为启衅边方之虑乎?他如革马市之奸欺,科验放之抑勒,塞请开之贡路,禁驿传之骚绎,增台军之月给,教百姓之储蓄,专制一方者,不得不任其责矣。三而受敌之地,处置极难,非恩威并用不可。 蓟州 蓟京师左辅也,我太祖既逐元君,乃即古会州之地,设大宁都司、营州等卫,而封宁王,与辽东、宣府东西并列。以为外边。又命魏国公徐达,起古北口至山海关,增修关隘,以为内边。神谋逖哉远矣。 太宗文皇帝靖难后,兀良哈部落内附,乃改封宁王于江西,徙大宁都司于保定,散置营州等卫于顺天之境,而以大宁全地与之,授官置卫,令其每年朝贡二次,每次卫各百人,往来互市,永为藩篱。即朵颜、泰宁、福余三卫是也。辽东、宣府自此隔涉,声援绝矣。正统以前,夷心畏服,地方宁谧,但令都指挥或都督于喜峰口、密云等处镇守验放,别无多官。土木之变,颇闻三卫为也先向道,乃命都御史邹来学经略之。此后因而添设太监、参将等官,而夷情亦变诈不同,然尚未敢显言为寇也。弘治中,守臣杨友、张琼因烧荒掩杀无辜,边衅遂起。正德以来,部落既蕃,朵颜独盛,阳顺阴逆,累肆侵噬。花当则胁求添贡,把儿孙深入虏掠,动称结亲迤北,恐赫中国。参将陈乾、魏祥俱以重兵前后陷没,他可知矣。故三卫夷情,难与往日例论,祸机所伏,不待知者而知。黄花镇拥护陵寝,京师后门,今本兵逃亡,止余二百,河间等卫之戍,空名无实,此其单弱极矣。议者谓更当增戍,而关外闲田可募为兵,此亦一策也。古北口、潮河川俱称要害,而潮河川残元避暑故道,尤为虏冲,作桥则浮沙难立,为堑则涨水易淤。都御史洪钟,虽曾设有关城,势孤难守,今须塞川,大建石墩数十,令其错综宛转,不碍水路,庶几可以久乎。喜峰口三卫入贡之路,抚赏诸费,父累军丁,近取诸马塲子粒似矣。建昌营自裁革内臣之后,以其兵多。于燕河营乃复添设游击,甚为纰缪。夫游击之名,谓居中乘便,四面驰击也。今偏在东隅,其谓之何?矧东去燕河营参将止五十里,西去太平寨参将止六十里,不为赘员,且掣肘乎?愚尝谓蓟镇在今当重其事权,总兵须与挂印同巡抚驻蓟,其游击驻三屯营。若燕河、马兰、密云三参将则仍旧,而以太平寨并入建昌为一参将,则庶乎体统正而缓急有济矣。且设关于外,所以防守,立营于内,所以应援。今关营提调既分为二,则关独当其害,营但肆为观望耳。假令营之提调,即司所直之关,责有攸归,其复将谁诿?又本镇额兵原少,隘口甚多,除分戍之外,消耗之余,所在单弱,言之寒心。是故存留京操之士,益募土著之兵,设险修关,严烽远谍,选将练兵,足食明法,曲突徙薪之计,不可一曰不讲也。左辅要地,即重兵分镇,尚是可虞。若外边零落,而扼要处更单弱,则京师不得高枕矣。末叚京操等十事,言言石画,当事者遵而行之可也。 甘肃、宁夏,则边境可永无事矣。后大宁既以与虏,兴和亦废,而开平失援难守。宣德中,乃徙卫于独石,弃地盖三百里。土木之变,独石八城皆破,虽旋收复,而宣府特重矣。宣府山川纠纷,地险而狭,分屯建将,倍于他镇,是以气势完固,号称易守。然去京师不四百里,锁钥所寄,要害可知。北路独石、马营一带,地虽悬远,然势阻长安岭,虏难径下。中路之葛峪、大白阳、青边诸堡,西路之柴沟、洗马林、万全诸城,南路之东西、顺圣,皆称虏冲,警屡至焉。东路永宁、四海冶及龙门所,则三卫窥伺之地,而四海冶上通开平大路,下连横岭儿,又要地矣。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今考塞垣所据,险亦几尽,第时异势殊,有不可不为之经画者。若曰补长峪城、镇边城之幕军,重浮图峪、插箭岭之防守,留茂山卫京操之士,以益紫荆,筑李信屯交界之堡,以固两镇,此岂容巳乎?且宣府军士素称敢战矣,乃近年参将都勋出境烧荒,遇虏二十骑而溃,关山、王经前后陷没,此犹可诿也。若滴水厓、郭举之叛,及诸军告粮而噪,此则渐不可长,况伊迩大同,耳目习染,可不虑哉?是故有抚绥之将,而后有节制之兵;有节制之兵,而后有疆圉之固。筹宣府者,此其大计矣。至于边储一节,则员外杨守谦所论,盖得权宜之术,附见于后,以备一时参考云。守谦曰:尝闻弘治中,宣府各城粟茭之积,多至有六七年者,少亦不下三四年,今则止数月耳。仓廒仅存,瓦砾塲地,鞠为茂草,或势家佃以为业,然则饱歌腾槽之势,安得而复见哉?边镇敝坏,乃至此极,赖国威灵,侥幸无事,使遇也先、火筛之变,将何以待之?司国计者,不可不深长思也。宣府至京师仅三百余里,有必不得巳之事,则即运之策可行也。此盖先朝所巳试者,亦一时拯溺救焚之方云。又按边军月饷法曰:折色者六月,本色者六月,在边者折银七钱,在内者折银六钱。又曰:本折间支。此诸边之通例也。然春夏之月,禾稼未登,粟价腾踊,边臣苦于蓄积之未多也,则固与之折银。秋冬之月,粟价稍平,仓廪稍积,则始与之本色。当其腾踊也,银一钱或止易粟六七升或四五升,是一月折银,犹不及半月之粟,如之何其不饥而疲且至死也?欲责其死绥之节,不亦难哉!说者谓宜于岁例之外,每镇发银十余万两,遇大熟之岁,则于岁例招买之外,籴粟六七万两,中熟亦籴三四万两,俱别储之。每春夏粟价腾踊,若岁例之粟尚足支持者勿动,惟腾踊之甚不可支持者,借支二三月。秋熟之后,即于岁例内招买者补偿,仍别储之。如此,则士得实惠,而所省亦且数倍。即有重大虏患,征发旁午,缓急亦有所济矣。此诚今曰之急务,而司国计者所当讲求云。上谷郡形势完固,虽云易守,弟各城积聚无存,则如之何?所论权宜之术,不可不亟𠷰也。 大同三关附 大同,古云中地,川原平衍,故多大举之寇。西则平虏、威远,中则右卫、水口等处,皆称要害,盖虏南犯朔、应诸城,必窥之路也。东则天城、阳和,为虏入顺圣诸处之冲,而平虏西连老营堡,与偏头关近,虏才出套,便涉其境,故大同称难守焉。先年边政严明,警备差缓,自多故以来,大边巳失,二边之内,弃为王庭,墩军骄惰,警报不明,至有与虏通货,入而后报者,他可知矣。以地利言,则议者曰:五堡决不可不复,高山聚落之戌,是宜当增。以人事言,则正纪纲,明法令,今曰第一义也。夫修五堡,有三利焉:藩屏外固,内地获安,一也;沃土茂田,富庶可期,二也。二边既复,宣宁等县,弃地亦可渐理,三也。况高山、聚落二堡,在镇城两腋。间,实为东西虏冲,募军分驻,则按伏之费省,犄角之势成,无容议矣。顾募军之粮,所宜亟补耳。北虏贡路,例在大同,正德时三年三贡,各边宁谧者数年。往岁榆林款塞,说者谓似涉和议,拒而不纳,岂典章未谙邪?夫北虏称款,难也,反自疑阻,然则岁岁侵暴而劳费者,是当然邪?河南、山西岁运多不及额,而屯田又多逋负,是故足食之计,非例外发银,专官籴买,吾无策矣。若夫马之衰耗,弊在各城抢兑,此在军之言,当事者不可不知耳。偏头、宁武、鴈门、三关,各称要害,而偏头逼近黄河,焦家坪、娘娘滩、羊圈子等处,皆套虏渡口,往来蹂躏,岁无虚日,尤为难守。今防守之兵,半是民壮,马又小弱,非太仆寺所兑者,扶伤救死之不暇,而责以敌忾之气,难哉?或谓巳巳之变,大同征山西之兵防御者盖几七千。今在镇城,止供薪水门户之役,而坐縻粮饷,分毫无益。若攺戌三关,给以太仆寺之马,民壮数千,尽为除革,此不惟边防有赖,而所省亦且不赀矣。夫魏尚、李广皆守云中,尚给士卒,飨军吏,无所不至;广远斥堠,就水草顿止,人人自便,是以能用其众以制匈奴。今之边臣,有能爱将士若此者乎?先襄毅巡抚之日,虽不敢拟之古人,至裁占役,禁掊克,恤调遣,优死伤,未尝不诚心以求之,是以镇人至今不能忘焉。今平曰恩德,既无以结其心,临时节制,又无以宣其威,不幸有变,遂因而为姑息之政。姑息必疑,疑则阻。威之不服,而恩之不感,是成骄悍之习,虽魏尚、李广岂能驭之哉?由今之道,驭今之兵,厝火积薪,因以为安,吾不知大同所终也。云中地平衍,三关势单弱,并为套虏经由,从来难守,昆年抚之有素,得安辑焉,国家之福也。 榆林延绥二边在此 榆林旧治绥德,而弃米脂、鱼河等处于外,几三百里,虏轻骑入掠,举镇兵出御之,每不及而返,虏得投隙焉。成化九年,都御史余子俊建议徙镇榆林堡。襟吭既据内地,遂安边墙。东起黄甫川,西至定边营,长亘凡千二百余里,连墩勾堡,横截河套之口,内复堑山湮谷,是曰夹道,地利亦得矣。彼时虏少过河,军士得耕牧套内,益以樵采围猎之利,地方丰庶,称雄镇焉。自虏据套以来,边禁渐严,我军不敢擅入,诸利皆失。而镇城四望黄沙,不产五谷,不通货贿,于是一切𫇴粮,始仰给腹里矣。弘治中,布政文贵奏攺西、延、庆三府本镇之税为抛荒折色者二万余石。正德中,侍郎冯清又攺三府本色,尽为折色,自是军用始窘,遂有米珠草桂之谣。况有节募新军,而粮未增,尚在额内支给。又边邑凋敝,灾伤所免及拖欠者复百有余万,焉得不穷,因至于今日之极也。嘉靖七年,镇城饿莩几万,言之痛心。呜呼!此镇将士怀忠畏法,死无怨言,敢勇善战,虏所素惮,乃令年年枵腹,不得一饱,伤哉!伤哉! 脱有黠虏窥知虚实,以重兵压境,及客兵既集,曰费益广,更以一军驻鱼河之地,即粮道阻绝,不两三月,而榆林坐困矣。今之司计者,不忧积薪之火,犹待燃眉之救,岂知此镇迫于寇门,粮道险远,无即刺手,临时虽予金如山,不可食也。况今盐法已坏,飞挽之计失在官籴买,一费数倍。戊子之岁,刺草价至二钱有余,他可知矣。愚故以为论榆林者急在𫇴粮,他非所虑。愚又以为本色不复,则榆林未可知也。至于募军之粮,及灾伤所免,户部处补,自是当然,何令边臣乞哀之不巳乎?夫事有攺作而后善者,不可执一论也。今三边𫇴粮至难处矣。愚谓黄河自陜州而上,至绥德近境,春初时皆可舟行,若计沿河郡县,攺征本色,水陆接运而上,则榆林其少苏乎?再于延、宁、甘、固适中之地,另设仓塲,各以户部官一员主之,每镇每年予盐银十余万,令其籴买储蓄,专备客兵之用,出入稽考,一归户部,边官无得那移借贷。倘客兵二年不至,则有一年之积,如是数年,或可少裕也。视今日各边有事,而后征兵请粮,及内帑至,则粮价正踊,锱为铢用,所省又当万万矣。套地长几二千里,横至数百里,亦汉武朔方地也,唐犹内属。韩公筑三城于河外,史称其功。夫拒河为守,尚不能固,乃能遏虏于河外,其置烽堠千八百所,所须万人,而史云减戍,此皆不可晓者。近有复套之议,谓当循唐旧,又谓当复守东胜,则榆林东路可以无虞。审时度力,愚不知计所出矣。西路最称要害,而安边、定边连接花马池,更为冲剧,筑墙设险,事有不容巳者。若沿边困悴之邑,唇齿相依,当择贤令,旌以异等,令其抚绥招徕,庶几可以保全乎?夫榆林地险而防严,将士敢勇,战不贯胄,虏呼为骆驼城,人马见则畏之。四。方征调,所向有功,更多将材有节气,视他镇为最焉。第镇城远处乎不毛,军众待哺于腹里,生理既难,粮道又远,倘人事不修,则六边之废,其首在兹乎!愚故云榆林者,患在𫇴粮,他非所计也。 榆林逼近河套,虽有边墙,虏多充斥,东自清水营,西至定边、安边等营一带,最为冲剧。即此镇将士,怀忠敢勇,其能枵腹待战乎?此𫇴粮为亟亟,而当事者不可不预为之地也。 宁夏 宁夏,亦朔方地也。镇城所据,贺兰山环其西北,黄河在东南,险固可守。汉、唐旧渠,皆在厥田上上,人易为生。成化以前,虏患多在河西。自虏据套以来,而河东三百里间更为敌冲。是故窥平、固则犯花马池,掠环、庆则由花马池之东,入灵州等处,则清水营一带是其径矣。筑墙画守,始自巡抚徐廷璋,此千古卓然之见。而总制杨一清、王琼、唐龙皆常增筑,更益敌台,足御窃发矣。顾兵寡势分,难当大举之寇,岂人谋地利有未尽邪?今之论者,以固原为堂奥,响石沟至花儿岔为第二门,花马池一带为三门,谓有重险矣。不知贼巳入大门,则堂奥无用,风雨飘忽之所及,内地村聚之民,急欲收保而无由也。尝闻之弘治以前,虏住套不常,间有连岁不入者。我边每岁于河冻时,决其出入,入则戒严,出即解严,盖冰泮后,则不复能出入矣。今虏浑脱飞渡,数万立济,经年住套,安为巢穴,逋逃教诱,尽知我内地虚实,此可与往日论哉?而花马池一带,适其利涉之境,游骑出没,无日无之,宜乎延、宁、固、靖终岁不得少息也。试尝筹之,若择花马池便利之地,大建城堡,添设参、游,移总制居之,分屯重兵于清水、武兴等营,令三百里之间,旌帜相望,刁斗相闻,其铁柱泉等处水草大路,尽建墩堡,此不惟得扼吭先制之计,东援榆林,西援宁夏,亦常山蛇势也。又洪武以来,虏出入河套,往来甘凉,皆自贺兰山后取道。自总兵杭雄败后,遂以山前为通衢,赵瑛、周尚文御之,皆败,由此不巳。愚不知宁夏所终也。或曰:旧墩了望直出山外,有警即闻,易于遏绝,今皆废矣。或又曰:赤木、黄峡等口,旧皆叠石固塞,防守有人,今亦不然,是以莫之御虏也。夫败军法,背水阵也。尝闻先襄毅云:成化中败军法重,无苟免者,是以边臣知畏,地方少事。弘治中,太平滥觞,稍巳解弛,至正德,则一故事耳。今宁夏失机屡矣,而旧将晏然无事,求之各边,无不然者,此不可为边民痛哭哉!镇城南北仅百里,东西止二百余里耳。王琼废镇远关而城平虏,弃地盖八十里,一何易也。今虏患愈近,而民利益窘,善谋者一至是乎?若山南作堑,以遏西来之寇,则得之矣。中卫偏在西隅,虽地狭易守,顾山后之虏窥靖虏者数数有之。寻讨故事云:自贺兰山直西至镇番内,皆汉武旧地,今弃之矣。果如所论而城守之,则庄凉、靖固、中卫俱安枕矣 宁夏西倚贺兰山,天险为固。山口一十二处,宽狄不等,共量长一十五里。旧每口各有关。墙三道,今尽圯废不修,以致大虏时入,抢掠。 甘肃 甘肃即汉之河西四郡,武帝所开,以断匈奴右臂者。盖自兰州为金城郡,过河而西,历红城子、庄浪、镇羌、古浪六百余里,至凉州为武威郡。凉州之西,历永昌、山丹四百余里,至甘。州为张掖郡。甘州之西,历高台、镇夷四百余里,至肃州,为酒泉郡。肃州西出嘉峪关,为沙风、赤斤、苦峪,以至哈密等处,则皆炖煌郡地也。洪武五年,宋国公冯胜下河西,乃以嘉峪关为限,遂弃炖煌焉。自庄浪岐而南三百余里为西宁卫,古曰湟中。自凉州岐而北二百余里为镇番卫,古曰姑臧。此河西地形之大略也。夫以一线之路,孤悬几二千里,西控西域,南隔羌戎,北遮胡虏,经制长策,自古巳难。况兹凋敝之余,非豪杰任事之臣,其孰能为之?且哈密,甘肃藩篱,诸番领袖。成化以来陷。 于土鲁番,恢复之议,至廑累朝,顾在今日,有难者二,有当缓者四,不可例以往。曰何也?哈密累败之余,丧亡略尽,譬之乖死之人,身不自持,纵令复国,岂能固守?此一难也。恢复之计,晓谕不从,必烦声讨,虚喝谩恐,难以震动。试言今日可复能为先襄毅深入之事乎?此二难也。往建哈密,以其能制诸夷为藩蔽也。今不能矣,立之何益?是故哈密者,昔为要区,今为散地,盛衰之会殊,强弱之形异,当缓一也。哈密转徙之众,巳长子孙,身事雠国,遗我以难,是彼无共天之义,我有同舟之急,此何为乎?当缓二也。累朝以哈密之故,劳费万状,议论无巳,是以夷人视之为奇货,以为中国一日不可无哈密也。今曰索金币,明曰求进贡,今日送金印,明日还城池。譬之以果啖儿,舞弄在手。假令自今不复言哈密恢复事,彼当何为乎?以为将遂有哈密也,则岂待中国弃之而后取之?以为不能,则哈密犹旧也,况闭关绝贡,可以制。诸夷之命乎?当缓三也。赤斤、蒙古、安定、曲先等卫,亦皆中国藩蔽,赤斤等卫破于土番,安定等卫破于海贼,何不闻为彼恢复,而切切于哈密乎?当缓四也。审于六者之间,则哈密可复不可复,宜复不宜复,圆机之士,必当破众说而建长策矣。至于亦不刺者,迤北逋寇,盘据西海,吞并属番,为西南患。顷岁巳许内附,寻因其败弱而弃之,颇为失计。何也?甘肃之患,北虏倏去倏来,南番坐守之夷耳。惟土鲁番自两犯甘肃以来,累肆荼毒,渐不可长。若收海上之虏,置之哈密近境,结以恩德,西制土番,北制瓦刺,此千载一时也。倘有成绩,即令职西域之贡,何所不可?议者祗恐别起事端,而不思远地无干;秪云夷心叵测,而不知穷虏易用,视今曰自据西海,散处河岷何如邪?矧以虚縻得实用,借虏地为干城,得失利害,不较可知。 又今河西屯田敝矣,二千里内,计丁一万七千耳,防守不设,耕种难也;累遭残破,生聚难也,脧削无巳,休养难也。是故人益贫,口益耗,食益歉,兵益弱,而屯田益不兴矣。近日差官添筑新堡,广招佃种,似矣。岂有旧堡未充,而更能实新堡者乎?岂有不为防守而敢远耕者乎?岂有将不休养而人得生聚者乎?又譬之家政,农桑薪水、宾客祭祀之类,动必相连,岂有余事皆废而一事独举者乎?是故有将而后有兵,有兵而后有人,有人而后有土,有土而后有财,有财而后兵益振,屯益举矣。他如李淮之议曰:欲将见堡量给以马,无事令其了望而耕耘,有事得以联络而驰逐,拯溺救焚,此其近策矣。兰州旧有管粮郎中,而不司支放,与宣、大事体稍异,巳失事宜,或又令其历在催征,不更远乎?若以省参一官专驻兰州,以督边课,如近时山东、河南京运事例,而移郎中于甘州,如宣大例,则稽察归于户部,催科便于本省,是或一道也。西宁控十三番族,四堡六千户所,近又益以海寇之扰,亦要地矣。不令属庄浪,而另设参将,易瓒之议是也。若我太宗以夷治夷,建寺立僧之法,盖有深意。今有讲其故者乎?西域之贡,番文动数百纸,诈冒相仍,骚扰无益。若给符限年,勒以名数,庶可久可继之道也。呜呼!病于塞而求通,伤于困而思起。今曰之甘肃,岂一事邪?举其大者,聊以见缓急而巳。 河西地势旷远难于设险今日守梨方略须做植虫固留兵屯田之策斯善矣。 固原 固原开城县地也。成化以前,套虏未炽,平、固、安、会之间,得以休息,所备者靖虏一面耳。自弘治十四年,火筛入掠之后,遂为虏冲,于是始攺立州卫,以固、靖、甘、兰四卫隶之,设总制、参、游等官,屹然一巨镇矣。镇与宁夏为唇齿,花马池一带,边人谓之大门,若并力坚守花马池,则固原自可无虞,而响石沟至靖虏一带,修筑又在所缓。盖力分则势弱,寇已入门,主人束手。故愚以为总制不驻花马池,则固原未可息肩也。靖虏一带,每岁黄河冰合,一望千里,皆如平地。若贺兰、山后之虏,踏冰驰踔,则兰、靖、安、会之间,便为祸阶。调兵防守,候在冰冻。而西、凤、临、巩之卒,多未经战,岂能捍御?愚又以为不添沿河之堡,不屯常戌之兵,则固原又未可息肩也。徵调客兵,他镇有事。则然,无事则巳。若固原防守之戍,每岁凡四阅月,而𫇴粮不为之处,尚在本兵额内支给,如之何其不告乏乎?小盐池批验旧在固原,盖来商旅,纳货贿,期以填实此地,而王琼移置下马房,其见偏矣。夫固原,中制之地也,总制所在,戎务攸关,此特二隅之论耳。若夫任将任官,足食足兵之计,孰不知之,孰不能言之?体权尽变,存乎其人焉耳。 固原在宁夏之南,虽云近番训要害之地,然东向可以顾榆林,西向可以顾甘肃。是以迩来总督参游悉驻札干此。若镇、巡运筹其中,参游分兵,会各镇折冲于外,处置得宜,粮饷无缺,全陜亦可自恃以无恐矣。 跋语 岁庚申,余有西吴山水之约,会春明薄游苕上,逗留闵襄子斋,声气偶合,遂订交焉。晤对无他及,祗以时事倥𬾠,每不胜愤愤,因出四编相示。念余非知兵者。记少受诗,至六月之章,诵薄伐俨狁,至于太原,则欣欣色喜,恨不躬披泾阳、焦获之地,而左右戎行。及诵采薇之章,至君子所依,小人所腓二语,又恨不获古人师贞之律,寔凭依焉。幸天假静缘,得从刊阅之役。读阴符而得兵之源,读素书而得兵之本,读孙吴而得兵之法,读九边海防诸论而得兵之制。举生平所耳热而心𫇤者,如梦之觉,如渴之浆。襄子乃天下有心人,其以是编迪我者弘矣。东海后学徐亮谨识。 兵垣四编 海防 [book_title]海防图论 海防图论小引 嘉靖辛酉,大司马梅林胡公总制,吴越值海,夷蠢蚀,沿海诸州郡皆弗靖因奉。 命扫荡之,自岭南至福、浙,迄吴淮登莱,抵辽左,计里辨方八千五百余里,沿海山沙险扼延袤之数,一一如指掌。博而不失泛,约而不失简,十洲三岛,宛然缩地,古所谓虏在目中,信不诬矣。图论具后。 吴兴世德堂主人识。 海防图论序 兵部尚书新都胡宗宪𬤥 吴郡殷 都阅 宗宪不敏,天子以东南半壁付之。乃日群材官而讨军实,邀天之幸,得凌风涛而歼鲸鲵。顾不敏窃有虑焉。交阯无聚米之图,则伏波矍铄无所措手。孔明即夙称神武,而益州之图,不出诸张松袖中,即刘璋未易取也。况夫瀚海苍茫,中国与虏同此利,不同此害者乎?昔吴郡秋崖朱公以大中丞节填制七省,则皆倭燹之所躏入维时。 国禁尚严,人巧未极,故能优游而坐镇。及不敏受事,而海之患益不可言矣。盖不特倭奴之能窥我圉,而群不逞之徒且狡而决我藩也。故昔之防海,重防其入;今之防海,重防其出。重防其入,则砺我戈矛,戒我楼橹,可以御曰本之倭;重防其出,则支流必辨,合港必稽,所以御通日本之倭者,正未可以更仆数也。盖不敏所日惴惴焉而不敢即安,凡耳目所历,哨探所传,无微不核,无细不综,因汇次为海防诸论,凡若千篇。虽杞人之忧,不无过计,庶他日之后,有思不敏之言而跃然者耳。堂堂之陈,正正之旗,东南保障哉! 海防图论评 吴郡殷都无美述 都少也贱,得以笔札事故大司马新都胡公。称入幕宾,辱公不以都为不敏,每退食自公,即延与谈当世之务,而海防之略居多。都每见其津津望洋,娓娓策胜,真如锯木出屑,疏井得泉,从本原以及末委,如指诸掌。故楼船一出,歼厥鲸鲵,乃长虑远谋,不能巳巳。海防图论之作,可以见公经济之远猷,与劻襄之大略也。比都官职方,东北之事,则有司存,每窃谓肤敏如公,而九原可作,亦可以杼一人半臂之忧。而公巳矣,薏苡之谤尚不能辨,西州之恸,当如之何?顷东事方殷,群策毕集,此图此论,久藏箧中,不敢秘也。乃梓之,而附以近日所辑日本考略。 海防图论目录 海防图 广东要害论 琼管论 广福通番当禁论 福洋要害论 福洋五寨会哨论 福宁州论 广福浙兵船当会哨论 浙江四参六总分哨论 舟山论 浙直福兵船当会哨论 苏州水陆守御论 江北设险方略论 江淮要害论 山东预备论 补辑辽东军饷论 日本考略 广东要害论 广东列郡者十,分为三路:西路高、雷、廉,近占城、满刺诸番,中路东莞等界,水贼倭寇不时出没;东路惠、潮,与福建连壤,漳舶通番之所必经,其受海患均也。故旧制,每岁春汛,各澳港皆设战舰,秋尽乃掣回泊水寨。至今曰则不然,倭奴冲突,莫甚于中路,亦莫便于东路。其次则南头等处,又其次乃及高、雷、廉三府。势有缓急,事有难易,分兵设备,亦当因之。故旧例,战船中、东二路不过二十艘,今则各宜增益,而柘林为尤甚。盖柘林去水寨一日之程,警报未易猝达,寇若乘虚而入,柘林危矣。无柘林,是无水寨也。官兵每秋掣班,必以柘林为堡,控贼咽喉,附近大城所军互为声援,庶保无虞焉耳。尝闻南洋湾乡夫,在于东路,屡胜真倭;乌艚船子弟兵,昔在中路,首擒亚八,此皆宜素养者也。编号定甲,更番作息,无事则随宜农商以养其财;听用则时使休闲以养其力;有警则预给工食,椎牛酾酒以养其气。恩威相济,务得其心,有不战战必胜矣。虽然亦未也。沿海港口,贼舟何处不可冲入,断贼入路,策之要也。奸民与贼交通,餽之酒米,餽之衣服,餽之利器,断贼内交,策之要也。海防者不可以不知。 乌卿船子弟兵勇于水战,寔为御倭前茅。中间编号定甲一叚议论,淡得抚养权宜之术,至末断绝内交,尤为警策云。 琼管论 天下郡邑滨海者有之,未有若琼之四面环海者。其东西广九百里,南北一千一百四十里,长山峻岭,生岐、熟三黎错居其间,而五指腹心尽为黎据。群岗之中,定安尤险。郡邑封疆,反四面而环列占城、暹罗诸番,西南外峙,东北又与闽、浙诸洋相通,稍或撤备,则门庭皆勍敌矣。广东处南海之边,而琼又当其南,实南徼之要害也。 国朝设府,统州县十三,复设南海卫,统内千户所五,外守御千户所六。各海口咸置烽堠了戌,指挥部军统辖之,名曰备倭巡捕巡司,散布分列,海寇望帜而知有备。然黎防之制,琼、澄、临乐、文定诸地,旧置营戌,事父寝弛,元有炯鉴,不可不戒也。近因辛丑之乱,举兵讨平珠崖驻设参将,事虽大定,而险终在黎,未为吾有。议者欲于罗活问据以重兵,迟以岁月,置官兵镇之。其陵水要区之邻于崖者,则界以十字路,断其往来窜伏。更于黎众民稀如感恩者,缮城郭甲兵以卫之。噫,必如是而后为久安之计乎? 琼虽四而环海,风俗饶裕,可云乐土,但其中盘黎峒诸蛮错居,巳为腹心之疾面倭奴瓢洋来者,往往有之,内外隄防,断不容懈弛也。 广福人通番当禁论 倭奴拥众而来,动以千万计,非能自至也,由内地奸人接济之也。济以米水,然后敢久延,济以货物,然后敢贸易;济以向导,然后敢深入。海洋之有接济,犹北陲之有奸细也。奸细除而后北虏可驱,接济严而后倭夷可靖。所以稽察之者,其在沿海寨司之官乎?稽察之说有二:其一曰稽其船式盖。 国朝明禁,寸板不许下海,法固严矣。然滨海之民,以海为生,采捕鱼虾,有不得禁者,则易以混焉。要之双桅尖底,始可通番。各官司于采捕之船,定以平底单桅,别以记号,违者毁之,照例问拟,则船有定式,而接济无所施矣。其二曰稽其装载,盖有船虽小,亦分载出海,合之以通番者,各官司严加盘诘。如果采捕之船,则计其合带米水之外,有无违禁器物乎?其回也鱼虾之外,有无贩载番货乎?有之,即照例问拟,则载有定限,而接济无所容矣。此须海道严行设法,如某寨责成某官,某地责成某哨,某处定以某号,某澳刺以某甲。如此,而谓通番之不可禁,吾未之信也。 稽船式,稽装载,此实法也,责在守港官谨司其钥。万。一、防检少疏,纵其出海,则亡命之徒,倒行逆施,非唯无可稽,抑且不容稽矣。 福洋要害论 三四月东南风汛,番船多自粤趋闽,而入于海。南𤀀云盖寺、走马溪,乃番船始发之处,惯徒交接之所也。附海有铜山、玄钟等哨之兵,若先分兵守此,则有以遏其冲而不得泊矣。其势必抛于外浯屿。外浯屿乃五𤀀地方,番人之巢窟也。附海有浯屿、安边等哨守之兵,若先会兵守此,仍拨小哨守把要紧港门,则必不敢以泊此矣。其势必趋于料罗、乌沙。料罗、乌沙,乃番船等候接济之所也。附近有官𤀀、金门等哨守之兵,若先会兵守此,则又不敢以泊此矣。其势必趋于围头峻上。围头、峻上,乃番船停留避风之门户也。附海有深扈、福金哨守之兵,若先会兵守此,则又不敢以泊此矣。其势必趋于福兴。若趋于福兴,计其所经之地,在南日则有岱坠、湄州等处,在小埕则有海坛、连盘等处,在烽火门则有官井、流江、九澳等处,此贼船之所必泊者也,若先会兵守此,则又不敢泊矣。来不得停泊,去不得接济,舶中水米有限,人力易疲,将有不攻而自遁者,况乘其疲而夹力攻之,岂有不胜者哉? 果如所论,则番船瓢洎海洋,无处著落矣。虽然,沿边将士安情,齐心恊力乃尔。 福洋五寨会哨论 烽火门水寨设于福宁州地方,以所辖官井、沙埕、罗浮、南北中三哨。其后官井洋添设水寨,则又以罗江、古镇分为二哨。是在烽火、官井当会哨者有五。 小埕水寨设于福州府连江县地方,以所辖闽安镇、北茭、焦山等七巡司为南北中三哨,是在小埕寨。当会哨者有三:南曰水寨,设于兴化府莆田县地方,以所辖冲心、莆禧、崇武等所司为三哨,而文𤀀港哨,则近添设于平海之后,是在南。曰。当会哨者有四。 浯屿水寨,设于泉州府同安县地方,上自围头以至南日,下自井尾以抵铜山,大约当会哨者有二。 铜山水寨,设于漳州府漳浦县地方,北自金山以接浯屿,南自梅岭以达广东。大约当会者,其哨有二。 由南而哨北,则铜山会之,浯屿、浯屿会之南曰、南曰会之小埕,小埕会之烽火,而北来者无不备矣。 由北而哨南,则烽火会之小埕、小埕会之,南日、南日会之浯屿,浯屿会之铜山,而南来者无不备矣。哨道联络,势如常山,会捕合并,阵如鱼丽,防御之法,无逾于此。 五寨会哨,自可以出奇无穷。曰常山、日、鱼丽,其形容宛肖。 福宁州论 八闽之地,二面当海者二,兴、泉是也;一面当海者二,福、漳是也。寇闽要冲,晋江之深扈、獭窟、兴化之冲心、平海、龙溪之海门、漳浦之岛尾、南靖之九龙、寨溪皆是也,然莫有如福宁州之尤险者。盖大地情势,自西北而东南,至于福建尽之矣。而福宁尤在福建之东南,突出海中,如人吐舌然。其左为瓯括海居东面;其右为福兴海居南面。福宁独当东南北三面之海,倭舶入寇,必先犯此。水寨之设,职此之故也。旧寨在州东北五六十里三沙海面,永乐初所置,抽用福州中左二卫、福宁卫大金千户所军守之。秦屿、罗浮、官井洋胥属焉。正统间,焦宏倡议,风涛难泊,徙今松山之下,必复旧而后可。 此岩邑也,唯有深沟高垒,足食足兵而巳。 广福浙兵船当会哨论 大海相连,地画有限,若分界以守,则孤围受敌,势弱而危。陈缉捕之谋,能不有赖于相须乎?愚考入番罪犯,多系广、福、浙三省之人,通伙流劫。南风汛则勾引夷船,由广东而上,达于漳泉,蔓延于兴福;北风汛则勾引夷船,由浙而下,达于福宁,蔓延于兴泉。四方无赖又从而接济之,向导之。若欲调兵剿捕,攻东则窜西,攻南则遁北,急则潜移外境,不能以穷追,缓则旋复合䑸,有难于卒殄。北夷船与草撇船之大势也。又有一种奸徒,见本处禁严,勾引外省,在福建者,则于广东之高、潮等处造船,浙江之宁、绍等处置货,纠党入番;在浙江、广东者,则于福建之漳、泉等处造船置货,纠党入番。此三省之通弊也。故福建捕之而广、浙不捕,不可也;广、浙捕之,而福建不捕,亦不可也。必严令各官于连界处会哨,如在福建者,下则哨至大成千户所,与广东之兵会;上则哨至松门千户所,与浙江之兵会;在浙江者,下则哨至流江等处,与烽火之兵会;在广东者,上则哨至南澳等处,与铜山之兵会。遇有倭患,互为声援,恊谋会捕,贼势岂有不孤穷,而海患岂有不戢宁者哉? 三省会同出哨,成鼎足之势矣。但海澜天空,奸宄日出,事生将士互相观望,欲息海氛,吾未见其别有长策也。 浙江四参六总分哨论 浙海诸山,其界有三黄牛山、马墓、长涂、册子。金塘、大榭、兰秀、剑山、双屿、双塘、六横、非山、塘头等山,界之上也。滩山、浒山、洋山、马迹、两头洞、渔山、三姑、霍山、徐公、黄泽、大小衢、大佛头等山,界之中也。花脑、求芝、络华、弹丸、东库、陈钱、壁下等山,界之下也。此倭寇必由之道也。海防每值春汛,战船出海,初哨以三月,二哨以四月,三哨以五月。小阳汛,亦慎防之。其南哨也,至镇下门、南麂、玉环、乌沙门等山,交于闽海而止;其北哨也,至洋山、马迹、滩浒、衢山等处,交于直海而止。陈、钱为淅直分䑸之处,则交相会哨,远探穷搜。复于沈家门列兵船一枝,以一指挥领之;马墓港列兵船一枝,以一指挥领之。舟山驻札把总兼督水陆,贼若流突中界也,则沈家门、马墓兵船,北截过长涂、三姑,而与浙西兵船相为犄角;南截过普陀、青龙洋、韭山,而与温、台兵船相为犄角。贼若流突上界也,总兵官自烈港督发舟师,北截之于七里屿、观海洋,而参将自临山洋督兵应援;南截之于金塘崎头洋,而石浦、梅山港兵船为之应援。是故今日之设险,自内达外有三,会哨于陈钱,分哨于马迹、洋山、普陀、大衢为第一重,出沈家门、马墓之师为第二重,总兵督发兵船为第三重,备至密也。所患者,海气溟蒙,咫尺难辨,风涛郯忽,安危叵测。兼之潮汐有顺逆,哨报有难易,奸将往往借以规避,吾何从而综核之哉?自海上用师以来,击来贼者仅一二见,而要去贼者,不过文其故纵之愆。识者谓宜以击来贼之赏,优于追去贼之赏;纵来贼之罚,严于纵去贼之罚。风汛时月,正副总兵不拘警报有无,而亲出海洋,严督各总,聊力用命,以遏海寇于方来,则何边鄙不宁之有? 故纵来贼,罪恶淡重,严刑所不待言。若夫去贼,可追则追,不然,有促其去而巳耳,何以罚为? 舟山论 信国公汤和经略海上,区画周密,独于舟山似有未妥者。盖洪武间,倭犯中界,犯玉环,犯小濩寨,皆浙东海滨,信国所亲见也。其来也,自五岛开洋,冲冒风涛,因眩精神者数日,至下八陈钱而始少憩。然孤悬外海,旷野潇条,必更历数潮,泊普陀、乌沙门之类,而后得觇我兵虚实以为进止。若定海之舟山,又非普陀诸山之比,其地则故县治也。其中为里者四,为岙者八十三,五谷之饶,鱼盐之利,可以食数万众,不待取给于外,乃倭寇贡道之所必由。寇至浙洋,未有不念此为可巢者。往年被其登据,卒难驱除,可以鉴矣我。 太祖神明先见,置昌国于其上,屯兵戌守,诚至计也。信国以其民孤悬,徙之内地,攺隶象山,止设二所,兵力单弱,虽有沈家门水寨,然舟山地大,四面环海,贼舟无处不可登泊。设乘昏雾之间,假风潮之顺,袭至舟山,海大而哨船不多,岂能必御之乎?愚以为定海乃宁、绍之门户,舟山又定海之外藩也,必修复其旧制而后可。 旧规不复,吾恐舟山之忧,不在岛夷,而在海洋之盗贼也。 浙直福兵船会哨论 浙东地形与福建连壤,浙西地形与苏松连壤,利害安危,各有辅车相依之势。故初制责浙江巡抚总督,浙、直、福分哨各官,互为声援。而不许自分彼巳,画地有限,责任相联此。 庙谟之所以为善,而海防之所以为固也。愚考海中山沙,南起舟山,北至崇明,或断或续,暗沙连伏,易于阁浅。贼舟大者,不能东西乱渡。如遇东北风也,必由下八、陈钱、马迹等山,以犯浙江,而流突乎苏、松;如遇正东风也,必由茶山西行,以犯淮、杨,而流突乎常、镇;如遇正北风也,必由琉球以犯福建,而流突乎温、台。三途鸾远,了望难及,须总兵官拨游兵、把总领哨千百户等船,往来会哨。其在浙江也,南则沈家门兵船哨至福建之烽火门,而与小埕兵船相会;北则马墓兵船哨至苏州洋之洋山,而与竹箔沙兵船相会。其在苏松也,南则竹箔沙兵船哨至洋山,而与浙江之马墓兵船相会;北则营前沙兵船哨至茶山,而与江北之兵船相会。诸哨络绎,连如长蛇,群力合并,齐如扛鼎,南北夹击,彼此不容,岂惟逐寇舶于一时,殆将靖寇患于无穷矣。 联属诸哨,责在巡抚,须遵初制,重其事权,仍加以总督之任,浙直始尽归统属。不然,东西互为参差,南北两相牵制,会哨之说,祗应故事耳,缓急笑赖哉! 苏州水陆守御论 苏州为畿辅望郡,滨于大海。自吴淞江口以南,黄浦以东,海𤲬数百里,一望平坦,皆贼迳道,往因不能御之于海,致倭深入二府一州九县之地,无不创残,其祸惨矣。松江之有海塘而无港口者,则自上海之川沙、南汇、华亭之青村、柘林,凡贼所据以为巢窟者,各设陆兵把总以屯守之。而金山界于柘林、乍浦之间,尤为直浙要冲,特设总兵,以为陆兵之统领,又于其中添建游兵、把总三员,专驻金山,往来巡哨,所以北卫松江,而西援乍浦也。至于苏州之沿海而多港口者,则自嘉定之吴淞所、太仓之刘家河、常熟之福山港,凡贼舟可入者,各设水陆把总以堵截之。而崇明孤悬海中,尤为贼所必经之处,特设参将,以为水兵之领袖,又于其中添置游兵、把总二员,分驻竹冶、营前二沙,往来会哨,所以巡视海洋而警报港口也。内外夹持,水陆兼备,上之可以御贼于外洋,下之可以巡塘而拒守,亦既精且密矣。但调募客兵不如调土著之兵,可调习而有常。官造战船,不如顾民间造私船,反坚久而省费,是在当事者酌行之而巳。 苏、松海防,所倚赖者无过兵船,第招募客兵,亦未为不可。至于战船民造,实为坚久,是当永为例云。 江北设险方略论 淮、扬二郡,介于江、淮之间,东濒大海,贼舟出没,三面隄防为难。 国初备御之制,淮安设卫二,内属所五,外属所五;扬州设卫三,内属所十四,外属所三。复建兵府,虽职司转漕,实示控扼之势。盖南北之咽喉,非他郡比也。愚考其地形,起自东南蓼角嘴,以抵姚家荡,绵延三四百里,除安丰等三十六塲,俱在腹内,不为要害。要害之地,乃通州也、狼山也。杨树港,里河镇也,余东、余西等塲也。蓼角嘴,吕四塲也。掘港,新闸港也;庙湾、刘庄、金沙塲也。其尤要者有三:曰新塲,出入至近,逼近扬州也。曰北海,所从以通新闸港,且有盐艘聚泊也。曰庙湾,其为巨镇,而通大海口也。当事者须设把总三人,一驻新港,一驻北海,一驻庙湾,更用陆路游击一员驻札海安,则东可以控狼山、通州、海门之入,而西可以捍卫扬州矣。 二郡非惟江淮冲要,抑且南北襟喉,国家之命脉所系,而镇巡其地者,所当惴惴小心者也。 江淮要害论 天下之水,在北莫大于河,在南莫大于江。常、镇、淮、扬,当江河入海之际,虽极大艟舰,皆可乘潮而入。近岁倭寇佯言分劫,其心之狡,实欲自长江以趋留都,自淮河以窥中原,而终不敢深入者,由四府之防御坚也。必水陆常会哨互援,苍、福诸船,顺流以遏贼烽,或出贼后,贼若登岸,则以团练之兵御之,此常胜之形也。四郡无患,则中原、留都可以高枕而卧矣。 东南一带囚边海,易于登岸,且丞平巳久,战具不修,故得任共猖獗。若云窥我中原,恐倭奴无此大志也。 山东预备论 倭患之作,岭峤以北,达于淮、扬,靡不受害,而山东独不之及者,岂其无意于此哉?亦以山东之民便于鞍马而不便于舟楫,无过番下海之人为之向导接济焉耳。然迩年青、齐之兵,多为所据,安知其中无识海道而勾引者乎?愚观山东诸郡,民性强悍,乐于战斗,倭之短兵,不足以当其长𬬰劲弩,倭之步战,不足以当其方轨列骑。万一至此,是自丧其元也。所虞者,登、莱突出海中,三面受敌,难于隄备。 国朝专设备倭都指挥一员,巡海副使一员,分驻二郡,卫所森严,墩堡周备。承平曰父,不无废弛,申明振励,庶几其无患乎。虽然,倭船至岸而后御之,亦末矣。孰若立水寨,置巡船,制寇于海洋山沙,策之上也。尝闻宋以前,日本入贡,自新罗以趋山东,今若入寇,必由此路。但登、莱之海,危礁暗沙,不可胜测,非谙练之至,则舟且不保,何以迎敌而追击乎?故安东以北,若劳山、赤山、竹篙、旱门、刘公芝界、八角、沙门、三山诸岛,乃贼之所必泊,而我之所当伺焉者也。若白蓬头、槐子口桥、鸡鸣屿、夫人屿、金嘴、石仓庙、浅滩乱矶,乃贼之所必避,而我之所当远焉者也。必严出洋之令,勤会哨之期,交牌信验,习熟有素,则将来庙堂或修海运,以备不虞之变,亦大有赖焉。独御寇云乎哉? 青、齐风气刚劲,其民勇于战斗,倭奴惮焉,不敢犯也。但𨖕年与朝鲜为难,登、来相去颇近,可以一帆而渡,迄今会哨分巡为孔亟云。 辽东军饷论 经略朝鲜都御史丘泽、万世德补 辽东古营并地也,其背为沙漠,花当、吉、列迷诸部落在焉。其面为沧溟,其余气为朝鲜。 国朝设藩阳、辽阳、三万、铁岭四卫,统于开元,以遏北狄之冲。金、复、海盖、旅顺诸军,联属海滨,以防岛夷之入。烽堠星列,营寨棋布,东北籓篱,可谓固矣。洪武间,倭寇尝以玩南方之心而玩辽东、辽东之人,以御北狄之法而御倭寇,斩灭无遗,海氛荡熄。刘江金线岛之捷是巳。二百余年,边备如故。独万历二十年,倭破朝鲜,凯觎辽左、天津,所谋更逆。今数年,尚屯兵驻拒,釜山、西生浦未归。 朝廷下明诏,𠡠谕戒防。但所虞者以地方千有余里,卫所军旅凡九万九千八百七十五员。名,除新募应援兵不计,区区止藉山海关一路馈饷我。 朝北都燕,而远漕江南粟,又自京师达于辽阳,飞挽不继,边卒辄叫呶待哺,甚至凶荒,士卒相食,万一难守密迩。 畿辅,倭寇之曰,兼以虏骑乘间,何以御之?此其患不在兵之不强,而在食之不足。食足则兵强,兵强则守固矣。迩者登、莱运米,达辽甚便,惜其不多,旋复止。愚谓国初军屯商中之制,至为精当,而大坏极敝。司国计者当深念而亟图之,不当专责之幕帅而巳也。 远东虽北邻朔漠,南枕沧、滇,然东西倚鸭缘长城为固,且开元、广宁各屯重兵镇之,屹然形胜之区也。第西北窃发,颇多鸟夷,近生觊觎,遂不容息肩矣。区区一线之馈饱,其能充数万人之腹乎?初制已久,淹或未能猝如旧也。幸有登、莱,便道暂行,旋复中止,惜哉! 曰本考略 吴郡殷都无美辑 日本,古倭奴国,去中土甚远,隔大海,依山岛为国邑。其地东高西下,东西数千里,南北数百里。九州居西为首,陆岙居东为尾,山城居中。其国君以王为姓,历世不易。汉时来朝者三十余国,历东汉、魏、晋、宋、隋皆入贡。唐咸亨初,更号曰本国,初洪武四年,遣使臣朝贡。永乐以来国王嗣立,皆受本朝册封。其地有五畿七道,以州统郡,附庸之国百余。国初十年一贡,由浙、宁波达于京师。其人克狡无信。洪武中,数为边患,沿海设备倭以待之。嘉靖初,自宋素卿之乱,始绝贡路矣。三十二年,挟忿深入畿甸,所过劫焚,虽费朝廷百万歼削之,然亦无大志也。万历二十年,关白以华人篡夺山城君,吞并海外六十六岛,大举入寇,攻破朝鲜,掳王子陪臣,留兵屯驻釜山西生浦,诡词以要。 中朝封贡,其实寓窥伺辽左、天津之意焉。幸赖天子圣明,𠡠谕禁讦,万里海防,壹戒谨备。今考其入寇之路,其西北至高丽也,必由对马鸟开洋;南至琉球也,必由萨摩州开洋,顺风七日。其贡使之来,必由博多开洋,历五鸟而入中国,因造舟水手俱在博多故也。若其入寇,则随风所之。东北风猛,则由萨摩,或由五岛,至大小琉球,而视风之变迁。北多则犯广东,东多则犯福建。若正东风猛,则必由五岛历天堂官渡水而视风之变迁。东北多则至乌沙门分䑸,或过韭山海闸门而犯温州,或由舟山之南而犯定海,犯象山、奉化,犯昌国,犯台州。正东风多,则至李西岙壁下、陈钱分䑸,或由洋山之南而犯临观,犯钱塘,或由洋山之北而犯青南,犯太仓,或过南沙而入大江。若在大洋而风欿东南也,则犯淮、扬,犯登莱。若在五岛开洋而南风方猛,则趋辽阳,趋天津。大抵倭舶之来,恒在清明之后。前乎此风候不常,届期方有东北风。若过五月,风自南来,倭不利于行矣。重阳后风亦有东北者,过十月风自西北来,亦非倭所利矣。故防春者,以三、四、五月为大汛,九十月为小汛。其停桡之处,焚劫之权,若倭得而主之,而其帆樯所向,二视乎风,实有天意存乎其间,倭安得而主之哉?今欲御倭,当取法于梅林公,星布水寨,截其往来,多延智士,间其所亲,时出哨洋,挠其登岸,厚赏将士,鼓其敢勇。倭纵狡悍,必不能持久岙中,以自老其师,成擒必矣。 跋右兵垣四要通若千卷,阴符得之毗陵唐氏。素书藏之先塾,孙、吴二子,得之琅琊王氏,九边图论,得之中州许氏海防图论,及日本考略,得之疁城殷氏,兹汇而梓之以传者,则张从父襄子氏也。从父束发读书,即雅意经济,酒酣耳热,有齿及古侠烈丈夫事,辄欣然慕之。故其书窥二两,而尢学富五兵,盖其性然也。顷者辽左未靖,羽书告急,从父卒不胜愤愤焉,自恨二书生不能借尺组,生系单于颈,则悉探秘笈,不靳流传,以裨登坛请缨者考焉。而张不敏,得共刊阅。书成,辄志数语。盖壮心未吐,徒按简而咨嗟; 国事方殷,冀开卷而增益云耳。 苕上后学闵映张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