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本草正义 [book_author]张山雷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玄学五术,中医,本草,完结 [book_length]218044 [book_dec]《本草正义》是张氏在兰溪中医学校任教时所编之教材。书中分草、木、果、蔬、金、石、鸟、兽、虫、鱼、人等类。每味药名之下,首列《本经》、《别录》原文,下列诸项有:“正义”,是阐述原文之义。“广义”,是《本经》、《别录》以后各家论药之功用。“发明”,是张氏自己对该药的见解。还有“正讹”一项,是纠正诸家论药不切之说。《本草正义》内容,有其独到之处,可资参考。 [book_img]Z_16986.jpg [book_title]緒言 本草編次之例,自陶貞白集成《神農本經》、《名醫別錄》兩種,各分上、中、下三品,三品之中,各以玉石為首,而唐宋以後諸家本草,則皆以玉、石、草、木、鳥、獸、蟲、魚等各自為類,蓋《本經》、《別錄》所收藥物各止三百六十味,分類自可從簡。而後人採集漸多,不得不分別部居,不相雜厠,欲其易於檢索也。惟各家編次,猶多以玉石為冠,則循《本經》舊例,是遵守古訓,不忘其本之意。壽頤竊考本草命名之義,古人已謂藥有玉、石、草、木、禽、獸等類,而云本草者,以諸藥中惟草為最多之故,是以近人著述,亦間有以草類居首者,義即本此。壽頤謂,今世所用藥物,草木最為多數,而玉石之應用者寥寥無幾,茲為適用計,爰以草部為各藥之冠,而木、果、蔬、谷次之,金、石又次之,鳥、獸、蟲、魚又次之,終之以人類為殿,仍用唐宋以來之舊例云。是稿也,肇始於甲寅之秋,襄助吾師同邑朱閬仙先生創立黃牆中醫學校於家塾,編纂以作講堂課本,越六載而遊浙之蘭溪,忝任醫校講席,重訂舊稿,印刷講授,今又一星終矣,再為潤飾,付之手民。蓋距屬稿之初,歷十八寒暑,回想當年,恍如夢景,吾師已久赴道山,而壽頤亦齒豁頭童,年周甲子矣,成之之難如此,能不感喟系之。 時在壬申仲秋嘉定張壽頤山雷甫三訂舊稿於蘭江寓次 [book_title]卷之一 草部·山草類上 甘草 《本經》:「味甘,平。主五臟六腑寒熱邪氣,堅筋骨,長肌肉,倍力,金創腫,解毒。」(「創」,今作瘡) 《別錄》:「溫中,下氣,煩滿,短氣,傷臟咳嗽,止渴,解百藥毒。」 [正義]甘草,色黃而味大甘,乃脾家主藥;其味最厚,故專為補益之品。《本經》主五臟六腑寒熱邪氣,蓋脾土為中州後天之本,脾得其益,則五臟六腑皆以受氣,而寒熱邪氣自然消除,乃補正而邪自卻,非甘草能通治五臟六腑寒熱邪氣百病也。堅筋骨,長肌肉,倍力,無一非脾土受補、百骸滋長之意。主金創腫者,亦以脾主肌肉,補脾則肌肉豐滿,可愈金創而消腫矣。解毒者,甘為土之正味,凡毒得土則化,故大甘之味可以解毒,《別錄》謂九土之精,解百藥毒者是也。《本經》原文更有久服輕身延年一句,則極言其補養之功效,雖自有至理,嫌其近於方士丹灶家習氣,刪之;且《本經》上品諸藥,不飢,不老、輕身、延年等說數見不解(注:解,當為鮮之誤),而於太乙餘糧則曰久服飛行十里,澤瀉則曰久服能行水上,皆方士附會之謬說,抑且於醫學本無關係,壽頤編纂是集,於《本經》正文例不更改一字,而獨節去此等字句者,非荒《經》也,去其可疑,正欲以堅其可信,請與博雅通才共商之,或不以為師心自用乎? 《別錄》主溫中下氣、煩滿短氣者,甘能補中,中氣旺則自然燠烋溫和,非甘草之果為溫藥也;中氣健運,而虛煩虛滿自愈,故曰主煩滿、下氣,非能治痰飲、濕熱、積滯等病之煩滿上氣也;中氣虛怯則氣短,甘草能補中氣,故主之;傷臟咳嗽,則脾虛而肺氣亦餒,故曰傷臟,甘草補脾,自能止咳,凡咳之因於氣虛而無風寒外邪者,非補中不為功,如保元、四君、六君等方,皆是主劑,則甘草洵虛咳之要藥;止渴者,甘以養胃,自能生津也。 [廣義]《千金方》:中烏頭、巴豆毒,甘草入腹即定。 東垣:甘草,生用氣平,補脾胃不足,瀉心火;炙之則氣溫,補元氣而散表寒,除邪熱,潤肺。 壽頤按:甘草之能瀉心火,亦甘以緩之之意,非寒以勝之也。仲師三瀉心湯,皆有甘草,皆和中甘緩之法。至謂炙之則氣溫,能補元氣而散寒除熱,是指內傷之畏寒發熱,即建中湯之證治,非外感表邪之寒熱可比,故曰補元氣。然竟謂之散表寒,除邪熱,則立言已自不妥,而薛立齋之《本草發揮》,竟以為去寒邪,吳遵程之《本草從新》竟以為入汗劑則解肌,是以補中之品,誤作發散之藥,即東垣有以教之,可謂失之毫釐,差以千里矣。 潔古謂:甘草梢,治胸中積熱,去莖中痛。 壽頤按:梢是最細之尾,其性下達故也。 [發明]甘草大甘,其功止有補土。《本經》所敘皆是也。又甘能緩急,故麻黃之開泄,必得甘草以制之;附子之燥烈,必得甘草以監之;附子之燥烈走竄者得之而少斂其鋒;攻下者得之而不傷於峻,皆緩之作用也。然若病勢已亟,利在猛進直追,如承氣急下之劑,則又不可加入甘草,以縛賁育之手足,而驅之戰陣,庶乎奏功迅捷,覆杯得效。 [正訛]中滿者忌甘,嘔家忌甘,酒家亦忌甘,此諸證之不宜甘草,夫人而知之矣。然外感未清,以及濕熱痰飲諸證,皆不能進甘膩,誤得甘草,便為滿悶,甚且入咽即嘔,惟其濁膩太甚故耳。或謂仲景之麻桂諸方,以及後人之沖和湯等,無一不用甘草,即無一非外感之主方,則有何說?且《素問》明言辛甘發散為陽,是甘能散邪,尤為《經》訓,而近人之輯本草者,又有甘草能散表寒之說。抑知甘草之散表寒,乃屬氣虛之畏寒,故得補中而凜寒自解,非治外感之寒邪。凡草木諸藥,以氣勝者,迅而善行;以味勝者,滯而善守。國老味厚無氣,以堅守中州之質,而謂其有透泄肌表之能,用非所長,適得其反,似此論藥,最是誤人。須知《經》言辛甘發散,是指辛中之甘而言,如桂枝之類,決不用此甜膩濁滯之味,認作輕揚表散之劑。若古人解表方中每用甘草,則以古者體者堅強,外感六淫,已非輕恙,故必得此補中之品,先扶中氣,而後可以托邪外達,亦非徑以此為解表之主將,仲景桂枝、麻黃、葛根、大青龍等方多用甘、棗,小柴胡且用參、棗,皆為體質堅實強盛者設法;後人之參蘇飲、敗毒散等方,參甘並用,亦是此意。壽頤聞今湘省人,無論何病,苟寫藥方,無不用黨參、甘草各三錢開首,然後再以應用對症之藥繼之,本即此例。而吾儕江浙人體多孱弱,實非所宜,凡在學者,不可誤讀古書,輕率援用,以貽中滿而引人嘔惡也。又按:甘草治瘡瘍,王海藏始有此說,蓋是甘能解毒之意。李氏《綱目》亦曰甘草頭主癰腫,至張路玉等諸家,乃言甘草節治癰疽腫毒。然癰瘍之發,多由於淫熱內熾,即陰寒之證,亦必寒濕凝滯為患,甘草甘膩,實在所忌,若泥古而投之,多致中滿不食,則又未見其利,先見其害。至謂甘草之節專主外瘍,則此物之節何在,頗不可解。嘗以詢之藥肆中,有老者告曰,此草用根,本無枝節,惟未出土時,有為蟲蝕處,斑剝不平者,乃謂之節,蓋像人體之瘡瘍,故能治之,仍是想當然之臆說耳。 人參 [考正]壽頤按:古稱人參,今有遼參、高麗參、黨參之別,形色、性情、功效各有不同,而古今醫藥諸書,則皆以人參兩字統言之,不獨古之本草,未聞辨析也。考遼東、高麗,在上古雖未通中國,而秦漢之際皆已交通,許叔重《說文》,則云人蓡藥草,出上黨(蓡即古之參字),似東漢時猶止有黨參也。《本草經》則云生上黨,及遼東,此句雖未必為周秦古本所固有,然縱出於後人增益,亦是陶貞白所手定;《千金翼方》亦有此句,則又似彼時黨參、遼參,同為一種。再考其氣味、主治,則《本經》稱其寒而補五臟、安精神云云,皆似指遼參而言;《別錄》則曰微溫,而療腸胃中冷,心腹鼓痛云云,皆似指高麗參而言,若云皆即今之黨參,則實不能具此力量。又證以《太平御覽》引《吳普本草》,則曰《神農》甘,小寒,又曰根有頭、足、手、面、目如人,則今之人參,固有具頭、項、手、足,略似人形之一種;範子計然亦云人參出上黨,狀類人者善;劉敬升《異苑》亦云人參生上黨者佳,人形皆具,此皆非今之黨參所能近似。更詳稽唐宋以後本草及方藥,則皆曰人參,而孰為遼參,孰為高麗參,在有識者或可以心領神悟而分別之,然究竟是一是二,始難確定。或謂古書之人參,皆即今之黨參,則僅讀《說文》而未讀《本草經》者。但《本經》氣味、功用,則明是今之遼參,而《別錄》之氣味功用,又明是今之高麗參,不獨微寒、微溫顯有區別,即所載主治,亦是顯分畛域。只因「微寒、微溫」四字,自李氏《本草綱目》併為一氣,而《本經》之與《別錄》,昔人又每合而讀之,遂致或寒或溫,紛如聚訟,補氣補血,更僕難終,此則古今本草,以遼東、高麗參所產,混為一詞,不加區別之過也。但上黨之所產,豈古時本與遼參無別,而今之所謂潞黨參者,別有一種乎?抑古今地氣攸殊,古則同於遼參,而今則遂成潞黨乎?考瀕湖《綱目》引陶弘景說,已有上黨來者,形長而黃,狀如防風,則頗似今之黨參。張路玉《本經逢原》,別出上黨人參一條,但曰甘平清肺,又不似今之黨參。惟吳遵程《本草從新》,別出防風黨參一條,則今所通用之黨參也。蓋遼參、高麗參其力皆厚,唯一則甘而能清,一則甘而兼溫,功用自別。若黨參則為補脾和緩之藥,而力量較為薄弱,三者之性情功用,迥乎不侔,萬不能一陶同冶而無區別,爰為各立一條。以前賢之成說,近今之功效、分著於篇,庶乎門徑既清,而後來者亦得有所依據。壽頤為此創論,明知於古無徵,獨闢蹊徑,篤信好古之士,必有譏其師心自用,妄作聰明者,要知醫藥以切合實用為主,不在泥古為高,似乎逐條分析,則臨證定方,各得其所,抑且證之古籍,無不可通,驗之民病,久收捷效,尚非穿鑿附會,強作解人,爰貢愚忱,就商明達。 遼參 《本經》:「人參,味甘,微寒。主補五臟,安精神,定魂魄,止驚悸,除邪氣,明目,開心益智。」 [正義]遼參產於遼瀋,即奉天、吉林等處。地屬北方陰寒之域,且其秉性背陽而向陰,氣味皆清,色淡黃或白,故稟陰凝之氣而微寒,功能養陰,而清虛火,今用之於陰虛有火,及吐衄失血後之宜於清養;或汗家、失精家、陰液耗損、虛陽偏熾者,甚有經驗。證以《本草經》之所謂人參味甘微寒者,氣味甚合,故以《本經》之人參主治全文系之於此。主補五臟者,五臟屬陰,遼參稟性屬陰,得地氣最厚,而氣味中和,無所偏倚,故能兼補五臟之陰,而不專主一臟。安精神、定魂魄、止驚悸者,皆臟陰充牣之功也。除邪氣者,則真陰既足,而邪氣自除。明目、開心、益智,又皆陰液充盈,精神貫注之明證。尋繹《本經》主治,皆滋養陰液、生津補血之功,陳修園所謂無一字言及溫補回陽,所以仲景恆用於汗吐下後陰傷之證,以救津液,而於回陽方中,不用此陰柔之品,以緩姜附之功者,洵讀書之得間者也。此則《本經》之人參,固明謂其止能養陰,而非補氣回陽之藥,是皆遼參之功用,而非高麗參之兼有溫性者可比,是當明為分析,而不可混熔於一爐之中者也。 [廣義]甄權:主五勞七傷虛損,治肺痿。 壽頤按:此皆真陰不充之證,如其虛火尚炎,陽氣未匱,遼參主之;若陰液既耗,而脾腎之陽亦弱,則又宜用高麗參矣。 潔古:止渴、生津液。 壽頤按:此是胃陰不充之候,所當柔潤滋養,固宜於遼參,而不宜於高麗參之含有陽剛氣象也。 徐靈胎曰:凡補氣之藥皆屬陽,惟人參能補氣,而體質屬陰,故無剛燥之弊,而能入於陰分,所以可貴。 壽頤按:人參能補氣而不剛燥,惟遼參可以當之,而高麗參已不能免矣。 陳修園:仲景《傷寒論》用人參者十七方,皆因汗吐下之後,亡其陰液,取以救陰,惟理中湯、吳茱萸湯,則以剛燥劑中,陽藥已多,故以人參養陰濟陽,以臻於中和耳。 壽頤按:陳氏謂仲景於汗吐下之後,用參以救陰液,洵足勘透仲景制方之玄奧,而發明人參之功能,若理中湯、吳茱萸湯二方,本主脾腎陰寒之證,愚謂當以今之高麗參配之,正合溫中之用,修園尚未免偏執己見也。 [發明]遼參稟性向陰,味甘而微苦,確含清涼性質,多見風日則易生蛀,喜陰惡陽,尤其明證,故富有養液,而為補陰之最,脫血、脫汗、失精家宜之,固也。而肺燥乾咳,胃枯燥渴,或乾嘔呃逆者,皆賴以滋液生津,而無寒降戕伐,黏膩濁滯之弊,功在沙參、玉竹、二冬、二地之上,奚啻倍蓰。此其稟中和之氣,不升不降,不倚不偏,所以可貴,或有以為陽藥而補陽者。固非,即以為補氣而能挽回元氣者,亦妄也。 [正訛]人參氣味,微寒微溫四字,原是二家之言,一出《本經》,一出《別錄》,自當分別觀之,方不致淆惑視聽。乃自唐以後之輯本草者,或有將四字並作一句,而紛紜擾攘,互相攻訐之議起矣,遂令後人遍讀各家之言,更覺糾結繚繞,莫知所從。乃有李月池者,創為生用氣涼,熟用氣溫,味甘補陽,微苦補陰之說,意欲以調和其間,而解其紛亂,不知騎牆之見,已屬可嗤,抑且盲瞽之談,反成笑話。陳修園以藥入煎劑,生者亦熟駁之,最是爽快,何如以《本經》、《別錄》兩書,各還其舊之為得乎。人形之說,古書詫為奇遇,讖緯家且有搖光星散,而為人參之說,似乎參之能成人形者,必神妙不可思議矣。然壽頤見吾友朱君照衢(朱君乃吾邑聞人朱右曾之孫。右曾嘗著《逸周書注》行世)自奉省攜歸一種,大類人狀,有頭有頸,軀幹獨大,亦有四肢,部位清晰,惟無面目肢節及手指耳。據云,彼他(注:當是「地」之誤)之參,皆以人力培植,頗如圃中之蔬,隨在多有,而人形者亦其種類之一,在當地出售,不過千餘大錢一斤,惟一入京華,價已百倍,何況南省,則關稅本巨,而加以市儈之居奇耳。若野生者,則數年不得一支。即此數言,人參之真相,已可得其涯略。且古人命名之意,亦已太(注:當是「大」之誤)白,而人形之說,又何足為寶耶。 人參能滋陰液,而無卻病之功,靈胎之說最確,其言曰:人參長於補虛,短於攻疾,乃醫者於病久體弱,或富貴之人,不論病之已去未去,皆必用參,一則昭其謹慎,一則藉以塞責,而病家亦以用參為盡慈孝之道。不知病未去而用之,病根亦固,且力大而峻,為害亦甚。徐氏此言,曲盡庸醫醜態。彼夫無故妄用,以浪費病家之資財,及藉此藏拙,以迎合富貴之心理者,其亦可以廢然返乎。 仲景小柴胡湯,於咳者去人參,加乾薑、五味,蓋為寒飲之咳嗽言之。陳修園謂形寒飲冷之傷,非人參陰寒之品所宜,則凡屬外邪未清者,固不可輕用此滋補之品,可與靈胎之論互相發明者也。 高麗參 《別錄》:「人參,味甘,微溫。療腸胃中冷,心腹鼓痛,胸膈逆滿,霍亂吐逆,調中,止消渴,通血脈,破堅積,令人不忘。」 [備考]療,即治病之義,唐人諱治,唐世醫書,皆以療字代治字用,《外臺秘要》皆用療字,無一治字,是其例也。《別錄》一書,輯於陶弘景之手,今諸書所引皆作療字,疑亦唐人所改,今仍唐本之舊耳。 [正義]高麗參產於朝鮮,古之高麗、百濟、新羅皆是也。地當東海之濱,稟東方發生之氣,故具氣味濃厚,色亦重濁,具有溫養生髮之性。今用之於脾胃虛寒,真陰衰弱,及中氣不振,陰寒用事諸證,功效甚捷,較之遼參偏於養陰,含有清涼氣味者,性質迥異,證以《名醫別錄》之人參味甘微溫,氣味甚合,故以《別錄》之人參主治全文系之於此。腸胃中冷、心腹鼓痛者,皆中氣虛寒、真陽不宣之候也。胸脅逆滿,亦陽衰陰盛之病,故皆以人參溫養其中氣,此非痰濕凝滯之逆滿,所以宜於溫補。若霍亂吐逆,則陰霾凝結之病,故亦以溫中為宜。惟霍亂為患,迅疾暴戾,雖有寒有熱,即(注:一本作而,疑為「卻」誤)以陰盛滅陽為最多,宜大劑薑、附,而以人參之大力者馭之,方足以回垂絕之真陽,非一味所能治也。調中者,則中氣虛弱而和調之。止消渴者,則滋養津液之效也。參本養液,而又有溫和之氣以流利之,故能通行血脈;參本補脾,而又有燠煦之氣以健運之,故能消磨堅積。令人不忘者,心為牡臟,參能益血,更能溫養而振刷之,則心陽舒展,而記憶之力自富。此皆惟高麗參之微溫,稟春生髮育之性者,方能臻此剛健婀娜之候,而非遼參之僅能滋陰者,所可同日語矣。 [廣義] 甄權:主冷氣逆上。 壽頤按:此指中氣虛寒,而腎水上凌之證,自宜用高麗參,則溫脾而兼攝腎,非遼參之所能治者,其甚者且宜輔以大溫之品而攝納之。 潔古:主肺胃陽氣不足,肺氣虛促,短氣少氣。 壽頤按:此脾土虛寒,中氣不振,故脾陽不宣,氣促少氣,惟高麗參之溫補中州而益元氣者宜之。 東垣曰:人參甘溫,能補肺中元氣。肺元旺則諸臟皆旺,肺主諸氣故也。仲景於汗後身熱、亡血、脈沉遲者,下利身涼、脈微、血虛者,並加人參,所謂血脫益氣,陽生而陰自長也。 壽頤按:人參氣薄味厚,力能滋陰養血。仲景用之於汗後吐後,本是取其補陰,而東垣乃以補肺氣,韓飛霞亦謂病後氣虛,及肺虛作嗽者並宜之,是皆以為氣藥。蓋緣參能滋養五臟之陰,陰既充而氣亦自旺,究非補氣之效。至東垣所引仲景二條,則脈微、脈沉遲,愚謂所用人參,當以高麗產之含有溫養性質者為佳,斯則具有春升之氣,謂為益氣,或猶近是,徐靈胎謂其升提元氣,蓋亦指此。而昧者甚至謂為能回元氣於無何有之鄉,而救陽亡於垂絕之頃者,殆欲以《戰國策》之所謂不死之藥視人參,則過於推崇,而不自知其立言之不可為訓矣。 李月池曰:凡人之面白麵青,或黃或黧悴者,皆肺脾腎氣之不足,皆可用人參,而面赤氣壯神強者,不可用矣。脈之浮而芤濡虛大,遲緩無力,沉而遲澀細弱,結代無力者,皆虛而不足,可用人參,而弦長緊實,滑數有力者,則火鬱內實,不可用矣。潔古謂喘嗽弗用者,痰飲氣壅之喘也;若腎虛氣短喘促者,必用矣。仲景之咳嗽弗用者,寒邪壅鬱之咳也;若自汗虛寒而咳者,必用矣。東垣謂肺有鬱熱弗用者,宜發不宜補也;若肺虛無火,氣短自汗者,必用矣。丹溪謂諸痛不可驟用者,邪氣凝結,宜散不宜補也;若虛寒氣弱,痛而喜熱喜按者,必用矣。節齋謂陰虛火旺弗用者,火邪積盛,不可補也;若虛火無根,自汗氣短,肢寒脈細者,必用矣。 壽頤按:李氏此言,辨別脈症,甚是明晰,惟所條舉者,盡屬虛寒證治,則李氏固專指高麗參之溫補言之。 繆仲淳曰:凡虛羸尪怯,勞役飢飽所傷,清陽之氣陷入陰分,發熱倦怠,四肢無力,或中暑傷氣,無氣以動,或嘔吐泄瀉,霍亂轉筋,胃弱不食,脾虛不磨,或真陽式微,腎氣匱乏,陽事痿絕,完穀不化,下利清水,及小兒慢驚,痘後氣虛,潰瘍虛弱等症,苟投入參,靡不立效。 壽頤按:繆氏所謂,亦是高麗參之功用,而張石頑崇之,且伸之曰。痘疹不宜輕用人參者,乾紫黑陷,血熱毒盛也;若氣虛頂陷,色白皮薄,泄瀉漿清,則必用矣。亦以麗參之甘溫言之,是以張氏之《本經逢原》明言人參甘苦微溫,產高麗者良。 [發明]高麗參之功用,本與遼參無甚差池。皆以養津滋液見長,補正固有奇功,去病亦尟實效,洄溪「長於補虛,短於攻疾」八字,可為定論。但遼參稟性醇和,絕無剛烈氣象,是以滋養陰津,尤其獨步;而高麗參則已有剛健恣態,溫升之性,時時流露,所以兼能振作陽氣,戰勝陰霾。二者所主之病,雖同為陰枯血耗之候,惟陰虛之體,相火易升,則宜於遼參而不宜於麗參;若陰液既耗,而真陽亦衰,則宜用麗參而不宜用遼參。一則養陰而兼理虛熱,一則補陰而即以挾陽,各有專主,不容或紊。若治虛熱而誤用麗參,無異抱薪救火,則欲蘇涸轍之鮒,而灼其重竭之脂膏;若治虛寒而誤投遼參,幾於落井下石,則欲回黍谷之春,而適以陷絕於冰窖。同是虛也,在當用之時,而一字之爭,已如水火冰炭之各異,彼夫風寒濕邪,痰飲食積,氣血鬱結之不得妄投是味者,更無庸言矣。 [正訛] 王好古海藏氏曰:人參甘溫,補肺之陽、泄肺之陰,肺受寒邪,宜此補之,肺受火邪,則反傷肺。 王綸節齋氏曰:人參入手太陰,能補火,肺受火邪者忌之,故凡酒色過度,損傷肺腎真陰,陰虛火動,勞嗽吐血、咳血等證勿用。 壽頤按:好古、節齋謂人參能補肺火,創為肺熱傷肺之說,幾以此物為肺家禁藥,大受後人攻擊,實則二家之說,均為高麗參言之,本含溫熱之性,故肺熱忌之。不獨實火應在禁例,即虛火亦有爍金之慮。兩氏固未可厚非也,讀者不察,誤認其所指之人參,即是遼參,則遼參甘寒,肺虛有火、陰虛火動者,正是要藥,何至竟為大禁,恐海藏、節齋,不至若是之謬,況海藏明謂人參甘溫,其旨可見。但其所稱補肺之陽,泄肺之陰等句,亦大有語病,不可不辨。試為改之曰:人參產於高麗,氣味甘溫,能補肺陽,能傷肺陰,肺氣虛寒,宜此補之,肺有鬱熱,則反傷肺,更易數字,而其意瞭然。蓋其所謂寒者,意在虛寒,故宜於甘溫之高麗參,必非謂外感之寒邪;而其所謂火者,則雖是虛火,固亦非高麗參之甘溫所宜。繆仲淳《經疏》亦謂不利於肺家有熱,咳嗽吐血、衄血內熱,骨蒸勞瘵,陰虛火動之候,即海藏、節齋之同調也。 喻嘉言謂:傷寒有宜用人參者,發汗時元氣大旺,則外邪乘勢而出。若元氣素弱之人,藥雖外行,氣從中餒;輕者半出不出,留連致困,重者隨元氣縮入,發熱無休。所以虛弱者,必用人參入表藥中,使其得力,一湧而出,非補養之意。古今諸方,表汗有參蘇飲、敗毒散,和解有小柴胡湯,解熱有白虎加人參湯、竹葉石膏湯,攻下有黃龍湯,皆以人參領藥力深入驅邪,即熱退神清云云(辨而且博,誰敢謂其不是,但壽頤謂此皆為身軀強壯者言之。病邪本深,體力又偉,非得人參之大力者駕馭其間,則藥力不及病所,即能勝病,而亦不能驅邪使出。古人治病方多用參、草,原欲藉其大力,負之而趨,則收一鼓盪平之效。而三吳之人,體質本薄,外邪所感,亦不待深入而病已作,昔人每謂江南無真傷寒病,亦是此旨,所以吾吳醫藥,悉趨輕清一路,本非僅為人之柔脆者立法,亦以邪之中人,未嘗深入故也。是則嘉言之論,誠有未可以輕試於吾吳者,而吾邦之外感方中,初無待於人參、甘草,以為扶正托邪計者,亦未始非持之有故矣)。 參鬚 [發明]參鬚之名,古所未聞,而張氏《逢原》、吳氏《從新》皆載之,即遼參、高麗參之細枝。蓋參價漸貴,遂今細微之物,亦供世用。《從新》又有太子參之名,則即參中之細小者,具體而微,亦與參鬚同類。論其質地,本與人參無所同異,但遼產、高麗產,一清一溫,亦當分別主治,方不貽誤。其為參之餘體,力量薄弱,初不待言,其較巨者,形如北沙參、如懷牛膝,猶有功用可言,若其末尾,則如絲如發,幾於氣味俱無,何能呈效,惟生津止渴,微有養液之用耳。吳氏謂參條能橫行手臂,指臂無力者,服之有效,則本是旁枝,宜其力能旁達。張氏謂參鬚治胃虛嘔逆、咳嗽失血等症亦效,惟久利滑泄,崩中下血等症,每至增劇,則以須是末尾,性專下達,故上逆之病,得其下行而順,若下泄之病,則中氣下陷而增困矣。今人每以參值綦巨,常用細枝及須代之,務須識得此意,方不貽實實虛虛之消。若陰虛火升,肝膽之陽上熾,用此潛陽降火,尤為相宜。 參蘆 [發明]蘆是參之蒂,部位在上,力能上行,古人以為虛人湧吐膈上痰飲之用。張石頑亦謂其性升,而於補中寓瀉,屢有效驗。又謂能治瀉利膿血、崩帶精滑等症,惟氣虛火炎,喘嘔嗽血者忌之,則上逆之病,惡其升騰耳。 壽頤按:凡泄瀉日久,陽氣下陷,用參蘆加入應用藥中,頗有功效;若滯下膿血,而濕熱未清,則不可升也。 參葉 [發明]參葉本不入藥,惟吳氏《從新》收之,乃謂大苦大寒,損氣敗血,其性與參相反,太不近理。而趙恕軒《本草綱目拾遺》則謂其清香微甘,清肺生津,止渴,力能行於皮毛,性帶表散,養胃陰,祛暑氣,降虛火,以代茶用,為醉後解酲第一。以理推之,趙氏之說為是。 潞黨參 [發明]黨參之名,初不見於古書,僅於張氏之《逢原》、吳氏之《從新》,及趙氏之《拾遺》見之。今則南北通行,凡醫藥中應用人參者,幾於無不用此,則以價值尚廉,而功用堪信耳。惟市肆中亦有數種,以西黨參為最佳,枝不必其巨,但以近蘆處橫紋縝密者為真;皮肉不必其白,但取其柔潤不枯,生嚼之,甘味極濃而多脂膏,無渣滓者為上。其他稱潞黨者,尚有數種,皆遠不逮也。力能補脾養胃,潤肺生津,健運中氣,本與人參不甚相遠。其尤可貴者,則健脾運而不燥,滋胃陰而不滯,潤肺而不犯寒涼,養血而不偏滋膩,鼓舞清陽,振動中氣,而無剛燥之弊,是稟坤土中正之氣,柔順之德,而無偏無害者。且較諸遼參之力量厚重,而少偏於陰柔;高麗參之氣味雄壯,而微嫌於剛烈者,尤為得中和之正,宜乎五臟交受其養,而無往不宜也。特力量較為薄弱,不能持久,凡病後元虛,每服二三錢,止足振動其一日之神氣,則信乎和平中正之規模,亦有不耐悠久者。然補助中州而潤澤四隅,與坤土合德,亦可謂至德也已。故凡古今成方之所用人參,無不可以潞黨參當之,即凡百證治之應用人參者,亦無不可以潞黨參投之。不僅取其惠而不費,可以節用而隱為斯民造福,即論其功德及人,亦較彼遼參之價值連城者,又何嘗多讓,不謂張氏《逢原》、吳氏《從新》既取之,而所用不足以盡其所長,殆猶未免皮相之見耶。 西洋參 [發明]西洋參產於美洲,本非中土所有,是以古書無此。惟吳氏《從新》、趙氏《拾遺》收之,均稱其有補肺之功。然其味甚昔,其性必寒,聞彼中並不視為藥品,惟吾國人震於參之美名,競相爭購,價值日貴,而贗鼎亦日多。然其真者,亦不過苦寒泄火之品,惟肺胃有火,口燥咽乾者,頗有捷效,雖似有生津止渴之功,其實仍以泄熱見長,而清養肺胃,尚是因其降火而加之美名,是以胃弱津枯而不因於實熱者,已嫌其伐生生之氣,所謂補肺,亦可想見。吾國所產清熱潤燥之藥甚多,又何必侈談域外之奇,然耳食者猶必以服食貴价自誇,甚至畏其苦寒,則用龍眼肉拌蒸,以為制勝之術,斯又矯揉造作,自詡神奇,亦殊覺其多此一舉也。 東洋參 [發明]東洋參之名,趙氏《拾遺》有之,然所言形色與今不類。今之所謂東洋參者,其形與高麗參甚似,惟色較淡,質較松,味亦較薄。蓋東瀛之人,因吾國人頗嗜遼參,因取其種子,移植彼土,故價值較廉。然土宜既殊,性質遂異,已含有東方溫升氣象,是以形質鬆浮,而苦味亦淡,說者謂其寒性變為溫和,故遇有肺胃虛寒,而津液枯槁者,以此代遼參之用,然氣味薄弱,更不如潞黨參之有力也。 沙參 《本經》:「味苦,微寒。主血積,驚氣,除寒熱,補中,益肺氣。」 《別錄》:「療胸痹,心腹痛,結熱邪氣,頭痛,皮間邪熱,安五臟。」 [正義] 沙參,稟秋收之氣,色白而堅實,味苦而性寒。《本經》主血積者,蓋指肺胃鬱熱而血瘀之積,沙參清其熱,則血自調,非能宣通積滯之血也。主驚氣者,則心陽偏熾,而神不安宅,苦能清心,寒能勝熱之效也。除寒熱者,指肺胃鬱熱,而營衛不和之寒熱言之,非外感之寒熱。胸中有熱,則中氣不和,能清其熱,則曰補中,瀉其邪即所以培其本。益肺氣者,肺喜清肅,最畏熱邪,苦寒除熱,即是益肺之氣,況沙參色白而堅,氣味輕清,本是肺家正將耶。 《別錄》療胸痹、心腹痛,是指熱氣鬱結之痹痛,正與痰飲寒氣之胸痹、心腹痛相反,故申言之曰結熱邪氣。頭痛,則氣火上升之痛。皮間邪熱,則清肺即是清皮膚之熱。安五臟者,邪熱清而五臟自安。蓋沙參之功,純以清熱見長,惟氣清而輕,雖曰苦寒,尚無泄降傷中之弊,斯其所以可貴,而《本經》列之於上品也。 [廣義] 景岳:主清肺涼肝,滋養血脈,散風熱癢瘙,頭面腫痛。 時珍:主肺火,久咳肺痿。 石頑謂:泄肺氣之熱,喘嗽氣壅,小便赤澀不利。 壽頤按:石頑此條須作一氣讀,蓋喘壅而溲赤澀,為肺熱鬱窒之候,沙參清其肺,則上竅開而下竅亦利,非泛指痰飲之喘嗽氣壅,千里毫釐,最宜明辨。 《衛生方》:治肺熱咳嗽,沙參一味煎服。《肘後方》治卒然疝氣,腹痛如絞,自汗欲死,沙參為末,酒服立瘥。《證治要訣》治婦人白帶,沙參為末,米飲服之。 石頑謂:肺氣清則木邪散,故疝可解而帶可止。 徐洄溪謂:沙參為肺家氣分中理血之藥,疏通而不燥,潤澤而不滯,血阻於肺者,非此不能清云云(則凡肺氣燥結,乾咳失血者宜之。凡盛夏時陰虛之體,及小兒陰液未充,外受炎暑,熱傷元氣之證(俗謂之疰夏),惟沙參清而不膩滋養肺胃,生津潤燥,最為無弊)。 [正訛]沙參之味,《本經》謂之苦,王海藏以為微苦,至景岳則改作微甘,石頑則作甘淡。其實雖不甚苦,而寒性獨著,體質輕清,氣味俱薄,具有輕揚上浮之性,故專主上焦,而色白屬肺,則專走肺家。《本經》稱其益肺氣者,去其邪熱,即所以益其正氣,本非補益之正義,而後人竟誤認為補肺專藥,以潔古、海藏之賢明,而猶(注:猶下疑脫「有」字)代人參補五臟之陰之說,則吳遵程之所謂專補肺陰,洵非倡議。不知肺有餘熱,清之固宜,而肺氣不足,清之已謬,乃晚近庸夫,每遇虛人咳嗽,不問有邪無邪,有痰無痰,率以沙參、麥冬、玉竹、知母等寒涼膩滯之品,龐雜亂投,自謂可以補肺,以致膠結濁垢,泄化無門,遂以製造癆瘵之根蒂,而不可救藥。葉氏之醫案,費氏之《醫醇》,鼎鼎大名,猶犯此禁,無惑乎庸耳俗目,日操殺人之筆而毫不覺悟。雖曰沙參輕清,尚不至如蕤、麥、知母之膩滯,然寒性頗盛,肺無熱邪,亦足以暗戕生機而釀寒變,繆仲淳僅禁用於肺寒咳嗽,猶嫌其疏而未密耳。 李瀕湖《綱目》以沙參主肺痿,亦取其補肺也。若申言之,則肺癰肺痿,證情近似,而一實一虛,大相反背:癰者壅塞,本是實熱,急須清泄,不嫌寒涼;痿者萎敗,已是虛怯,所宜扶持,豈容寒苦。惟肺痿之候,固多咳嗆濃痰,虛火猶熾,則沙參清熱而不膩,猶為相宜。 繆氏《經疏》,沙參、天冬、麥冬、百部、五味子、桑白皮,治肺痿肺熱,又沙參、貝母、枇杷葉、瓜蔞、甘草、桑白皮、百部、天冬、款冬花治久嗽。 壽頤按:肺痿一方,補肺清熱,於虛熱之肺痿甚宜。然若咳吐痰多,則二冬、五味,皆在禁例,非可浪用。若久嗽一方,則惟虛熱肺燥者可用,而痰濁未淆(注:淆,疑為「清」誤植)者,已為大戒,設或更挾外邪,則陰柔滋膩,降氣戀邪,又釀造癆瘵之不二法門矣。 南沙參 [發明]沙參,古無南北之別,石頑《逢原》始言沙參有南北二種。北省質堅性寒,南者質松力薄。趙氏《綱目拾遺》引《藥性考》謂南沙參形粗,似黨參而硬,味苦性涼,清胃,瀉火解毒,止嗽寧肺。 壽頤按:今市肆中北沙參堅實而瘦,甫沙參空松而肥,皆微甘微苦,氣味輕清,而富脂液,故專主上焦,清肺胃之熱,養肺胃之陰,性情功用,無甚區別。必謂北產性寒,南產不寒,似亦拘執成見,趙氏所引止嗽寧肺,亦主肺熱作嗽而言,非泛治痰飲之寒嗽。吳氏《從新》謂南沙參形稍瘦小,則非今日市廛中物矣。 薺尼 《別錄》:「味甘,寒,無毒。解百藥毒。」 [正義]《本經》以薺尼為桔梗之別名;李瀕湖以為一類二種,桔梗苦而薺尼甘,故《綱目》於薺尼條中,竟謂之甜桔梗。古人以為解毒神品,《肘後方》謂薺尼汁濃飲一升,一藥而兼解眾毒;《千金》以治強中消渴;《大明》稱其殺蠱毒,治蛇蟲咬,熱狂溫病;瀕湖又謂尼寒而利肺,甘而解毒,良品也,而世不知用,惜哉。 桔梗 《本經》:「味辛,微溫。主胸脅痛如刀刺,腹滿腸鳴幽幽,驚恐,悖氣。」 《別錄》:「利五臟腸胃,補血氣,除寒熱,風痹,溫中消穀,療咽喉痛,下蠱毒。」 [正義]桔梗氣味,《本經》止作味辛,微溫,《別錄》乃加苦字,而曰有小毒。各本多作味辛、苦,微溫,有小毒者,《本經》、《別錄》久已合而不分也。味辛而氣溫,故所主皆宣泄散寒之用。胸脅痛如刀刺者,即氣滯寒凝,或飲邪阻塞之胸痹證,桔梗辛溫,宣通陽氣,故能通痹止痛。腹滿腸鳴,皆寒滯中下,脾陽不振;驚恐悖氣,則寒凌於上,心陽不宣,而桔梗皆能治之,則固振動陽氣,疏通郁窒,合上、中、下三焦而統治之要藥也。 《別錄》利五臟腸胃,即是宣通之功。補血氣者,辛溫之性,能活血行氣,通行百脈,即補血補氣之義。除寒熱者,鼓舞陽氣,而邪自消除也。風痹,皆氣血凝滯之候,通而行之,痹痛亦已。則桔梗溫通之功,又不獨內行於五臟六腑,而並能外達於孔竅肌膚。試合《本經》、《別錄》而研究其功用,可知辛溫通利之效甚大也。溫中消穀,又宣通陽氣之餘義;療咽痛者,蓋即仲景治少陰咽痛之意,辛溫能通少陰之結氣,非泛指溫熱上擾之咽痛。下蠱毒者,則取其宣泄之力耳。 [廣義]仲景:三物白散,治寒實結胸。 壽頤按:此不獨以巴豆溫中祛寒而破堅積,亦以桔梗助其辛溫開泄也。 又:甘草桔梗湯,治肺癰吐膿。 壽頤按:此亦以桔梗之辛溫,開泄排膿也。 又:甘草桔梗湯,治少陰證二三日咽痛。 壽頤按:此方本以桔梗之辛溫,開少陰之結氣,乃後人竟以通治咽喉口舌諸病,則止知仲景之治咽痛,而略過少陰二字,殆非仲景本意。至宋時又以甘桔加荊芥、防風、連翹,而易名為如聖湯,治風熱咽痛,則荊防疏其風,連翹泄其熱,而以桔梗開其結,意亦猶是。但火邪若盛,則辛散之品,究非所宜。 甄權:治下痢,破血積,消痰涎,去肺熱氣促咳逆,除腹中冷痛。 《日華》:主心腹脹痛,破癥瘕、肺癰。 潔古:除胸膈間滯氣,通鼻塞。 成無己謂其辛散而苦泄,用以下氣。 東垣謂其利胸膈咽喉氣壅及痛,破氣滯積塊,治寒嘔。 張石頑謂其能開發腠理,與羌、獨、柴胡、芎、蘇等,同為解表藥。 丹溪謂:痢疾腹痛,乃肺金之氣鬱在大腸,宜以苦桔梗開提之,使血氣疏通,然後乃用痢藥。 壽頤按:桔梗宣通,以主痢疾腹痛,其效頗捷。但所謂肺氣鬱於大腸,立論迂遠,是乃為潔古上升之說所愚,何不曰肝脾之氣,窒塞不通,先宜宣利其氣機之為直捷爽快乎。 [正訛]桔梗功用,諸家所述皆溫通宣泄,無論上焦下焦結滯之病,一例通治。獨張潔古謂其為諸藥之舟楫,載以上行,至胸中最高之分,諸藥中有此一物,則不能下沉云云。繆仲淳和之,謂其性陽而上升,凡病氣逆上升者弗用,及下焦藥中弗入此味。張景岳之《本草正》,又大暢其旨,謂專用降劑,此物不宜同用,壽頤按:此說,不知易老從何處悟入。《本經》、《別錄》皆無此意,殆誤認仲景、《千金》甘桔諸方,或治咽痛喉痹,或治肺癰喘咳,皆主上焦之病而云然。然試觀《本草經》主腹滿腸鳴,《別錄》下蠱毒,豈無下行之用?張隱菴辨之,謂桔梗氣分之藥,上中下皆可治,斥潔古為杜撰。然潔古、景岳之說,今尚盛行於時,遂令通達三焦,宣陽行氣之功,不復信用於世,易老誤人,正是不淺。 丹溪之言曰:乾咳嗽乃痰火之邪,郁在肺中,宜苦桔梗以開提之。 壽頤按:桔梗辛溫,以治火鬱,未能熨貼,但輕用之以為嚮導,尚無大弊。 石頑謂:痘疹尚下部不能起發,大忌桔梗;陰虛久嗽,不宜用,皆以其疏泄陽氣也。 仲景甘桔湯,本治少陰咽痛,而後人乃以此方統治一切風熱實火咽痛,多未見其效者,則抹卻少陰一層之過也。且自易老獨創桔梗上升之議、仲淳、景岳、石頑諸子靡然宗之,而猶認定其為咽痛專藥,就使桔梗果屬升提,則凡風熱、實火諸喉咽病,正是火勢上壅之候,更與溫升,寧不抱薪救火,而益張其焰?奈何庸俗之流,猶昧然盲從,而執定甘桔為咽痛之普通藥劑耶。 白朮 《本經》:「術:味苦,溫。主風寒濕痹,死肌痙疸,止汗、除熱,消食,作煎餌。」 《別錄》:「味苦、甘。主大風,風眩頭痛,目淚出,消痰水,逐皮間風水結腫,除心下結滿,及霍亂吐下不止,利腰臍間血,益津液,暖胃,消穀,嗜食。」 [考證]《本草經》及《別錄》,皆稱術而無蒼白之分,陶氏弘景及宋之蘇頌,皆言術以茅山為勝,似今之所謂茅山蒼朮,亦即古之所謂術也。然弘景又別有赤朮之名,謂其苦而多膏,又似梁時已有蒼朮一種。今按《本經》主治,詳其功用,頗似今之茅朮,惟白朮健脾化濕,其力亦同。至《名醫別錄》又言味苦、甘,增一甘字,則明是白朮;李瀕湖以《本經》、《別錄》之文,兩繫於白朮、蒼朮二條,而隱菴因之,真駢拇矣。 [正義]白朮,氣味芳香,苦甘而溫。稟坤土中和之性,故專主脾胃,以補土勝濕見長。溫能勝寒,燥能驅濕,而芳香之氣,能通脈絡,走肌肉,故專風寒濕痹,而治死肌。風濕著於關節,則痙而強直;脾家濕熱鬱蒸,則發為黃疸;術能勝濕而芳香宣絡,故主痙、疸。自汗亦脾家之濕熱,術燥其濕,則汗自止。除熱者,除脾虛之發熱也。消食者,濕除而脾運自健也。特提出作煎餌一層,則以其豐於脂膏;故宜於煎劑;陳修園謂:後人土拌炒燥,大夫《經》旨者也。《別錄》主大風,蓋亦指風濕言之,芳香善走,而主肌肉,故大風可除。風眩,頭痛,目淚,有濕盛而濁氣上蒙者,亦有中虛而清陽不布者,術能除痰勝濕,補中升清,斯眩痛可止,目淚可除,非肝火上浮之目眩、頭痛、流淚也。消痰逐水,退痛除滿,皆勝濕健脾之效。霍亂吐利,亦指脾有寒濕之證,乃宜於術。利腰臍間血,亦芳香之氣,可以流利氣血之運行,即《本經》主死肌之意。益津液者,術本富於脂膏也。暖胃消穀嗜食,無一非芳香醒脾,溫養健運之功耳。 [廣義]甄權:主心腹脹滿、腹中冷痛;《日華》:治冷氣痃癖,婦人冷癥瘕;海藏:治脘痛(皆溫養脾胃,芳香行氣之功,此理中湯所以為不祧之祖也)。甄權:止嘔逆,《日華》:主反胃□□(皆胃氣虛寒為病,正與濕熱痰飲之嘔吐相反,術溫而燥,醒脾安胃,故能定嘔)。 潔古:主四肢困倦,嗜臥不思食,消足脛濕腫,王海藏主身體重,皆燥濕健脾,宜用蒼朮。 石頑謂:生用則除濕益燥,消痰利水,治濕痹死肌;制熟則和中補氣,止渴生津,止汗,除熱進食,得參、苓大補中氣,得枳、橘健運飲食。 張隱菴謂:脾喜燥而惡濕,喜溫而惡寒,然土必有濕氣,始能灌溉四旁,過燥則不能運化,為脾約之病,白朮多脂,性雖燥而能潤,溫而能和。 靈胎謂:白朮氣香而性溫,味苦而甘,皆屬於上,故宜補脾土,而其氣甚烈,芳香四達,故又能達於經脈肌膚,不專於補中。 [發明]術之功用,自唐宋以前,止言其燥濕逐水,所謂暖胃消食,亦燥能健脾醒胃也。蓋其氣甚烈,故能振動脾陽,而又疏通經絡,然又最富脂膏,故雖苦溫能燥,而亦滋津液,且以氣勝者,流行迅利,本能致津液通氣也。唐宋以後,皆以為補益脾胃,其旨即從此出。 壽頤謂:白朮、蒼朮,在古不分,而今已各別,則凡古人所稱燥濕逐水之用,今必以茅山蒼朮當之;其補益脾胃,則宜用白朮;蓋今之所謂冬白朮者,質潤而氣香,健運脾陽,滋養胃陰之力不小,且其氣既盛,不致呆守滿中,允為健脾益胃之專劑矣。 [禁忌]仲景理中丸:臍上築築,腎氣動也,欲作奔豚,去白朮而加桂四兩。 壽頤按:此以腎氣上奔,而術以氣勝,恐增其升也。又吐多去朮,亦即此意。 [正訛]東垣謂:白朮主安胎。蓋謂妊娠養胎,依賴脾土,術能健胃故耳。乃後人竟一例盲從,不論何種醫書,皆止言白朮安胎,而不詳其理,頗似安胎一事,但用白朮一味,可竟全功,而於體質之虛實,病情之寒熱,不妨一概不問,有是理乎? 丹溪謂:白朮無汗能發,有汗能止。 壽頤按:白朮補中,雖以氣勝,不可謂之發汗,惟蒼朮則辛烈開腠,能發濕家之汗耳。 繆仲淳引劉涓子《癰疽論》謂:潰瘍忌白朮,以其燥腎閉氣,故能生膿作痛。張石頑亦採其說。不知術能補益,潰瘍毒盛,誠非所宜,若潰後元虛,非補脾胃,何以收效,參、地、朮、耆,皆補虛要藥,豈可不問虛實,而一概抹煞之耶。 繆氏又謂:術以氣勝,除邪之功巨,補陰之效虧,凡陰虛血少燥渴,及精不足,便閉滯下者,忌之。繆氏之意蓋謂其氣味燥烈,故有耗陰爍精等弊,愚謂術本多脂,萬無傷陰之慮,仲淳臆說,妄不可聽。 於潛術 [發明]術之種類不一,古今以於潛產者為上品。然真是野生者,不可多得,今市肆之所謂於朮,皆江西萍鄉產也,人力培植,較之尋常白朮,氣稍和平,質稍柔潤,以補脾胃,頗合沖和之性。 徽歙術 [發明]今安徽有野術一種,非市肆所有,乃土人四出尋覓而得者,氣味芳香異常而不燥烈,中有硃砂點甚多,雖藏之極燥,而剖之則朱點皆是硃色之油,最是上品。以入煎劑,清芬之氣,繚繞一室,令人鐃(注:當是「饞」之誤)涎欲滴,補脾醒胃,大有奇功,非尋常之冬白朮、萍鄉術所能望見項背者也。 蒼朮 [廣義]陶弘景:除惡氣,弭災沴。 《日華》:主痃癖氣塊,冷氣癥瘕,山嵐瘴氣。 東垣:除濕發汗,健脾安胃,為治痿要藥。 丹溪:總解諸郁。 瀕湖:主濕痰留飲,或為窠囊,及脾濕下流,濁淋帶下。 [發明]蒼朮,氣味雄厚,較白朮愈猛,為徹上徹下,燥濕而宣化痰飲。芳香闢穢,勝四時不正之氣,故時疫之病多用之,最能驅除穢濁惡氣,陰霾之域,久曠之屋,宜焚此物而後居人,亦此意也。凡濕困脾陽,倦怠嗜臥,肢體痠軟,胸膈滿悶,甚至䐜脹而舌濁厚膩者,非茅朮芳香猛烈,不能開泄,而痰飲瀰漫,亦非此不化。夏秋之交,暑濕交蒸,濕溫病寒熱頭脹如裹,或胸痞嘔惡,皆須茅朮、藿香、佩蘭葉等香燥醒脾,其應如響。而脾家郁濕,或為䐜脹,或為腫滿,或為瀉泄瘧利,或下流而足重胕腫,或積滯而二便不利,及濕熱鬱蒸,發為瘡瘍流注,或寒濕互結,發為陰疽痠痛,但有舌苔白垢濁膩見證,茅朮一味,最為必需之品。是合內外各病,皆有大用者,而庸俗每畏其燥烈而不敢用,亦只見其識證不清耳。蒼朮本以產茅山者為佳,故有茅朮之名,氣味濃厚,其力尤弘,今所通用,皆茅朮也。 黃耆(注:附黃耆莖葉,黃耆皮) 《本經》:「味甘,微溫。主癰疽久敗創(創,今作瘡),排膿止痛,大風癩疾,五痔鼠瘻,補虛,小兒百病。」 《別錄》:「婦人子臟風邪氣,逐五臟間惡血,補丈夫虛損,五勞羸瘦,止渴,腹痛,泄利,益氣,利陰氣。其莖葉,療渴,及筋攣,癰腫疽瘡。」 [正義]黃耆,甘溫補氣,稟升發之性,專走表分而固皮毛,《本草經》所主,多皮膚肌肉之病。癰疽久敗,則表虛而肌肉敗壞,耆能固表,則補其久敗之虛。而排膿止痛,大風癩疾,亦皮膚肌肉久敗之病,培養其在表之氣血,則正氣旺而邪自可除。五痔者,中氣之下陷也,耆有升發之力,則舉其陷而有餘。然濕火盛者,弗誤與也。鼠瘻,即瘰癧,亦綿延久敗之瘡瘍,虛則補之,耆之用也。若暴病痰火凝結,則亦非其治矣。 陳修園謂:瘰癧乃少陽膽經、三焦經之鬱結,耆稟少陽之氣化,能使少陽生氣條達,故能解散其鬱。修園又謂:《本經》補虛二字,乃總結上文諸證之久而致虛者,耆能補之,非泛言其為補益之品。然壽頤則謂耆固補虛之品,即以為泛指諸虛,亦無不可。其主小兒百病者,溫和滋長之性,固最宜於兒童之發育生長也。 《別錄》主婦人子臟風邪氣者,乃中氣之不振,補益中氣,則邪氣自除。且氣行則血行,溫養而運行之,斯五臟間之惡血自去。補虛損、五勞羸瘦,皆益氣溫養之功。且甘能益法液,溫和則潤澤,而耆稟升舉之性,助其脾胃津液,斯口渴自止。腹痛泄利,皆中氣不舉,清陽下陷之候,甘溫益氣,則痛利自已。利陰氣者,陽氣運而陰血自充也。莖葉療渴,亦升清滋液之功;治筋攣者,亦惟稟溫和之性者,斯能有宣通脈絡之力也。其治癰腫疽瘡,則莖葉自有外行旁達之性,乃能疏通氣血,而消腫化壅,與根之偏於補益者,固自有別耳。 [廣義]《日華》:主腸風下血,帶下崩中(皆中氣下陷之候,故宜升而舉之)。 又:主赤白痢(則必久痢之氣虛者,方可用之,而濕熱未清,不可妄試也)。 潔古:治虛勞自汗盜汗(則溫養元氣,固護膚表之功)。又稱其補肺氣(亦肺虛補母之義,實脾土而且能升清氣也)。又謂其退肌熱(則脾虛之發熱,甘以補脾而助元氣,斯肌熱可除,所謂甘溫退大熱者是矣)。 景岳謂:黃耆氣味俱輕,專於氣分而達表。 徐洄溪謂:耆之皮最厚,故補益皮肉,為外科生肌長肉之聖藥。 壽頤謂:此惟潰久元虛者宜之,毒未清腫未消者弗用。 陳修園謂:當歸六黃湯,寒以除熱,熱除則汗止;耆附湯,溫以回陽,陽回則汗止;玉屏風散,散以驅風,風散則汗止。諸方皆藉黃(注:黃字後當脫「耆」字)走表之力,領諸藥達於表分而止汗,非黃耆之自能止汗也。諸家有生用發汗,炒用止汗之說,皆誤。 [發明]黃耆,具春令升發之性,味甘,氣溫,色黃,皆得中和之正,故能補益中土,溫養脾胃,凡中氣不振,脾土虛弱,清氣下陷者最宜。其皮味濃質厚,力量皆在皮中,故能直達人之膚表肌肉,固護衛陽,充實表分,是其專長,所以表虛諸病,最為神劑。但升舉有餘,偏於陽分,氣虛陽虛者,宜升宜提,而陰虛火擾者宜禁,若肝腎不足,不可誤與升陽,伐其根本。故凡飢飽勞役,脾陽下陷,氣怯神疲者,及瘧久脾虛,清氣不升,寒熱不止者,授以東垣之補中益氣湯,無不捷效,正以黃耆為參朮之佐,而又得升柴以升舉之,則脾陽復辟,而中州之大氣斡旋矣。 [正訛]黃耆為固表主藥,甘溫之性,專走肌肉皮膚。《本草經》主癰疽久敗瘡,排膿止痛,明謂其專治癰疽之久敗者,則排膿止痛。蓋久敗之潰瘍,肌肉久壞,膿水頻仍,表氣大虛,黃耆益氣固表,以療其虛,斯能排膿止痛耳。張隱菴亦謂癰疽日久,正氣衰微,故為久敗,乃後人習焉不察,誤認為通治癰疽,置久敗二字於不問。張潔古則稱其內托陰疽,為瘡家聖藥;繆仲淳則稱其治小兒胎毒瘡癤;張景岳則稱其生者可治癰疽;張石頑則稱其托已潰瘡瘍。餘子碌碌,無不節取《本經》排膿止痛四字,泛指為瘡家必用之藥,所以庸俗之書,治瘡各方,類皆不問虛實,插入黃耆一味,自謂能讀《本草經》,而富貴家亦喜其堂皇冠冕,信之不疑,不知毒勢方張,而用實表之藥為虎傅翼,適以愈張其焰,則腫瘍難消,潰瘍毒熾,排膿適以生膿,止痛乃以增痛,皆誤讀《本經》之咎矣。潔古所謂內托陰疽,注重陰證,猶可說也,然堅腫而實其表,亦以助邪,終屬非法。且「瘡家聖藥」四字,即為後人沿訛襲謬之根。而繆氏《經疏》,竟謂其治小兒胎毒瘡癤,則皆熱毒濕火之病,而投甘溫固表,直是抱薪救火,誤讀古書,抑何至於此極。景岳、石頑皆高明之士,所論藥物,皆有經驗,而猶仍斯訛謬,又何怪庸耳俗目之人云亦云,胡蘆依樣耶?壽頤於瘍科一門,具有師承,凡在腫瘍及潰瘍之毒勢未清者,概不浪投補劑,以取悅富貴之家。惟潰久元虛,或虛寒之體,始以四君、六君、保元、歸脾等方,隨宜擇用,非矯異於庸俗也,亦證情之不容不爾者耳。敢揭而出之,為世之治瘍者告,俾知《本草經》固未嘗不可信,特不可為誤讀古書者所惑,庶幾令病人少受痛楚,亦治醫者之陰德也。白朮條中,昔人曾有潰瘍忌用之說,以其能生膿作痛耳,張石頑亦信之,試問同是補益肌肉之品,何以一忌一宜,大相刺謬如此?豈有術之補脾,必生膿作痛,而耆之固表,反有消膿止痛之理?則後先虛實,不知辨別,而混為一例之過也。須知藥之治病,全在用之得當,同此一病,而前後之虛實不同,斯攻補即當異治,若但執一病名,而不問虛實,不問寒熱,泛泛然號於眾曰:某藥為宜,某藥為忌,豈理也哉! 甄權主虛喘腎衰,蓋誤認其補氣之過也。要之升舉之品,正與喘證之氣逆上壅相反,且腎衰作喘,本是氣虛不攝,陰火上衝,攝納歸元,猶恐不及,乃復舉而升之,則根本既搖,而速之蹶矣。此東垣之補中益氣湯,所以最不宜於肝腎之虛也。 張潔古謂其瀉肺火,蓋指氣虛發熱言之。虛陽不藏,面赤發熱,有似肺家之火,則耆之補脾益氣,能退大熱,若火熱刑金,而妄投補益,則謬矣。 東垣謂防風能制黃耆,而耆得防風,其功愈大,云云。 壽頤謂:既以制之,而反能張大其功,自盾自矛,最為可笑。蓋既惑於昔人相制之謬說,而又無解於許胤宗之以黃耆防風湯薰愈柳太后中風口噤之病,乃欲申一說以解其紛,而不悟適以造成怪誕支離之弊。蓋防風、黃耆均是行表之藥,道合志同,何云相制?胤宗之法,自有巧思,不意東垣倡此奇談,殊為可駭,要知徒逞臆見,毫不足徵,後學萬弗泥此,庶不汩沒性靈,窒塞智慧。且中風而口噤不語,最多氣升痰升,內因之病,防風表藥,直是鴆毒,古人多作外風治療,皆是誤認,所以古之治案,多難盡信。許氏此案,見《舊唐書》本傳,治法新穎,獨闢蹊徑,如謂果能取效,恐亦未必,蓋史乘中所載醫家治驗,大都意想之辭,試為細核醫藥理法,多難符合,良由秉筆者傳聞得之,而文人又皆不知醫理,則人云亦云,但知其新奇可喜,又安能辨得病理之確當與否,子長之《扁鵲倉公傳》尚多不可索解,更何論范曄、陳壽以下(如《華佗傳》等皆是)。況乎中風一證,卒僕昏迷,本非外受之風,《素問》謂是血菀於上,名以薄厥,又謂氣血交併於上,名以大厥,今西醫謂之血沖腦經,皆不可妄用風藥。壽頤編有《中風斠詮》三卷,專論此病,以實驗為主,一洗古書辛散溫藥之弊。胤宗此案,果是外風,則不服而薰,已覺有意矜奇,效否亦殊難必;若是內因,則為害必甚,雖入正史,壽頤終不敢深信,而東垣黃耆之說,更是匪夷所思,出乎情理之外。 潔古有黃耆無汗發之,有汗止之一說,而後人之編本草者,多循例照錄無汗能發、有汗能止兩句,幾以此物為發汗、止汗專藥,亦知二者之功甩,一散一收,正如冰炭之相反而不相合,天下安有一物而具有水火兩性之理?黃耆之效力如此,寧非絕大怪異。抑知耆能達表,而補益衛陽,明系固表之藥,何以能發汗奏績,惟其衛分充溢,而陽氣流通,固亦有時而微汗津津者,潔古意中,固自有說,然約而舉之,則非立言之體矣。 玉竹 《本經》:「女萎:味甘、平。主中風暴熱,不能動搖,跌筋結肉,諸不足。」 《別錄》:「萎蕤,主心腹結氣,虛熱,濕毒腰痛,莖中寒,及目痛眥爛,淚出。一名玉竹。」 [考證]玉竹,古者作葳蕤;《爾雅》作委萎;惟《本草經》則作女萎;《太平御覽》引《吳普本草》:女萎一名威蕤,一名玉竹;李瀕湖謂女萎,即《爾雅》委萎之訛。 [正義]玉竹,味甘多脂,為清熱滋潤之品。《本經》主中風暴熱,不能動搖,是甘寒清熱,柔潤息風之功效。《千金》葳蕤湯主風溫自汗即本斯旨。跌筋結肉,蓋灼熱傷陰,而筋肉拘攣之證,寒勝熱,潤除燥,所以主之。然「跌筋」二字,甚不可解,則古人傳寫容有訛誤,讀古書者,以意逆之,自能得其會通,正不必拘泥字面,反多窒礙。「諸不足」三字,張隱菴謂,申明以上諸證,皆屬津液不足,最是確論,蓋玉竹陰柔膩滯,必非能治諸虛不足之藥,而淺者泥之過矣。 《別錄》主心腹結氣,亦指燥熱之證,非痰濕凝結所宜。主虛熱,則陰柔養液之功;主目痛、眥爛、淚出,則息風退熱之力;其治腰痛者,蓋指腎經燥熱,陰液不充之病,非虛寒腰痛可比。惟濕毒及莖中寒兩條,顯與玉竹之柔潤不合,疑有誤字,不敢強作解人,自欺欺世。 瀕湖《綱目》引《別錄》委蛇一條,附入萎蕤之下,云味甘平,主消渴少氣。瀕湖謂亦似萎蕤,頤按:委蛇、萎蕤,古音本近,而主消渴少氣,則潤以益津,正是葳蕤之功,姑附於此。 [廣義]甄權:主時疾寒熱。《日華》:主天行熱狂。瀕湖:主風溫灼熱(即《本經》主中風暴熱之意。但火熾盛者宜之,而表寒未已,或挾痰涎,及胸膈窒塞者,均在禁例)。 《日華》:除煩悶,止消渴,潤心肺。皆甘寒滋液之用也。煩悶者,煩熱之悶,與痰壅氣窒之悶,證情近似,而治法天淵,學者須於此等同病異源之處詳細辨明,方不貽人殃禍。 弘景謂服諸石人不調和者,煮汁飲之。《聖惠方》治乳石發熱。則古人喜服燥熱石藥,以為補品,故古書多有解石藥毒之方,而玉竹能解此毒,其寒可知。 [發明]玉竹,味甘多脂,柔潤之品,本草雖不言其寒,然所治皆燥熱之病,其寒何如。古人以治風熱,蓋柔潤能息風耳,陰寒之質,非能治外來之風邪。凡熱邪燔灼,火盛生風之病最宜,今惟以治肺胃燥熱、津液枯涸、口渴咽乾等證,而胃火熾盛、燥渴消穀、多食易飢者,尤有捷效。《千金》及朱肱以為治風溫主藥,正以風溫之病,內熱蒸騰,由熱生風,本非外感,而熱勢最盛,津液易傷,故以玉竹為之主藥。甄權謂頭不安者,加用此物,亦指肝火猖狂,風陽上擾之頭痛,甘寒柔潤,正為息風清火之妙用,豈謂其能通治一切頭痛耶。 [正訛]《本經》「諸不足」三字,是總結上文暴熱諸句,隱菴之言甚是。乃昔人誤以為泛指諸虛不足而言,故甄權則曰內補不足,蕭炳則曰補中益氣,《日華》則曰補五勞七傷虛損,瀕湖則曰補脾胃虛乏。男子小便頻頻失精,一切虛損,且謂治虛勞寒熱,及一切不足之證,用代參耆,不寒不燥,大有奇功。凡以此為勞瘵起死回生之神劑。亦知柔潤之性,純陰用事,已足以戕生生之機,況虛勞之病,陰陽並虧,縱使虛火鴟張,亦無寒涼直折之法,又豈有陰寒膩滯之質,而能補中益氣之理。諸家之說,皆誤讀《本草經》「諸不足」三字之咎,而李瀕湖創作邪說,尤其荒謬。邇來以麥冬、玉竹、知母、花粉等品,製造勢(注:當是「勞」字之誤)瘵之良工,遍地多有,其近因固誤於《臨證指南》、《醫醇剩義》二種,其遠因實發源於瀕湖之《綱目》。張隱菴「本草注」已謂玉竹陰柔之質,豈堪重任,古人於風熱以外,絕不採用,自李氏有不寒不燥之論,而時醫信為補劑,虛證得此,百無一生。陳氏修園亦詳辨之,乃近人猶不覺悟,竟於虛熱咳嗽等病,恣用陰柔膩滯之品,戀邪助痰,暗戕脾土,明明將輕微之病,一力送入鬼門關者,比比而是,大率皆誤於此,可勝長嘆。 張石頑謂:玉竹雖潤,而不傷脾泄瀉。壽頤則謂陰寒之品,無不礙中,石頑此說,必不可信。又仲淳《經疏》極贊此物,則瀕湖之流亞也,且謂其滋長陽氣,更屬無徵。 天麻 《本經》:「赤箭、味辛、溫。殺鬼精物,蠱毒,惡氣」。 《別錄》:「消癰腫,下支滿,寒疝,下血。」 [存疑]古書止有赤箭之名,宋人乃用天麻,諸家考證,以赤箭為苗,天麻為根,議論甚詳,似無疑義。但《本經》、《別錄》所稱赤箭之主治,與後人天麻之功用,大是不類,《經》言殺鬼物、蠱毒、惡氣,而味辛溫,是祛邪辟惡之品,且赤箭之名,以象形取義,而屬之於苗,然今之辟惡,亦無復用赤箭者,姑略之而不復深考,亦闕其所不知之義也。《別錄》所稱主治,亦與今之天麻不符,不可強解。茲錄自宋以來,諸家所說於[廣義]條下,並考證其功用如下。 [廣義]《開寶本草》始有天麻之名,主諸風濕痹,四肢拘攣,利腰膝,強筋力。甄權治冷氣𤸷痹,癱瘓不隨。《日華》謂其通血脈。東垣主諸風麻痹不仁(此皆以為祛風勝濕、疏通脈絡之品也)。又《開寶》治小兒風癇驚氣。甄權主語多恍惚,善驚失志。潔古治風虛眩暈頭痛。東垣主風熱語言不遂。羅天益謂眼黑頭旋,風虛內作,非天麻不治(則又息風平肝、寧神鎮靜之功矣。二者之病,一屬邪實,一屬正虛,實者宜攻,虛者宜補,大是相反。其以天麻為治風濕拘攣者,固以為散風驅邪之用;乃或以為治風虛眩暈,則又明著其潛陽養正之功。一散一收,一走一守,處於北轍南轅之地,萬不能合而為一,讀者將信其一面之言乎?抑將如隨風楊柳,到處逢迎乎?此理之所必不可通者也。然試研究前賢之成說,而以臨證時之效力,相合而參之,平情而審之,當知此中自有區別,斷不容存騎牆之見,模稜而認為兩可,因書所見於[發明]條中,願與明達之士共正之,然後知古書固不可輕信,而談醫者尤不可不於臨證之時,細心體察,以求其實在之治驗也)。 [發明]天麻氣味,古皆稱其辛溫,蓋即因於《本草經》之赤箭。而《開寶》、甄權諸家,稱其主諸風濕痹,冷氣癱瘓等證,皆因辛溫二字而來,故視為驅風勝濕、溫通行痹之品。然潔古諸家,又謂其主虛風眩暈頭痛,則平肝息風,適與祛風行痹宣散之法相背,使其果屬辛溫宣散,則用以治虛風之眩暈頭痛,寧不助其升騰而益張其焰?何以羅天益且謂眼黑頭旋,風虛內作,非天麻不能治?以此知果是風寒濕邪之痹著癱瘓等證,非天麻之所能奏效也。蓋天麻之質,厚重堅實,而明淨光潤,富於脂液,故能平靜鎮定,養液以息內風,古有定風草之名,能治虛風,豈同誑語。今恆以治血虛眩暈,及兒童熱痰風驚,皆有捷效,故甄權以治語多恍惚,善驚失志;東垣以治風熱,語言不遂,皆取其養陰滋液,而息內風。蓋氣味辛溫之說,本沿赤箭之舊,實則辛於何有,而溫亦虛言,是以張景岳改作辛平,張石頑亦作辛平微溫,誠恐以辛溫之味而治虛風,或以啟人之疑竇耳。且石頑之《逢原》,不採濕痹拘攣一節,尤有卓見,其意亦知平肝息風之品,斷無驅濕通痹之理;然則俗醫猶信其宣通絡脈,疏散外風,亦未免為《開寶》所愚矣。或謂既多脂液,而能養血平肝,又何必不可以補益經絡,而治風痹?然柔潤之物,終無驅濕而治冷氣𤸷痹之理,蓋通經宣絡、泄散外感之風,必不能與潛降攝納、鎮定內動之風,併為一氣。要知痹痛拘攣,不仁不遂,癱瘓麻木諸證,本多肝陽上升,擾動腦經之病,必以潛陽鎮攝為治,乃有捷效,天麻重墜定風,正是專藥,古人固知此物之能治此病,《開寶》所謂利腰膝,強筋力者,亦是此旨。然古人之治麻痹癱瘓諸證,又無不誤內風為外風者,既知天麻能愈是病,遂並誤認為疏風逐濕之品,斯其所以一誤再誤,而糾結繚繞,今人不可索解者也。 [正訛]石頑又謂:天麻雖曰不燥,終屬風藥,若血虛無風,火炎頭痛,不可妄用。是猶誤認其升散,而故為叮嚀,其亦知陰虛頭痛,雖曰虛火上炎,實皆內風煽動,固未有火盛而不生風者。而天麻之治風,則柔潤以息風湯(注:當為「揚」字之誤),殊非升散疏泄之比,景岳且有性懦力緩,必須倍用之說,則善用之者,尤須重其任,而後乃能專其效,石頑固未達此一間者也。 肉蓯蓉 《本經》:「味甘,微溫。主五勞七傷,補中,除莖中寒熱痛,養五臟,強陰,益精氣,婦人癥瘕。」 《別錄》:「味甘、酸、咸,微溫。除膀胱邪氣,腰痛,止利。」 [正義]肉蓯蓉,甘溫濃厚之味,為補陰益精之品,《本經》主治,皆以臟陰言之。主勞傷補中,養五臟,強陰,皆補陰之功也。莖中寒熱痛,則腎臟虛空之病,蓯蓉厚重下降,直入腎家,溫而能潤,無燥烈之害。能溫養精血,而通陽氣,故曰益精氣。主癥瘕者,咸能軟堅,而入血分,且補益陰精,溫養陽氣,斯氣血流利,而否塞通矣。 《別錄》除膀胱邪氣,亦溫養而水府之寒邪自除。腰者,腎之府,腎虛則腰痛,蓯蓉益腎,是以治之。利,今本皆作痢,是積滯不快之滯下,非泄瀉之自利,蓯蓉滑腸,痢為積滯,宜疏達而不宜固澀,滑以去其著,又能養五臟而不專於攻逐,則為久痢之中氣已虛,而積滯未盡者言之,非通治暑濕熱結滯之痢疾也。 [廣義]《日華》:主男子絕陽不興,婦人絕陰不產,暖腰膝,主泄精遺瀝,及帶下陰痛。 景岳謂:性滑而味重,能動大便,凡閉結不通,而虛不可攻,洗淡用三四錢,一服即效。 石頑謂:老人燥結,宜煮粥食之。 [發明]蓯蓉為極潤之品,市肆皆以鹽漬,乃能久藏。古書皆稱其微溫,而今則為鹽味久漬,溫性已化除淨絕,縱使漂洗極淡,而本性亦將消滅無餘,故古人所稱補陰興陽,種種功效,俱極薄弱,蓋已習與俱化,不復可以本來之質一例論矣。但鹽能下降,滑能通暢,以主大便不爽,頗得捷效。且性本溫潤,益陰通陽,故通腑而不傷津液,尤其獨步耳。 [禁忌]繆氏《經疏》謂:泄瀉禁用,及腎中有熱,強陽易興,而精不固者忌之。 石頑謂:胃氣虛者,服之令人嘔吐。 [正訛]自宋以來,皆以蓯蓉主遺泄帶下,甚且以主血崩溺血,蓋以其補陰助陽,謂為有收攝固陰之效,補要(注:兩字疑有誤植)滑利之品,通導有餘,奚能固澀?《本經》:除莖中寒熱痛。正以補陰通陽,通則不痛耳,乃後人引申其義,誤認大補,反欲以通利治滑脫,謬矣。 鎖陽 [發明]鎖陽,載於朱丹溪《本草補遺》,稱其甘溫,大補陰氣,益精血,利大便,虛人燥結宜之。陶宗儀《輟耕錄》亦謂野馬遺精所生,則形色功用,本與蓯蓉同類,古方虎潛丸用之,即蓯蓉補腎起痿之義也。 巴戟天 《本經》:「味辛,微溫。主大風邪氣,陰痿不起,強筋骨,安五臟,補中,增志,益氣。」 《別錄》:「味辛、甘,微溫。療頭面遊風,小腹及陰中相引痛,下氣,補五勞,益精,利男子。」 [正義]巴戟,隆冬不調,味辛氣溫,專入腎家,為鼓舞陽氣之用。《本經》主大風邪氣,《別錄》療頭面遊風,蓋以外來之寒風言之,溫養元陽,則邪氣自除。起陰痿,強筋骨,益精,治小腹陰中相引痛,皆溫腎勝寒之效。安五臟,補五勞,補中,增志,益氣,皆元陽布護之功也。《別錄》又謂其下氣,蓋腎陽不攝,寒水上凌,致有氣逆喘滿之證,巴戟溫腎以攝納其下,而上逆之氣自平,非熱痰上湧之氣逆也。 [廣義]甄權以治風癩,瀕湖謂去風疾(蓋即《本經》主大風之意。然辛溫之品,惟寒鬱在表者宜之,而風燥血熱,胡可妄試)。 景岳治腰膝疼痛(亦腎家之虛證,然亦惟陽虛者為宜,陰虛有火,不可泛投)。 [發明]巴戟味辛,其溫性雖不甚烈,而實為腎臟益陽之品。雖曰溫和之氣,足以助五臟之長育,古人每以主虛損不足之病。然溫腎助陽,惟陽虛氣衰者為宜,而陰虛血弱者弗用,不獨畏其扶陽耗陰,亦以擾動相火,更令魂夢不安,易致強陽失精之禍。凡巴戟、仙茅、仙靈脾等物,溫腎助陽,古人恆以為補藥腎主藥(注:前「藥」字當是衍文),而亦最易為戕生之利器,今人體質柔脆,嗜欲少節,陰虛火旺者多,不可以古書稱其補益,而信手拈來,誤人生命也。 [正訛]《本經》謂巴戟主大風,後人以治風病,其意正同。蓋古人之所謂風者,皆以西北寒風言之,故祛風多用溫藥。而今之風病,則多血耗生風,血熱血燥之病,恰與古之寒風,絕端相反,豈可更用溫辛,助其剛燥,此巴戟之必不可以治今之風病者也。仲淳《經疏》謂巴戟助元陽而兼散邪,已是曲為之解,陳修園乃為「大風邪氣」四字,添出和風、疾風等許多空議論,直夢話耳。 甄權《藥性本草》謂其主夜夢鬼交精泄;景岳並謂治濁。則因巴戟之強陰益精,而欲以補助其虛弱也。不知淫夢失精,皆至陰不攝,相火肆擾為害,滋陰攝陽,最為正治,而反用辛溫興陽之品,則火愈熾而魂愈不安,抱薪救火,反以助其囂張,為禍更烈,胡可為訓。近人頗有以溫腎之品,治腎陰不充者,豈不曰此皆補腎之主藥,然擾動龍雷,而長其欲焰,未有不速其斃者,冤鬼夜嗥,醫者不悟,大可痛也。 遠志 《本經》:「味苦,溫。主咳逆傷中,補不足,除邪氣,利九竅,益智慧,耳目聰明,不忘,強志,倍力。」 《別錄》:「定心氣,止驚悸,益精,去心下膈氣,皮膚中熱,面目黃。」 [正義]遠志性溫,味苦而辛,補益心氣,而通調營血,故為心家主藥。咳逆者,寒飲上凌之證,辛苦而溫,能散寒滌飲,則咳逆自平,非火升痰升之咳嗽氣逆也。主傷中而補不足,則溫和之性,能使氣血通調耳。除邪氣者,溫養元氣,則邪氣自卻。利九竅而耳目聰明,益智慧而不忘強志,皆以其通調心氣,充牣心血之力,而推闡以極言之耳。《別錄》定心氣,止驚悸、益精,皆補心之義。去心下膈氣,亦即治咳逆、除邪氣之旨。其除皮腎(注:當是「膚」字之誤。)中熱,療面目之黃者,無非溫養宣通,氣血和調之功用。總之,辛溫芳香,專入血分,補養心血,斯百骸從令,而邪氣不幹耳。 [廣義]甄權:治健忘,安魂魄(即補心養血之功)。 《日華》:長肌肉,助筋骨(又其補血之力也)。 海藏以治腎積奔豚。則心陽既振,斯腎邪不留耳,與《別錄》去心下膈氣之義相似。 陳無擇《三因方》以治一切癰疽。則辛溫行血,而癰疽可消,用意固甚巧也。 [發明]遠志,味苦入心,氣溫行血,而芳香清冽,又能通行氣分。其專主心經者,心本血之總彙,辛溫以通利之,宜其振作心陽,而益人智慧矣。古今主治,無一非補助心陽之功效。而李瀕湖獨謂其專入腎家,未免故為矯異,張石頑和之,非篤論也。《本經》主咳逆,則苦泄溫通辛散,斯寒飲之咳逆自平,此遠志又有消痰飲、止咳嗽之功。《別錄》去心下膈氣,亦即此意。今東瀛醫者,專用以化痰止嗽,頗有奇功,而中醫多來之知,可謂數典忘祖,能不令人齒冷。惟《外臺》載《古今錄驗》胸痹心痛一方,中有遠志,頗合此旨,而張石頑反疑《本經》咳逆為誤字,蓋亦未達其苦能泄化,溫能滌飲之旨。《三因方》治一切癰疽,最合溫通行血之義,而今之瘍科,亦皆不知,辜負好方,大是可惜。壽頤恆用於寒凝氣滯、痰濕入絡,發為癰腫等證,其效最捷,惟血熱、濕熱之毒,亦不必一例亂投,無分彼此耳。 [正訛]遠志辛溫,能利血之運行,而以為心家補益之品者,振動而流利之,斯心陽敷布而不窒滯,此補心之真旨也。然溫升之品,必不宜於實熱,如誤用於熱痰矇蔽之證,得毋益張其焰。又所謂安魂魄、定驚悸者,亦謂補助心陽,則心氣充而魂夢自寧,驚悸自定,非養液寧神以安宅之者可比。如因熱生驚,及相火擾攘,而亦與以溫升,其弊亦與熱痰相等。又古有遠志能交通心腎之說,則心陽不振、清氣下陷,及腎氣虛寒,不能上升者,以遠志之溫升,舉其下陷,而引起腎陽,本是正治。然俗人不察,每遇腎陽不藏、淫夢失精等證,亦曰此屬坎離之不交,須以遠志引之,使其水火交接,則相火愈浮,腎氣不攝,利九竅者,適以滑精竅,益精者,將反以失精矣。此不辨寒溫虛實,而徒讀古書之咎也,豈古人之欺吾哉。 丹參 《本經》:「味苦,微寒。主心腹邪氣,腸鳴幽幽如走水,寒熱積聚,破癥除瘕,止煩滿,益氣。」 《別錄》:「養血,去心腹痼疾結氣,腰脊強,腳痹,除風邪留熱。」 [正義]丹參,色赤,專主血分;味苦而微辛,《本經》謂之微寒,陶弘景已疑其誤,繆仲淳亦疑之,至張石頑乃改作微溫,詳審《本經》、《別錄》所載主治,石頑是也。心腹邪氣,腸鳴幽幽,及心腹痼疾結氣,皆清陽不宣,虛寒氣滯之病,丹參通調血滯,溫養氣機,所以主之。寒熱積聚癥瘕,又皆氣凝血瘀之證,非溫通氣血,何能消散。止煩滿者,氣運血隨,自可除煩泄滿,況味之苦者,本以泄降為專職者乎?《別錄》主腰脊強,腳痹,亦以溫通氣血,故能宣絡蠲痹。除風邪留熱者,則風乘於表,鬱而為熱,故以溫和之氣散之。且古人治風,多用溫藥,非如今時東南之地,風熱之病,宜於辛涼者可比也。 [廣義]弘景:丹參漬酒飲,療風痹足軟。蕭炳:丹參治風軟腳,可逐奔馬,故一名奔馬草。《日華》:通利關節,主骨節疼痛,四肢不遂(皆即《別錄》主腰脊腳痹之義)。甄權:主腹痛,氣作聲音鳴吼。《聖惠方》治寒疝,小腹陰中相引痛,自汗欲死(即《本經》治心腹邪氣、《別錄》去心腹痼疾之意也)。《日華》又謂調婦人經事(則亦通調血氣之義耳)。 [發明]丹參,專入血分,其功在於活血行血,內之達臟腑而化瘀滯,故積聚消而癥瘕破;外之利關節而通脈絡,則腰膝健而痹著行。詳核古人主治,與(注:當為「無」字之誤)一非宣通運行之效,而其所以能運行者,則必有溫和之氣,方能鼓盪之、振動之,所說主心腹邪氣、腸鳴痼疾,其義已隱隱可見。然走竄有餘,必非補養之品,即《本經》所謂益氣,《別錄》所謂養血,皆言其積滯既去,而正氣自伸之意,亦以通為補耳。惟苦味泄降,故所主各病,皆有下行為順之意,此則於行氣行血之中,又必含有下達性質,而世俗以為補血之用,及以之止崩中帶下,皆非古人之真旨矣。 [正訛]丹參氣味,《本經》、《別錄》皆謂微寒,而所主心腹邪氣,腸鳴幽幽,痼疾結氣,無一非寒邪為病,當無用寒藥主治之理。而積聚癥瘕,又非溫運不通,可疑已極,昔陶隱居已謂其久服眼赤,其性應熱,今按色赤行血,斷非微寒之物,則石頑《逢原》改作微溫,固非武斷。既徵之《別錄》之主腰脊強、腳痹,弘景之治風痹足軟,《聖惠方》之主寒疝,驗之臨證功用,無不灼然可信,則寒字之誤,無可疑者。而張隱菴、葉天士等,猶專主《本經》,曲曲附會,雖曰尊《經》之旨宜爾,然反使主治全文皆迷重霧,則拘迂太過,非真能闡發奧旨者也。 《日華本草》丹參主治所錄最詳,而亦最雜,惟骨節疼痛、四肢不遂八字,合於《別錄》脊強腳痹證治。甚至謂其主頭痛赤眼,正與陶弘景久服眼赤之語背道而馳。又有治冷熱勞、熱溫狂悶,破宿血,生新血,安生胎,落死胎,止血崩帶下,調婦人經脈不勻,惡瘡疥癬,癭贅丹毒,排膿止痛,生肌長肉等語,雜亂無章,全是憑空虛構。雖此等無稽之言,本不足辨,止以近日俗書,多采此種囈語,貽誤學者,實屬不少,而景岳、士材、石頑諸家猶一例採錄,不加辨正,又何怪乎汪訒庵、吳儀洛輩之附和盲從耶。考《日華》是書,全由採集而成,本非有真知灼見,可以闡揚醫理,蓋亦汪氏《集解》、吳氏《從新》之類,原不足道,獨惜李瀕湖最稱淵博,當非抄書胥可比,乃《本草綱目》亦貪多務得,不知節取,反以貽誤後生,同入暗室,而明季以後之本草,又多祖述李氏,隨意節錄幾句,便成一家,則真一盲引眾盲,相將入火坑矣。瀕湖又引《明理論》,有一味丹參散,功同四物湯之說,云治婦人經脈不調,或前或後,或多或少,產前不安,產後惡血不下,兼治冷熱勞云云,則直是《日華子》之應聲。要之四物一方,通治婦女,已屬盲人捫燭之談,乃更出一物之方,寧非絕大笑話,世又安有不問寒熱虛實,而用一藥一方,可以統治萬病之理。其書不知出於何人手筆,而乃賜以嘉名,稱之《明理》,真是名實相反。自李氏採之,而後人皆抄襲之,庸夫俗子更喜其簡便易行,而牢記之,亂用之,此醫之所以不可復問,而作俑之咎,吾不能不責瀕湖之不知刪汰也。今人恆以丹參治咳血、咯血之病,蓋取其降氣,又專主血分,誰敢謂其不是,究之百無一效者,以苦降必傷中氣,溫通又非止血,每至愈咳愈甚,而苦泄礙中,且有敗脾之變,是又在滋膩戀邪之外,製造瘵病之別一法門矣。 《聖惠方》治寒疝,小腹陰中相引痛,自汗出欲死,一味為末,熱酒下二錢。葉天士《本草注》亦載之,而改之曰治濕熱疝氣,則誤信《本經》丹參之寒也,然與《聖惠》本旨,大相背謬矣。《婦人明理論》丹參散,即是此方,而欲以通治婦人寒熱虛實百病,可謂荒謬已極,則醫界之蟊賊也。 黃精 《別錄》:「味甘、平,無毒。主補中益氣,除風濕,安五臟。」 《日華》:「補五勞七傷,助筋骨,益脾胃,潤心肺。」 石頑:「補中州之品,使五臟調和,肌肉充盛,皆補陰之功,但陽衰者易致泄瀉痞滿。」 [發明]黃精不載於《本經》,今產於徽州,徽人常以為饋贈之品,蒸之極熟,隨時可食。味甘而厚膩,頗類熟地黃。古今醫方,極少用此,蓋平居服食之品,非去病之藥物也。按其功力,亦大類熟地,補血補陰,而養脾胃,是其專長。但膩滯之物,有濕痰者弗服,而胃納不旺者,亦必避之。 淫羊藿 《本經》:「味辛,寒。主陰痿絕傷,莖中痛,利小便,益氣力,強志。」 《別錄》:「堅筋骨,消瘰癧赤癰,下部有瘡,洗,出蟲。」 [正義]淫羊藿,稟性辛溫,專壯腎陽,故主陽痿。曰絕傷者,即陽事之絕傷也;莖中痛,亦腎臟之虛寒。利小便者,指老人及虛寒人之陽事不振,小便滴瀝者言之,得其補助腎陽而小便自利,非濕熱蘊結,水道赤澀者可比,讀者慎弗誤會。益氣力,強志,堅筋骨,皆元陽振作之功,然虛寒者固其所宜,而陰精不充,真陽不固者,萬不可為揠苗之助長也。消瘰癧赤癰,蓋亦因其溫通氣血,故能消化凝結,然癧瘍之病,由於陰血不充,肝陽燔灼,而煎熬津液,凝結痰濁者為多,幸勿誤讀古書,反以助其烈焰、陷人於炮烙之酷刑。洗下部之瘡,則辛燥能除濕熱,亦猶蛇床子之洗瘡殺蟲耳。 [廣義]《日華》:主丈夫絕陽,女人絕陰,一切冷風勞氣,筋骨攣結,四肢不仁,補腰膝(則辛溫之品,固不獨益腎壯陽,並能通行經絡,祛除風寒濕痹。但《日華》又謂治老人昏耄,中年健忘,則未免譽之太過,而景岳且謂男子陽衰,女子陰衰之艱於子嗣者,皆宜服之,則偏信溫補,其弊滋多,更非中正之道矣)。 石頑謂:一味仙靈脾酒,為偏風不遂要藥。 壽頤按:不遂之病有二因:一為氣血俱虛,不能榮養經絡,或風寒濕熱痹著之病,古之所謂痹證是也,其來也緩;一為氣血上衝,擾亂腦神經而忽失其運動之病,今之所謂類中風,西醫之所謂血沖腦是也,其病也暴。仙靈脾酒,止可以治風寒濕痹之不遂,並不能治氣血兩虛之不遂,而血沖腦經之不遂,更萬萬不可誤用。 [發明]淫羊藿之得名,陶弘景謂西川北部有羊,喜食此藿,一日百合,故服之使人好為陰陽,其擾動腎陽,已可概見。後人惡其名之不雅,因易名為仙靈脾。惟腎氣虛寒者,或可暫用,以求陰平陽秘,而好談溫補者,稱之不去口,則偏於助陽,反以傷陰,吾無取焉。 [正訛]淫羊藿助陽溫腎,《本經》乃作辛寒,必無是理,韓保昇改作辛溫是也。強陽之過,未免戕賊真陰,其甚者反以多欲誨淫,奪人壽算,皆溫補二字誤之。昔人僅禁用於陽虛(注:疑為「亢」之誤)易舉,陰虛不固,及強陽不痿等證,猶非正本清源之道也。 仙茅 [發明]仙茅見於宋之《開寶本草》,云辛溫有毒,主心腹冷氣,腰腳風冷,攣痹不能行,老人失溺,益陽道。李珣《海藥本草》謂其治一切風氣,補暖腰腳。《日華》直稱其益房事不倦。明是補陽溫腎之專藥,故亦兼能祛除寒痹,與巴戟天、仙靈脾相類,而猛烈又過之。惟稟性陰寒者,可以為回陽之用,而必不可以補益之品。《開寶》又稱其主丈大虛勞,則古人之所謂虛勞,本屬虛寒之病,《金匱》用建中等方,而《千金》、《外臺》皆用溫藥,其旨可見,正與今人陰虛火擾之虛勞病相反。而又謂其助筋骨、長精神云云,李珣又稱其明耳目、填骨髓。皆因其助陽而故甚言之。不可為訓也。 [正訛]仙茅,乃興陽助火之烈藥,比之烏頭、附子,殆又甚焉。而李瀕湖、張景岳輩乃引許真君書,侈言其功用,則方士亂道之言,斷不可信。惟瀕湖又謂仙茅性熱,陽弱精寒,稟賦素怯者宜之,而體壯相火熾盛者,服之反能動火,尚屬持平之語。觀沈存中《夢溪筆談》稱夏文莊睡則身冷如逝,故服仙茅、鍾乳、硫黃。張季《明醫說》,稱中仙茅毒者,舌脹出口,以刀剺之百數始得見血,煮大黃、朴硝服之,而後消縮。其熱毒何如,宜乎張弼詠仙茅詩有「使君昨日才持去,今日人來乞墓銘」之句矣。世有妄談溫補,盛稱仙靈脾、仙茅等物之功效者,皆惑於方士之謬說,如唐人喜服乳石、礜石自戕生命之類,宜援左道惑眾之例,誅之無赦可也。 知母 《本經》:「味苦,寒。主消渴,熱中,除邪氣,肢體浮腫,下水,補不足,益氣。」 《別錄》:「療傷寒,久瘧,煩熱,脅下邪氣,膈中惡氣,及風汗、內疸。多服令人泄。」 [正義]知母苦寒,皆主實火有餘之病。《本經》主消渴、熱中,性寒而質潤也。除邪氣者,即指燥熱之邪氣。本草經文「邪氣」二字頗多,而所賅者甚廣,凡寒熱風濕諸邪,內干臟腑,外侵肢體者,皆是。蓋六淫之病,本非正氣之所固有,則統而稱之曰邪氣,原無不可,然讀者必須看得活潑,分得寒熱,方能辨別虛實,而無差忒。其主肢體浮腫者,以肺熱鬱窒,氣不下降,而水道不通,溢於肌表者言之。知母清熱而苦寒泄降,則水道通而腫自消,非脾陽不振,腎水泛溢之腫病,故急以下水二字申明之,宜聯作一氣讀。然浮腫之病,實熱證殊不多見,慎弗誤讀古書,不知區別,以鑄大錯。補不足、益氣者,則邪熱既除,即是補益之意。張石頑謂相火有餘,灼爍精氣,以此清之,邪熱去而正氣自復,說得最是清澈。而張隱菴竟謂補腎水之不足,益肺氣之內虛;葉天士且謂苦寒益五臟陰氣,是直以陰寒為補養之上品,試問恃霜雪為雨露,松柏或可忍,而蒲柳將奈何。 《別錄》療傷寒,則時病中之熱病也。主久瘧者,瘧病久纏,陰津必耗,且瘧之寒熱,汗出必多,故必以知母滋潤苦寒,驅其燔灼津液之邪。而熱少寒多,無汗不渴者,非其治也。其主煩熱者,苦以清心,寒能勝火,斯熱邪退而煩自除。脅下乃肝膽循行之絡,木火不疏,是為邪氣;膈中乃心肺安宅之鄉,邪熱鬱蒸,是為惡氣,知母靜肅,清肺泄肝,而除膈熱,固其長也。風汗者,風熱襲於肌表,而自汗灼熱,本是白虎湯主治,內疸,蓋即胃熱之黃疸,繆仲淳以內字作接內解,謂即女癆之色疸,未免故作奇異。究竟相火熾盛者,或可暫投,若其人陰陽兩傷,豈非鴆毒?要之實熱成疸,則知母苦寒勝熱,是其專職。故結之以「多服令人泄」五字,可知寒涼滑潤,無不戕賊脾胃,而伐生機,世有治丹溪之學者,宜書此五字,以作座右之銘。 [廣義]甄權:主心煩躁悶。 《日華》:潤心肺,安心,止驚悸。 潔古:涼心去熱,主陽明大熱,瀉膀胱腎經火熱,熱厥頭痛。 海藏:瀉肺火,治相火有餘。 景岳謂:在上則清肺止渴,吐血衄血,去喉中腥臭;在中則退胃火、止消;在下則利小便,潤大便,解熱淋崩濁。 壽頤按:此皆苦寒伐有餘之火也。 [發明]知母寒潤,止治實火。瀉肺以泄壅熱,肺癰燥咳宜之,而虛熱咳嗽大忌,清胃以救津液,消中癉熱宜之,而脾氣不旺亦忌。通膀胱水道,療淋濁初起之結熱,伐相火之邪,主強陽不痿之標劑。熱病之在陽明,煩渴大汗,脈洪裡熱,佐石膏以掃炎熇。瘧證之在太陰,濕濁薰蒸,汗多熱甚,佐草果以泄脾熱。統詳主治,不外「實熱有餘」四字之範圍,而正氣不充,或脾上不振,視之當如鴆毒。 [正訛]知母苦寒,氣味俱厚,沉重下降,而又多脂,最易損及脾陽,令人溏泄,惟利於實火有餘之證,而虛損病皆在所忌。然甄權則曰主骨熱勞、產後蓐癆、腎氣癆等證。《日華》則曰主熱勞,傳屍疰痛。景岳則曰治癆瘵內熱。一似竟為勞損之專藥,不知勞損之火,皆是虛火,補中攝納,以冀潛藏,猶恐不逮,寧有陰寒直折,速其絕滅之理?而更有以滋陰降火為說者,謂知母能滋腎水,則虛火自潛,不知以陰寒為滋養,已非春生夏長之理,況苦寒戕伐生機,腎水未滋而脾陽先敗。潔古、東垣、丹溪諸家,利用知柏,本治實火之有餘,非可補真水之不足;景岳已謂沉寒之性,本無生氣,清火則可,補陰則謬;石頑亦謂脾胃虛熱,誤服則作瀉減食,為虛損之大忌。近世誤以為滋陰上劑,癆瘵神丹,而夭枉者多矣。 《日華》又有消痰止嗽、潤心肺之說。在火熾鑠金者,或猶可用,然痰濁瀰漫,已非柔潤滋膩所宜,而世俗又用之於勞怯咳嗽,彼亦曰肺為火灼而燥,吾以知母清以潤之,且可化痰,其意豈不甚善。然陰柔黏膩,肺未受其潤澤,而痰更得所憑依,嗽愈甚而痰愈多,甚者且傷脾而作瀉矣。近世癆病最多,皆滋陰降火、消痰止嗽等說,有以誤之,而其源皆本於古書,則讀書而不能明理,亦誰不為古人所愚耶。 東垣謂知母瀉無根之腎火。其說大謬,火既無根,又安可瀉?當作瀉有餘之相火,或尚可說。 景岳謂治膀胱肝腎濕熱,腰腳腫痛。蓋指腎熱痿躄之病而言,然濕熱而主苦寒,宜黃柏不宜知母,以其潤澤,非治濕之品,且腫痛之軟腳病,寒濕之證,亦頗不少,不可以《本經》主肢體浮腫,而一例混用也。 繆氏《經疏》有一方,用知母、貝母、天冬、麥冬、沙參、甘草、桑白皮、枇杷葉、五味、百部,而曰治陰虛咳嗽。則必陰虛火浮之病,而聚集許多寒涼滋潤黏膩之物,更加以桑皮、杷葉之降氣,五味之斂邪,將痰濁陰火一併收入肺家,永無發泄,真是製造癆瘵之第一法門,一用一死,百用百死,而失音、泄瀉等弊,猶其細故。壽頤頻年閱歷,所見甚多,初不知今世何以有此專造癆瘵之捷訣,乃讀此而始恍然於淵源之有所自,則仲淳乃其始作之湧,而葉氏《指南》、費氏《醫醇》,不過奉行此催命靈符,而充作勾魂使者耳。嘻!孽海茫茫,於今為烈,能不太息痛恨於禍魁罪首耶。 玄參 《本經》:「味苦,微寒。主腹中寒熱積聚,女子產乳余疾,補腎氣,令人目明。」 《別錄》:「味苦、咸。主暴中風,傷寒身熱,支滿,狂邪,忽忽不知人,溫瘧洒洒,血瘕,除胸中氣,下水,止煩渴,散頸下核,癰腫,心腹痛,堅癥,定五臟,補虛明目,強陰益精。」(支,讀為搘) [正義]玄參,稟寒水性質,所主皆邪熱之病。《本經》主腹中寒熱積聚,蓋言其寒熱不和,因而氣血積聚,然終以治熱病為是,非能治寒也。主產乳余疾者,則新產血耗,虛陽易熾,玄參清熱涼潤,是其所宜,觀於此可知產後浪用溫藥,非古人正旨。補腎氣,能令目明,則色黑入腎之效也。 《別錄》主暴中風傷寒身熱,狂不知人,溫瘧煩渴,皆邪熱為患也。主支滿,除胸中氣,亦氣升火升之證也。血瘕堅癥,則血熱瘀結之病,氣寒清熱,色黑入血,而味苦又能泄降,故可治癥瘕而除心腹痛,若虛寒凝滯之癥瘕腹痛,則非其治。下水者,亦清熱泄降之效也。頸下結核,皆肝膽之火,灼痰凝絡,玄參能清木火之郁,故為治瘰癧結核之主藥。癰腫者,皆熱邪之壅於肌肉也。定五臟而補虛明目,強陰益精,則極言其驅除邪熱,奠定真陰之功效耳。《別錄》本有「下寒血」三字,則義不可通,必有訛誤,刪之。 [廣義]甄權:散瘤瘰癧。 《日華》:治心經煩躁。 朱肱:治傷寒陽毒,心下懊憹,煩不得眠。 瀕湖:解斑毒,利咽喉,通小便血滯。 [發明]玄參稟至陰之性,專主熱病。味苦,則泄降下行,故能治臟腑熱結等證;色黑入血,味又腥而微咸,故直走血分而通血瘀,亦能外行於經隧,而消散熱結之癰腫。又色黑入腎,味苦歸心,故上之則療胸膈心肺之熱邪,下之則清膀胱肝腎之熱結,能制君相浮溢之火,療風熱之咽痛,泄肝陽之目赤,止自汗盜汗,治吐血衄血,寒而不峻,潤而不膩,性情與知、柏、生地近似,而較為和緩,流弊差輕。 [正訛]玄參,賦稟陰寒,能退邪熱,而究非滋益之品。《別錄》所稱,補虛益精等辭,已覺言之過甚,乃《日華》竟稱為補勞損,而景岳直謂其甘能滋陰,瀕湖且謂與地黃同功,俗醫遂用之於陰虛勞怯,則無根之火,豈宜迎頭直折,速其息滅。且當時並不顯見其害,甚且浮游之火,受其遏抑,而咳嗆等證,亦或少少見瘥,昧者方且歸功於滋陰降火,而不知一線生陽,已漸消滅,從此不可救療矣。此陰柔之害,殺人於無形之中,其罪亦與肆用知柏者相等,則「滋陰」二字誤之也。仲淳、石頑僅禁用之於脾虛泄瀉,猶其顯而易見,抑亦未矣。 地榆 《本經》:「味苦,微寒。主婦人乳痓痛,七傷,帶下病,止痛,除惡肉,止汗,療金瘡。」 《別錄》:「甘、酸。止膿血,諸瘻惡瘡熱瘡,消酒,除消渴,補絕傷。可作金瘡膏。」 [正義]地榆苦寒,為涼血之專劑。婦人乳痛、帶下,多由於肝經鬱火不疏,苦寒以清泄之,則肝氣疏達,斯痛可已而帶可止。然氣滯痰凝之乳痛,及氣虛不攝之帶下,非其治也。止痛、除惡肉,皆以外瘍言之,血熱火盛,則痛而多惡肉。地榆清熱涼血,故止瘍患作痛,而能除惡肉。《本經》又療金瘡。《別錄》謂止膿血,惡瘡熱瘡,可作金瘡膏,皆即此清火涼血之功用。且所謂主七傷,補絕傷,亦皆指外瘍言之,非謂地榆苦寒,能治虛損之勞傷也。止汗而除消渴,皆寒以勝熱之效。消渴者,即苦寒以勝濕退熱也。《本經》乳痓痛之「痓」字,殊不經見,《玉篇·博雅》痓皆訓惡,當即此義。「帶下病」三字,別本作「帶下五漏」,一作「帶下十二病」,今從孫淵如問經堂本。又《別錄》有「產後內塞」一句,甚不可解,刪之。 [廣義]《開寶》:止冷熱痢,疳痢。 《日華》:主吐血,鼻衄,腸風,月經不止,血崩。 瀕湖:除下焦熱,主大小便血證。止血,取上截炒用,其梢則能行血。 楊士瀛謂:諸瘡痛者用之。 景岳:治帶濁、痔漏,亦斂盜汗。 [發明]地榆涼血,故專主血熱而治瘡瘍,能止汗。又苦寒之性,沉墜直降,故多主下焦血證,如溲血便血,血淋腸風,血痔血痢,崩中帶下等皆是。然亦惟血熱者宜之,而虛寒之體,不能攝血者,切不可妄用。 [正訛]地榆苦寒,能勝濕熱,古人以治痢下膿血,涼血以疏導其濕熱也。而《日華子》乃曰並治水瀉,則水瀉二之證,雖亦間有濕熱,而脾陽不振者居多,何亦可以苦寒統治之,謬矣!蓋《日華》於水泄、滯下二病,尚未盡辨別清楚,此《大明本草》之所以多囈語也。地榆主下血血痢等證,止以苦寒清其血熱,非能和調血分也,而《日華》更以為治產前後諸血疾,則又不問虛實寒熱,而但以一句包括之,抑何顢頇至於此極。 [禁忌]仲淳謂:虛寒之泄,及痢久胃弱者,皆不可用。 石頑謂:氣虛下陷之崩帶,及久痢膿血,而瘀晦不鮮者,皆為切禁。又謂:苦寒傷胃,誤用之者,多致噤口不食。 紫參 《本經》:「味苦、辛,寒。主心腹積聚,寒熱邪氣,通九竅,利大小便。」 《別錄》:「療腸胃大熱、吐血衄血,腸中聚血,癰腫諸瘡,止渴益精。」 [正義]紫參,味苦,性寒。色紫,故清熱而入血分。主心腹積聚,寒熱邪氣者,蓋血熱而瘀結之積聚,與玄參之主腹中寒熱積聚同意,非能治氣滯寒凝之積聚也,《別錄》主腸中聚血,亦即此意。通九竅、利二便者,清熱涼血,則九竅自通、二便自利。《別錄》療腸胃大熱,吐血衄血,癰腫諸瘡,皆苦寒能清血熱之功用。止渴者,熱清而渴自止。益精者,則因其清火而甚言之,邪熱既去而真陰斯充。究竟陰寒之質,非補益之品也。 [廣義]甄權:治心腹堅脹,散瘀血(即《本經》主積聚之意)(又治婦人血閉不通。亦血熱瘀結之症)。 海藏:主狂瘧溫瘧。皆熱病也。又治汗出鼽衄血痢。 蘇恭:治金瘡,生肌肉止痛(無一而非清熱涼血之功耳)。 [發明]紫參苦寒,故專主血熱,而味則微辛,故能散瘀,又能破逐血積。凡血中鬱熱而成瘀結,如痞塊癥瘕之屬,皆可治之。惟氣滯寒凝之瘀血,必非其治。 [禁忌]仲淳謂:血枯經閉者禁用,及勞傷吐血,陽氣虛、脾胃弱者忌之。 紫草 《本經》:「味苦,寒。主心腹邪氣,五疸,補中益氣,利九竅,通水道。」 《別錄》:「療腹腫脹滿痛。以合膏,療小兒瘡。」 [正義]紫草,亦苦寒涼血之品。《本經》主治,與紫參大同小異。主五疸者,疸病多由脾胃積熱而來,寒以清熱也。但亦有清陽不振、脾虛不運,而濕阻發黃者,必須分別療治,不可誤與清利之品。補中益氣,則言其邪熱消而正氣自充耳。 《別錄》療腹腫脹滿痛,亦以濕熱之腫脹滿痛而言,非通治虛寒之脹滿。合膏療小兒瘡,則專指痘瘡,古人稱痘,止謂之瘡,非泛言一切之瘡瘍,痘本先天之熱毒,故宜用涼血之品以作敷藥。然惟體壯毒盛者宜之,而瘦弱柔脆之兒,漿薄不充者,非可概投也。 [廣義]蘇頌:治傷寒時疾,發瘡疹不出者。 韋雷:治豌豆瘡(皆時行之痘瘡也)。 楊仁齋《直指》謂:紫草治痘,能導大便,使出發亦輕。 曾世榮《活幼新書》謂:古方惟用其茸,專主發生之義。 李瀕湖謂:治斑疹痘毒,活血涼血,利大腸。瀕湖又謂:痘疹之紫黑而血熱毒盛者,涼其血則能發出,俗以紫草為宣發之品者,非也。 [發明] 紫草,氣味苦寒,而色紫入血,故清理血分之熱,古以治臟腑之熱結,後人則專治痘瘡,而兼療斑疹,皆涼血清熱之正旨。楊仁齋以治癰瘍之便閉,則凡外瘍家血分實熱者皆可用之。且一切血熱妄行之實火病,及血痢血痔,溲血淋血之氣壯邪實者,皆在應用之列,而今人僅以為痘家專藥,其治血熱者,及治瘍者,皆不知有此,疏矣。 [禁忌]仲淳謂:紫草苦寒,而通利九竅,凡痘瘡之氣虛脾弱、小便清利者,禁用。 [book_title]卷之二 草部·山草類下 黃連 《本經》:「味苦,寒。主熱氣,目痛,眥傷,泣出,明目,腸澼腹痛,下利,婦人陰中腫痛。」 《別錄》:「微寒。主五臟冷熱,久下泄澼膿血,止消渴,大驚,除水,利骨,調胃厚腸,益膽,療口瘡。」 [正義]黃連苦寒,所主皆濕積熱鬱之證。目痛、眥傷、泣出,濕熱之鬱於上者也。目為肝之竅,肝有鬱熱,目為之病,苦寒清肝,則目自明。腸澼腹痛,乃膿血交黏之滯下病。澼,古止作闢,即帷裳襞積之襞,故闢字有積聚之義,腸闢者,謂腸間積聚之濕熱也,燥濕清熱,故黃連為治療滯下之主藥。下利,則泄瀉也,惟泄瀉之病,有因於暑熱,亦有因於脾虛,暑熱者,宜苦以堅之,而脾虛則非其治矣。婦人陰中腫痛,亦濕滯熱鬱證也。《別錄》主五(注:據《別錄》引文,「五」下當脫「臟」字)冷熱,久下泄澼膿血,即《本經》之腸澼也。消渴,為胃腸之熱證,大驚,為心肝之熱證,苦寒清熱,是以主之。除水者,以熱結之水道不通言之,非通治脾胃虛寒之水病也。利骨者,苦以堅之耳。調胃厚腸,謂泄化濕熱,而腸胃調和。益膽者,清肝熱,即所以祛膽邪,亦即上文主大驚之意。療口瘡者,亦清脾胃之熱邪也。 [備考]腸澼之澼字,今皆作澼,惟浙江書局重刊仿宋本《素問·陰陽別論》:「陰陽虛,腸闢死。」其字作闢,宋校正曰全元起本闢作澼,則宋人所見舊本作闢,而全元起注本已加水旁。惟腸闢之義,實難索解,幸古本《素問》尚存一不加水旁之闢字,猶可知其為闢積之義。蓋此病實由腸中積滯使然,古人命名之義,乃始大白,而後人加以水旁,反不可解,而集韻澼字,乃訓為腸間水,且因腸澼而附會為之,非古義也。然以腸澼之病,解作腸間水,亦殊未當,此古書之所以不易讀,而舊刻本之所以大可寶貴也。近時楊守敬從東瀛轉抄之《太素》不全本,桐廬袁忠節爽秋刻之於蕪湖道署,黃陂肖耀南又刻之於武昌,此二本凡是腸闢,皆無水旁,可知宋人舊本,固皆作闢。 [廣義]《日華》:治驚悸,煩躁(清心火而泄肝膽也)。主天行熱疾。(寒勝熱也)。主小兒疳病,殺蟲(則苦燥以除濕熱也)。 潔古:治鬱熱在中,煩躁,噁心,兀兀欲吐,心下痞滿(苦燥泄降而平肝逆也)。又:治諸瘡(則泄火而清血熱耳)。 丹溪:治下痢,胃口下熱,噤口嘔吐(則苦能泄降,而定上衝之逆也,但宜徐徐咽之,使不作吐,若驟服一杯,則寒熱相爭,必拒格而不納)。 海藏謂:黃連名為瀉心,其實瀉脾,蓋實則瀉其子也。 劉河間謂:黃連治痢,必兼辛散,方通開通鬱結,而苦能燥濕,寒能勝熱,其氣乃平,其餘苦寒之藥多泄,惟連檗能降火去濕而止瀉利。 景岳謂:平肝涼血,肅胃清腸,涼膽,治驚癇,瀉心,除痞滿,上以治吐血衄血,下以治腸闢便紅,除小兒熱疳,殺蟲積,消癰腫,療火熱眼赤,消痔漏,解烏、附、巴豆之毒。 壽頤按:痞滿以熱邪鬱結而言,即仲景瀉心湯證。 [發明]黃連,大苦大寒,苦燥濕,寒勝熱,能泄降一切有餘之濕火,而心脾肝腎之熱,膽胃大小腸之火,無不治之,上以清風火之目病,中以治平肝胃之嘔吐,下以通腹痛之滯下,皆燥濕清熱之效也。又苦先入心,清滌血熱,故血家諸病,如吐衄溲血、便血淋濁、痔漏崩帶等證及癰瘍、斑疹、丹毒,並皆仰給於此。但目疾須合泄風行血,滯下須兼行氣導濁,嘔吐須兼鎮墜化痰,方有捷效,僅恃苦寒,亦不能操必勝之券。且連之苦寒,尤以苦勝,故燥濕之功獨顯,凡諸證必需於連者,類皆濕熱鬱蒸,恃以為苦燥泄降之資,不僅以清熱見長,凡非舌厚苔黃,膩濁滿布者,亦不任此大苦大燥之品。即瘡瘍一科,世人幾視為陽證通用之藥,實則惟疔毒一證,發於實火,需連最多,余惟濕熱交結,亦所恆用。此外,血熱血毒之不挾濕邪者,自有清血解毒之劑,亦非專恃黃連可以通治也。 [正訛]楊仁齋謂黃連能去心竅惡血,李氏《綱目》採之,此妄說也。心之有竅,即是發血回血之管,此乃血液循行之道路,周流不息,豈容阻留惡血而不行,果其有之,則瘀血凝滯,血已不行,其心已死,而其人又安有生理,且黃連苦寒,亦無驅除敗血之能力。蓋黃連之清心者,寒以清其火,而所謂涼血者,亦清血中之熱耳,乃合而言之,竟謂心竅可有惡血,真是盲人捫燭,不復知有天下事矣。吾國醫書,止逞一時臆說,而不顧其理者,所在多有,偶舉一隅,為學者告,俾知欲讀醫書,須明真理,必不可人云亦云,而自墮於五里霧中也。 景岳謂:過服芩連,必致敗脾,其說甚是。但其全書中,痛詆黃連,幾於濕熱滯下,亦將不得輕用,緣此公偏喜溫補之惡習,遂視苦寒之藥如蛇蠍。亦由此輩名望太重,所見皆膏粱富貴之徒,多虛病而少實證,遂謂盡天下之人皆宜溫補,抑知藜藿之人,多於富貴者百千萬倍,此等本少七情六慾之擾,所病皆六氣之外感,勞役飢飽之內傷而已,藥以治病,若僅株守一隅,知有彼而不知有此,終屬一偏之見。惟寇宗奭謂黃連治痢,不顧寒熱多少,多致危困,若虛而冷者,慎勿輕用;仲淳謂血虛煩熱忌用,則皆扼要之論也。 泄瀉滯下,本是二病,一則清泄水穀,多屬脾陽無權;一則穢垢黏膩,多是腸胃積滯;一則屬虛,病多里寒;一則屬實,病多濕熱,正是背道分馳,萬不能混為一例。古書一名下利,言其直下而滑利也;一名滯下,言其欲下而澀滯也。病狀病名,顯然可別,本不慮其含混,乃後人造一痢字,而泄下亦痢,滯下亦痢,名之不正,最足以淆亂後學,俗醫無識(注:一本作「乃姑相雜而名實淆亂矣,俗醫不學),甚至並此顯見之病而不能分別,皆一痢字有以誤之。黃連治痢,本專指濕熱之滯下言之,與脾虛之泄瀉無涉,然夏秋之交,暑濕相雜,清濁不分,亦令人暴注洞泄,病狀固是泄瀉,而證情實是濕熱。黃連燥濕,而苦以堅之,又是針對必用之藥,《本經》主治,於腸澼腹痛之外,更出「下利」二字,即為濕熱之自利者言之,本非通治虛寒泄瀉,然《本經》不為分別辨析者,蓋古書簡括,其例如此,為中人以上立法,本不慮其誤認,亦非有意故為含混,欲陷後人於迷惘之中。然後世之習醫者,或有不明此理,誤讀古書,則黃連之主熱邪自利者,或竟誤以為虛寒泄瀉之藥,所以繆仲淳遂謂陽虛作泄,脾胃虛寒泄瀉,及陰虛人天明溏泄,法皆大忌。石頑亦復云然,其所以諄諄而不憚煩言者,可見熱泄、寒泄之病,俗人已多不能分別,似此言醫,可勝慨嘆。 石頑又有虛冷白痢,及先瀉後痢之虛寒證,誤用黃連致死之說。壽頤則謂虛寒下痢,不可妄用,固也。惟先瀉後痢,若有暴病,亦濕熱為多,不可拘泥,惟病久元虛,則非實邪可比耳。至「白痢」二字,昔人有認作寒證者,其說亦謬,須以舌苔脈證參之。要知濕熱蘊積,未及血分,其滯下不必紅色,脈實舌膩腹痛,及舌心黃膩,尖邊紅者,芩連均是要藥,非白痢之必為虛冷。 胡黃連 [發明]胡連,本非黃連同類,皮色雖黃,而剖之色黑,以其味苦性寒,與黃連差近,其種又來於異域,因得胡黃連之名。始見於《唐本草》,蘇恭謂味苦大寒,治三消,五心煩熱,泄利,五痔,厚腸胃,浸入乳汁,點目赤,其功用與川連皆同。又謂其補肝膽,明目,治骨蒸勞熱,則因其清熱而過甚言之,非篤論矣。《開寶》稱其治小兒驚癇,疳熱,霍亂下痢,溫瘧,理腰腎,去陰汗,亦皆清熱燥濕之力。丹溪獨稱其除果子積,以苦能泄降,而亦燥濕也。石頑謂:苦寒直降,能伐臟腑骨髓邪熱,為小兒疳熱積氣之峻藥。同豬胰治楊梅瘡,酒水煎服,二劑輒效,以其直達下焦,善搜淫火之毒也。 壽頤按:胡連情性,悉與川連同功,惟質重色黑,沉降之性尤速,故清導下焦濕熱,其力愈專。其效較川連為捷,凡熱痢、脫肛、痔漏、瘡瘍、血痢、血淋、溲血、濁血,及梅毒疳瘡等證,濕火結聚,非此不能直達病所,而小兒疳積腹膨之實證,亦可用之。蓋苦降直墜,導熱下趨,最為迅疾,且不致久留中州,妨礙脾胃沖和之氣耳。 [正訛]胡連,大苦大寒,純陰用事,且較川連尤為峻烈。自蘇恭有主婦人胎熱之說,而後之本草皆仍其舊,須知胎前實火,止是百病中之一端,抑知妊身養胎,最重脾胃,苦寒峻藥,胡可輕投。蘇恭又以治骨蒸勞瘵,則熱入骨髓,精血已枯,雖曰火炎,實由陰竭,大寒大苦,戕伐生機,火縱可息,而大命何如,適以速之蹶耳。繆氏《經疏》又謂:主久痢成疳。似以小兒疳勞言之,然久痢之餘,豈可峻用苦寒,再戕脾氣?喻西昌已謂小兒五疳,猶之大人五勞,實熱而用苦寒,必初起之時,乃可得效,若胃虛得之,有死而已。膽草、蘆薈、川連、胡連,極苦大寒,豈虛勞所能堪此,設妄謂虛勞之外,又有實勞,而恣用苦寒,則醫殺之也。張石頑亦謂:兒童腎實,故實熱可用苦寒,若脾胃腎陰不足者,服此奪人壽算,為害不淺,凡用苦寒峻厲之品,皆當識此,弗恣意也。仲淳又謂:治傷寒咳嗽,則寒邪在表為咳,而可用此,大是駭人。自注謂邪熱在太陰、陽明,則冠以傷寒兩字,更有不合,其實即是脾胃熱咳,亦萬萬用不到胡連也。 黃芩 《本經》:「味苦,平。主諸熱,黃疸,腸澼,泄利,逐水,下血閉,惡瘡疽蝕,火瘍。」 《別錄》:「大寒。療痰熱,胃中熱,小腹絞痛,消穀,利小腸,女子血閉,淋露下血,小兒腹痛。子:主腸澼膿血。」 [正義]黃芩苦寒、亦通治濕熱之品,故《本經》先以主諸熱為提綱。黃疸者,胃中之濕熱也;腸澼泄利,腸中之濕熱也;逐水者,泄熱結之水道不通;血閉者,亦血熱之瘀結;惡瘡疽蝕,亦以濕熱之潰瘍而言;火瘍,則外瘍之屬於火邪者也,黃芩涼血勝熱,故為實熱癰瘍通用之藥。《別錄》療痰熱、胃中熱、消穀,皆苦寒清熱之主治。小腹絞痛,則肝絡不疏,鬱熱閉塞之痛,非虛寒之腹痛也。利小腸,即《本經》逐水之意。女子血閉,淋露下血,亦為濕熱鬱結之病而言。小兒腹痛,亦惟實熱窒滯之腹痛為宜,皆非可一概統治。其子專治腸澼膿血,則苦寒泄降,而子又堅實,直達下焦故也。消穀,即善食易飢之中消病。 [廣義]甄權:治熱毒;《日華》:主天行熱疾,治疔瘡乳癰;潔古:涼心,治肺火上逆,清上焦及皮膚風熱,療目赤腫痛,除脾胃濕熱;瀕湖:治風熱,濕熱,頭痛火咳,皆清熱燥濕之正治也。 東垣謂:黃芩之中空而輕者,瀉肺火,利氣消痰,除風熱,清肌表之熱;細實而堅者,瀉大腸之火,高下之分,與枳實、枳殼同例。 壽頤按:李氏之說甚是,凡質之輕者,多上行橫行;質之重者,多沉降直下,即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之義,凡物皆然,可以類推。 景岳:枯者清上焦之火,定肺熱之喘嗽,止火炎之失血,清咽喉,治肺痿肺癰,亦主斑疹;實者泄下焦之熱,治赤痢淋濁,大腸熱結,便血漏血。 石頑謂:黃芩專主陽明蒸熱,陽明居中,非此不能開泄其蘊結之濕熱。 [發明]黃芩亦大苦大寒之品,通治一切濕熱,性質與黃連最近,故主治亦與黃連相輔而行,且味苦直降,而氣亦輕清,故能徹上徹下,內而五臟六腑,外而肌肉皮毛,凡氣血痰鬱之實火,內外女幼諸科之濕聚熱結病證,無不治之,為寒涼劑中必備之物。然苦降礙胃,必伐生氣,且大苦大燥,苟非濕漫,亦弗浪用,所宜所忌,無不與黃連同歸。 繆仲淳《經疏》,臚列許多虛寒病證,而戒其不得妄投,則學醫之謂何,並寒熱之證而猶不知,千古安得有此笨伯,復何必為此無謂之叮嚀耶。 [正訛]甄權:治骨蒸。蓋謂苦寒之藥,必能退熱,然骨蒸之熱,熱在骨髓,非養血滋陰,熱何由退?苦寒直折,縱令蒸熱得解,而生氣難支,況熱又未必能退乎?又謂主寒熱往來,則有虛有實,實者濕熱,黃芩清之尚矣,若血虛氣虛之寒熱往來,而亦以苦寒治之,可乎? 《日華本草》謂黃芩治發背,則古人此病,多由膏粱藥石而發,故有丹石發之名,本屬邪熱,唐宋成方皆主以大劑涼解。《日華》之說,本是正治,然今之背疽,則皆寒入督脈太陽之絡,非溫經升散不為功,古今證治,正是相反,誤與寒涼,即致內陷不治,慎不可誤信古人,而不辨寒熱,夭人天年也。 自張潔古有黃芩安胎之說,丹溪遂以黃芩、白朮為安胎聖藥,謂胎孕宜清熱涼血,血不妄行,乃能養胎,其意未嘗不是,乃後人誤認為妊身必用之藥,竟至俗子凡治胎孕,無不用此,則體質萬有不齊,安得一概可通用(注:一本作「則體質未必皆熱,豈有一概通用之理」)。石頑謂胎熱而升動不寧者宜之,如胎寒下墜,及食少便溏,不可混用者,是也。 [禁忌]繆仲淳謂芩、連苦寒清肅之品,能損胃氣而傷脾陽,故虛熱忌之。石頑亦謂陰虛伏熱,虛陽發露者,不可輕試。 龍膽 《本經》:「味苦,澀。主骨間寒熱,驚癇邪氣,續絕傷,定五臟,殺蠱毒。」 《別錄》:「大寒。除胃中伏熱,時氣溫熱,熱泄,下痢,去腸中小蟲,益肝膽氣,止驚惕。」 [正義]龍膽草,亦大苦大寒之品,純以清熱見長。主骨間熱者,大寒能清骨熱也。主驚癇,止驚惕,皆清熱寧心之效。邪氣者,即邪熱之氣也。續絕傷,定五臟,則因其卻熱除邪,而甚言之耳。蠱毒,是南方濕毒之厲氣;腸中之蟲,皆濕熱蘊隆所生也,大苦大寒,燥濕勝熱,自能闢蠱殺蟲。《別錄》主胃中伏熱,時氣溫熱,皆苦寒之用。主熱泄下痢,亦苦燥濕,寒勝熱,與芩連之治濕熱泄瀉,而並治積滯熱痢者同義。益肝膽氣者,清其邪熱,即所以益其正氣,非謂苦寒之品,能補肝膽也。 [廣義]甄權:治小兒壯熱,時疾熱黃,癰腫。 《日華》:治熱狂,止煩,療瘡疥。 潔古:去目中黃,治睛赤腫脹,瘀肉高起,痛不可忍。 東垣:退肝膽邪熱,除下焦濕熱之腫,瀉膀胱火。 瀕湖:療煩熱,黃疸,小腸熱結淋閉,癰瘍痛甚,婦女血熱崩淋,通治肝腎有餘之火。 石頑:主酒癉黃腫。 [發明]龍膽草,大苦大寒,亦與連、芩同功。但《本經》稱其味澀,則其性能守,而行之於內,故獨以治骨熱著,余則清泄肝膽有餘之火,疏通下焦濕熱之結,足以盡其能事。而黴瘡之毒,疳痃之瘍,皆屬淫火猖狂,非此等大苦大寒,不足以瀉其烈焰,是又疏泄下焦之餘義矣。 [禁忌]瀕湖謂:大苦大寒,過用必傷胃中生髮之氣。 石頑謂:胃氣虛者,服之必嘔;脾氣虛者,服之必瀉。 苦參 《本經》:「味苦,寒。主心腹結氣,癥瘕積聚,黃疸,溺有餘瀝,逐水,除癰腫,補中,明目,止淚。」 《別錄》:「養肝膽氣,安五臟,定志益精,利九竅,除伏熱腸澼,止渴,醒酒,小便黃赤,療惡瘡,下部䘌瘡,平胃氣,令人嗜食。」 [正義]苦參,亦苦寒燥濕之品。主心腹結氣,癥瘕積聚,皆瘀熱蘊積之證也。黃疸,為胃中之濕熱。溺有餘瀝,小溲黃赤,則膀胱之濕熱也。逐水者,以蘊熱而水道不利,非通治虛寒之畜水。癰腫,則濕熱凝結之腫瘍也。目淚,乃肝經濕熱之病,泄熱退熱,則目自明而淚自止。其所謂補中,養肝膽氣,安五臟,定志益精,利九竅,除伏熱,平胃氣,令人嗜食,種種功用,皆濕熱既清而正氣自旺耳。《別錄》治腸澼者,清理其濕熱之積滯也。止渴、醒酒,皆清熱之效。療惡瘡,及下部䘌瘡,則燥濕清熱,又能殺蟲耳。 [廣義]陶弘景:漬酒飲,治疥殺蟲;蘇恭:治惡蟲、脛酸;甄權:治熱毒惡風,赤癩眉脫;蘇頌:治風熱瘡疹;瀕湖:殺疳蟲(皆苦寒除熱、燥濕殺蟲也)。 甄權又除大熱嗜睡(則濕熱傷其中氣,而為倦怠嗜臥也)。又治中惡腹痛(則山嵐瘴癘蠱毒一類,皆挾濕熱之毒,燥濕清熱,治之固宜,猶龍膽之殺蠱毒耳。景岳止夢遺、帶濁,皆清泄肝腎之濕熱,而伐相火之有餘也)。 徐洄溪謂:苦入心,寒清火,故苦參專治心經之火,與黃連功用相近,但黃連則清心臟之火為多,苦參則清心腑、小腸之火為多,以黃連之氣味清,而苦參之氣味濁也。 [發明]苦參,大苦大寒,退熱泄降,盪滌濕火,其功效與芩、連、龍膽皆相近。而苦參之苦愈甚,其燥尤烈,故能殺濕熱所生之蟲,較之芩、連,力量益烈,近人乃不敢以入煎劑,蓋不特畏其苦味難服,亦嫌其峻厲而避之也。然毒風惡癩,非此不除,申韓刑名之學,亦治世之所不可廢,而今人但以為洗瘡之用,恐未免因噎而廢食耳。 [禁忌]大苦大寒之物,其性又必大燥,過用無不傷脾損腎。沈存中《筆談》謂:病齒數年,常以苦參擦齒,乃苦腰重不能行,後有舒昭亮,亦用苦參而亦同病,及至屏除不用而後皆愈,則苦寒傷腎之明證也。 苦參子 [發明]苦參子,僅見於趙氏《本草綱目拾遺》,一名鴉膽子,其形如小豆,與《綱目》苦參條中所載甚合。其味極苦,專主諸痔及滯下,大有神效,其功用亦與苦參相類。其仁多油,而氣味甚烈,入胃易致引嘔,故皆去油作丸,或囫圇吞之,雖古書所未載,而功用必不可沒。凡滯下赤白、腹痛、裡急後重者,用鴉膽子輕輕敲去殼,勿令肉破,擇潔白明淨之仁,以豆腐衣一小塊方寸許,溫湯洗軟,每七粒作一包,整包吞服,濕熱盛者每次吞三包,一日三次,夜二次,極效。濕熱稍輕則減之(此是單方,吾吳多知用之,但舊用龍眼肉包吞,壽頤謂濕熱之病,不宜龍眼溫補,改用豆腐衣包;更妙,或用西法之膠殼裝貯,連殼吞服亦佳)。雖似大苦大寒,非可恆用,而在應用之時,所服無多,止見其利,未見其弊,爰為補之。 白頭翁 《本經》:「味苦,溫。主溫瘧狂易,寒熱癥瘕積聚,癭氣,逐血止痛,療金瘡。」 《別錄》:「主鼻衄。」 [正義]白頭翁之氣味,《本經》以為苦溫,吳綬改作苦、辛,寒,石頑改作微寒,詳《本經》主溫瘧狂易等證,仲景以治熱痢下重,決非溫性,改者是也。溫瘧狂易,皆屬熱病,惟苦能泄降,寒能勝熱,是以主之。寒熱癥瘕,積聚癭氣,有由於血熱瘀滯者,苦辛泄散而入血分,則癥瘕積聚癭氣可消,故並能逐血止痛,療金瘡也。鼻衄,皆血熱上湧之證,苦能泄降,而寒以勝熱,證治皆合,《本經》之溫字,必傳寫之誤矣。狂易者,發狂而變易其常度之謂,古書多有之,不為奇僻,乃瀕湖、仲淳、石頑皆改之,反致怪不可識,異矣。 [廣義]陶弘景:止毒痢。 甄權:主赤痢,腹痛,齒痛,項下瘤癧。 吳綬:主熱毒下痢,紫血鮮血者。 [發明]白頭翁,苦寒之品,亦專入血分,而味又辛,故清熱涼血,而亦破瘀導滯,其功用頗與紫草、紫參、地榆相似,故主治亦復相近。近見紹興何廉臣氏有《新編藥物學》,謂白頭翁有白毛茸茸,其性輕揚,頗能升清,以治滯下,非特苦泄,而有升舉下陷之意,所以特有奇功。壽頤每遇久痢之脾腎已虛者,亦恆與參、耆、朮、草、山藥同用,收效亦捷,此則從物質上體驗得之,確非臆說,但總以有熱者為宜,非虛寒之瀉利可一例論耳。 [糾謬]白頭翁,能清血熱,《本經》苦溫,當是誤字,乃《日華本草》竟以為暖腰膝,顯與各家不符,殆因《本經》溫字而附會之。考瀕湖《綱目》所引諸家舊文,多可信從,惟《日華本草》最為叢雜,甚至南轅北轍,背道而馳,大率皆此條暖腰膝之例也,讀者萬勿為其所誤。 [禁忌]仲淳謂:白頭翁苦寒,凡滯下之胃虛,及虛寒泄瀉者忌之。石頑亦謂:苦寒泄降,久痢之淡血水者,弗服。 白鮮 《本經》:「味苦,寒。主頭風,黃疸,咳逆,淋瀝,女子陰中腫痛,濕痹死肌,不可屈伸起止行步。」 《別錄》:「咸。療四肢不安,時行腹中大熱,飲水欲走,大呼,小兒驚癇。」 [正義]白鮮,乃苦寒勝濕之藥,又能通行經隧脈絡。《本經》主頭風者,風濕熱之在上者也;黃疸、咳逆,濕熱之在中者也;濕痹死肌,不可屈伸起止行步,濕熱之痹於關節,著於肌肉者也。白鮮氣味甚烈,故能徹上徹下,通利關節,勝濕除熱,無微不至也。 《別錄》療四肢不安者,即痹著之病也。時行腹中大熱,飲水欲走大呼者,則天行熱病狂易之類也。小兒驚癇,亦多內熱病耳。《別錄》又有主婦人產後余痛一語,則有血虛血瘀之辨,且皆不宜於苦寒之品,雖容有血熱一證,然白鮮亦非主要之藥,仲淳已有血虛而熱,非其所宜之說,今刪之。 [廣義]甄權:治一切熱毒風,惡風,風瘡,疥癬赤爛,眉發脫,解熱黃,酒黃,急黃,勞黃。 《日華》:通關節,利九竅,通血脈,主天行頭痛眼赤。 景岳謂:白鮮雖治瘡瘍,而實為諸黃風痹之要藥。 [發明]白鮮,味苦氣寒,為勝濕除熱之品,而其根蔓衍,入土深遠,故又能宣通肢節經絡,內達臟腑骨節,外行肌肉皮膚,上清頭目之風熱,中泄脾胃之濕熱,又能通利機關,宣化痹著,而燥濕清熱,外治皮毛肌肉濕熱之毒,特其餘事,惟諸痛癢瘡,服之亦大有捷效,乃合清火解毒、祛風勝濕、宣絡利竅,蠲痹殺蟲諸功,萃集為一,以成其全體大用,而後世俗醫,但以為主治皮毛濕毒瘡瘍之用,豈足以盡白鮮之功用耶? [正訛]白鮮,今俗皆作白蘚皮,按蘚為苔蘚之蘚,古書之白鮮,無從艸者,且此藥用根,亦不應稱之為皮,考舊本皆止作白鮮,而瀕湖《綱目》已有鮮皮之稱,則沿誤亦久。今人但用以治皮毛之病,而忘其通痹宣絡,許多大功,未始不因其多一皮字而誤會者也。 白薇 《本經》:「味苦,平。主暴中風身熱,支滿,忽忽不知人,狂惑邪氣,寒熱痠疼,溫瘧洗洗,發作有時。」 《別錄》:「咸,大寒。療傷中淋露,下水氣,利陰氣,益精。」 [正義]白薇,味苦,《本經》雖謂其平,然詳其主治,皆屬清熱之功用,是以《別錄》竟作鹹寒。主暴中風身熱者,苦寒能除風熱也。支滿之支,讀如搘拄,搘撐之搘,古書本多通用,言邪熱之氣,搘拄於胸中,而氣逆滿悶,苦寒以泄降之,則搘撐可解,而滿悶開矣。自舊本多誤作肢滿,而張隱菴《本草注》,竟謂風邪淫於四末,則認作四肢之肢,試問滿字將作何解,此既不知古書假借之理,而又依據俗本,遂成話柄,醫家不通小學,亦是一大憾事。忽忽不知人,及狂惑邪氣,皆熱盛火升,復擾腦神經,而變易常度也;寒熱痠疼,則熱邪之留於脈絡也;溫瘧發作有時,則熱邪之傷及營衛也,白薇清熱,是其治矣。 《別錄》主傷中淋露,下水氣,皆指熱鬱而言,苦寒清之,斯中氣安而淋露自通,水道自利。所謂利陰氣、益精者,則言其邪熱既除,而陰精得所耳。 [廣義]陶弘景:治驚邪風狂痓病,百邪鬼魁。 海藏謂;古方多用以治婦人,以本草主治傷中淋露故也。 (痓,《說文》無此字,《玉篇》、《廣韻》,皆訓惡也,其實即痙字之隸變。) [發明]白薇之性,《本經》謂之平,而主治皆溫熱之邪,則平當作寒,《別錄》乃作大寒,當有所本。考《金匱》竹皮大丸,云有熱者,倍白薇,則白薇為寒,是其確證。凡苦寒之藥,多偏於燥,惟白薇則雖寒而不傷陰液精血,故其主治各病,多屬血分之熱邪,而不及濕熱諸證。蓋於清熱之中,已隱隱含有養陰性質,所以古方多用於婦女,而《別錄》有利陰氣、益精之文,蓋實有滋陰益精之效力,初非因其能清熱而推廣言之也。陶隱居稱其治驚邪風狂、百邪鬼魅,則邪熱去而陰精充,斯正氣自旺,鬼魅自遠,亦實有真理,非荒唐之空言可比,此則白薇之寒涼,既不嫌其傷津,又不偏於濁膩,誠清熱隊中不可多得之品。凡陰虛有熱者,自汗盜汗者,久瘧傷津者,病後陰液未復,餘熱未清者,皆為必不可少之藥,而婦女血熱,又為恆用之品矣。 [正訛]白薇雖亦苦寒之物,而不燥不泄,其弊最少,繆仲淳《經疏》乃謂天行熱病不可服,吾不知須菩提於意云何。 白前 《別錄》:「味甘,微溫。主胸脅逆氣,咳嗽上氣,呼吸欲絕。」 [發明]白前,專主肺家,為治嗽降氣之要藥。《別錄》謂其微溫,以其主治寒嗽,則能疏散寒邪,其性質必含溫養之氣也。然白前治嗽,亦不專於寒嗽一面,即痰火氣壅,上逆咳嗽,亦能定之,則又有似乎寒降,是以蘇恭竟作微寒。然其所以能止嗽者,則在於平逆順氣,使膈下之濁氣,不上凌而犯肺,斯肺氣得順其清肅之性,而咳自除,此以靜肅為用,必不可遽謂其溫,且古今主治,恆用之於火逆氣升之證,無不應手,自當以蘇恭微寒之說為長。凡寒邪寒飲之咳,辛溫開肺,別有專司,固非白前之長技,特微寒順氣,非如沙參、知母之寒涼直折,亦非如桑根皮、枇杷葉之清降遏抑,故為定咳止嗽之主藥,而絕無流弊。雖不見於《本經》,而《別錄》主胸脅逆氣、咳嗽上氣,甚至稱其治呼吸欲絕,可見其清肅肺家,功效卓絕。《日華》謂其主肺氣煩悶,宗奭稱其能保定肺氣,瀕湖謂其降氣下痰,肺氣壅實而有痰者,宜之,皆足以表暴白前之功用,無餘蘊矣。程鍾齡《醫學心悟》止嗽散,治新久咳嗽皆效,方用荊芥、紫菀、白前、百部、桔根、甘草、陳皮為末。新感,生薑湯下;久嗽,米飲下,皆每晚臨臥服三四錢。立方極有深意,實即本於《外臺秘要》引《近效方》之白前、桔梗、桑皮、甘草,治久咳唾血,及《深師方》之白前、紫菀、半夏,治久咳逆上氣,體腫短氣脹滿,晝夜不得臥,喉中常作水雞鳴之白前湯兩方。而程氏不用桑皮等之抑降,又加荊芥、陳皮之辛散,再合紫菀、百部之溫潤,意理周密,宜其投之輒效。然非為散而臨臥服,亦必不應,其故何耶?蓋欲其藥漬胃中,遲遲消化,借呼吸之氣,熏蒸入肺,收效乃捷,制方選藥已極醇粹,而服藥之法,更別有巧思,出人意表,而確有實在,並非故弄虛玄,此中至理,習醫者能體驗深思而得之,方可許其共談此道也。 [正訛]白前順氣,清肅肺金,是其全體大用,此外別無效力,而《日華本草》且稱其治奔豚腎氣,殆因其能降肺逆而推廣言之。然白前性質甚輕,所以主治上焦,而不能下墜,直降腎氣之治,失其旨矣。白前之與前胡,功用頗近,皆有下氣止嗽之效,然前胡兼能散結,白前止以順肺,乃俗醫以前胡色白,或則混稱白前胡,或則竟誤認白前、前胡為同用無別,亦可怪也。 白茅根 《本經》:「茅根,味甘,寒。主勞傷虛羸,補中益氣,除瘀血,血閉,寒熱,利小便。其苗主下水。」 《別錄》:「下五淋,除客熱在腸胃,止渴,堅筋,婦人崩中。」 [正義]白茅根,甘寒,清熱涼血。《本經》稱其主勞傷虛羸、補中益氣,以寒能清熱,甘能益陰,邪熱不擾,而津液敷布也。除瘀血,血閉寒熱者,則血熱瘀結而營衛不通,因發寒熱,茅根涼血,而能通導下行,斯瘀者行,閉者通,而寒熱止矣。小便不利,亦以熱結言之。其苗主下水,亦清熱導水之效。別本皆以此為《名醫別錄》之文,茲從孫氏問經堂本,系之《本經》。 《別錄》主五淋崩中,除腸胃客熱,皆言其清熱涼血之功效。止渴,則甘寒能生津也。堅筋者,筋為熱灼,則軟短而拘攣,清熱滋液,斯筋骨堅強,且茅根極長,而其心又極堅韌,故自有堅筋之能力。《別錄》一名地筋,古人命名之意,必有取義,固非僅以其清涼而為此無謂之過譽也。 [廣義]《日華》:主婦人月經不勻,血脈淋瀝。 壽頤按:此亦就血熱者言之,非統治虛寒之愆期,及血枯之淋瀝也。但《日華》每稱月事為經脈、血脈,立言殊不妥當,蓋經脈、血脈包舉人身全體,豈可作為婦女月事之別名。而《日華本草》于丹參則曰調婦人經脈不勻,於此又曰血脈淋瀝,此等名詞,最是笑語,其書之陋劣,即此可見一斑。或謂此特字句間之小小齟齬耳,苟於醫理,無甚妨礙,亦何必吹毛求疵,好以攻擊前人為能事,然名不正則言不順,此乃全體大用,萬萬不可含混,如學者粗心讀過,則眼熟手熟,或且於無意之中,強作東施之效顰,恐通人見之,必作三日惡矣。 瀕湖:止吐血諸血,肺熱氣喘,水腫黃疸,胃熱噦逆,解酒毒。 石頑:除伏熱,主吐衄,便溺諸血,胃反上氣,五淋氣痛,及痘瘡實熱,乾紫不起。 [發明]白茅根,寒涼而味甚甘,能清血分之熱,而不傷於燥,又不黏膩,故涼血而不慮其積瘀,以主吐衄嘔血,泄降火逆,其效甚捷,故又主胃火噦逆嘔吐,肺熱氣逆喘滿。且甘寒而多脂液,雖降逆而異於苦燥,則又止渴生津,而清滌肺胃腸間之伏熱,能療消穀燥渴。根長數尺,一莖直達,入土甚深,故又能直趨下焦,通淋閉而治溲血下血,並主婦女血熱妄行,崩中淋帶。又通利小水,泄熱結之水腫,導瘀熱之黃疸,皆甘寒通泄之實效。然其甘寒之力,清泄肺胃,尤有專長,凡齒痛齦腫,牙疳口舌諸瘡,及肺熱鬱窒之咽痛腐爛諸證,用以佐使,功效最著而無流弊,乃隨處可得,徵(注:當為「微」之誤)賤品中純良之物,李瀕湖謂世人因其易得而忽之,乃從事於苦寒之劑,致傷中和之氣,皆未知茅根之真相者也。 [禁忌]石頑謂:《本經》主勞傷虛羸,以甘寒能滋虛熱,而無傷胃之虞,言補中益氣,則胃熱去而中氣復,皆以邪熱傷中,漸成虛羸而言,非治虛勞之本病也。 壽頤按:虛勞之病,本無寒涼主治之理,此以中州熱邪言之,以其灼鑠津液,即為虛羸之源,乃治之於勞熱發軔之初,非治之於虛勞既成之後,此中分寸次序,自宜明辨,否則中氣大虛,再投寒劑,未有不剿絕微陽,速其隕滅者矣。又按,茅根治噦逆嘔吐,專為胃火主劑,若胃氣虛寒,亦作呃逆,則丁香、柿蒂之主治,證同而情異,有識之士,亦萬萬不致誤用,俗醫治呃,皆以丁香、柿蒂一法,熟在人口,誤人最多,幾不知有胃熱之呃,惟瀕湖能言之,知此公自有經驗,而世俗竟不能用,是亦讀書不多之陋,近吾吳陸九芝封公《世補齋》文,已備論之,不佞輯入《國醫針肓》,詳書其後,讀者可互參之。 茅針 《本經》:「主下水。」 甄權:「治消渴。」 藏器:「通小腸,治鼻衄及暴下,血瘡血節,有膿未潰,酒煮服,一針一孔,二針二孔。」 茅花 《日華》:「止吐血衄血。」 柴胡 《本經》:「茈胡,味苦,平。主心腹,去腸胃中結氣,飲食積聚,寒熱邪氣。」 《別錄》:「微寒。除傷寒心下煩熱,諸痰熱結實,胸中邪逆,五臟間遊氣,大腸停積水脹,及濕痹拘攣。」 [正義]柴胡,古本作茈胡,今則通用柴字。雖味苦而氣寒,然性質輕清,以升騰為用,故凡寒熱之氣,積滯不宣,及痰食水停之不得疏通者,得其升舉宣發,則清陽敷布,而積者化,滯者行矣。此《本經》所以主心腹腸胃中結氣,並治飲食積聚,寒熱邪氣,而《別錄》所以除傷寒心下煩熱,並及痰熱結實,胸中邪逆,五臟間遊氣,而又能治大腸停積水脹也。皆就氣機窒滯,而痰食水氣因以阻結者言之,故以柴胡之輕清者,鼓動其氣機,則寒熱、飲食、痰結、水停,俱可治療,此與破積導滯之義,截然兩途,非柴胡之能攻破積聚,消痰逐水也。其主濕痹拘攣者,則陽氣宣布,而絡脈通調,斯痹著者行,而拘攣者伸矣。《本經》更有推陳致新,及久服輕身,明目益精之句,亦謂其振動清陽之氣,則氣血調和,陳莝去而自然生新,且清氣上升,亦與明目益精之義本不相背,然皆推廣言之,而極意以形容其功效,非用藥治病本旨,且升清之藥,過服則為害亦烈,故刪之。 [廣義]潔古:散肌熱潮熱,寒熱往來,膽癉(皆以為散熱之用,然只可少少佐使,通達腠理,暫為嚮導,必非主任之才)。 東垣謂:能引清氣上行於陽分,又能引胃氣升騰。則芳香宣舉之功也。又謂:治瘧以柴胡為君(則因其升發而能散寒熱耳)。又謂:瘡疽用柴胡,以散血結氣聚(亦取其輕清散結之意)。 瀕湖謂:主治陽氣下陷(即東垣升清之義也)。 石頑謂:脾胃有熱,陽氣下陷,柴胡能引清氣,亦退熱,故東垣補中益氣湯用之,以引肝膽清陽之氣上行,兼以升達參耆之力。 壽頤則謂柴胡能升清氣,是升舉脾胃之氣,而肝膽之氣,必不可升,教猱登木,為害最厲,石頑此說,大不可訓。 [發明]柴胡味苦,而專主寒熱,《名醫別錄》稱其微寒。然春初即生,香氣馥郁,而體質輕清,氣味俱薄,則稟受升發之性,與其他之苦寒泄降者,性情功用大是不同。《本經》、《別錄》主治多屬腸胃中食飲痰水停滯積聚之證,則諸般積聚,皆由於中氣無權,不能宣布使然,柴胡稟春升之氣,能振舉其清陽,則大氣斡旋,而積滯自化。徐洄溪謂其能於頑土中,疏理滯氣,蓋合於東方生髮之木德,故能使土氣宣化,而扶助肝木,遂其暢茂條達之性,正是木能疏土之本旨。昔人每以柴胡為少陽藥者,亦以其既具春升性質而又疏土達木,最合少陽生髮之氣也。其治外邪寒熱之病,則必寒熱往來,邪氣已漸入於裡,不在肌表,非僅散表諸藥所能透達,則以柴胡之氣味輕清,芳香疏泄者,引而舉之,以祛出邪氣,仍自表分而解,故柴胡亦為解表之藥,而與麻桂荊防諸物,專主肌表者有別,此則所謂柴胡為少陽專藥,而少陽之證,屬於半表半裡者是也。仲景小柴胡一方,主治不一,而必以寒熱往來,胸脅苦滿,心煩喜嘔,或脅下痞硬而痛,或乾嘔,或往來寒熱,休息有時,如瘧等證為柴胡證,蓋諸證皆屬少陽,亦皆肝膽之氣,鬱而不宣之證,則邪已不復在表,而亦未嘗及里,既非表證,又非里證,無以名之,乃名之為半表半裡。蓋言病勢如此,乃寒氣鬱結於半表半里之間,非一半在表,又一半在裡之謂,正此而柴胡疏達肝膽之郁,又能芳香透泄,可以驅邪達表而散,是為正當主治。然昧者又因其可以達表,而遽認為發表之品,一見發熱動輒亂投,是又大謬不然矣。且柴胡證之嘔逆,及胸脅痞痛諸症,固皆肝膽木邪,橫逆為患,乃以柴胡之升騰疏泄者治之,既非鎮攝之品,何以能制剛木之橫,則以病由外來之寒邪所乘,肝膽之陽,遏抑不得宣布,失其條達之本性,因而攻擾恣肆。柴胡能疏泄外邪,則寒鬱解,而肝膽之氣亦舒,木既暢茂,斯諸證自已。乃或又因此而謂柴胡能平肝膽之橫,凡遇木火上凌,如頭痛耳脹、眩暈嘔逆、脅肋痛等症,不辨是郁非郁,概投柴胡,愈以助其鴟張,是乃為虎傅翼,則又毫釐之差,千里之謬矣。且柴胡之治寒熱往來,本主外感之病也,故傷寒、溫熱、濕溫諸病,始則大寒大熱,已而寒熱間斷、發作有時、胸脅不舒、舌苔濁膩者,斯為邪在半表半裡,柴胡泄滿透表,固是專司。若乍病之時,忽寒忽熱,一日數作,則邪在氣分,尚是表病,柴胡亦非其治。若至病久氣虛,亦復寒熱往來,而脈見虛軟,舌色光滑,是謂虛熱,又非邪盛之寒可比,則柴胡升舉亦非所宜。惟必審知其為脾陽不振,中氣下陷,則東垣補中益氣之方,乃堪採用,然升、柴升清,特其少少之輔佐品耳。至如瘧病之寒熱往來,既有不移時刻,又似仲景小柴胡成法,正為此證一定不易之主方,然在寒熱方盛之初,或多寒,或多熱,亦當分別見證各為治療,並非用得一味柴胡,便可自謂通治瘧病之秘鑰。惟必至寒熱發作,雖有定時,而日至日晏,則邪入漸深,乃為正氣不足、清陽下陷之候,所謂陽病漸入於陰,非柴胡升舉其清氣,不能提出陰分,還歸於表而病解,則柴胡乃是必不可少之藥。又瘧纏既久,邪勢已衰,而正氣亦憊,是又所謂脾陽不振之候,亦必以柴胡升舉中氣,使其清陽敷布,而後寒熱可止,則須與補脾之藥並用,東垣之補中益氣湯方,最為合拍,是乃虛瘧之宜於柴胡者。此外則雖是往來之寒熱,而柴胡亦非必用之藥矣。乃歷觀古今議論,信之者必謂柴胡為療瘧之主藥,而畏之者且謂瘧病不當用柴胡,是皆一偏之見,徒以逞其辭鋒,肆其攻擊而已,吾未見其有當也。若專論脾氣不振,清陽下陷一證,是為脾虛之候,其原因於飢飽勞役,傷其脾胃之陽,因而氣息奄奄,精神疲憊,或能食而無氣以動,或不能食而倦軟異常,而又絕無別種見症,但面色萎黃,形神委頓,脈來濡弱而已,此惟藜藿之體,操勞耐苦,及服田力穡,任勞任餓,或受風雨寒冷,傷其脾氣者,乃有是證,則宜補養脾土,而少少升舉其下陷之清陽,投之輒效,東垣之升陽益氣等方,皆為此病而設。蓋東垣當時,值金之末世,大兵大疫,其人民流離顛沛,皆受飢飽勞役、寒風淒雨之傷,最多此種病證,所以一生事業,習用升麻、柴胡,幾如朝饔夕飧之不可一日而缺,而脾胃之論,尤其生平絕大著作,專為此證而設,是又應用柴胡之一端。而膏粱之體,及大邑通都之中,此證有百不得一,則雖有此升清舉陷之妙法,又將苦於無所用之。乃或者又謂東垣佳方,無施不可,開口益氣,動手升柴,如薛立齋、趙養葵輩,吾究不知其從何處覓得此許多對藥發病之人也。若夫富貴之家,晏安之輩,恆多虛證,則又嗜欲之害,下元之傷,同是虛也,而病證絕異。方且陰薄於下,陽浮於上,滋填潛鎮之不遑,又安得漫與升清,致令木已搖而速之立蹶。乃或者又謂柴胡能通治虛勞發熱,不又荒謬之尤者乎?約而言之,柴胡主治,止有二層:一為邪實,則外寒之在半表半裡者,引而出之,使還於表,而寒邪自散;一為正虛,則清氣之陷於陰分者,舉而升之,使返其宅,而中氣自振。此外則有肝絡不疏一證,在上為脅肋搘撐,在下為臍腹䐜脹,實皆陽氣不宣,木失條達所致,於應用藥中加入少許柴胡,以為佐使而作嚮導,奏效甚捷,此則柴胡之真實功用,以外別無奧義。凡古今各家之論,苟有不合此三層作用者,皆其立說之不無可議者也。 [正訛]柴胡,稟春升之性,而以氣勝,故能宣通陽氣,祛散寒邪,是去病之藥,非補虛之藥。在脾虛之病用之者,乃少許引導作用,藉其升發之氣,振動清陽,提其下陷,以助脾土之轉輸,所以必與補脾之參、耆、術並用,非即以柴胡補脾也。甄權《藥性論》謂治熱勞骨節煩疼,虛乏羸瘦,蓋亦指脾氣不振、清陽陷入陰分者言之,故下文更有「宣暢氣血」四字,明謂此是氣血不暢,用柴胡以振舉其清氣,則氣血自能宣暢,且可透泄其熱,斯為熱勞羸瘦之正治,初非謂勞瘵既成之後,血液耗竭,灼熱將枯,而亦以柴胡升散之也。乃後人不知辨別,竟誤以為勞瘵通治之良方。《日華本草》竟有「補五勞七傷」之句,以升陽散寒之藥而妄稱為補,大錯鑄成,實源於此,潔古因之亦直以「除虛勞」三字為言,蓋至此而柴胡遂為虛勞之專主矣。亦知勞有五臟之分,虛亦有中下之異,而無不發內熱者。心脾之勞,陽氣鬱結,而為灼熱,以柴胡升舉而泄散其熱,宜也;若肝腎之勞,陰精耗爍,而為蒸熱,亦以柴胡拔本而發揚其熱可乎?中虛之熱,為陽入於陰,此柴胡提出陰分,是使之返歸本位,如人墜深淵,挈之登岸是也;若下虛之熱,為陰出之陽,亦以柴胡舉之上升,是使之脫離根底,如百穀麗土,拔之石上可乎?況東南之人,體質多薄,陰液本虛,而在膏粱之家,又復多逸少勞,嗜欲不節,肝腎陰虛,十恆八九,而脾胃陽虛,十不一二,則治虛熱而不辨陰陽,浪用柴胡者,真殺人惟恐其不速矣。寇宗奭已謂柴胡治勞,誤世甚多,若無實熱,不死何待。張景岳亦謂柴胡善泄善散,大能走汗,大能泄氣,凡病陰虛水虧,而孤陽勞熱者,不可再損營氣,固未有散而不泄氣者,亦未有汗而不傷血者,陰既虛矣,又何可再損其陰雲云。皆是剴切詳明之論,若王海藏之所謂產後血熱,必用柴胡,李瀕湖之以治小兒五疳羸熱,則皆含渾言之,其流弊固不淺也。 仲景少陽病,以胸脅滿痛、心煩喜嘔、脅下痞滿等為柴胡證,本為外感之寒,遏抑正氣,肝膽剛木,不得條達,故以柴胡疏散其寒,使肝膽之氣條暢,而諸證自安,前已明言之矣。乃淺者猶因此而誤認柴胡統治肝病,遂於肝火凌厲之頭痛眩暈、耳鳴耳脹、目痛耳聾、脅痛䐜脹等症,亦復以柴胡為必需之品,不知其非外寒遏抑,是為木火自旺,法宜潛陽泄降為亟,而亦妄與宣散,適以張其烈焰,不至痛徹頂巔、脹塞胸膈不止,是又藉寇兵而賚盜糧,治病反以增病,皆粗心讀書,知其一不知其二之弊,千里毫釐,誤人最捷。然潔古亦止謂柴胡治心下痞,胸脅滿;瀕湖《綱目》且謂平肝膽、三焦、包絡相火,及頭痛眩暈、目昏、赤痛障翳、耳聾耳鳴;景岳亦謂治肝膽火炎,胸脅結痛,少陽頭痛,又皆囫圇吞棗,最易有抱薪救火之禍,俗醫之不知辨別,實即諸先輩有以教之也。惟遇諸般肝膽實火之證,能於潛攝抑降隊中,少加柴胡二三分,以疏肝氣,藉作嚮導,或亦有效(近人用醋炒柴胡,即為此等證治而設),固不可漫不加察,而誤認肝家主將,無施不可也。 仲景本論,熱入血室證凡三條,而以小柴胡湯主治者,獨繫於經水適斷之一條。此之適斷,蓋謂月事已淨而自然停止,非以熱盛灼爍成瘀而半途中止,是其血室空虛,而邪熱因以陷入,故宜以柴胡提其下陷之熱邪,而大棗、參、甘補虛諸品,恰合分寸(本論此節,「其血必結」四字,必是經水適來兩條中之錯簡,不然,豈有其血已結而不為攻破,反投以參、棗,補住其瘀之理,古今注家,望文生義,皆不可解)。觀其經水適來兩條,一則曰胸脅下滿,如結胸狀,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當刺期門,隨其實而瀉之;一則曰晝日明瞭,暮則譫語,如見鬼狀,此為熱入血室,無犯胃氣及上二焦,必自愈。豈非以發熱之時,適值月事,與夫既熱之後,月事本未及期,而熱逼經行者,皆為血室熱盛之候,熱邪深入,其血為瘀,故宜刺肝之募穴期門,以瀉肝經實熱,並宜破血攻瘀,直疏下焦,因以無犯胃氣及上二焦為戒。尋繹此經水適來兩條,皆為實證,則經水適斷一條,明是虛證,兩兩對勘,極為曉暢,而適斷者之主以柴胡、參、棗等藥,其旨尤顯。然則適來兩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