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吕思勉国文课
[book_author]吕思勉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学术杂记,学术,完结
[book_length]88203
[book_dec]《吕思勉国文课》分为六册,以短小精悍的课文讲古诗寓言、历史百科、山川人文,让我们近距离感受中国语文之美。其内容注重“寓教于乐”,用简洁流畅、轻松有趣的文字,启发学生“发表思想之能力”;其取材广阔,涵盖古今中外,包罗自然人文,以达到“授以切于实用之文字”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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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册
第一
入学(二)
国旗、校旗,交叉悬于门。诸生鱼贯入,集于礼堂,聆师长训词。此学校之始业式[1]也。
教育无止境,人受教育亦无止境。视其受教育之程度何若[2],即可知其人之造就何若。诸生于国民教育,既[3]完全领受,今乃进求较高之教育,实为人生之幸福。盖今日文明世界,非学问无以自立也。诸生勉乎哉!
[1] 始业式:开学典礼。
[2] 何若:若何。
[3] 既:已经。
第二
喻学(二)
木谓铁曰:“君生土中,我家地上,风马牛不相及也。君乃为斧以斫[1]我,为锄以掘我,为锯以锯我,为凿以凿我,为钻、为钉以穿穴[2]我,为刀、为削以雕镌[3]我,我与君何仇?乃[4]苦我至此。”
铁曰:“人自欲君成器耳,我何敢苦君。且我岂生而为斧凿、刀削者哉?人出我石穴,投我猛火,使我至坚至刚之质,化而成液。于是或压为板,或引为丝,或轧为片,百出其技而未已。若欲炼钢,则忽入烈焰,忽置寒泉,戕贼[5]我尤甚,顾[6]我不以为仇。若釜[7]、若炉、若锤,固我所自为也,亦且迫而自煎,奋而自击,皆不遑[8]恤[9]。盖非经磨炼,则不能成器耳。人自欲君成器,我何敢苦君哉?”
[1] 斫(zhuò):意为砍。
[2] 穿穴:钻眼打洞。
[3] 镌(juān):凿刻。
[4] 乃:竟然,居然。
[5] 戕贼(qiāng zéi):意为残害。
[6] 顾:却,反而。
[7] 釜(fǔ):古代做饭的锅。
[8] 不遑:来不及,没时间。
[9] 恤(xù):同情,怜悯。
第三
奈端轶事(二)
奈端者,英之物理学家也。其为学恒[1]苦思力索。一日晨起,方兀立[2]仰视,不知意何属[3]。侍者进,持鸡卵就釜。且曰:“将朝食矣。”奈端曰:“置之,我当自烹。”侍者退。已而复进。奈端又曰:“汝退,我当自烹。”俄而釜沸,启视,则时表在焉,卵仍置其前。盖当其取投釜中时,不知其为卵为时表也。
奈端
学者乎,能好学深思如奈端乎?用志不纷[4],乃凝于神。能专一,斯能研深;能研深,斯能精进。学者乎,能好学深思如奈端乎?
[1] 恒:总是。
[2] 兀立:笔挺挺地站着。
[3] 意何属:想什么,思考什么问题。
[4] 用志不纷:指心无旁骛。志,意为心;纷,同分。
第四
圣迹(三)
一国之圣人,非独其言行为后世所尊仰也。即[1]其居宅、坟墓,虽历数千年,后人仍谨守之。凡过其处者,无不肃然起敬焉。
孔子所居阙里[2],在今曲阜县城内西南隅。自汉以来,时有修筑,永为奉祀之所。而孔林尤为中外观听之所系。
孔林在泗水[3]之南,方[4]十余里,草树深茂,景色开朗,孔子墓在焉。红墙环之,墓前有碑,曰大成至圣文宣王[5]墓。西偏小屋三间,为子贡庐墓处[6]。墙东南有枯木,护以石栏,子贡手植楷[7]也,旁有楷亭。门外有洙水桥,桥南有门,门距曲阜城可二里。道旁植柏,行列整齐,蔽日参天,皆数千年物。吾人徘徊其间,益叹孔子之道尊严伟大,无与伦比也。
孔子墓
[1] 即:即便。
[2] 阙(què)里:孔子故居,借指孔庙与儒学。
[3] 泗水:又名淇水,发源于山东省蒙山南麓,经泗水县、曲阜市及兖州市注入南阳湖。泗水在古代是淮河的一大支流,曾汇集反水、睢水、潼水、沂水等诸多河流,经今鱼台县、沛县、徐州市、宿迁市及泗阳县,在泗口(又名清口,今淮安市淮阴区码头镇附近)注入淮河。泗水在历史上曾经长期是联系中原与江淮地区的交通孔道。
[4] 方:指孔林的周边的面积。
[5] 大成至圣文宣王:唐玄宗时,孔子被封为“文宣王”。宋大中祥符五年被改封为“至圣文宣王”。元大德十一年,孔子被封为“大成至圣文宣王”。
[6] 子贡庐墓处:子贡,春秋时卫国人。复姓端木,名赐,字子贡,是孔子的学生。孔子死后,他守墓达六年之久。庐,指造一个守墓的茅草房。
[7] 楷(jiē):落叶乔木,亦称“黄连木”。
第五
纸鸢[1](三)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群儿集草地,共谋游戏。偶翘首仰望,瞥见空中一物,状如蝴蝶,盘旋往复,高达云端。
某儿曰:“是纸鸢也,我能为之。诸君盍[2]取竹丝、面糊及线、纸来。”于是络绎[3]奔赴,各持物至。且助某儿分任削竹、裁纸、搓线、黏贴等事。一时众手毕举,而纸鸢遂成。
众又购长绳一束,以系纸鸢。至广场,乘风纵之。倏忽之间,上升天半,与向[4]所见之纸鸢无异。群儿欢呼跳跃,莫可名状。
某儿曰:“鸢本鸟之善飞者,是物以纸为之,而飘然高举,有类于鸢,此命名所由来也。今日时促,未及制一筝,加于其上。不然,迎风而鸣,其声清越,又可称为风筝矣。”
[1] 鸢(yuān):鹰科的鸟。纸鸢即做成鸢鸟状的风筝。
[2] 盍(hé):何不,为什么不。
[3] 络绎:指先后。
[4] 向:先前。
第六
钓鱼(三)
兄弟检弃物,得铁丝寸余。兄曰:“是可屈为钩,作钓鱼之具。”弟乃以指力屈之,丝颇劲[1],不能屈。兄炙[2]以火,丝顿[3]柔,果屈为钩。于是弟取竿,兄系线,又捕虫为饵,同往池边。
时宿雨初晴,水清如镜。弟欲持竿先钓,兄乃为之钩饵,垂于池中,注目视之,一鱼掉尾来,将及饵,弟急举竿,鱼惊而逸[4]。
兄曰:“弟不善钓。必待鱼吞饵,方可举竿也。盍让我为之?”
弟不肯,遂又下钓。良久,一鱼至,弟持竿不敢稍动。移时,询兄曰:“可举竿未?”兄曰:“可。”及举竿,仍不得鱼。盖鱼已食饵去矣。
弟乃愿作旁观,请兄垂钓。兄置饵如前,持竿静俟[5]之。须臾,见钩丝动,急掣[6]起,果得一鱼。弟乐甚。
兄曰:“向使弟谙[7]钓法,今已得三鱼。可见事必有法,钓其小焉者也[8]。”
[1] 劲:坚硬。
[2] 炙(zhì):烧,烤。
[3] 顿:顿时,一下子。
[4] 逸:逃逸。
[5] 俟(sì):等待。
[6] 掣(chè):牵拉抽拔的意思。
[7] 谙(ān):熟悉,精通。
[8] 钓其小焉者也:钓鱼只是一个小小的例子。
第七
放鱼诗 白居易[1](三)
晓日提竹篮,家僮买春蔬。青青芹蕨[2]下,叠卧双白鱼。无声但呀呀,以气相喣濡[3]。倾篮写[4]地上,拨剌[5]长尺余。岂惟刀机[6]忧,坐见[7]蝼蚁图[8]。脱泉虽已久,得水犹可苏[9]。放之小池中,且用救干枯。水小池窄狭,动尾触四隅。一时幸苟活,久远将何如?怜其不得所,移放于南湖。南湖连西江,好去勿踟蹰。施恩即望报,吾非斯人[10]徒。不须泥沙底,辛苦觅明珠[11]。
[1]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号香山居士。中唐现实主义大诗人,新乐府运动的主要倡导者。
[2] 蕨(jué):蕨菜,一种山野菜。
[3] 喣(xù)濡:相互给以温暖和帮助。煦,哈气;濡,濡湿。
[4] 写:泻。
[5] 拨剌:鱼在地面上挣扎、拍打的声音。
[6] 刀机:指宰割。
[7] 坐见:眼看着。
[8] 图:谋划。
[9] 苏:活过来。
[10] 斯人:指那些施恩图报者。
[11] 明珠:中国古代有明珠报恩的种种故事。如隋侯救了一条大蛇,蛇衔着夜明珠来报答隋侯。《搜神记》也记有一个玄鹤衔明珠来报答为它疗伤者的故事。
第八
水(三)
水者,透明之流质也。至清之水无味,一勺之水无色,及其汇而入海,则作青绿色,且有咸味矣。
水自高山而下,其显者为悬瀑,隐者为伏泉。其流于平地也,小者为沟涧,大者为江河。浸润灌溉,渐达于海。其行于地中者,亦复泉源贯注,如人身之有血脉焉。
水为养生要物,非此则人畜草木将枯渴而死。然水亦非尽可饮也。若煮之易沸,入皂易化,烹蔬易熟,则其水可饮。否则或以致害,不可不察也。
水之中含有矿质者,名曰矿泉。其水温热者,名曰温泉。是皆可以治病,有益于人者也。
孟子曰:“民非水火不生活。”斯言信[1]哉!
[1] 信:确实。
第九
记某法人事(二)
普鲁士某王,每阅兵,必人人遍劳[1]之。曰:“年几何矣?入伍几何时矣?军中苦乐何如?”王恒作此三语,且先后不乱,如是者有年,士卒咸熟闻之。
有法人初入伍,未谙普语。闻王复将阅兵,讯诸同侪,习其答语。王至,问及法人,偶易[2]其序,曰:“入伍几何时矣?”对曰:“二十一年矣。”王惊其齿幼,问年几何?则答曰:“三阅月[3]。”王益惊,曰:“汝何言,汝非癫者乎?”又对曰:“军中甚乐也。”
[1] 劳:慰问。
[2] 易:改变。
[3] 阅月:意为过了一个月。三阅月,就是有三个月了。
第十
察理 上(三)
世俗论事,于不经见[1]者,虽小,辄相诧以为奇。及其既[2]成,虽大,则又忽视之,以为不过尔尔。盖察理不精,即寻常因应[3],亦动辄失宜也。
当欧洲初有烟草,人莫之识。英有赖留者,尝吸之,微烟腾室中。会其仆叩户入,骤睹之,以为火自其首出,急沃[4]以水。闻者传以为笑。
哥仑布既得美洲,告成功于西班牙王,国人日置酒颂其功。或嫉之,曰:“大陆本天生,何功之有。”哥仑布闻之,持卵置众前,曰:“试卓立之。”莫有应者。乃微叩其一端,植[5]几上,曰:“观事于已成,众固[6]无不能者。”
[1] 经见:常见。
[2] 既:已经。
[3] 因应:指人对事物的反应。
[4] 沃:浇。
[5] 植:竖立。
[6] 固:当然。
第十一
察理 下(三)
理之宜察,不独人事也,物亦有之。某生尝去灯罩,取湿布作垫,罩未及去,遇布而裂。冬日晨起,见玻璃窗面结冰花。自语曰:“以热水洗之使净。”甫[1]动手而玻璃裂。生始知玻璃猝遇冷热,骤涨骤缩,必至迸裂,然无及矣[2]。
一夕,取瓦盆盛水,至四分之三,露庭中。晨起视之,水结冰而盆裂。盖冰之体积,较水为大。盆之裂,涨力使然也。
又一日,或遣汲酒,生以瓶往。盛酒至满,几不能容塞,击之使下。然流质之性,不受逼压,一击而瓶裂,手中仅余一瓶颈矣。
[1] 甫:刚刚开始。
[2] 然无及矣:是说玻璃已经碎了,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第十二
甲乙辨 欧阳修[1](二)
甲问于乙曰:“铸铜为钟,削木为莛[2],以莛叩钟,则铿然而鸣。然则声在木乎?在铜乎?”
乙曰:“以莛叩垣墙,则不鸣,叩钟则鸣,是声在铜。”
甲曰:“以莛叩钱积,则不鸣,声果在铜乎?”
乙曰:“钱积实,钟虚中,是声在虚器之中。”
甲曰:“以木若泥为钟,则无声,声果在虚器之中乎?”
[1] 欧阳修(1007—1072):字永叔,号醉翁,晚号六一居士,吉州永丰(今江西省吉安市永丰县)人,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官至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谥号文忠,世称欧阳文忠公。他领导了北宋诗文革新运动,奖掖后进,德高望重。与韩愈、柳宗元、苏轼、苏洵、苏辙、王安石、曾巩合称“唐宋八大家”。是在宋代文学史上最早开创一代文风的文坛领袖。他曾主修《新唐书》,并独撰《新五代史》。有《欧阳文忠公集》传世。
[2] 莛(tíng):棍棒,鼓槌。
第十三
盲鱼(三)
人之生也,脑出思虑,五官主知觉,四肢司运动。然或怠惰暴弃,不得尽其用,则思虑变灵而为蠢,知觉变敏而为拙,运动变健而为弱。如是者久之,事事不如人矣。且不独身受其病也,子孙得其遗传,其蠢、其拙、其弱,且愈变而愈甚。此在人或不易察,观于动物,固有显然可见之例也。
意大利某山,有巨壑焉,暗不见天日,积水满中,不知其深几千尺也。群鱼潜居,目无所睹,久之,遂尽盲。网罟不能入,钓饵不能到,自以为无患也。一旦矿工入,沟[1]而属[2]之湖,獱獭[3]戕于下,鸬鹚、鸂鶒[4]伺[5]于上,无几时,盲鱼垂垂尽矣。嗟乎!鱼失一官之用耳,其祸乃至此乎。
[1] 沟:沟通。
[2] 属(zhǔ):连接。
[3] 獱獭(biān tǎ):一种食鱼的水獭。
[4] 鸂鶒(xī chì):一种被称为紫鸳鸯的水鸟。
[5] 伺:窥伺。
第十四
小鸟之良伴(二)
某儿畜一小鸟,爱之甚笃。
一日,鸟跃案上。案有镜,鸟窥镜见影,以为他鸟也,怒而噪,狂跃不已。见其影亦狂跃,益忿,奔而啄之,触镜而仆[1]。骇甚。耽视镜中鸟良久,若有所思。乃趋至镜后,无睹也。折而前,则鸟又在焉。既而跃登镜顶,细察镜之上下左右,始悟镜背无彼鸟藏身之所。复跃下,逡巡[2]镜前,若欲与镜中鸟通殷勤者。久之,怡然而鸣,翩然而舞,其影亦随之舞。乃大喜。
某儿睹其状,乐之,为置一小镜于笼中。鸟由是视己影为良伴,对镜呢喃,终日不倦。
[1] 仆:同“扑”,摔倒。
[2] 逡巡(qūn xún):犹豫徘徊。
第十五
益鸟(三)
鸟之有益于农务者,以其食虫也。盖害物之虫,品类纷赜[1],滋生繁衍,植物实被其殃。鸟则能攫[2]之于空中,捕之于地上,即在土中者,亦能探而出之。故动物之足为虫敌者,惟鸟耳。
如桑扈[3]、鸲鹆[4],能食小虫。而燕类捕捉黄蜂、蚊蚋[5]之属,尤不可胜数。他[6]若麻雀一物,或食葡萄,或食麦穗,不无小害,然樱桃、苹果、梨树之被其保护者,亦不少也。且每杀一害苗之虫,即三四十麦穗可保无恙,岂得因其偶一食谷,遽斥为无益之鸟哉!
[1] 赜(zé):纷繁,复杂。
[2] 攫(jué):抓取。
[3] 桑扈(hù):青雀。
[4] 鸲鹆(qú yù):俗称八哥。
[5] 蚋(ruì):一种很小的吸血蝇类。
[6] 他:其他。
第十六
卖油翁 欧阳修(二)
陈尧咨[1]善射,当世无双。公亦以此自矜。尝射于家圃,有卖油翁释担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见其发矢十中八九,但[2]微颔之,尧咨问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无他,但手熟尔。”尧咨忿然曰:“尔安敢轻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因曰:“我亦无他,惟手熟尔。”尧咨笑而遣之。
[1] 陈尧咨(970—1034):宋真宗咸平三年(1000)庚子科状元。工书法,且射技超群。曾以钱币为的,一箭穿孔而过。
[2] 但:只是。
第十七
慎微(三)
甲与乙,刳[1]木于船坞。有木坚而洁,行[2]选为舟材矣,忽睹一虫焉,长不及半寸。甲曰:“此木易蠧,用之,且有后患,不如弃之。”乙曰:“仅一虫,何伤焉,弃之可惜。”遂以造舟。
舟成,航行海外。其初无他变,久之,木渐蠧[3]。船主以无大害也,满载货物而归。中途遇风,怒涛冲激,水自蠧处入。舟有抽水器,舟子并力[4]去水,水势速,卒[5]不能御。一昼夜而舟沉,生命货财,同归于尽。
嗟乎!一虫之细,一工人之不谨,其为祸也若此。天下之患,每起于甚微,而发于所忽[6]。信夫!
[1] 刳(kū):剖挖。
[2] 行:即将。
[3] 蠹:本意蛀虫,此处引申为木质朽蠹。
[4] 并力:全力。
[5] 卒:最终。
[6] 忽:忽略,大意。
第十八
运动(三)
运动之益,人多不之信。曰:“空气良矣,饮食宜矣,衣服适矣,居室当矣,已足尽卫生之道。何必劳劳运动为?”殊不知人不运动,则血液循环不免迟滞,饮食虽美,不能消化,筋肉不能强韧,精神不能活泼,身体将日就衰弱,安能得康健之益乎?
运动之法,不胜枚举。击球蹴鞠[1],驰马试剑,少壮之人,皆所当为。至野外散步,尤易而有益。平野广阔,空气清洁,徜徉其间,心神泰然,实人生至佳之境也。
[1] 蹴鞠(cù jū):中国古代的一种类似足球的游戏。
第十九
公园(三)
辛苦之余,继以游息,则心神为之一畅,身体因以健康。此必至之效,无难实验者也。
文明各国之都会,皆设公园,吾国近亦仿办。岂导人以闲游哉。盖人烟稠密之区,空气不良,天机[1]易窒。辟此公园,以游鱼鸣鸟,奇卉名花点缀而成美景。居民劳作之暇,散步其间,可领略天然之趣味。其有益公众卫生,非浅鲜也。
惟然,游公园者,当知公德。不特[2]器具陈设,不可毁伤,花木敷荣[3],不可攀折也。即[4]涕唾之微,亦必力防任意,毋使不洁之习,取厌于人。否则公众之所经营,将为一人之所败坏。就令[5]不为人所指摘,试反躬自问,其何以自安哉?
[1] 天机:指生命的存在。
[2] 不特:不仅仅。
[3] 敷荣:指开花。嵇康《琴赋》:“迫而察之,若众葩敷荣曜春风。”
[4] 即:即便。
[5] 就令:即使。
第二十
全体之话 上(三)
头部、躯干、四肢、脏腑,协力合作,非一日矣。
一日,口忽大言曰:“全体生活,皆我之功,如我不食,必致饿毙。”
胃曰:“否。我之功能,较大于口。如我不消化,口虽能食,亦有何益?”
手噪曰:“如我不取食物纳于口,尔等皆殆矣。”
目笑之曰:“如我不视物,手安能取哉?”
足更起而诘之曰:“我之功最高。如我不行,目虽见物,手亦不能取也。”
嚣然自夸,纷扰不已,卒至决裂。于是口不食,胃不纳,手不取,目不视,足不行。
未几,全体大困。脑乃责之曰:“尔等合群,则互受其益;涣散,则自促[1]其生。宜相亲,勿相猜也。”各部皆悟,协力如初。
[1] 促:缩短。
第二十一
全体之话 下(三)
口贪食美物,不及细嚼,遽纳于胃。胃不能消化,欲逐至肠中。肠不受,乃将其物停积于胃肠之间。
顷之,肠胃皆作痛。痛益剧,胃乃责口曰:“何故将硬物咽下,使我不能消化。”又责肠曰:“何不速将硬物泻出。”肠责胃与口曰:“何不用呕吐之术,以出之乎?”
肺与心亦来相责曰:“此种剧痛,累我呼吸短促,脉跳加疾。推其祸原,谁任厥咎[1]?”
于是全体各部请脑为司法官,判断此案。脑曰:“嚼物宜细,口之职也。胃不过消化已嚼碎之食物,输送其精液于各部而已。肠不过吸收其余液,排出其渣滓而已。非能代口之职也。故其咎实在口。”乃罚口一日不食,以为贪食之戒,而胃肠之痛亦愈。
身体图
[1] 厥咎:这个过错。厥,其也,此也;咎,过失,罪责。
第二十二
义犬(二)
一商人索债于外,乘马出,一犬随之。既得偿,囊[1]银马上,行数里,下马少息,置囊其侧。
迨[2]上马,遗囊于地。犬在后,欲以口衔囊,囊重,力不能胜,狂吠逐主人。马行疾,犬声嘶力竭,主人犹不省[3]。乃直前啮马足,马狂跃,商人几[4]坠。疑犬病疯,出枪拟[5]之,犬亦不避。枪发,犬创甚,几仆。
商人不之视[6],策马前行。已而以手探囊,囊亡。急回马,趋树下,见沿途血迹淋漓,至憩息之所,遗囊固在,而创犬犹守其旁。
既见主人,强摇其尾,欲起立,力不能支,仆地上。商人大悲,以手抚之,犬瞑目而逝。
[1] 囊:口袋。此作动词,指把银子装在口袋里放在马背上。
[2] 迨(dài):等到。
[3] 不省:没有觉察到。
[4] 几:几乎,差一点儿。
[5] 拟:指向,比划。
[6] 不之视:不视之。
第二十三
临江之麋 柳宗元[1](二)
临江之人,畋[2]得麋麑[3],携归畜之。入门,群犬垂涎,扬尾皆来。其人怒,挞之。自是日抱就犬,习示之,使勿动,稍[4]使与之戏。积久,皆如人意。
麋稍大,忘己之麋也,以为犬良我友。抵触偃仆[5],益狎[6]。犬畏主人,与之俯仰甚善,然时啖其舌[7]。
三年,麋出门外,见外犬在道甚众,走欲与为戏。外犬见而喜且怒,共杀食之,狼籍道上。麋至死不悟。
[1] 柳宗元(773—819):字子厚,河东(今山西省运城市永济县一带)人。中唐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诗人,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唐永贞革新失败后被贬至永州。在永州的十年,柳宗元创作了“永州八记”等一系列山水游记和寓言故事。
[2] 畋(tián):猎。
[3] 麋麑(mí ní):小鹿。
[4] 稍:渐渐地,慢慢地。
[5] 偃仆(yǎn pū):意为打闹、翻滚。偃,仰面倒地;仆,扑倒。
[6] 狎:亲昵。
[7] 啖其舌:咽口水。
第二十四
热(三)
人与万物,无不借热以生。食物,所以增体热也。衣服,所以护体热也。
凡物化合,则热自生。食物入胃,化为营养料,随血液之循环,与养气相合,自能发热。人方[1]食后,体热必增,此其验[2]也。
棉丝毛羽,皆不易传热。制以为衣,寒能使体热不外泄,暑能使体热不骤增。冬衣裘[3],夏衣葛[4],此人所共知者。然取木偶人,被[5]以狐貉,必不能温。可知热在体不在裘,裘特[6]阻之不遽泄[7]耳。酷暑中力作,非得棉布衣不能御烈日。可知夏衣在阻外热侵入。至其利用白色,则借以反射光热者也。
[1] 方:刚刚。
[2] 验:证明。
[3] 裘:毛皮制作的衣服。
[4] 葛:多年生草本植物,纤维可织布,夏布就是葛麻织成的。
[5] 被:披也。
[6] 特:仅仅。
[7] 遽泄:快速发散。
第二十五
热与色(三)
富兰克林[1],美人也。善穷理格物[2]。一日访友。时值晌午,主人款[3]以饭。既罢,进咖啡茶,不虞[4]已冷。主人歉然曰:“以冷茶饷[5]客,予心滋愧。然其咎在仆,贮茶之壶,久不拂拭,是以黝[6]然黑暗,茶乃易冷耳。”
富闻言,悠然以思。思夫器之黑而暗者,能使茶易冷。是黑色之能吸热,异于白色之能拒热也。顾一己之理想[7],岂足为凭,安得就宿学[8]而问之?瞥见日光照耀,顿有所触。
时方冬令,积雪未消。富乃取黑白巾各一,并覆雪上,伫立凝眸以待。有顷,黑巾之下,雪已尽融。启白巾视之,则融未过半也。于是知黑色之物果能吸热,而白色之能拒热,亦因此恍然。
[1] 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18世纪美国著名的科学家、发明家、政治家、外交家。领导美国独立战争,参加起草《独立宣言》和宪法。
[2] 穷理格物:知其然,必知其所以然,即透过现象看本质。
[3] 款:款待。
[4] 不虞:没料到。
[5] 饷:款待。
[6] 黝(yǒu):黑也。
[7] 理想:此指思考出来的道理。
[8] 宿学:有渊博德识之人。
第二十六
布(三)
中国古无棉,所用以为布者,不外苎[1]、葛、麻三种。自棉种传入,棉布盛行。而苎、葛、麻诸布,用途渐狭。盖苎、葛、麻布,性硬而散热易,宜于暑时。棉布松软,能保体温,宜于寒时。人于寒时需布多,暑时需布少也。
自外洋之布输入中国,中国所织之布销售遂滞。无他,外人讲求工艺。同一棉布,彼缕匀而有美观,幅阔而便裁制。我国机妇[2],率[3]其旧法,仍以粗糙狭幅者与之角[4],利为所夺也固宜。
帛虽适体,然值颇贵,不能制普通之衣,故其销售,亦终不及布之广。然则居今日而欲振兴工艺,以挽回利权,所急宜讲求者,当自布始矣。
[1] 苎:植物名,其纤维可织布。
[2] 机妇:织布的女性。
[3] 率:遵行。
[4] 角:竞争。
第二十七
羊毛(三)
某儿偕其母游于野。时方初夏,见有剪羊毛者。因问其母曰:“羊何罪,人乃朘[1]削之,使身无所蔽乎。”母曰:“儿误矣。炎暑将至,剪其毛,正所以适其体也。至冬则毛且更生,与发之重生无异。岂虑其受寒耶?”
儿曰:“将安用此毛?”母曰:“先以热水及肥皂洗之,再用铁刷梳理使齐,乃用纺车、或机器纺之,然后可以织布。如小呢、法兰绒,皆羊毛所为也。或用以制袜及宽紧布,亦可装入枕褥焉。”
于是儿随母归。途中见羊毛成球,攒聚棘枳上。儿曰:“此真无用之物矣。”母曰:“此物,鸟见之,则啄以归,以铺巢底与其四围,令和暖,可伏[2]雏。可见天之生物,必无弃材,惟在能用之耳。”
[1] 朘(juān):剥削。
[2] 伏:孵育。
第二十八
仁侠之母女(三)
美国某山中,有铁道通焉。旁有小屋一椽[1],母女二人居其中。女齿稚,而母则寡妇也。家贫,饲鸡拾薪[2],售诸近村,以为生计。
春雪方融,会为洪流,奔放而下。所居屋旁有深谷,上架铁桥,盖汽车[3]所从出[4]也。至是为水冲毁。时已夜深,雨如注。母女闻桥折声,私念汽车一至,将人与车皆坠谷中矣。谋所以救之者。乃冒雨出,燔薪于轨道上。既而声隆隆然,汽车蜿蜒而至。母乃立线路上,裂其衣,揭[5]于竿而然[6]之。女则焚树枝,高举回旋,交相呼曰:“速止而[7]车,速止而车。”
掌车者见火,又闻人声,知有变,欲停车。然开机过满,不能即停,直至母女兀立处始止。掌车者及乘客询得故,皆大感谢,醵[8]金以酬之。后为铁路公司所闻,亦赠以重资。自是称小康矣。
[1] 椽(chuán):本意为梁上横木,用以支撑房顶。此指房屋的间数,一椽就是一间。
[2] 薪:柴。
[3] 汽车:这里指蒸汽机车。
[4] 出:经过。
[5] 揭:高举。
[6] 然:点燃。
[7] 而:同“尔”,意为你们的。
[8] 醵(jù):集聚。醵金就是大家凑钱。
第二十九
机变(二)
猎人某,独行丛山中。偶回顾,见有一狮,尾之于后。行速亦速,行迟亦迟,若将伺其不及防,突前以噬之者。
猎人大惊。努力前进,以期脱险,而狮仍相随不舍。行十余里,天渐昏黑,四无人居,窘急之状,殆难言喻。
会抵一危崖,屹然千仞,下临溪谷,旁有乱石,深可隐人。猎人遂潜匿其间。然恐狮之觅也,急解外衣,加冠其上,中间支以猎枪,傍崖而立,高出崖端,伪若己之憩息者。无何[1],狮踵[2]至。以为人也,奋力扑之,枪遽倒,狮坠崖死。
[1] 无何:不久,很快。
[2] 踵:跟随,追逐。
第三十
晏子[1]使楚《晏子春秋》(二)
晏子至楚。楚王赐晏子酒。酒酣,吏缚一人诣[2]王前。王曰:“缚此曷为者也?”对曰:“齐人也,坐[3]盗。”
王视晏子曰:“齐人固善盗乎?”
晏子避席对曰:“婴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邪?”
王笑曰:“圣人非所与嬉[4]也,寡人反取病[5]焉。”
[1] 晏子:名婴。春秋时期齐国著名政治家、思想家、外交家。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三朝,以机智善谏闻名当时。他的言行、轶事和大量的谏言被编为《晏子春秋》一书。《晏子春秋》经过刘向的整理,共有内、外八篇,二百一十五章。
[2] 诣(yì):来到。
[3] 坐:犯罪,判罪。
[4] 非所与嬉:不是可以乱开玩笑的人。
[5] 病:羞辱,此处意为反取其辱。
第三十一
爱莲说 周敦颐[1](二)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2]。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3]清涟而不妖,中通[4]外直,不蔓不枝[5],香远益清,亭亭净植[6],可远观而不可亵玩[7]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8]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1] 周敦颐(1017—1073):北宋文学家、哲学家,宋朝理学思想的开山鼻祖。
[2] 蕃(fán):繁多。
[3] 濯(zhuò):洗。
[4] 通:空。
[5] 不蔓不枝:喻莲茎之正直、独立。
[6] 净植:洁净挺立。
[7] 亵玩:亲近而不庄重地赏玩。
[8] 鲜(xiǎn):少也。
第三十二
凌霄花[1]白居易(二)
有木名凌霄,擢秀[2]非孤标[3]。偶依一株树,遂抽百尺条。托根附树身,开花寄树梢。自谓得其势,无因有动摇[4]。
一朝树摧倒,独立暂飘飖。疾风从东起,吹折不终朝[5]。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6]。寄言立身者[7],勿学柔弱苗。
凌霄花
[1] 凌霄花:紫葳科,攀援藤本植物。借气生根攀援他物向上生长,喜温润潮湿且阳光充足的气候环境。
[2] 擢秀:繁茂生长。
[3] 孤标:一枝独秀。
[4] 无因有动摇:意为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动摇它。
[5] 终朝:一个白天。
[6] 樵:柴草。
[7] 立身者:想要有所作为的人。
第三十三
荣誉(二)
英伟人讷尔逊[1],五洲所共闻也。幼时,与兄并辔[2]适校。中途,风雪大作,寒彻骨不可支。乃偕归,见其父。
父曰:“归校与否,吾听[3]汝等之自由。虽然,凡发一念,欲有所为,必成之而后已,此大丈夫荣誉之事也。半途而废,无志行者之事也。汝等试比较,择所从。”
讷尔逊闻言,即促兄更[4]归校。兄犹有难色。讷尔逊毅然曰:“兄忘荣誉之言乎?”卒相偕以去。
[1] 讷尔逊(Horatio Nelson):今多译作纳尔逊,英国海军名将。特拉法尔加海战的英雄,被誉为“英国皇家海军之魂”。
[2] 辔:马车的缰绳。
[3] 听:听凭。
[4] 更:重新,再一次。
第三十四
合力(二)
置一砖于地,一童子蹴之,则中裂,否[1]亦损四隅。合千百砖以为垣墉[2],勇者[3]睨[4]其旁,徒手莫能毁焉。合亿万砖以为城郭,虽有敌至,环而攻之,未易破也。故合愈众,力愈大。
夫砖不能自为合也,以手垒砖,多不过数百,止矣。傅之以灰沙,施之以版筑[5],乃能胶黏吻接,逾数仞[6],过百雉[7],卓立而不可动摇。故合愈坚,力愈固。
虽然,合者砖也,使之能合者人也。有灰沙版筑之功,乃能有垣墉城郭之用。犹[8]合众人之力以为力,必先合众人之心以为心。
[1] 否:不如此,不这样。
[2] 垣墉:墙。
[3] 勇者:指勇猛的人。
[4] 睨:窥视。
[5] 版筑:筑土墙用的夹板和杵。
[6] 仞(rèn):古代的长度单位。一仞合周制八尺,汉制七尺。
[7] 雉(zhì):古代计算城墙面积的单位。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
[8] 犹:犹如,正如。
第三十五
集会(三)
虑[1]以博考而精,力以众擎[2]而厚[3]。此在凡事,莫不皆然。而利害之有关于公众者,尤当合群策群力以图之。此文明国民所以重视夫集会也。
文明国民之集会也,到会散会,皆有定时。议事旁听,各从定则。观其气象,则沉毅肃穆,万众无哗。聆其发言,则讨论表决,秩然有序。其进止之严整,虽行军无以加。其辩论之精审,即[4]讲学无以过。论者谓观于其国民之集会,而知其文化之进退,信不诬也。
我国今日,百废待兴,其有赖于群策群力者何限[5]。为国民者,苟能同心协力,而又一[6]以规律出之,则事无不举,而大国民风格之誉,亦不让人以专美矣。
[1] 虑:思想。
[2] 擎:托举。
[3] 厚:坚实有力。
[4] 即:即使。
[5] 何限:不知道有多少。
[6] 一:步调一致,统一。
传单式[1]
启者:城东街道,岁久失修,行人往来,殊多不便,自应从速修理。惟兹事体大,必须合本地方居户,公同筹议,方足昭[2]慎重而利进行。兹定于本月十九日午后一时,借市立第一高等小学校,特开大会,凡我公民,尚祈,莅止[3]。
区董[4]〇〇〇谨白
[1] 传单式:通知与启事的格式。传单,通知单。
[2] 昭:显示。
[3] 莅止:来临,到会。
[4] 董:督察。
[book_title]第二册
第一
孟母(三)
孟子之母,其舍近墓。孟子少嬉游,为墓间之事,踊跃筑埋[1]。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处[2]子也。”乃去,舍[3]市[4]旁。其嬉戏,为贾人[5]衒卖[6]之事。孟母又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复徙[7],舍学宫[8]之旁。其嬉游,乃设俎豆[9],揖让[10]进退。孟母曰:“此真可以居吾子矣。”遂居之。
孟子稍长,既学[11]而归。孟母方织,问曰:“学何所至矣?”孟子曰:“自若[12]也。”孟母以刀断其机织。曰:“子之废学,若吾断斯机也。夫君子学以立名,问则广知。是以居则安宁,动则远害。今而废之,是不免于厮役[13],而无以离于祸患也。何以异于织绩[14]而食[15],中道废而不为哉。”孟子惧,旦夕勤学不息,遂成大儒。
孟子墓
[1] 踊跃筑埋:指墓间之事。踊跃,指向死者跳脚号哭,以示哀痛,古代丧礼对踊跃是有一定之规的。筑埋,指筑坟埋葬死者。
[2] 居处:居住,这里是使动用法。
[3] 舍:屋舍,此作动词。
[4] 市:集市,市场。
[5] 贾人:商人。
[6] 衒(xuàn)卖:叫卖。
[7] 徙(xǐ):搬迁。
[8] 学宫:学校。古代也叫庠序,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
[9] 俎豆:礼器。
[10] 揖让:古人拱手行礼的礼节。
[11] 既学:完成了功课。
[12] 自若:和平常一样。
[13] 厮役:打杂的奴仆。
[14] 绩:纺织。
[15] 食:养家活口。
第二
燕诗 白居易(三)
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青虫不易捕,黄口[1]无饱期。嘴爪虽欲敝,心力不知疲。须臾[2]十往来,犹恐巢中饥。
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雌雄空中鸣,声尽呼不归。却入空巢里,啁啾终夜悲。
燕燕尔勿悲,尔当返自思。思尔为雏日,高飞背母时。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
[1] 黄口:雏鸟的喙,借指嗷嗷待哺的雏鸟。
[2] 须臾:一会儿,形容时间之短。
第三
蝴蝶(四)
蝴蝶
菜中青虫,行于草间,自惭形秽,叹曰:“我之身,胡如是之卑猥也。”蜿蜒而上竹篱。遇一金色之虫,亦复华丽。睹青虫至,昂然飞去。盖恶而避之也。
虫徐行于篱上之叶,愤然曰:“彼不过有双翅耳,恃能飞而骄,欺人太甚。余姑[1]忍之。”叶慰之曰:“君非久居穷困者,一旦变化,岂他虫所能比拟哉!”
虫乃伏于叶上,以丝自缚。未几,若婴儿之束于襁褓。不能屈伸。虫乃悲曰:“吁[2]!若是之困,殆[3]又甚焉。昔者虽形体猥琐,尚堪自适[4]。今则举止受缚,如生人[5]埋圹中,坐听其僵而已。天乎!奈何。”叶复慰之曰:“否极泰来,理之常也。君勿忧,其[6]终忍。”
不数日,背罅[7]脱裂。有物振翼而出,则五彩花纹,斑斓华丽,居然一极美之蝶矣。舞轻风而荡漾,映旭日以蹁跹[8]。飞翔自得,顾影而歌曰:“昔何辱兮,今何荣。昔为同类所贱兮,今为所敬。今日之乐兮,由于昔日之能忍。”
[1] 姑:姑且,暂且。
[2] 吁:感叹词。
[3] 殆:大概,恐怕。
[4] 自适:悠然闲适,自得其乐。
[5] 生人:活人。
[6] 其:表示祈使的副词,犹当,尚需。
[7] 罅(xià):裂缝,缝隙。
[8] 蹁跹(pián xiān):亦作翩跹,形容飘逸旋转的舞姿。
第四
良马对[1](二)
宋高宗[2]问岳飞曰:“卿得良马否?”
对曰:“臣有二马。日啖[3]刍豆[4]数斗,饮泉一斛[5]。然非精洁,即不受。介[6]而驰,初不甚疾[7],比[8]行百里,始奋迅。自午[9]至酉[10],犹可二百里,褫[11]鞍甲而不息[12]不汗,若无事然。此其受大[13]而不苟取,力裕[14]而不求逞,致远[15]之材也。不幸相继以死。今所乘者,日食不过数升[16],而秣[17]不择粟,饮不择泉。揽辔未安,踊跃疾驱,甫[18]百里,力竭汗喘,殆[19]欲毙然。此其寡取易盈[20],好逞易穷[21],驽钝[22]之材也。”
高宗称善。
[1] 对:关于……的对话、讨论。
[2] 宋高宗:名赵构,徽宗赵佶的第九个儿子,南宋的首位皇帝。其在位时,宋朝内忧外患益甚。
[3] 啖(dàn):吃也。
[4] 刍豆:拌入了黄豆的草料。
[5] 斛(hú):古容积单位。唐前一斛为十斗,宋以后一斛为五斗。
[6] 介:指给马披上铠甲。
[7] 疾:跑得快。
[8] 比:及,等到。
[9] 午:古代把中午11点到下午1点称为午时。
[10] 酉:古代把下午5点到7点称为酉时。
[11] 褫(chǐ):脱下,解下。
[12] 息:喘气。
[13] 受大:食量大。
[14] 裕:此处指雄厚。
[15] 致远:指马可行长途。
[16] 升:古容积单位。十升为一斗。
[17] 秣:喂马。
[18] 甫:刚刚。
[19] 殆:疲惫。
[20] 盈:充满。
[21] 穷:乏力。
[22] 驽钝:平庸低下。
第五
心力并用(二)
社会中人,或运心思,或操力役,职业既异,生活自因之而不同。然偏于劳力者,不能不稍用其心;偏于劳心者,亦未容废置其力也。
吾国旧时,狃[1]于习惯。习于劳心者,几以躬亲力役[2]为可羞,甚至入役[3]僮奴,出乘舆马,凡所动作,罔[4]不需人。此不特[5]违反人道,抑[6]亦自陷于文弱矣。
夫体以运动而强,犹心以困衡[7]而智。苟偏废焉,其弊立见。故吾人生活,当使心力并用。昔华佗[8]谓吴普[9]曰:“户枢[10]不蠹,流水不腐,常动故也。”可知人体亦惟常动,始能日[11]即于健康。彼孔门设教,射御[12]与书数同科;西国卫生,休息与服劳并重,殆[13]亦有取于是尔。
[1] 狃(niǔ):拘泥,因袭。
[2] 躬亲力役:亲自参加体力劳动。
[3] 役:役使,差遣。
[4] 罔:无也。
[5] 不特:不仅仅。
[6] 抑:抑或,或许。
[7] 困衡:困于心衡于虑,意为遇到了困惑与想不通的问题。
[8] 华佗:东汉末年著名的医学家。与董奉、张仲景并称为“建安三神医”。
[9] 吴普:三国时人,曾跟随华佗学医,治病救人。著有《吴普本草》。据说“五禽戏”也是他发明的。
[10] 户枢:门轴。
[11] 日:一天天。
[12] 射御:射箭与驾车,古代教育所强调的六艺之二。
[13] 殆:恐怕,大概。
第六
旅行修学记(四)
天宇清寥,山光明净。师谓诸生曰:“此旅行修学时也。南郭[1]之外有草场,纵横数十亩。与诸子往而游戏,可乎?”
于是戒期[2]三日。至期,日光高朗,风不扬沙。晨钟报六下,诸生咸集。衣袴束约,整列如兵队。携行有军乐及球杆、诸戏具。前导者扬国旗,次则学校旗也。履声、乐声,相应不绝。道旁观者相告曰:“此某校学生旅行也。何严整有序若此?”
至场,为赛跑诸戏。或掷球、或运杆,互校胜负。一人胜,众鼓掌贺之。围观者莫不赞其艺勇。
记者曰:“吾闻外国小学校,每于秋日,作郊外行。其学生每校至一二千人。其出也,各衣制服,列队俨然。旗帜摇扬,鱼贯而前。昂胸挺干,步伐有章。教员杂其间,督护之。其过街衢也,连亘久之不绝。时则他校学生之驻视[3]者,亦纵横塞道旁。呜呼!盛矣。然旅行郊野之旨,将使诸生揽山川之胜,察草木鸟兽之形态,与农牧之事业,所以修其天然之学术也。岂第为游戏而出,炫耀路人之耳目哉?”
[1] 郭:城墙。
[2] 戒期:定好了日期。此指把日期定在三天以后。
[3] 驻视:停下来围观。
第七
渑池之会[1](三)
赵王与秦王会于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2]前书曰:“某年某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
蔺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缻[3]秦王,以相娱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4]。于是秦王不怿[5],为一击缻。相如顾[6]召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
秦之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蔺相如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7],终不能加胜于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
[1] 本篇节选自《史记》卷八一《廉颇蔺相如列传》。渑池:位于河南省西部,仰韶村所在地。西周时为雒都(今洛阳)之边邑,秦时置县。周赧王三十六年(前279),秦赵会盟于西河外渑池。
[2] 御史:先秦的天子、诸侯、大夫、邑宰皆置“史”,是负责记录的史官、秘书官。秦朝以后,御史成为专门负责监察各级官员的官职。
[3] 缻(fǒu):土陶烧制的容器,也被用作打击乐器。李斯说:“击瓮叩缻,真秦之声也。”是说秦的文化曾经大大落后于三晋。蔺相如要秦王亲自击缻,有以牙还牙、羞辱秦王的意思。
[4] 靡:退下,散开。
[5] 怿:欢喜,高兴。
[6] 顾:回头。
[7] 竟酒:喝光了酒,指盟会散席。
第八
嵩山[1](二)
嵩山,距密县[2]五十余里。下有岳庙[3],宏敞壮丽。其北有少林寺,宽闲幽邃,形胜天然。去寺二里许,有达摩[4]面壁[5]处。旁一石,有纹如僧趺坐[6]状,俗谓为九年面壁影。盖此石出自水中,水中之石,为波荡漾,久而作人物花鸟形者甚多。则此偶然似僧耳。
嵩西少室[7]诸峰,雄峭秀耸,摩天拔地。卢[8]岩瀑布,水势雄伟,如长河倒挂,诚壮观也。过天门[9],双峰中断,风云出入其间。更上,至中峰之顶。又上,乃至绝巅。游目尽数百里,始知嵩山之高,信无与偶[10]。尊严雄杰,尤为特出也。
[1] 嵩山:五岳之一,西周时定为中岳。位于河南省西部,北瞰黄河、洛水,南临颍水、箕山,东通郑汴,西连十三朝古都洛阳,是古京师洛阳东方的重要屏障。
[2] 密县:古县名,今新密市。位于河南省中部,嵩山东麓,在郑州西南四十公里处。
[3] 岳庙:即中岳庙。位于嵩山南麓的太室山脚下,原为祭祀太室山神的场所,是五岳中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建筑群。
[4] 达摩:菩提达摩的简称。南北朝时的禅僧,南印度人,通大乘佛法。北魏时,曾在洛阳、嵩山等地传授禅教,为禅宗的创始人。
[5] 面壁:在佛教中指面对墙壁默望静修。
[6] 趺(fū)坐:盘腿而坐。
[7] 少室:山峰名,因山中有石室而得名,位于今河南省登封县西北,属嵩山。东与太室山相对,上有三十六峰。
[8] 卢:黑色。
[9] 天门:唐代诗人宋之问《嵩山天门歌》曰:“风生云起,出鬼而入神。”
[10] 偶:指匹敌者。
第九
图书馆(二)
善哉!图书馆之制也。储书万卷,标以牙签[1]。客欲观书,代为检取。知识之灌输既便,孤寒[2]之沾丐[3]尤多。欧美各都会,设立者盖难偻指[4]计也。
我国昔时,亦有藏书楼焉。其公者,如文澜[5]、文汇[6]。其私者,如汲古[7]、尊经[8]。卷帙浩繁,夙推渊薮[9]。然而封锁终年,蠧鱼[10]侵蚀,琅嬛福地[11],谁获详窥。所谓嘉惠艺林[12],亦徒存虚语耳。
通商以后,外人始设图书馆于上海。其后内地渐行自办。近更规定于地方自治条款中。但绌[13]于经费,购集不易。各地藏书家,诚[14]能举其所有,储之馆内,则物以类聚,搜集必丰。彼嗜书之子,朝夕来游,必有因之学成者。其影响于风俗人才,宁有量耶[15]?
[1] 牙签:指系在书卷上作为标识以便翻检的象牙、兽骨等制成的签牌。
[2] 孤寒:出身贫寒的人。
[3] 沾丐:受益。
[4] 偻指:屈指。
[5] 文澜:清代专贮《四库全书》的藏书阁之一,乾隆年间就杭州孤山因圣寺藏书堂改建。
[6] 文汇:清代专贮《四库全书》的藏书阁之一,乾隆年间建于扬州天宁寺。
[7] 汲古:明末清初常熟文人毛晋藏书阁名。收藏珍籍秘本八万四千册,多宋元刻本。
[8] 尊经:中国古代,凡省郡县学,均设尊经阁,以珍藏御赐书籍或儒家经典,以示“尊崇经术”。如都江堰文庙,也称尊经阁,为藏书之所。
[9] 渊薮(sǒu):根源,根本之所在。此句意为很早就被公认为是珍贵的书籍聚集之所在。
[10] 蠹鱼:书中的蛀虫。
[11] 琅嬛(láng huán)福地:元代伊世珍《琅嬛记》中所谓的仙人所居且藏书丰富的洞府。
[12] 嘉惠:施与恩惠。
[13] 绌(chù):不足。
[14] 诚:假如,如果。
[15] 宁:难道。
第十
博物院(三)
人之智识,皆由精思博览而来。然人生不过数十寒暑,欲以一人之力,遍览世界之奇,必不可得。虽研究之资[1],简册具在,而徒读其书,无实迹以相证,所得者率皆恍惚。终不如睹其物,抚其器,亲切有味也。欧美各国,搜集古今物品,列于一室,纵人观览,谓之博物院,其以此欤。欧洲十七世纪以前,无所谓博物院也。自拿破仑以战胜品陈于巴黎,以彰武功,遂为博物院之嚆矢[2]。自是以后,语声名文物之盛者,群推巴黎。而巴黎之罗布博物院[3],规模宏大,珍奇毕具,且居世界第一焉。以我国疆域之广,开化之早,顾鲜有起而图之者。以视欧人,能无愧乎?
[1] 资:资料,凭借。
[2] 嚆(hāo)矢:响箭,常用于比喻事物的开端、先声。
[3] 罗布博物院:即卢浮宫博物馆。
第十一
保存古物(三)
今试与人述祖德,数家珍,未有不津津乐道也。非必以此骄人也。孰为先代所留贻,孰为平生所搜集,挚爱所存,宜其一启口间,自然流露,而不自觉焉。
由此推之,古物之关系,其不止于一身一家者,乃弥足珍矣。大之如钟鼎、彝器[1],小之如图书、碑版[2],以及美术工艺诸品,流传千载,以罕见珍。既足发思古之幽情,又可考当时之文化。一经摩抚,能令国民爱国之心,为之勃发。其影响所及,正不徒睹乔木[3]而尊故国也。
吾国开化最早,古物较多,历代恒爱护之。自海禁[4]既开,乃有因战事之损失,私人之不能保存,散佚入他国者。此其事岂细故[5]哉?古物者,古代文物之遗,即先民精神所寄也。听其散佚,则国民之精神,亦将随之而沦丧。亟宜善自珍藏,或筹设博物院之类,公共保存之。庶有合于爱国之义尔。
[1] 彝器:中国古代青铜祭器的通称。彝为酒器,古代宗庙用作祭器。
[2] 碑版:泛指碑碣上所刻的志传文字。
[3] 乔木:形容故国或故里的典实。
[4] 海禁:清朝立国以来,就一直厉行闭关政策。清初的海禁竟然“无许片帆入海,违者置重典”。其后,开开禁禁,直到鸦片战争帝国主义列强入侵。清廷与侵略者分别缔结了大量不平等条约,割地赔款,开放通商口岸,被迫开了海禁。
[5] 细故:细小而不值得计较的事,琐事。
第十二
村人易靴(三)
村人某,有美靴,着之有年,未敝而厌之。将鬻[1]之于市,以其价别置新者。
一日,告其妻,携银币十,昂然入城。中途,见有人挟靴而来。村人迎,谓之曰:“以吾靴易而[2]靴,可乎?”其人以靴互较衡,值不称[3]。更索三银币,乃肯交易。村人从之。
行数十武[4],足渐痛楚。思更易之。适又遇一携靴者。乃仍以银币三枚,与之相易。不意是靴之劣,更甚于前。彳亍[5]道中,若受羁绁[6],恚[7]甚。自忖曰:“吾向者易靴,未及度之以足。削足适屦,宜其病也。此后当留意。”
未几,复遇有挟靴过者。村人亟[8]招之曰:“吾靴苦窄,君靴如何?”试之足,修短合度。大喜,谓之曰:“君能相易否?罄[9]吾囊以偿可也。”其人首肯,予以四银币而易焉。
着之足,果甚适,芒芒然[10]归。翘其足以示妻,曰:“何如?吾费十金得之,胜于故靴多矣。”妻熟视,疑之,曰:“殆[11]即故靴。”脱而视其里,则旧识[12]在焉。村人爽然[13]若失。
[1] 鬻(yù):卖。
[2] 而:尔,你的。
[3] 值不称:指两双靴子的价值不对等。
[4] 武:半步,泛指脚步。
[5] 彳亍(chì chù):慢步行走,走走停停。
[6] 羁绁:捆绑。
[7] 恚(huì):生气,愤怒。
[8] 亟(jí):急切,赶忙。
[9] 罄:倾尽。
[10] 芒芒然:这里指累得晕晕乎乎的样子。
[11] 殆:恐怕,可能。
[12] 识:标记。
[13] 爽然:沮丧的样子。
第十三
矿产(二)
《周官》有卝人[1]。汉诸郡国出铜铁之地,皆设专官。当时重矿业如是。后世政事苟简[2],弃货于地,官亦省[3]不置。明代宦者用事,假矿[4]以扰民,苛役重税,海内骚然,益悬为厉禁[5]。
及清代互市[6]而后,谋国者始竞言开矿。数十年来,成效亦稍稍著矣。然地不爱[7]宝,其蕴蓄于崇崖深壑中者,尚不可以亿兆计也。
夫生人利赖[8],资于矿产者甚多。惟莫[9]为开采,斯民坐困[10]而国患贫耳。诚使集资从事,或利用外资,以辟此无穷之宝藏。则裨[11]益于国计民生者,宁有涯涘耶?
[1] 卝(kuàng):“矿”字的古体。《周礼·地官》中的卝人,是掌管开矿、冶炼的官员。
[2] 苟简:苟且草率的意思。
[3] 省:忽略。
[4] 假矿:借口办矿。
[5] 悬为厉禁:明令严禁。悬,出告示颁布法令。
[6] 互市:犹今日之所谓双边贸易。
[7] 爱:吝啬,小气。
[8] 利赖:依靠且赖以生存者。
[9] 莫:没有人。
[10] 坐困:因而困窘。
[11] 裨(bì):裨益,好处。
第十四
磁石(二)
磁石
磁石为一种矿物,形色重量,与铁相似。然有特性,能吸铁,故俗名之曰吸铁石。
剖析鑢治[1],以之作针[2]。平投水面,浮置盘中,皆自能旋转。必直指南北而后定。说者谓地球南北极,亦有吸铁性,实一大磁石也。
舟行海中,恃此以知方向。但有时或偏,有时或乱,有时舟中载铁过多,亦或相引而生差忒[3]。察其变更,因[4]为矫正。故航海家非明磁性不可。
又有人造磁石者。取最纯之钢,以磁石摩之,则磁性传入于钢,亦能吸铁,亦能指南,与天然磁石,无纤毫之异。
[1] 鑢(lǜ):打磨。鑢治,打磨制作。
[2] 针:此指指针。
[3] 差忒:差错。
[4] 因:然后,接着。
第十五
北极之鸟(二)
北海之滨,有小鸟焉,翅短而善飞,常千百成群,聚于一处,时[1]飞向北极结冰之区。
其地广数千里,无居人。岁分两季,六月为昼,六月为夜。一岁之中,积雪不化者八阅月[2]。其四月,则花草烂漫,遍生野果,阅半岁乃熟。
是鸟也,若俟[3]果熟而食,必皆饿毙。幸去岁已熟之果,被雪封裹,不致腐坏。积雪融化时,此鸟适至,即食之以充饥。
又有一种鸟,专食微虫以为生。彼处虫飞薨薨[4],布满空际。鸟张口即得,不劳捕捉。
北极苦寒,彼微鸟,尚能独立以营食。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1] 时:以时,在一定的时候。
[2] 阅月:过一个月。八阅月,就是过八个月。
[3] 俟(sì):等待。
[4] 薨(hōng)薨:成群的昆虫在一起飞时发出的声音。
第十六
农业(三)
农业为兴国之本。故各国之执政者,皆以振兴农务为急。今欧美列强,号称富国,说者以为制造贸易所致,不知其国中讲求农学,精进无已,较之我国重农贵粟之意,实有过之也。
法王亨利第四[1],有相曰须利[2]。尝语人曰:“田野草场,我国之命脉,犹秘鲁之金矿也。”一时推为名论。然其言犹未切至也。盖田野草场,其可贵实过于金银。不然,墨西哥产银,秘鲁产金,何以不成第一等富国乎?
世间操业之人,其数皆有限制。如官有常员,兵有定额,不能增多。独农工两业,多多益善。盖农所以生物,工所以成物,物愈多则利愈溥[3]也。而制造之料,必取给于种植之物,则农更为工之本矣。
况乎耕种之事,与身心皆有裨益。凡业农[4]者,其气体多壮健,其性情多朴质而和易。故农者,业之最可贵者也。人岂可鄙视之哉!
[1] 亨利第四:即波旁王朝的创建人亨利四世,1594年加冕为法国国王。他以名言“要使每个法国农民的锅里都有一只鸡”而流芳后世。
[2] 须利:也译作苏利,亨利四世朝的首相。他奖励农业和畜牧,主张产品自由流通,制止破坏森林,推动筑路和排水工程,并计划修建庞大的运河网,加强军事机构,指导边防工事的建设,为宗教战争后法国的恢复作出了重大贡献。亨利四世遇刺以后,他也退出了政坛。
[3] 溥(pǔ):广大。
[4] 业农:从事于农业生产。
第十七
蚕桑(三)
吾国以蚕丝之国闻于世界者,几二千年矣。海通以来,西人尤重视之。估[1]舶东来,争相购取。丝、茶二者,遂为出口之大宗。今虽输出之额,渐不如前,然语其产额,固犹在世界甲乙之列也。
特是天下之事,不进则退。彼日本、意大利之育蚕,法兰西之丝织,初未有名也。得其法于我,而益加改良焉。饲养之法,织造之工,事事皆精益求精,出奇制胜。而我之大利,遂渐为所夺矣。天产虽美,仍不能无待于人工。信哉!
不宁惟是[2]。欲通商于异国者,不但当求物品之精良,而兼当考求其好尚。吾国之丝及织物,其质量未必遽劣也。特以西人之好尚与我不同,而销数遂不免日绌[3]。今者洋绸洋缎,销场年盛一年。不惟我国之丝织品不能畅销于异邦,而异邦之丝织品且日[4]灌输于我国矣。可胜叹哉!
[1] 估:通“贾”。估舶,指商船。
[2] 不宁唯是:不仅如此,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3] 绌:减少,减损。
[4] 日:一天天。
第十八
永[1]某氏之鼠 柳宗元(二)
永有某氏者,拘忌[2]异甚。以为己生岁值子[3]。鼠,子神也。因爱鼠,不畜猫。禁[4]僮仆勿击鼠。仓廪庖厨,悉以恣鼠,不问。由是鼠相告,皆来某氏,饱食而无祸。
某氏室无完器,椸[5]无完衣,饮食大率鼠之余也。昼累累与人兼行,夜则窃啮暴斗,其声万状,不可以寝,终不厌。
数岁,某氏徙居他州。后人来居,鼠为态如故。其人恶之,乃假五六猫,阖门撤瓦[6]灌穴罗捕之,杀鼠如丘。
呜呼!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
[1] 永:指柳宗元的流放地永州。
[2] 拘忌:拘束顾忌。
[3] 生岁值子:出生的那一年正值子年。
[4] 禁:禁令。
[5] 椸(yí):衣架。
[6] 撤瓦:换瓦。
第十九
习惯说 刘蓉[1](二)
蓉少时,读书养晦堂之西偏一室。俯而读,仰而思。思有弗得,辄起绕室以旋。室有洼,径尺,浸淫日广。每履之,足苦踬焉,既久而遂安之。
一日,父来室中。顾而笑曰:“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命童子取土平之。后蓉复履其地,蹴然以惊,如土忽隆起者。俯视,地坦然,则既[2]平矣。已而复然。又久而后安之。
噫!习之中人甚矣哉。足之利平地而不与洼适也。及其久,则洼者若平。至使久而即乎其故,则反窒焉而不宁。故君子之学,贵乎慎始[3]。
[1] 刘蓉(1816—1873):字孟容,号霞仙。桐城派古文家,曾做过曾国藩的幕客,代表作为《养晦堂诗文集》等。
[2] 既:已经。
[3] 慎始:意思是一开始就慎重。这里指一开始就应该养成一个好的学习习惯。
第二十
小孤山(三)
小孤山介宿松[1]、湖口[2]之间,崛然屹立于江心。石壁嶙峋,孤峻耸直。江流遇之,劈分为二,环绕旁趋。盖江汉[3]自大别[4]合流而东,至此[5]数百里。有此足以蓄[6]上流之气[7],而启下流之门户也。
山势壁立不可登,僧架屋其间。垒石为磴道[8],曲折可上。山不甚高大,以踞于江中,四顾无所倚附。又其形峭直,无可以容树木之荫翳,园林之宏丽。盖微特[9]不倚附于物也,即物亦不得而倚附之,故其名为孤焉。
然江岸远近诸山,对之皆如拱揖[10],不敢与抗。登其上,望风帆之上下,听波浪之奔趋,风景胜概[11],昕[12]夕百变,皆若为兹山所有也。
小孤山
[1] 宿松:县名。位于安徽省西南部、长江中下游北岸,邻接湖北、江西两省。
[2] 湖口:县名。隶属于江西省九江市,位于长江中下游南岸。因位于长江与鄱阳湖唯一交汇口而得名。湖口县至长江入海口为长江下游。
[3] 江汉:指长江与汉水。
[4] 大别:即大别山。《尚书·禹贡》:“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意思是从嶓冢山疏通漾水,向东流叫汉水;又向东流,叫沧浪水;经过三澨,到达大别山,向南流入长江。一说大别指长江、汉水长久的分流。《水经注》“西汉水南入嘉陵道为嘉陵水”,如果认定西汉水、嘉陵江、汉水同源,那么,长江和汉水的“大别”就可以理解了,因为汉水在武汉才汇入长江。
[5] 此:指长江下游的起始处湖口。
[6] 蓄:积聚,蓄积。
[7] 气:指江水的气势。
[8] 磴道:岩石上凿出的登山石径,用石块叠造的石阶。
[9] 微特:不但,不仅仅。
[10] 拱揖:拱手行礼。
[11] 胜概:美景胜境。
[12] 昕:太阳升起的时候,黎明。
第二十一
记兰 戴名世[1](二)
兰为国香。东南山泽间多产之。当春深时,幽岩曲涧,窈然自芳。然往往有虫啮之,自其华初生时,辄被啮而萎。即幸而自发荣,亡何[2],又辄萎。其幸得脱者,仅十二三[3]焉。而众草蒙翳[4],条达畅遂[5],无有害之者。
岁己未[6],余读书山中。每晨起,辄捕虫,投之涧水,漂没以去。于是兰遂大盛,每卧苔藉草[7],盖幽香未尝不入吾怀也。而产于遐荒绝壑,不遇好事者之爱惜,而制[8]于毒虫恶物,以阻其天[9]者,岂[10]少也欤。
[1] 戴名世(1653—1713):字田有,桐城人,清散文家。康熙五十年,因其《南山集》中录有南明桂王时史事,被御史赵申乔参劾,以“大逆”罪下狱,两年后被处死,时年六十岁。
[2] 亡何:没多久,过不了多久。
[3] 十二三:十分之二三。
[4] 蒙翳:遮蔽,掩盖。
[5] 条达畅遂:指兰花的茎叶长得好。
[6] 己未:应指1679年,戴名世这一年二十六岁。
[7] 卧苔藉草:指躺在山石与草丛中。
[8] 制:受制。
[9] 天:指生长,生命。
[10] 岂:难道,表示反问。
第二十二
兄与弟论传染病书(四)
昨得手书。知薛君弘仁,新自德国医科大学毕业归。可喜可贺。又闻薛君以天痘[1]盛行,劝村人遍种牛痘[2],而村人皆不之信。此大误也。天痘与霍乱、赤痢、伤寒、发疹[3]、猩红热、白喉、鼠疫,并称为八大传染病。来势极猛,较诸肺痨等,虽属剧烈,犹得从容施治者,为患尤甚。而此八种传染病中,则天痘之杀人为尤多。然在今日,文明诸国,几于绝迹者,则种痘之赐也。种牛痘之法,发明于英医爱特槐脱[4]氏。借牛身抗毒之质,以御病菌,与我国之种人痘[5]者,其理实同。但种人痘者,无异使出天痘一次,不如牛痘法之完善耳。牛痘抗毒之力,不过数年。人痘较久,亦非永存。故一人必须种至数次。谓一经施种,便可终身无患者,妄也。望以此意遍告之。
薛弘仁施种牛痘
现在天痘传染甚盛,无论已未种过人痘及牛痘者,均应从速施种,以免危险。弘仁为利便桑梓[6]起见,特定施种办法如左:
一 每日上午八时至十一时,下午一时至四时,在 舍间施种。每人收回痘苗费银二角,实系贫苦者免收。
一 四时以后出外施种,每痘苗一支收回费银五角。
薛弘仁谨白
[1] 天痘:即天花。是由天花病毒感染人引起的最古老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传染病之一,现在已经基本绝迹。该病主要表现为严重的病毒血症,高热、寒战,浑身疼痛,皮肤会成批依次出现斑疹、丘疹、疱疹、脓疱,最后结痂、脱痂,遗留痘疤。最基本有效而又简便的预防方法是接种牛痘。
[2] 牛痘:牛痘病毒与天花病毒具有相同抗原性质,人接种牛痘疫苗后,也可同时获得抗天花病毒的免疫力。18世纪后,牛痘用作免疫接种以预防天花,也是免疫接种的首度成功案例。
[3] 发疹:即麻疹。是儿童最常见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之一,传染性很强。常并发呼吸道疾病如中耳炎、喉—气管炎、肺炎等。目前尚无特效药物治疗。我国自1965年,开始普种麻疹减毒活疫苗后,发病率显著下降。
[4] 爱特槐脱(Edward Jenner,1749—1823):英国医生,以研究和推广牛痘疫苗,预防天花而闻名。被称为免疫学之父。
[5] 种人痘:把天花患者的痘浆接种于人使其产生免疫力,以预防天花。但有不确定性,可能引起严重反应。
[6] 桑梓:人们喜欢在住宅周围栽植桑树和梓树,后来便也用来指代家园、家乡。
第二十三
弟复兄论传染病书(三)
奉赐书,畅论传染病之理,若别黑白而数米盐,喜甚。弟在校受课,久闻教师言,霉菌[1]为各种传染病之源,惜乎未经实验。读兄书,益怦然心动。乃走访薛博士,求其试验一观。薛博士取现今蔓延最广之结核菌,置显微镜中,令弟观之。则见其状如细杆,两端略圆,或为直线形,或稍弯曲,其长不过赤血球四分之一耳。以如此微细之物,而其杀人乃至占世界死亡数七分之一,岂不异哉?迩来[2]文明各国,以防疫为要政。对于患者隔绝之密,其所居之室、所用之器消毒之严,非无故矣。村人经弟及薛博士劝导后,于种牛痘信者渐多,亦可喜也。
[1] 霉菌:形成分枝菌丝的真菌的统称。当时人尚未区分病毒与真菌、细菌,所以说霉菌为各种传染病之源。
[2] 迩(ěr)来:近来,近年来。
第二十四
瞽者[1](三)
瞽者
昔印度某村,有瞽者四。自谓能识微辨隐,人亦以智者目之。
一日,四人立道左,聚而谈。有声跫然[2]至,询诸人,知为象也。其一人曰:“象之形究何若。吾曹向者[3]逞[4]其臆度[5],今可以证矣。”众曰然,于是相继至象前,扪其体,以测其形焉。
四人者。一颀[6]而伟,扪及象身之侧面,上下左右,摩挲殆遍,觉坦然无边际也。一短而小,拊象之前足。第三人则握象鼻。第四人仅触象齿。
既而各举其所接触者,以断象之形似。颀而伟者曰:“象之形,盖若墙也。广而平,高岸然也。”短而小者起斥之曰:“象之体若树干,汝以为墙,不亦谬乎?”握象鼻者曰:“象之形似,非墙非树,有类水管。”第四人前致词曰:“汝三人者,何其懵无所识,而拟[7]于不伦[8]也。夫象,坚如木,润如玉,触手可爱,直一长梃[9]耳。”
四瞽嚣然[10]辩,纷呶[11]不已。而旁观者已哑然失笑。
[1] 瞽者:失明的人。
[2] 跫(qiòng)然:形容咚咚的脚步声。
[3] 向者:过去,以前。
[4] 逞:卖弄。
[5] 臆度:主观猜测。
[6] 颀(qí):长得高。
[7] 拟:比较,比拟。
[8] 不伦:非类。
[9] 梃(tǐng):木棍,木棒。
[10] 嚣然:这里意为声嘶力竭地。
[11] 纷呶(náo):纷乱喧哗。
第二十五
报章(二)
足不出户,而闻见所及,无远弗届[1];日费数钱,而五洲大事,毕呈座右者,果何道而得此耶?曰:是在阅报。
智识以交换而完全,学术以切磋而进步。当闲居乡里,无所接触,欲扩张其智识,而洞明乎学术,果何道而得此乎?曰:是在阅报。
盖报章所以布告新闻,介绍学问者也。自通都大邑[2],以及遐方[3]异域,莫不有报馆之访员。访员传达消息于报馆,报馆汇而录之。于是世界大事,萃于一纸矣。
苟不阅报,则内政之兴革不知也,外交之情势不知也,乃至学术之新发明,社会之新事业,举不知也。将何以免于夏虫、井蛙之诮[4]耶?
[1] 届:到达。
[2] 通都大邑:四通八达的大都会、大城市。
[3] 遐方:遥远的地方。
[4] 夏虫、井蛙之诮(qiào):夏虫,夏天的虫子,《庄子·秋水》“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井蛙,井底之蛙,《庄子·秋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人如果生活在闭塞的环境里,也不看报,那么就和夏虫、井蛙差不多了。诮,这里指受到嘲笑。
第二十六
蚁战 薛福成[1](二)
阶前两蚁穴,东西相望。天将雨,蚁背穴而斗。西蚁数赢什五[2],东蚁败。乘胜蹙[3]之,将傅垒[4]矣。东蚁纷奔告急。遽出穴,如潮涌,济师[5]可三倍,逆[6]诸础下[7]。相齮[8]者,相禽者,胜相嗾[9]者,败相救者,相持僵毙不动者,沓[10]然眩目。西蚁伏尸满阶,且战且却。
又有蚁自穴中出,向东蚁若偶语[11]者,盖求和也。东蚁稍稍引退。西蚁亦分道收尸。明日视之,则西蚁徙[12]穴益西,无敢东首[13]者矣。
夫蚁,智相若,力相等。两阵交锋,数多者胜。蚁似能用其众者。然倏忽之间,而胜负异焉,则一胜乌足恃哉?
[1] 薛福成(1838—1894):字叔耘,号庸庵,清末散文家、外交家。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发起者,洋务运动的主要领导者之一。
[2] 赢什五:指西边的蚂蚁数量超过东边百分之五十。
[3] 蹙:逼迫,追逼。
[4] 傅垒:傅,迫近,靠近;垒,指蚁穴地表上的小土堆。
[5] 济师:援军,援兵。
[6] 逆:迎战。
[7] 础下:台阶下。
[8] 齮(yǐ):啃咬。
[9] 嗾(sǒu):意为教唆、指使别人做坏事。这里可理解为,胜的一方呼朋唤友、一拥而上。
[10] 沓(tà):众多,重叠。
[11] 偶语:双方交头接耳、对话。
[12] 徙:搬迁,移动。
[13] 首:向着。
第二十七
鸡助 薛福成(二)
院中畜两鸡。其一,赤羽高足。其一,白羽朱冠。每晨争食,鼓翼怒目,蹲相向者良久。俄闻肃然有声,方丈之内,风起扬尘,腾蹴奔啄,皆血淋漓染翮距[1],犹不退。然白羽气少惫矣。余惧其两毙也,呼僮执之,分系于庭之槐。
一日,邻鸡啄食其旁。赤羽余怒未渫[2],乘间[3]自断其系,与邻鸡斗。疾力[4]负重伤,损一目,创半月不愈。余命并释白羽者。自是赤羽遇敌即逃,而白羽竟称雄院中,食必餍[5]所欲乃已。
异哉!赤羽一挫其威,至令弱敌增气,可为好斗者戒也。然使白羽不获邻鸡之助,则无以雄[6]其侪[7]。赤羽好斗很[8]不已,以陨其胆,其亦自取哉。
[1] 距:鸡爪的后趾,也被称作鸡的附足,鸡互斗时,用它刺对方。
[2] 渫(xiè):意为发泄。
[3] 乘间:趁空子,乘机。
[4] 疾力:打得又快又拼命。
[5] 餍(yàn):餍足,满足。
[6] 雄:称雄。
[7] 侪:同类,同辈。
[8] 斗很:斗狠,好斗的意思。
第二十八
赤壁之战[1](三)
周瑜等进[2]。与曹操遇于赤壁[3]。时操军引次[4]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5]也。”
乃取蒙冲[6]斗舰十艘,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豫备走舸,[7]系于其尾。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时东南风急,盖以十舰居前,中江[8]举帆,余船以次俱进。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观,指言盖降。去北军二里余,同时发火。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顷之,烟炎涨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瑜等率轻锐继其后,雷鼓大震,北军大坏。
[1] 本篇节选于《资治通鉴》卷六五,吕先生略有改动。
[2] 周瑜等进:是说周瑜、程普、鲁肃等人发兵。
[3] 赤壁:杜佑曰:赤壁在鄂州蒲圻县。《武昌志》:曹操自江陵追刘备至巴丘,遂至赤壁,遇周瑜兵,大败。赤壁山,在今嘉鱼县,对江北之乌林。巴丘,今巴陵。
[4] 引次:退而驻扎的意思。引,退也;次,驻扎。
[5] 走:逃跑。
[6] 蒙冲:中国古代具有良好防护功能的进攻性快艇,又作艨冲、艨艟。东汉刘熙《释名·释船》载:“外狭而长曰蒙冲,以冲突敌船也。”可见蒙冲船形狭而长,航速快,专用以突击敌方船只。
[7] 豫备走舸:预先准备好可以逃离的小船。
[8] 中江:江流的中央。
第二十九
兵器(三)
太古战具,木石而已。稍进,然后知用金。弓矢戈矛,所以杀敌。被甲蒙胄,则所以自卫也。自有枪炮,而弓矢不足以言远,戈矛不足以言利,高城深池,且不足以言固,而甲胄无论[1]矣。
火器之发明,本出我国。元人西征[2],始自阿剌伯传入欧洲。欧人研以科学,制造日精。今炮之大者,口径至四十二生的[3]。枪之速者,一分钟至六百发。而又海底则伏以潜艇,空中则瞰以飞机,其杀人之烈,诚非古人所能梦想矣。
然兵器虽精,而最后之胜负,仍恃乎白刃之相接。故枪之端,仍傅以刺刀,所以便击刺也。昔人云战以勇为本,岂不信哉?
十二时(吋)径攻城炮
大炮弹
[1] 无论:更不用说。
[2] 元人西征:即公元1219年至1260年蒙古人的三次西征,成吉思汗与他的儿孙们一直打到了欧洲。至元二年(1265)十月,元世祖忽必烈追尊成吉思汗庙号为太祖。三年十月,太庙建成,制尊谥庙号,元世祖追尊成吉思汗谥号为圣武皇帝。八年,忽必烈将国号“大蒙古国”改为“大元”。
[3] 生的:即生的米突的省略,英语centimetre的音译,意为厘米、公分。
第三十
贸易(二)
生人[1]之初,不知贸易也,人各自营[2]而已。渔猎时代之民,有善为弓矢网罟者,以其弓矢网罟,易人之禽兽鱼介[3],方之自猎自渔,所得为多。彼乃专于弓矢网罟之业,与人交易,以给其生。此贸易所由始也。
厥后知牧畜矣,知树艺[4]矣。或有牛羊而无米麦,或有米麦而无牛羊,于是各出所余以相易。然直接交易,虽可通功易事[5],以羡[6]补不足,而一日所需,米麦必求之力田者,牛羊必求诸养牲者,而孰羡孰不足,又非己所能具知,即仆仆[7]道途,以求相与易者,尚不可必得也。劳力费时,不便莫甚。势之所趋,不能不有人焉,以为之媒介。而贸易之事,遂独立为一业矣。
[1] 生人:有人类历史。
[2] 自营:自己谋生,自给自足。
[3] 鱼介:泛指鱼类和有介甲的水生动物。
[4] 树艺:种植栽培之方法。
[5] 通功易事:分工合作,互通有无,拿多余的换没有的。《孟子·滕文公下》:“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余粟,女有余布。”
[6] 羡:有余,丰裕。
[7] 仆仆:奔走劳顿貌。
第三十一
商战(三)
自海道大通,列国商业,互相竞争,论者称为商战。货物者,战之器械也。公司者,战之队伍也。邮电者,战之侦探也。舟车以运战器,保险以防战败。规画周详,无异兵家之谋定。而农工之业,改良仿造,以期胜利,其后劲[1]也。
兵之为战,胜负显然。商战之胜负,则局外每多不觉。而影响及于国计民生,较诸失地丧师,为尤甚。且兵战不能持久,商战则日日行之,无有已时。故商战之方略,与兵战同。商战之结果,其可危可惧,乃甚于兵战焉。
我国商业,日趋衰落,固曰战之罪也。然苟有善商者出,一鼓作气,奋勇而前。以国家物产之饶,即商人凭借之厚。世界之大,何往非英雄用武之地哉?
[1] 后劲:指发展之后续力量。
第三十二
漆贾 刘基[1](二)
虞孚问治生[2]于计然[3]先生,得种漆之术。三年,树成而割之,得漆数百斛,将载而鬻诸吴。
其妻之兄谓之曰:“吾常于吴商。知吴人尚饰,多漆工,漆于吴为上货。吾见卖漆者,煮漆叶之膏以和漆,其利倍,而人弗知也。”虞孚闻之喜,如其言,取漆叶煮为膏,亦数百瓮,与其漆俱载以入于吴。
时吴与越恶,越贾不通,吴人方艰[4]漆。吴侩[5]闻有漆,喜而逆[6]诸郊,道[7]以入吴国,劳而舍[8]诸私馆。视其漆,甚良也。约旦夕以金币来取漆。
虞孚大喜。夜取漆叶之膏,和其漆以俟。及期,吴侩至,视漆之封识新,疑之,谓虞孚改约,期二十日。至则其漆皆败矣。虞孚不能归,遂丐而死于吴。
[1] 刘基(1311—1375):字伯温,浙江人。元末明初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明朝开国元勋。佐朱元璋平天下,以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著称于世。
[2] 治生:经营之道,养家活口的技能。
[3] 计然:字文子,春秋时葵丘濮上人。博学无所不通,尤善计算。曾南游于越,范蠡师事之,用其策治家成巨富。
[4] 艰:欠缺、匮乏之意。
[5] 侩:以拉拢买卖,从中获利为职业的人。
[6] 逆:迎接。
[7] 道:导也。
[8] 舍:安顿。
第三十三
樵夫陶匠 黄宗羲[1](三)
朱恕,字光信,泰州人,樵薪养母。一日,过王心斋[2]讲堂。歌曰:“离山十里,薪在家里。离山一里,薪在山里。”心斋闻之,谓门弟子曰:“小子听之,道病不求耳,求则不难,不求无易。”樵听心斋语,浸浸有味。于是每樵,必造[3]阶下听之。饥则向人家乞浆,解裹饭以食。听毕,则浩歌负薪而去。自后刻苦求学,遂成儒者。
同时有韩贞者,号乐吾,兴化人,以陶瓦为业。慕朱樵而从之学。后乃卒业[4]于王东崖先生襞[5]。粗识文字。久之,觉有所得,遂以化俗[6]为任,随机指点。农工商贾,从之游者千余。秋成农隙[7],则聚徒谈学。一村既毕,又之一村。前歌后答,弦诵之声,洋洋然也。县令闻而嘉之,从之问政。对曰:“某窭人[8],无能补于左右。第凡[9]与某居者,子言孝,弟言悌,戚党邻里相爱护,幸[10]无讼牒[11]烦公府。此某之所以报也。”每遇会讲,有谈俗事者,辄大噪曰:“光阴有几,乃作此闲谈耶?”在座为之警省。
[1] 黄宗羲(1610—1695):浙江余姚人,世称梨洲先生。明末清初经学家、史学家、思想家。其学问极博,思想深邃,著作宏富,著有《明儒学案》《宋元学案》《明夷待访录》等。与顾炎武、王夫之并称“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
[2] 王心斋(1483—1541):即明代哲学家王艮。字汝止,号心斋。创立传承阳明心学的泰州学派。他主张“百姓日用即道”,注重口传心授,使“愚夫愚妇”明白易懂,这也是泰州学派的特色之一。
[3] 造:到,至。
[4] 卒业:完成学业,毕业。
[5] 王东崖:指王艮的次子王襞。王艮死后,王襞继承了父亲的讲席。
[6] 化俗:通过教育推进社会进步。化,教化。俗,风俗,风气。
[7] 秋成农隙:秋收以后的农闲。
[8] 窭(jù)人:穷苦人,社会地位低下的人,才疏学浅之人。
[9] 第凡:但凡。
[10] 幸:希望。
[11] 讼牒:诉状。
第三十四
友别(有序)[1]王守仁[2](二)
滁阳[3]诸友,送余至乌衣[4],不能别。王性甫汝德,复送至江浦[5],留居,俟予渡江。书此促之归,并寄诸贤。
滁之水,入江流,江湖日复来滁州。相思若潮水,来往何时休。
欲慰相思情,不如崇令德[6]。掘地见泉水,随处无弗得。何必驱驰为,千里远相即。
君不见尧羹与舜墙[7],又不见孔与跖[8],对面弗相识。逆旅[9]主人多殷勤,出门转盼[10]成路人。
[1] 序:一种文体。一般是作者陈述的与作品主旨、内容缘起等有关的文字。
[2] 王守仁(1472—1529):明代著名的理学家、思想家、教育家,心学集大成者。世称阳明先生。
[3] 滁阳:即安徽滁州。地处长江下游北岸,长江三角洲西端。
[4] 乌衣:地名,属滁州。东吴时乌衣营即驻扎于此,因此得名。
[5] 江浦:属今南京市浦口区。位于长江以北。
[6] 令德:美德。
[7] 尧羹与舜墙:《后汉书·李固传》:“昔尧殂之后,舜仰慕三年,坐则见尧于墙,食则睹尧于羹。”是说舜对尧的思念之深之强。
[8] 孔与跖:指孔子与盗跖。盗跖为民间传说中的江洋大盗或是奴隶起义的领袖,在《庄子·杂篇·盗跖》中被塑造成了一个大骂圣人孔子的角色。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欲知舜与跖之分,无他,利与善之间也。”是说,心中若无此人,即使是面对面也视若无睹。
[9] 逆旅:这里是指客栈、旅馆。
[10] 转盼:转眼。
[book_title]第三册
第一
勤训 李文炤[1](二)
治生之道,莫尚乎勤。故邵子云:“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岁之计在于春,一生之计在于勤。”言虽近而旨则远矣。
无如人之常情,恶劳而好逸,甘食媮衣[2],玩日愒岁[3]。以之为农,则不能深耕而易耨[4]。以之为工,则不能计日而效功[5]。以之为商,则不能乘时而趋利。以之为士,则不能笃志而力行。徒然食息于天地之间,是一蠹耳。
夫天地之化,日新则不敝。故户枢不蠹,流水不腐,诚不欲其常安也。人之心与力,何独不然。劳则思,逸则忘,物之情也。
大禹之圣,且惜寸阴。陶侃[6]之贤,且惜分阴。又况贤圣不若彼者乎?
[1] 李文炤(1672—1735):清经学家。字元朗,号恒斋,湖南善化(今长沙)人。潜心程朱之学,康熙五十六年(1717)任岳麓书院山长。
[2] 媮:通“褕(yú)”,华美的意思。
[3] 玩日愒(kài)岁:贪图安逸,旷废时日。《左传·昭公元年》:“赵孟将死矣。主民,玩岁而愒日,其与几何?”《汉书·五行志》引,颜师古注:“玩,爱也。愒,贪也。”
[4] 易耨(nòu):除草。易也有芟治草木的意思。
[5] 效功:功效。
[6] 陶侃(259—334):东晋大司马。精勤吏职,颇有治绩,为人称道。他常对别人说:“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
第二
俭训 李文炤(二)
俭,美德也,而流俗顾薄[1]之。贫者见富者而羡之,富者见尤富者而羡之。一饭十金,一衣百金,一室千金。奈何不至贫且匮[2]也。
每见闾阎[3]之中,其父兄古朴质实[4],足以自给,而其子弟,羞向者之为鄙陋,尽举其规模而变之。于是累世之藏,尽废于一人之手。况乎用之奢者,取之不得不贪,算及锱铢,欲深[5]谿壑。其究[6]也,谄求诈骗,寡廉鲜耻,无所不至。则何若[7]量入为出者,享恒足之利乎?
且吾所谓俭者,岂必一切捐之?养生送死之具,吉凶庆吊之需,人道之所不能废。称情[8]以施焉,庶乎[9]其不至于固[10]耳。
[1] 顾薄:看轻。
[2] 匮:缺乏。
[3] 闾阎(yán):里巷。
[4] 质实:本分,老实。
[5] 深:深如。
[6] 究:穷尽,终极。
[7] 何若:何如。
[8] 称情: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
[9] 庶乎:庶几乎,或许、大概的意思。
[10] 固:在此可理解为固定之法。
第三
居室记 陆游[1](三)
陆子治室于所居堂之北。其南北二十有八尺,东西十有七尺。东西北皆为窗,窗皆设帘障,视晦明寒燠[2],为舒卷启闭之节[3]。南为大门,西南小门。冬则析堂与室为二,而通其小门,以为奥室[4]。夏则合为一,而辟大门,以受凉风。岁暮必易腐瓦,补罅隙,以避霜露之气。
舍后及傍,皆有隙地,莳[5]花百余本[6]。当敷荣[7]时,或至其下,方羊[8]坐起[9]。亦或零落已尽,终不一往。有疾,亦不汲汲近药石,久多自平[10]。家世无年[11],自曾大父以降,三世皆不越一甲子[12]。今独幸及七十有六,耳目手足未废,可为过其分[13]矣。然自计平昔,于方外[14]养生之说,曾[15]无所闻。意者[16]日用亦或默与养生者合。故悉自书之,将质[17]于有道之士云。
[1]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绍兴)人。南宋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其诗歌内容丰富,抒发抱负,反映民生,批判当权。风格浑郁豪放,表现出渴望恢复国家统一的爱国热情。亦工词,纤丽处似秦观,雄概处似苏轼。
[2] 燠(yù):热。
[3] 节:指控制帘障舒卷启闭的机关。
[4] 奥室:内室。
[5] 莳(shì):栽种。
[6] 本:株,棵。
[7] 敷荣:开花。
[8] 方羊:徜徉。
[9] 坐起:起坐。
[10] 久多自平:指时间久了都自己好了。
[11] 无年:无年寿,寿命不长。《宋书·谢庄传》:“家世无年,亡高祖四十,曾祖三十二,亡祖四十七。”
[12] 甲子:六十年为一甲子。
[13] 分:限度,标准。
[14] 方外:世俗之外。此指道家的养生之说。
[15] 曾:从来,一直。
[16] 意者:想来。
[17] 质:质询,讨教。
第四
黄鹂与燕(二)
燕与黄鹂交飞[1]。黄鹂曰:“子安归?”燕曰:“吾归堂,子安归?”黄鹂曰:“吾归柳。”
燕曰:“柳殊不若堂之安也。”黄鹂曰:“不然。夫柳者,天[2]也。堂者,人也。吾昼栖乎柔枝,夕荫乎茂叶。吾飞翔自如,无与人事也。吾游乎柳,吾有时而去,柳无日而不存也。若夫堂,有门有帘,其开且阖,固人为政[3]也。子哗而噪焉,而人且憎子也。堂之中有盛有衰,有兴有废,其盛也兴也,子不得与焉,其衰也废也,吾忧子之共之焉。而子顾沾沾以处堂自幸,宜乎子之与雀而同讥也[4]。”燕曰:“善。”
故君子任[5]天不任人。
[1] 交飞:齐飞。
[2] 天:天然。
[3] 为政:做主的意思。
[4] 子之与雀而同讥也:此处用燕雀处堂这个典故,讥讽那些因生活安定而失去警惕性,住在别家堂上,大难临头而不自知的小鸟。《孔丛子·论势》:“燕雀处屋,子母相哺,喣喣焉其相乐也,自以为安矣;灶突决,上栋宇将焚,燕雀颜色不变,不知祸之将及己也。”
[5] 任:信任,相信。
第五
地方自治(三)
地方者,国土之一部分,而国民之身家所寄托焉者也。惟地方发达健全,斯国家得以巩固,人民得以安宁。故立宪之国,无不行地方自治制者。
所谓地方自治制者何?即以地方之人,筹地方之财,经营地方之公共事业也。溯厥[1]权舆[2],英国实为先导[3],各国遂相继仿行。虽定制互有异同,然因其风俗习惯,自谋乐利,而受裁制于中央,则一也。
我国古时,族党[4]比闾[5],各司其职,实开地方自治之先河。降及后世,遗风犹在。略举之:如公举乡官,申明社约,服从公断[6],设立民团,以及善堂[7]、医局之类,皆是也。今地方自治之制既已颁行,人民之所以自谋其乐利者,道自有在,正不容忽视之也。
[1] 厥:其。
[2] 权舆:本指草木初发,引申为起始。
[3] 英国实为先导:英国从盎格鲁撒克逊时代起,将筑有城堡自卫或有市场的地方称作自治市。自治市有自己独特的习惯、特权和法院。诺曼底人入侵之后,根据国王和其他贵族的“特许状”而建立的自治市,发展了自己的特权,并且编纂独具特色的习惯法。
[4] 族党:聚族而居的亲属。
[5] 比闾:比、闾为古代户籍编制基本单位。《周礼·地官·大司徒》:“令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受。”
[6] 公断:指由非当事人居中裁断。
[7] 善堂:民间慈善机构,主要从事救济、救荒、育婴、诊疗、恤嫠、赡老、施棺、义冢等善举。
第六
弟告兄小学校改建落成书(三)
乡间两等[1]小学校,业于本月初五日竣工,初八日举行落成礼。自吾乡董事外,县视学、学务委员、警察科长,暨本乡热心赞助之人,咸集焉。县令亦派人为代表。
初由乡董报告改建工程。凡占地若干亩,新起及改造屋若干间,费银若干圆。其中出于公款者几何,出于捐助者几何,以及此次建筑,用意何若。此皆吾兄在家时所具知,无烦更述。
后由县视学演说。极称校舍之坚固朴素,有裨实用。继言今文明国民,殆无一人不就学者。吾乡今者,风气日益开通,就学者日众,致校舍不能容,诚为可喜。然统计之,犹不及十分之五。深望此后,风气益开,就学者益众,俾校舍之增广,亦随之而无穷。闻者颇为动容也。
校中请吾兄观礼信一纸,虽已过期,然校长及本乡董事,以吾兄热心赞助,意甚殷拳,亦可感也。兹仍附上一阅。
敬启者:敝校改建校舍,业已竣工。兹定于本月初八日上午九时,举行落成礼。夙蒙执事[2]热心赞助,钦感无已。届时务望惠临,共襄盛举。无任盼祷[3]。肃此敬颂
子良先生著安
振化乡两等小学校谨启
[1] 两等:民国时新式小学堂分为初等与高等。壬子癸丑学制规定,一年级到四年级为初小,五年级到七年级为高小。
[2] 执事:原本指主管某事并办事之官员,这里用以表示对对方的敬称。
[3] 无任盼祷:书信结尾用语。无任,非常的意思;盼祷,敬盼赐复的意思。
第七
文字(三)
黄帝[1]始制文字,仓史[2]遗迹,今尚有摹刻者,略具形体而已。三代[3]古器,存者尚多。考其铭刻,在商尚简,逮周始繁。大篆起于周,小篆及隶起于秦,草书起于汉,真书[4]起于汉魏间。若草之变者为行[5],真之工者为楷,盖又在其后矣。今各体并存。而普通应用,惟行与楷。
满洲、蒙古,字皆直下而右行。回部有回纥字,西藏有唐古忒字,皆旁行[6]。五族各有文字,而通行则以汉文为主。
泰西文字,最古者为埃及[7],次则希腊、拉丁。今诸国文字,皆导源于此。其所以相承而渐变者,以各国之方言不同也。东洋诸国,校文明者,朝鲜、日本、安南[8],文字皆出我国。各随其国之语言,变化用之。犹西洋文字之祖希腊、拉丁也。
[1] 黄帝:古华夏部落联盟首领,以统一华夏部落与征服东夷、九黎族而统一中华的伟绩载入史册。本姓公孙,后改姬姓。居轩辕之丘,号轩辕氏,建都于有熊,亦称有熊氏。史载黄帝因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黄帝在位时间很久,有许多发明和制作,如文字、音乐、历数、宫室、舟车、衣裳和指南车等。相传尧、舜、禹、皋陶、伯益、汤等均是他的后裔,因此黄帝被奉为中华民族的共同始祖。
[2] 仓史:即仓颉,传说为黄帝时史官。
[3] 三代:指夏、商、周。一直到战国时期,都是指夏、商、西周;秦朝之后,“三代”的含义才开始包括东周。
[4] 真书:是指从汉魏到隋唐以前的过渡性楷体,又称为“正书”。其特征是楷中有隶。
[5] 行:行书,分为行楷和行草两种。是为了弥补楷书的书写速度太慢和草书的难于辨认而产生的。它是楷书的草化或草书的楷化。
[6] 旁行:从右到左或从左到右横着写。
[7] 埃及:指埃及最早的象形文字。
[8] 安南:是越南的古名。
第八
印刷术(三)
制一器,立一法,守之不变,必窳败放失[1],不适于用。惟因时损益[2],去其敝害,弥其缺失,始有进步。
吾国印刷一术,始于汉代之石经[3]。至五季[4]时,有镂版[5]。北宋时,有活字。历元明以迄清初,相承无变。及清季世,西法东渐。获改进之师资,斯业乃日昌矣。
夫欧洲发明印刷,后于吾国数百年,然其进步则远过吾国。同一镂版也,有烂铜、铸锌[6]等法,则毫发不爽矣。同一活字也,有压纸、镕铅[7]等术,则散亡无虑矣。而且用机器以代人工,用汽电以省人力。顷刻之间,万纸争传。迥非[8]笃守旧法者,所能逆睹[9]。可见凡事必改良而后有进步,印刷术其一端也。
印刷术
[1] 窳(yǔ)败放失:窳败,陈旧衰败之意;放失,散失,消亡。
[2] 因时损益:随时根据需要而修改、补充。
[3] 石经:指熹平石经。东汉灵帝熹平四年(175)至光和六年(183),蔡邕等人用隶书把儒家七经(《鲁诗》《尚书》《周易》《春秋》《公羊传》《仪礼》《论语》)抄刻成四十六块石碑。
[4] 五季:即五代,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
[5] 镂版:也叫雕版、刻版等,在木板上镂雕,专用以印书。
[6] 烂铜、铸锌:现代印刷制版的工艺。
[7] 压纸、镕铅:指铅活字印刷机的发明。1440至1445年,德国人约翰内斯·谷登堡发明铅活字印刷术,制造了第一台铅活字印刷机。所用的铅字是由铅、锑、锡等合金制成,比已传入欧洲四百年的毕昇发明的泥活字印刷术又前进了一大步。印刷机使得印刷品变得非常便宜,印刷的速度也提高了许多,印刷量也迅速增加,而压纸工艺是印刷机上的一个重要的环节。
[8] 迥非:远非。
[9] 逆睹:预知,预见。
第九
侥幸与向上(二)
己不如人,力求进步,是谓向上。不自量力,妄希袭取,是谓侥幸。侥幸心不可有,向上心不可无。
夫人生欲望无穷。今日之所处,在昔日视之,或以为有余。在今日视之,复以为不足。此固人类之通性,无可遏阻,抑亦不必遏阻也。但地位之高,岂容窃据,彼其人之勋业所以独隆,誉望所以独著,亦必有其致此之由。或学问过人焉,或才略优长焉,或阅历充足焉,固非可以侥幸致也。乃或者不问己之才识学力,惟艳羡他人之所处,艳羡之而不得,则嫉妒怨恨之心生焉。是自求堕落也,非向上也。
然则求向上者,如之何?曰:浚[1]学识,具才能,淬厉[2]精神,力求进步而已。
[1] 浚(jùn):意为通。
[2] 淬厉:淬火磨砺,意为锻炼,磨练。
第十
勃罗斯(三)
勃罗斯[1]者,苏格兰君也。六百余年前,屡与英吉利构兵[2]。众寡不敌,辄为所败。迨第六次,良将尽亡,疆土亦失。不得已,伏匿茅屋中以避兵。
时勃罗斯孑焉如寄[3],末路兴嗟,乃席地偃[4]卧。瞥见梁上蜘蛛,吐丝作网。勃既无聊,姑觇[5]之以遣闷。梁有二椽[6],其一较低。蛛系丝高椽,引其一端,欲下垂于低者。垂未及半,丝断而坠,前功尽弃。然蛛虽蹉跌,攀援力作,仍不少衰。坠而复起者六,迄[7]未就绪。勃顾影自怜,喟然叹息,而蛛复援丝下矣。
至第七次,竟无波折,微丝一缕,直达低椽。两端既系,其余易易[8]。瞬息间已成方罫形[9]。勃大感动,奋然曰:“吾敢不如蛛乎!”跃而起。号召旧部,搜集散亡。再与英战,复有苏格兰。
[1] 勃罗斯(Roibert the Briuis,1274—1329):亦译罗伯特·布鲁斯,是苏格兰历史上一位重要的国王,他曾经领导苏格兰人打败英格兰人,取得民族独立。
[2] 构兵:指交战,打仗。
[3] 孑焉如寄:指寂寞孤独,无处可去。
[4] 偃卧:仰卧。
[5] 觇(chān):观察,窥视。
[6] 椽:圆木制作的横梁。
[7] 迄:此为始终、终究的意思。
[8] 易易:容易,简单。
[9] 方罫:棋盘上的方格,整齐的方格形。
第十一
登龙华寺浮图记(三)
龙华寺者,上海西南乡一古刹也。相传为吴大帝[1]时所建,迄今一千数百年矣。
寺门之外,有浮图[2]七级,高耸云表,颇宜凭眺。某日,余登焉。层累而上,无异螺旋。于是缓步进行。迨最上一层,乃倚窗而远瞩。
时则附近景物,历历在目。其蜿蜒如带者,黄浦江也。其曲折若线者,沪杭甬铁道也。其矗立如峰者,天文台也。其房舍比栉者,上海县城[3]也。其整齐有度,森如壁垒者,制造局[4]也。其纵横方罫,俨若棋局者,租界中衢路[5]也。俯视则菜畦麦陇,一色青青。仰观则云气苍茫,蔚蓝无际。盖离地已百余尺矣。
嗟乎!自孙吴迄今,人事之变迁何限,而浮图独超然物表,未改旧观。是足动登临之感已。
龙华寺
[1] 吴大帝:孙权(182—252),字仲谋,吴郡富春(今浙江省杭州市富阳区)人。三国时代孙吴的建立者,229至252年在位。
[2] 浮屠:梵语Buddha的音译,指佛塔。
[3] 上海县城:元至元二十八年(1291)设立上海县,县治定于上海镇(今南市),县衙设在上海镇来榷场(今称为十六铺)。元大德二年(1298),上海县县衙从来榷场迁至曲家湾(后来的南市光启路县左街口)。民国四年(1915),上海县政府从曲家湾迁至杨家桥的南市蓬莱路171号。
[4] 制造局:江南机器制造总局,简称江南制造局或江南制造总局,又称作上海机器局,成立于同治四年(1865),是清朝洋务运动中成立的近代军事工业生产机构。
[5] 衢路:街衢道路。制造局的发展,带动了周边的路政设施的发展。1891年,辟筑斜桥南路,就是今天的制造局路,由斜桥经徽宁会馆、骑兵营,转东南抵制造局,全长三千四百米,路宽十到十八米;随后,再辟筑龙华路,自江南制造总局经外日晖桥至龙华镇;1908年,沿高昌庙市和江边高昌庙渡口,辟建江边路;1914年,又筑高昌庙路(今高雄路)、局门路、瞿真人路(今瞿溪路)等干道,组成了以制造局为中心的马路交通网。
第十二
望远镜记(三)
望远镜
望远镜,所以扩视力也。最大者,在美国金山[1]山巅,宽三尺六寸。为其国富户里克所创,即以其名名之。因创此镜,先修房屋,费百余万元。由此镜窥水星,则其中有地,有河,有海,有岛,有冰雪,有云,一一可辨。其次在华盛顿。房为圆形,有机可旋转之。镜面宽三尺余,长约二丈余。以机运动,方位均可准对。以窥天,则无星处多有星,且有红色蓝色者。以窥月,只见水溶溶然。其光射目,不可久视。目离镜,犹眩耀不能见物。
地行至速,故远镜之架,以电气运之。其迟速,一准于地球之行动。然后可以久视而有所见。否则地球行而远镜不行,不过刻许,所欲观之星象,已离镜矣。
[1] 美国金山:又译旧金山(San Francisco),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
第十三
磷火(二)
张氏儿与邻人夜行田间。遥见丛墓之处,火团数簇,隐现于长林丰草间。邻人曰:“此鬼火也。”张儿趋前,欲就视之。火若远避者然,终不能及。张儿退,火又在后,若相逐者。少顷即没。张儿怖,疾驰而归。入兄室,告以故。兄乃取火柴,携其弟手,同至暗处擦之,有光莹然。曰:“此名磷火。汝顷所见,即此物也。凡动物之骨,皆含磷质。死后骨腐,磷浮游空气中。或聚如团,或散如星。我趋前,则前之空气,为我推移,故若前遁。我退后,则前之空气,来补其虚,故若来追也。墟墓之间,多埋人兽之骨,故易见磷火耳。”张儿恍然大悟。
第十四
入营后与友人书(三)
前入营时,蒙亲戚故旧远送郊坰[1],勖[2]以尽忠报国,无陨家声。某虽不才,敢忘厚意?
入伍以后,幸复耐劳,堪以告慰。营中规则,至为严整。晨兴晚息,皆有定时。点名时不得托故不到。在宿所,不许大声谭话,引吭高歌。盖军营最重纪律,不得不养之有素也。饮食清洁,有益卫生。寝具用器,尤为注意,每周须检查一次。以近日统计,知疾疫之减杀军力,校创痍为尤甚也。智识教授,与操练并重。以今日战事,非徒勇所能有济[3]也。
每逢日曜日[4],又有人演说古来忠烈事迹,及我国今日积弱受侮情形。闻之,未尝不感激泣下也。困兽犹斗,而况于人。蜂虿[5]有毒,而况于国。国家积弱至此,卫国之责,非我辈国民任之而谁任之哉!吾兄夙有志于军事,甚望毕业以后入海陆军学校,研究武备。他日驰驱疆场,为国宣劳[6],亦男儿快事也。
书不尽意,惟亮察。
[1] 郊坰(jiōng):郊外。
[2] 勖(xù):勉励。
[3] 有济:有益,有帮助。
[4] 日曜(yào)日:即星期天。日、月、五星等均称“曜”,日、月、火、水、木、金、土七星合称“七曜”。
[5] 蜂虿(chài):蜂和虿,都是尾部有毒针会刺人的虫。《左传·僖公二十二年》:“君其无谓邾小,蜂虿有毒,而况国乎?”是说敌国如蜂虿,虽小,毕竟也是一个国家。
[6] 宣劳:尽力,效命。
第十五
苗族(二)
苗种不一,杂处于湘、蜀、滇、黔、粤、桂各省间。熟苗与吾人差异甚微。生苗则僻处山峒,据险为固,言语不通,风俗不同。其居处也,斩木结茅,中置大榻,坐卧爨炊[1],悉在其上。其食物也,杂粮番薯,罕见稻粱。土物易盐[2],视为珍品。其服饰也,裹头椎髻,跣[3]足短衣,银索锦裙,美观自侈。盖犹未脱初民气象焉。
苗族
其人颇勤耕作,知饲蚕。故生活所需,尚足自给。又生长山地,出入险阻,无异康庄。其长技亦有足多者。惟刚倔嗜杀,若出天性。同族之人,往往因睚眦微嫌,寻仇不已。而越境杀人之事,亦时有所闻。沾以教泽,使之同化,实吾先进之责也。
[1] 爨(cuàn)炊:指烧火做饭。爨,炉灶。
[2] 土物易盐:用土特产来换盐。
[3] 跣(xiǎn):指不穿鞋袜,赤脚走路。
第十六
游珍珠泉记 王昶[1](二)
济南府治[2],为济水[3]所经。济性洑而流[4],抵巇[5]则喷涌以上。人斩木,剡[6]其首,杙[7]诸土,才三四寸许,拔而起之,随得泉。泉莹然至清。盖地皆沙也,以故不为泥所汩[8]。然未有若珍珠泉[9]之奇。
泉在巡抚署廨[10]前。甃[11]为池,方亩许,周以石栏。依栏瞩之,泉从沙际出,忽聚忽散,忽断忽续,忽缓忽急。日映之,大者为珠,小者为玑,皆自底以达于面,瑟瑟然,累累然。
是日,雨新霁,偕门人吴琦、杨怀栋游焉。移晷[12]乃去。济南泉得名者凡十有四,兹泉盖称最云。
[1] 王昶(1725—1806):字德甫,上海青浦朱家角人,清朝学者。该篇选自王昶《春融堂集》。
[2] 府治:府衙,府衙所在地。
[3] 济水:古水名,“四渎”之一,发源于今河南,流经山东入渤海。
[4] 洑而流:水潜流地下曰洑;流在这里的意思是飘忽变化。
[5] 巇(xī):这里指石缝。
[6] 剡(shàn):削尖。
[7] 杙(yì):插入。
[8] 汩:搅乱。搅浑泥沙曰汩泥。
[9] 珍珠泉:济南的第三大名泉,位于济南旧城中心。
[10] 廨(xiè):指旧时官吏办公之处。
[11] 甃(zhòu):以砖石围砌的意思。
[12] 移晷:日影移动,意为过了一段时间。
第十七
劝人作日记书(四)
与兄别后,即以日记自课,已两月余。颇为有味,钞出两则,附呈一阅。吾兄似亦可试为之。
盖日记之益,不徒免遗忘,便检阅而已。父师之训诲,朋友之箴规,当躬[1]之返省[2],无一不可记入,则有益于道德。在校之所受,攻错[3]之所闻,研究之所得,无一不可记入,则有益于智识。不特此也。一物不知,儒者之耻。弧矢之志[4],常在四方。将来学问有成,壮游方始。若者为历史之陈迹,若者为地理之新知,若者为实业所取资,若者备军事之计画。舟车所莅,闻见必多。苟能一一笔之于书,便成绝精良之游记。若身任要职,历万险,排大难,而卒克[5]有成,则出其数十年所经历,并足为后人模范矣。
志大言大,吾兄傥以为狂乎?
十四日,日曜,雨。午前在家,整理今年所作理科札记。虽每日所作无多,积久,亦裒[6]然成帙矣。午后偕大哥出南郭眺望。烟雨迷濛,远山皆隐。傍晚开霁,始复涌现。天际长虹垂彩,林间宿鸟归来。画图不啻[7]也。晚饭后,读《中华学生界》[8]。四妹共一灯读《中华童子界》。有不明白处,予为详细讲解。
十五日,月曜,晴。晨六时起。整理寝具。漱洗毕,早餐。在园中散步片时,然后步往学校。校中所受课,为算术、体操、国文、地理、手工。算题颇难,用心思索,幸得无误。前所绘白河流系略图,亦颇蒙先生奖许也。灯下温习前日所受历史课,及本日所受地理课,毕。复将先生所评改作文本,详加玩索。九时休息散步。十时睡。
[1] 躬:本身,自身。
[2] 返省:反省,自省。
[3] 攻错:琢磨玉石,此指整个学习、思考的过程。
[4] 弧矢之志:指男儿之志。陆游《鹅湖夜坐书怀》:“士生始堕地,弧矢志四方。”
[5] 卒克:意为最终能够。
[6] 裒(pòu):聚集,辑录。
[7] 不啻(chì):无异于,如同。
[8] 《中华学生界》:民国四年(1915)中华书局创刊的杂志。
第十八
昆虫之农工业(四)
虫类之中,其劳动有同于农工业者。蚕吐丝成茧,似纺绩。蜜蜂酿蜜蜡,似造酒;其作巢似建筑。
蛛丝出自体末之孔,其引丝结网也,先自内而外络,复自外而内络。圆整疏密,与人之编物殆无以异。
蚁类穴土而居。其居处,有若墙垣者,则垒以细沙石屑也;有若房屋者,则覆以小草,支以细木也。经营构造,几同于土木之工。
美洲有收获蚁,喜食草实。常择草之有实者,群集于其根,啮去旁生杂草,以卫其实。实落则收储之,此犹农夫之耘田与收获也。
又有称为畜牧蚁者,恃蚜虫以生。蚜虫就草木之芽而吸其汁,蚁又就蚜虫而吸其汁。盖蚜虫腹部之后,有二细管,能分泌甘汁也。蚁既资生于蚜虫,故常就其所在之处,加以保护,使不为他物所伤。又或移其卵于植物繁茂处,使易长成焉。冬季则养之巢中,吸其甘汁。无异人之饲牛而得乳也。
昆虫,动物之微者耳。而其自营生活之举动,几无异于人类。谓[1]非造化之奇妙哉!
[1] 谓:难道说,有谁说。
第十九
种植(四)
种植之要:曰垦地,曰播种,曰耙土,曰培壅,曰耘草,曰收获,曰打谷。
垦地者,所以揉土使松,破土使分。俾气水光热,入于其中,而植物得萌芽也。垦地之法,园圃用铲,田野则用犁,挽以牛。
播种者,所以下种入土也。其法,农夫肩荷一囊,囊中盛谷粒,缓步徐行,随取随撒,以均匀为贵。
耙土者,所以破土块,除恶草,使种子深入土中也。其法常用耙,有齿,或铁或木。
培壅者,以补植物所需之料,而长养之也。植物在土中及空气中,自能吸养生之质。其或不足,则必灌以水,壅以人畜粪,或草木灰、骨灰、石灰之属。
耘草者,所以除去稂莠[1],勿使侵食膏液[2],而令所种之物,得饱受光气也。其法或用手,或用器。
收获者,物已成熟,刈[3]之以待用也。刈稻麦者,或用镰,或用锲[4]。获后,束聚作垛,登场击之。或堆为露积[5],设法使雨不能沾湿。
种植
刈谷之后为打谷,所以使谷出壳及脱藳[6]也。打稻者,用稻床[7]以投掷。打麦之器,以两小棒为之,有革连其两端,是曰连枷[8]。打豆及高粱,每用圆石或圆木,而架以牲畜。谷已脱藳,则扬之风中,以去杂质。其器用簸箕。
此外如捕虫除秽之类,皆种植要事也。古人有诗曰:谁怜万民食,粒粒非易取。可谓知言矣。
[1] 稂莠(láng yǒu):都是形状像禾苗而妨害禾苗生长的杂草。
[2] 膏液:这里指植物生长所需的养分。
[3] 刈(yì):割。
[4] 锲(qiè):这里指一种小镰刀。
[5] 露积:露天堆放粮食的囤。
[6] 藳:这里指农作物的秸秆。
[7] 稻床:人工脱粒所用的木板砧之类的器具。
[8] 连枷:打场脱粒使用的农具。
第二十
观刈麦 白居易(二)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1]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惟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傍。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家田输税[2]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3],岁晏[4]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1] 饷田:到地头送饭。
[2] 输税:缴纳租税。
[3] 石:古代的容量单位,十斗为一石。
[4] 岁晏:指到了年底。
第二十一
意园记 戴名世(三)
意园者,无是园也,意之如此云尔。山数峰,田数顷,水一溪,瀑十丈,树千章,竹万个。主人携书千卷,童子一人,琴一张,酒一瓮。
其园无境[1],主人不知出,人不知入。其草,若兰、若蕙、若菖蒲、若薜荔。其花,若荷、若菊、若芙蓉、若芍药。其鸟,若鹤、若鹭、若鸥、若黄鹂。树则有松、有杉、有梅、有梧桐、有桃、有海棠。溪则为声,如丝桐[2]、如钟、如磬。其石,或青、或赭、或偃、或仰、或峭立百仞。其田,宜稻、宜秫[3]。其圃,宜芹。其山,有蕨、有薇[4]、有笋。其池,有荇[5]。其童子,伐薪、采薇、捕鱼。
主人以半日读书,以半日看花、弹琴、饮酒,听鸟声、水声、松声。观太空,粲然而笑,怡然而睡。明日亦为之,岁更几欤,代更几欤,不知也。避世者欤,避地者欤,不知也。主人失其姓,晦其名。何氏之民,曰:无怀氏[6]之民也。其园为何,曰:意园也。
[1] 境:界限,边界。
[2] 丝桐:指古琴。古人削桐为琴,练丝为弦,所以古琴被称作丝桐。
[3] 秫(shú):高粱。
[4] 薇:多年生草本植物,结荚果,中有种子五六粒,可食;嫩茎和叶可做蔬菜。
[5] 荇(xìng):多年生草本植物,叶略呈圆形,浮在水面,根生水底,夏天开黄花,嫩茎可食。
[6] 无怀氏:中国传说中的上古帝王,据说在伏羲之前。陶渊明《五柳先生传》:“衔觞赋诗,以乐其志。无怀氏之民欤,葛天氏之民欤!”其实,所谓无怀,就是忘怀一切的意思。
第二十二
陋室铭[1]刘禹锡[2](二)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3]。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4],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5]。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6]之劳形。
南阳诸葛庐[7],西蜀子云亭[8]。孔子云:何陋之有。
[1] 铭:指刻写在金石等器物上的文辞,以铭记铸造该器的缘由、对象等。这种文体具有称颂、警戒等性质,多用韵语。
[2] 刘禹锡(772—842):字梦得,河南洛阳人。中唐诗人、政治家、哲学家,与柳宗元并称“刘柳”。
[3] 德馨:是说自己品德如兰,使这间陋室也充溢着高雅的馨香。
[4] 鸿儒:大儒,博学之士。
[5] 金经:佛教的《金刚经》等经典;也有人说金经指一切经典。
[6] 案牍:堆在案头的公文。
[7] 诸葛庐:三国时蜀相诸葛亮的茅庐。
[8] 子云:扬雄(前53—18),字子云,成都人。西汉官吏、学者、辞赋家。真正建造在他的故乡郫县的旧子云亭早已不存。
第二十三
赋税(三)
国家政费,由人民供给之,此不易之常经也。古者政事尚简,费用亦少,故征税虽薄,初无不足之虞。今则世界大通,文化日进。行政既不能因陋就简,国用自不免继长增高。故自政府言之,当勤求治理,为国民开辟利源,而不贵于出纳之吝。自人民言之,当勉力负担,为国家厚其实力,而不容以菲薄自甘[1]。二者皆应尽之道也。
东西强国,其于一国政费,莫不视其政之缓急,而审度民力,广辟来源,详定税则,以征取之。国民亦晓然于纳税所以治国,势不容已,群以奉法完纳为先。故财政裕如,百废易举,而民亦因以殷富安乐,此可为我国之借鉴矣。
[1] 菲薄自甘:此处指自甘贫困而不纳税。
第二十四
征兵(三)
中国三代,寓兵于农。无事则耕,有事则战。兵与民,固未尝分也。唐宋以来,专用募兵[1]。自是民出财以养兵,兵出力以卫民。而兵与民遂不复相合矣。
近世列强,多行征兵制度。其法,男子成年则应征,及期则免役。虽年限长短,彼此不同。然举国之民,皆有执干戈以卫社稷之义务,则一也。
征兵之利有四:还受[2]以时,兵无老弱,一也。新故迭代,饷不虚靡[3],二也。全国壮丁,同受训练,能养成公共之纪律,三也。地方风气,互有不齐。国民境遇,亦难一致。行征兵制,则种种私见,皆可化除。团结既坚,对外易于一致,四也。今者欧洲大战,各国出兵,辄数百万,或至千万,非行征兵之制而能之乎?我国所以屡受外侮,而国民且以不能卫国见笑于人者,非亦征兵之制久废使然哉?
[1] 募兵:国家用金钱和其他物质条件雇佣的军队。
[2] 还受:本指接受和归还露田,此处指应征与免役。
[3] 饷不虚靡:饷,指兵丁的饷银;虚靡,指白白地损耗和浪费。
第二十五
郭子仪[1]单骑见回纥(四)
唐代宗时,回纥、吐蕃合兵入寇[2]。郭子仪御之。以兵少,严备不战。
会[3]二虏争长不睦,子仪使使说回纥,约共击吐蕃。回纥素重子仪,但传闻子仪已死,恐见[4]欺,必欲一见为信。
子仪将挺身往说之,其子晞叩马谏曰:“大人国之元帅,奈何以身为虏饵。”子仪曰:“今战则身死国危。往以至诚说之,或可见从。”以鞭鞭其手曰:“去。”遂与数骑出。
使人传呼曰:“令公[5]来。”回纥大惊,执弓注矢,立于陈前。子仪免胄释甲,投枪而进。回纥诸酋长,皆下马罗拜[6]。
子仪让[7]之曰:“汝回纥有功于唐,唐之报汝亦不薄。奈何负约,深入吾地?今吾挺身而来,听[8]汝执我而杀之。我之将士,必致死与汝战矣。”回纥曰:“讹闻天可汗[9]已晏驾[10],令公亦捐馆[11],是以敢来。今知天可汗在上都,令公复总兵于此,我曹岂肯与令公战乎?今请为公击吐蕃,以谢过[12]。”子仪因取酒与饮,定约而还。
吐蕃闻之,夜引兵遁去。
[1] 郭子仪(697—781):唐代名将、政治家、军事家。早年以武举高第入仕从军。安史之乱爆发后,任朔方节度使,率军勤王,收复河北、河东。至德二载(757),收复西京长安、东都洛阳。
[2] 回纥、吐蕃合兵入寇:指的是公元765年,唐朝官员仆固怀恩反叛,引吐蕃、回纥入寇。
[3] 会:这时候,当时。
[4] 见:被。
[5] 令公:古代对中书令的尊称。郭子仪曾任中书令。
[6] 罗拜:罗列拜见。
[7] 让:责备、发难的意思。
[8] 听:听任。
[9] 天可汗:唐太宗李世民设立安西四镇,各民族融洽相处,被尊称为“天可汗”。后为西北各族对中国皇帝的尊称,这里指的是唐代宗。
[10] 晏驾:古时帝王死亡的讳称。
[11] 捐馆:放弃了自己的官邸,死亡比较委婉的说法。一般是指官员去世。
[12] 谢过:为所犯之错赔罪。
第二十六
赵王买马《国策》[1](二)
客见赵王曰:“臣闻王之使人买马也,有之乎?”王曰:“有之。”“何故至今不遣?”王曰:“未得相马之工[2]也。”
对曰:“王何不遣建信君[3]乎?”王曰:“建信君有国事,又不知相马。”曰:“王何不遣纪姬乎?”王曰:“纪姬,妇人也。不知相马。”对曰:“买马而善,何补于国?”王曰:“无补于国。”“买马而恶,何危于国?”王曰:“无危于国。”对曰:“买马善若恶,皆无危补于国。然而王之买马也,必将待工。今治天下,举措非也,国家为虚戾[4],而社稷不血食[5],然而王不待工而与建信君,何也?”
[1] 《国策》:即《战国策》,是一部国别体史学著作。记事年代起于战国初年,止于秦灭六国,约有二百四十年的历史。西汉刘向编定为三十三篇。
[2] 相马之工:懂得马之优劣的行家。
[3] 建信君:战国末期赵国一个重要的政治人物。
[4] 虚戾:也作虚厉,田舍荒废,人民灭绝之意。古人说:“居宅无人曰虚,死而无后为厉。”
[5] 血食:古代杀牲取血以祭,血食是用于祭祀的食品。此指社稷祖宗得不到后人的祭祀,也就是灭亡了。
[book_title]第四册
第一
陆军(二)
陆军之大别有五:曰步兵,战争之主力也。曰骑兵,进退敏捷,用以侦敌,胜则事追逐。曰炮兵,用以攻坚,且事掩护。曰工兵,司筑阵地,开道路,架桥梁,设铁道,通电信。曰辎重兵,司运粮饷,输弹药。又有军乐队,则所以鼓舞士气者也。
我国军队编制,以十四人为一棚[1],棚三为排,排三为连,连四为营,营三为团,团二为旅。合步队二旅,马炮队各一团,辎重工程队各一营,军乐队一连,则为师。全师合官长、司书、弁目[2]、兵丁、夫役[3]等,凡万二千五百十二人。
官制分三等九级。上等曰将,中等曰校,初等曰尉。每等更分上、中、下三级。
步队
炮队
马队
[1] 棚:清末、民国的陆军编制,兵士十四人为一棚。
[2] 弁(biàn)目:清代低级武官的通称,兵弁的头目。
[3] 夫役:又称工役,指在军队里从事杂役的人员,如挑夫、厨子等等。
第二
海军(二)
海军战斗之主力曰战舰,具大炮,多积煤,航行速而久,舰之要害处,被[1]钢铁极厚。次于战舰者,曰巡洋舰,常与战舰联合作战,又以保护本国运送船及商船,捕拿敌国船舶。曰炮舰,较轻捷,用以攻击敌国海岸,或循河流上溯焉。曰报知舰,以传达命令,报告敌情。曰鱼雷艇,以发射水雷,破坏敌舰。其以逐捕鱼雷艇为职者,曰驱逐舰,航行速率,出诸舰上。鱼雷艇则又潜航海中以避之,时曰潜水艇。
我国海军,甲午[2]以前,列世界第四,今不惟远逊英、美、德、法诸国,即较之日本,亦瞠乎其后矣。昔人云:陆之为患有形,海之为患莫测。此犹为备寇盗、靖内乱[3]言也。今世界大通,非有强大之海军,不足称雄于宇内,而一朝有事,沿海数千里,亦将防不胜防矣。可不亟思振兴哉!
军舰图
[1] 被:防护。
[2] 甲午:此指1894年爆发的甲午中日海战,中国战败。一向被中国看不起的“倭寇”竟全歼北洋水师,索得巨款,割走国土。朝野上下,由此自信心丧失殆尽。
[3] 备寇盗、靖内乱:意指防备国内的流民造反,平定内乱。
第三
鲍氏子《国策》(二)
齐田氏[1]祖[2]于庭,食客千人。中坐,有献鱼雁者。田氏视之,乃叹曰:“天之于民厚矣。殖五谷,生鱼鸟,以为之用。”众客和之如响[3]。
鲍氏之子年十二,预于次[4],进曰:“不如君言。天地万物,与我并生,类也。类无贵贱,徒以大小智力而相制,迭相食[5],非相为而生之也。人取可食者而食之,岂天本为人而生之哉?且蚊蚋噆[6]肤,虎狼食肉,亦将谓天本为蚊蚋生人,虎狼生肉乎?”
[1] 齐田氏:田氏出自妫氏,陈国公族妫完奔齐后遂以田为氏。他是战国时田氏齐国的始祖。
[2] 祖:这里意为祭祖。
[3] 响:响雷,雷声。
[4] 预于次:参与祭祀并坐于次席。
[5] 迭相食:犹如今天所说的食物链。迭,交迭,更迭。
[6] 噆(zǎn):叮咬。
第四
出塞 杜甫[1](四)
磨刀呜咽水[2],水赤刃伤手。欲轻肠断声,心绪乱已久。丈夫誓许国[3],愤惋复何有。功名图麒麟[4],战骨当速朽。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5],岂在多杀伤。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6]。召募赴蓟门[7],军动不可留。千金买马鞭,百金装刀头。闾里送我行,亲戚拥道周。斑白[8]居上列,酒酣进庶羞[9]。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10]。
朝出东门营[11],暮上河阳桥[12]。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13],部伍各见招。中天悬明月,令严[14]夜寂寥。悲笳[15]数声动,壮士惨不骄[16]。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17]。
[1] 杜甫(712—770):字子美,河南巩县人。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有《杜工部集》传世。杜甫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影响非常深远,被后人称为“诗圣”,他的诗被称为“诗史”。
[2] 呜咽水:指陇水。古歌曰:“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肝肠断绝。”
[3] 许国:献身国家。
[4] 图麒麟:汉宣帝曾命人画霍光、苏武等十一人的像挂于麒麟阁,以表示对他们的思念。
[5] 侵陵:侵犯。
[6] 旧丘:故乡,故里。
[7] 蓟门:原指古蓟门关,唐代以关名置蓟州,后亦泛指蓟州(今蓟县)一带。
[8] 斑白:指老年人、长者。
[9] 庶羞:指多种美味的食物。
[10] 吴钩:钩,兵器,形似剑而曲,春秋吴人善铸钩,故称。后也泛指利剑,并成为驰骋疆场,励志报国的精神象征。
[11] 东门营:指设在洛阳城东门附近的军营。
[12] 河阳桥:横跨黄河的浮桥,在河南孟县,是当时由洛阳去河北的交通要道。
[13] 幕:营帐,帐幕。
[14] 令严:指军令严格。
[15] 笳:中国古代西北民族的一种吹奏乐器,似笛。汉时传入中原,通常称“胡笳”。
[16] 骄:在这儿指慷慨雄壮之气。
[17] 霍嫖姚:指西汉抗击匈奴的名将霍去病。因十七岁时被汉武帝任命为骠姚校尉,故称霍嫖姚。
第五
北游后与友人书(三)
北游以后,未寄一书,想劳远念。弟以月之二十日,自汉口乘车,过武胜关[1],抵信阳。自此北过许[2]、郑[3],渡黄河铁桥,抵正定[4]。越井陉[5]而至阳曲[6]。途中风景,昔人行记,多已述之。吾兄平时,素好搜览,想当备知,无烦覼缕[7]。
惟有一事,枨触[8]于怀,欲为吾兄告者。北方地质,多系黄土。雨则深渗入地,干则随风飞扬。其于森林,相需较南方为尤亟[9]。然而弥望千里,尽是童山[10]。用[11]使上腴[12],化为瘠壤。水旱之灾,或且不免。盖森林之利,不徒资材用,便游憩而已。老干参天,浓阴蔽日。则大雨不能一时着地,地面之水汽,亦不能同时蒸发。且能遮遏暴风,减其势力,使尘砂不至为害田圃。而近水之处,根柢蟠崛,土壤且为之益坚。其于农业,所益非细也。
吾国古者,斧斤[13]以时[14]。欧美今日,亦严滥伐之禁。其以此耶。以北方诸省,林木之美,元时纪载,犹可考见者。而今濯濯[15],至于如此。亦可见民业之凋敝也。为之三叹。
[1] 武胜关:位于河南与湖北两省交界处,扼控南北交通咽喉,是古义阳三关之一,大别山隘口之一。
[2] 许:指河南许昌。
[3] 郑:今郑州,民国时叫郑县,属河南省管辖。
[4] 正定:位于河北省西南部。古称常山、真定,与北京、保定并称“北方三雄镇”。
[5] 井陉:指位于河北省西部边陲的井陉县。
[6] 阳曲:阳曲县,号称太原之北大门。
[7] 覼(luò)缕:详细而有条理地叙述。
[8] 枨(chéng)触:触动,感触。
[9] 亟:迫切,急迫。
[10] 童山:指不生草木的光秃秃的山。
[11] 用:因而。
[12] 上腴:指最肥沃的土地。
[13] 斧斤:指各种斧子等砍伐工具。
[14] 以时:指只在一定的季节、一定的时候。孟子曰:“斧斤以时入山林。”
[15] 濯濯:山岭光秃秃的样子。
第六
借贷与保证(四)
孔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又曰:“与国人交,止于信[1]。”信之一字,实接人[2]律己,所不可须臾离者也。不必征[3]诸远也,请即以借贷与保证论之。
借贷不必其在金钱也。参考之书籍,应用之器具,苟为假诸他人者,皆当珍惜爱护,有逾己物。及期则取而还之。即有参考应用仍未毕事者,亦当请诸物主,得其允许,而后可以展[4]期。否则不容爽[5]晷刻[6]之约也。如是,则虽有乞假[7],无损于人,人自不厌其再借。
至于保证,则尤为他人信我之征,焉可自隳其信用。法律于借主不能清偿所负时,保证人即当负代偿之责。诚以[8]非如是,则贷主将受意外之损失也。故为人作保证,当以审慎出之。然既作保证,则当视如己事,不容有丝毫推诿之心也。
信用难成而易败。一事之疏失,他人即将以为不信而疑之。故与人交涉之时,不可不兢兢致谨,正不独借贷与保证为然也。
立借据〇〇〇今借到
〇〇名下银壹百元,言明按月八厘起息,限三个月本利一并归还。
此据
年 月 日立借据人〇〇〇押
保证人〇〇〇押
立保单〇〇〇今保〇〇〇至
〇〇公司充任职务,自任事日起,如有亏欠银钱货物及舞弊错误等事,均由保人赔偿理处。恐后无凭,立此存照
年 月 日保人〇〇〇押
[1] 止于信:立足于诚信。止,根基。
[2] 接人:待人接物的意思。
[3] 征:证明,说明。
[4] 展:延长。
[5] 爽:背离,违背。
[6] 晷刻:日晷与刻漏,古代的计时仪器。晷刻之约,指规定的时限。
[7] 乞假:指借贷。
[8] 诚以:实在是因为。
第七
国债(三)
国家制用,自有常经。然或猝遇非常及大兴作,每有借债之举。盖所以应急需也。
债有募于本国者,曰内债。有募自外国者,曰外债。财力雄富之国,鲜募外债,而内债则盛行焉。诚以国家债票,国民购之,较诸其他存款为可恃。而国家亦得以损有余补不足,集无用之款,而致诸有用之途也。
吾国人民,对于内债,恒淡漠视之,致国家猝有所需,不得不仰给[1]于外债。利息之重,折扣之巨,汇兑时之镑亏,无论矣。而他种权利,且有因之丧失者。昔楚子文毁家纾难[2],孔子称其忠;汉卜式[3]输财助边,史迁高其义。彼无所利而为之者且如此,况购国家债票者,既享急公之名,复获殖利[4]之实耶。
[1] 仰给:依赖。
[2] 毁家纾难:倾尽家产来解救国家的危难。《左传·庄公三十年》载:“鬭穀於菟为令尹,自毁其家以纾楚国之难。”鬭穀於菟即楚令尹子文。
[3] 卜式:西汉大臣,以牧羊致富。武帝时,匈奴屡犯边,他上书朝廷,愿以家财之半捐公助边。
[4] 殖利:利益增值的意思。
第八
波斯老人(四)
波斯有老人,倦于事。呼三子至,曰:“吾一生劳苦,积田若干,屋若干,衣服器皿若干。今老矣,无能为矣。均产为四,吾留其一,以乐余年,其三以分授汝等。”
三子皆拜受。将出,老人曰:“止,名马十匹,宝剑一双,在我遗产之外者,今与汝等约,各出游三月,归以途中所为告我,其最善者则锡[1]之。”
三子皆欣然,曰:“谨诺。”各束装分道行。既还家,环集老人侧,老人一一抚慰之。
长子首自陈,曰:“此行也,止于逆旅。逆旅主人,将有远行,授儿以明珠一囊。归问其数,不知也。设[2]欺其不知而少之,则一生温饱矣。然儿不欲欺人以自利,即予之。”
老人曰:“善。虽然,若之所为,直道而已。非其有而取之,谓之盗。盗,恶名也。今如是,免于盗而已。”长子乃退。
仲子继进曰:“儿乘马渡河。中流见一稚子溺水,急下马救之。纡道送往其家。一村皆惊,以为义士。欲谢儿,儿不受而去。”
老人曰:“善。虽然,若之所为,称职而已。稚子入水,策马过之,世将谓若为何如人?”仲子闻之,亦心服。
于是季子起而言曰:“儿尝乘马上峻坂,入巉岩。马鸣不前。儿下马,见一人酣卧悬崖上。稍一转侧,即下堕矣。俯首视之,仇人也。始而惊,继而喜,终而公私之念,交战于衷。曰:‘乘人之不觉,以快其私仇,是细人[3]之行也。’乃醒[4]而起之,使舍危而就安焉。”
季子之言未终,老人改容曰:“善哉!快意当前,而能自制,义也。以德报怨,仁也。使仇人内愧,智也。名马宝剑,非汝其孰能当之。”遂以赐季子。
[1] 锡:古与赐同。
[2] 设:假定,假如。
[3] 细人:小人。
[4] 醒:叫醒。
第九
赠卫八处士[1]杜甫(三)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2]。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3],问我来何方。问答未及已,驱儿罗酒浆。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4]。主称会面难,一举累[5]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6]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1] 处士:指隐居不仕之人。卫八无考。
[2] 参与商:参、商两星宿东西相对,此出彼没。
[3] 父执:父亲的老交情、老朋友。
[4] 黄粱:黄小米,也叫糜子,可用于煮粥、做糕、做米饭和酿酒。
[5] 累:接连地,一再地。
[6] 故意:念旧的情怀,昔日的友情。
第十
弈喻 钱大昕[1](三)
予观弈于友人所。一客数败,嗤其失算,辄欲易置之,以为不逮己也。顷之,客请与予对局,予颇易之。甫下数子,客已得先手。局将半,予思益苦,而客之智尚有余。竟局数之,客胜予十三子。予赧[2]甚,不能出一言。后有招予观弈者,终日默坐而已。
今之学者,读古人书,多訾古人之失。与今人居,亦乐称人失。人固不能无失。然试易地以处,平心而度之,吾果无一失乎?吾能知人之失,而不能见吾之失;吾能指人之小失,而不能见吾之大失。吾求吾失且不暇,何暇论人哉!
弈之优劣有定也,一着之失,人皆见之,虽护前者不能讳也。理之所在,各是其所是,各非其所非,然则人之失者,未必非得也。吾之无失者,未必非大失也。而彼此相嗤,无有已时,曾观弈者之不若已。
[1] 钱大昕(1728—1804):清代史学家、汉学家。江苏嘉定(今上海市嘉定区人)。钱大昕是中国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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