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南华真经循本
[book_author]罗勉道
[book_date]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玄学五术,道教,完结
[book_length]138575
[book_dec]南华真经循本。明期罗勉道撰。三十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勉道将《刻意》、《缮性》、《让王》、《盗跖》、《说剑》和《渔父》六篇刊为“黜伪”。其注结合先秦名物故训典制,融通本义。
[book_img]Z_15898.jpg
[book_title]简介
南华真经循本
经名:南华真经循本。明期罗勉道撰。三十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book_title]庄子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
庄子,宋人也,名周,字子休。生睢阳蒙县。尝为蒙漆园吏。学无所不窥,要本归於老子之言。故其着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已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闻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周笑谓使者,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欲为孤豚,其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渍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唐封南华真人,书为《南华真经》。
[book_title]释题
南华真经循本释题
庄子为书虽恢恑谲怪,佚宕於六经外。譬犹天地日月,固有常经常运,而风云开阖、神鬼变幻,要自不可阙。古今文士每每奇之,顾其句法字面,自是周末时语,有非后世所能悉晓。然尚有可征者,如正、获之问於监市履稀,乃大射有司正、司获。见《仪礼》。解之以牛之白颗者,与豚之亢鼻者,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乃古天子春有解祠。见《汉郊祀志》。唐子乃掌堂徐之子,犹周王族之适子,称门子。义台乃仪台。郑司农云:故书仪,但为义。其脰肩,肩乃见《考工记》。梓人为磬虚数目顾,脰肩即顾字。如此类不一。而士无古学不足以知之,诸家解者或敷演清谈,或牵联禅语,或强附儒家正理,多非本文指义。慢曰:此文字奇处妙绝,又恶识所谓奇妙,寥寥千八百载间,作者之意郁而未伸,剽窃之用转而多误,岂非草书中一欠事?勉道幸以蚤遂退闲,托志清虚,因得时以鄙见梳剔一二,爰笔其说,不觉成帐。自谓庶几循其本指,题曰庄子循本云。
[book_title]卷之一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一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逍遥游
神游寥廓无所拘碍、是谓逍遥游。庄子欲歆动学道之人,故首以此名篇。内、外、杂篇,犹前后续集尔。初无异义。按汉艺文庄子五十二篇,郭象固已辨其巧杂十分有三,今所存三十三篇。东坡苏氏又黜让王、盗跖、说剑、渔父,而以列御寇接寓言之末,合为一篇,其说精矣。然愚尚谓刻意、缮性亦复肤浅非真,宜定为二十六篇。内篇皆先立篇名,而篇中意不出此。外篇与杂篇惟摘篇首字以名之,盖内篇命意已足,外篇、杂篇不过敷演其说尔。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北冥南冥非泛言北海南海,乃海之南北极处,以其广远杳冥,故曰冥。鲲,《尔雅》云:凡鱼之子总名鲲,故内则卵酱,读作鲲。《鲁语》亦曰:鱼禁,鲲鲕皆以鲲为鱼子。庄子乃以至小为至大,此便是滑稽之开端。鹏不载经传。《岛夷杂志》云:昆仑层期国常有大鹏,飞则遮日,能食骆驼,有人拾得鹏翅,截其管作水桶。鲲言大不知几千里,鹏言背不知几千里,质之大者化益大也。怒而飞,鼓怒作势,方能起也。海运则将徙於南冥者,运、动也。飓将起则海气动,故徙以避之。《鲁语》曰:爰居止於鲁东门之外三日。展禽曰: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皆知避其灾。是岁海多大风,冬暖,是其事也。天池者,海水际天处,犹日浴咸池之池。池,为鱼乌所泊之所,鹏所泊在此池也。曰南冥者,天池。又曰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盖为冥海二字犹未尽极远之义,又申之曰天池,则方见是海水际天处,以见鹏飞从海之极北过海之极南,如此其远也。篇首言鲲化而为鹏,则能高飞远徙,引喻下文人化而为圣为神,为至则能逍遥游。初出一化字,乍读未觉其有意,细看始知此字不间。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於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齐谐》者,齐人谐谚之书。孟子曰:齐东野人之语,则齐俗宜有此谐之言。日者,谐谚之书所言也。庄子自多怪诞,却谓齐谐,为志怪亦是滑稽处。击,打也。鹏气势飞上,波浪打起,其高三千里也。搏,随风园转也。扶摇,旋风也。风势相扶摇摆而上,所谓束海扶摇之枝亦取此义。九万里者,言北冥至天之里数,若中土至天顶则又不止此数。按《考灵耀》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每度二千九百三十二里千四百六十一分里之三百四十八。圆周一百七万一千里。以围三径一言之,直径三十五万七千里,此为二十八宿周围直径之数。又二十八宿之外,上下东西各有万五千里,是为四游之极,谓之四表。据四表之内并星宿内,总有三十八万七千里之径。天中央正半之处,则一十九万三千五百里。地在於中,厚三万里。春分之时,地正当中。自此渐渐而下,至夏至之时,地下万五千里,地之上畔与天中平。夏至之后,地渐渐向上,至秋分,地正当天之中央。自此地渐渐而上。至冬至上游万五千里。地之下畔与天中平。自冬至后地渐渐而下,地常升降於三万里之中。四游之说元出《周牌》文,浑仪家未有未知然否,但其以天度纽算里数似为可据。又郑玄注《周礼》,以句股求表景,得八万一千三百九十四里三十步五尺,三寸六分为天径之半者,乃日下距地之里数耳。去以六月息者,鹏起北冥而徙南冥,经行半周天之里数,故止消半年而息,以见鹏飞亦合天度也。上只言鹏徙之远,此又证其飞之高,先安顿九万里一句,在此后面却从而解说。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息,气也。野马,尘埃,喻游气也。横渠张子曰:气坎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易》所谓捆缢,庄生所谓生物-以息相吹,野马欤。晦庵朱子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此游气之纷扰也。苍苍,远望之色。已,止也。此不过解说九万里一句。恐人认游气苍苍,便以为是天体之极处,疑无有九万里。故言太虚中如野马尘埃者,乃造化生物以此气相吹者也。人囿此气中而不自知,但远望则苍苍然。今仰而观之,其苍苍然者,是天之正色邪,抑上面犹远而无所至极邪?自苍苍而上,尚无穷极,是以鹏去得九万里。至於自上俯视下亦如此。苍苍然者则为有形之地矣。止於此矣,不可复去矣。盖言苍苍之上非如苍苍之下去不得也。汉都萌云:天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眼瞽精绝。故苍苍然,正与此合。则已矣三字,说者多作而已矣,连过看遂致上下文意不贯。
且夫
转接处多用且夫,请试言之等,读者若知此机括,亦使文字不断。
水之积也不厚,则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於均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关者,而后乃今图南。
坳堂,堂上地助处。芥为之舟,芥流转如舟也。培,积也。青天,非自下所见苍苍然者,九万里上方是青天。上文言苍苍非正色,则青为正色,可知六经未有言青天者,只言苍天。盖止据所见者言也。又解说鹏之所以必飞上九万里者,要藉风力之大方能远徙。以水喻风,以舟喻鹏,水不厚则负大舟无力。风不厚则负大翼无力。故九万里高则风在下,力厚盛得许大,背负青天则天路空阔无有妨害。鹏惟培得此风方可图南。乃今者,将徙之时。下文且适南冥则遂徙矣。此一节说馄鹏变化之异,引《齐谐》者所以证其飞上九万里,野马以下所以申明可至九万里之理。
蜩与鸴音渥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蜩,蝉类形黑,而五月鸣者为蜩;形斑而七月以后鸣者为蝉;形青者为蛁蟟音貂料,其类不一。俗总谓之蝉,或蜣螂,或水虫,或粪中跻螬所化。鸒鸠,鸒本山鹊之名,以其类山鹊故名黉鸠。月令鸣鸠拂其羽。疏引郭璞云:似山鹊而小短尾,青黑色,多声,今江东呼为鹘鸼音骨嘲。《月令》仲春鹰化为鸠,《王制》仲秋鸠化为鹰,《左传》爽鸠氏。杜注鹰也。亦以二物相化,故鸠可名鹰。二虫能化而小,故以与馄鹏相形。决起,尽力而起,犹决战之决赌此气力也。抢,冲突也。榆枋,二木名。时则不至而控於地,有时榆枋亦不能至则控止於地,言二虫飞不能高也,此设为蜩鸠笑鹏之辞。凡人之以小见而笑大道者,何以异此。
适莽苍者,三沧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莽苍者,一望之间莽然苍然也。果,能腹饱之貌。果,勇也。腹饱则勇,馁则怯矣。二虫,蜩鸠也。人所适弥远,则积粮弥多。鹏翼弥广,则积风弥厚。二虫又何足以知之。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二知字皆平声,缀上知字起下,庄子文法多如此。二虫之所以笑鹏者,只为所知之小不及鹏所知之大耳。因借小年大年以喻小知大知。
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菌,地蕈也。大曰中道,小曰菌。菌之生以朝计,故曰朝菌。蟪蛄亦蝉类。郑氏《通志略》云:寒蛮正名蟪蛄,九十月其鸣凄急。小山云:蟪蛄鸣子啾啾,岁暮子不自聊是也。庄子所谓蟪蛄不知春秋者,则是四五月小紫青色者耳。冥即南冥。灵,灵龟也。麟凤龟龙谓之四灵。冥灵者,冥海之灵龟也。朝菌与大桩,蟪蛄与冥灵,是举一植一动对说,则冥灵非植物明矣。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者,《史记》曰:龟千岁尺二寸。二个五百总千岁之数也。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者,拆椿字为二个八百,乘之以十则二个八千之数也。滑稽杜撰偶然出此,殆亦亥字二首六身之类。而愚弄千载之下,莫有能悟。盖凡如此者,人例以寓言目之,而不知所谓寓言亦必有所依仿。近似读庄子者,勘破此等,则其怪诞之术穷矣。彭祖、众人,又人之小年、大年也。以众人而匹彭祖,则众人可悲矣。此言年之小大悬绝亦如人之小知大知也。
汤之问棘也是已:
引汤问棘一段便是蜩鸠笑鹏之比。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光去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大山,翼若垂天之云,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钨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羊角者,搏扶摇之形。《梦溪笔谈》云:恩州武成县有旋风自西南来,望之插天如羊角,官合居民悉卷入云中。又《志林》云:眉州人家畜数百,鱼深池中三十余年,忽一日,天清无雷,池有声如风雨,鱼尽踊起,羊角而上,不知所往。二事所纪皆得庄子本意。绝云气者九万里,高则截云气在下矣。斥者,斥卤之地。书所谓海滨广斥是也。鴳,驾也,内则爵鹦蜩。范疏引公食大夫礼,以鴳为驾。李巡云:鴽□是鴳,即驾驾,即□。《月令》季春,田鼠化为驾。是鴳亦化之小者。故以比蜩鸠。又就海滨讨个小小变化之物,引证蜩鸠笑鹏之说。夫鸠之化也,已失其鸷击之习,蜩之化也,仅脱於污泥之中,低飞榆枋,无复远见,其窃笑,固亦无怪。殆犹穷乡下士,乌识大人君子之?前斥鴳虽赋质微小,不出蓬蒿,然生於海滨,宇宙之大,风月之浩荡,亦饮见而熟知之矣,乃亦妄讪大鹏。其於人也,游圣人之门,而下愚不移自暴自弃者欤。自汤问棘以下数语,收拾前面。殆尽前引齐谐志怪,此引汤问棘,又似实事。前言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此又实其广数千里。前言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此又实其背若大山。前言搏扶摇而上,此又添羊角二字形状之。此一节说蜩、鸠斥鴳变化之小而反笑鹏之九万里。凡言九万里者四,大意只解说此句。要见天池距天实有九万里。太虚寥廓,神游无碍,以破世俗浅漏之见,而豁其逍遥之胸次。
故夫
前一段是先设一个譬喻,此一段却从人身上议论。
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此一等是小见之徒与蜩鸠斥鴳何异。
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数数并音朔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犹然,笑貌。犹与□字义同。前一等人是以小笑大。宋荣子却笑前一等人是以大笑小。且者,不特能笑前一等人,且能如下文所云也。未数数,不汲汲也,树,立也。宋荣子不惑於人之毁誉,而内外之分,荣辱之境了然胸中,以为吾之自守,如此足矣。此一等人虽不汲汲於世,犹未能卓然自立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於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出一游字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泠然,风清之意。善者,善之也。旬有五日者,半月之期,比之半年一息者异矣。致福者,待风而后能行,风起则是其福。未数数然者,不汲汲於得风以为福也。乘车者主也,御车者佐也。天地之正气,即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人所得以生者,道家谓之先天一气。六气者,阴阳风雨晦明。厥阴风木、少阴君火、少阳相火,太阴湿土、阳明燥金、太阳寒水,皆谓之六气,名殊而实同。散在天地间,而具於人身者也。以正气为主,六气为御,即老子三十辐共一毂之义。列子固胜宋荣子矣,然犹有所待。此一等人犹未尽化。若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神游无极者,无非取之吾身,又何待於外?至此则无不化矣。下文却指能如此之人。
故曰:至人无己音纪,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旧解以此三句为上文结句,不知乃是下起句。上既次两等人化之小者,此却次三等人化之大者。大而化之谓圣,圣而不可测之谓神,至者神之极。三等亦自有浅深。无功则事业且无,何有名声。无己则并己自亦无,何有事业。下文逐一证之。许由圣人也,藐姑射神人也,四字至人也。
尧让天下於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醮爵二音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欢,其於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阙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於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子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许由隐於箕山。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有许由冢。立,起也。尸,主也。阙然,不足也。尧言许由起则天下治矣,我乃犹主此位,自视不足,不能及许由也。名者,实之宾。实为主而名为客也。吾将为宾乎,不肯务名也。鹪鹌似黄雀而小,又名鹪□,一名桃雀,即《诗》所谓挑虫,俗谓能生雕。偃鼠即鼹鼠,大鼠也。归休乎君,休息也。尧即许由访焉,许由谓尧其归而息此让天下之事乎。语尾复称君,以致其珍重之意。此说圣人无名,故曰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
肩吾问於连叔曰:吾闻言於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音莫姑射宋广平《梅花赋》音夜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锺鼓之声。岂惟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八字为一句。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砖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糠,犹将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庄子所言人姓名或实或虚,肩吾连叔不可知,接舆即楚狂者。故下文云:吾以是狂而不信。往而不反者,一向说将去更不回顾也。径,门前路。庭,堂外地。大有径庭者,径与庭相距本不远,今接舆之言比之寻常言语大异,如径庭之大远不比寻常径庭也。藐姑射之山,见《山海经》淖约,净洁貌。处子,处女也。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言所居而化也。是其言也,犹时女也。此八字当连作一句读。其指接舆也。犹即若也。时,此也。女即处子也,因上淖约若处子而言,接舆言神人之如此处女也。如下文所云:言字下着一也字,是他句语软活处,若作两句读,误矣。旁礡,转石声。言其能转动万物也。蕲乎乱,求乎治也。弊弊,疲困也。尘垢□糠,犹将陶铸尧舜,尧舜所得者,神人之所弃也。此言神人无功,明曰有神人居焉。又曰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旁礡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皆言功也。
宋人资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四子不必究其姓名。汾阳,尧所都。尧见四子於藐姑射之山,归汾水之阳,而窅然若丧其天下。盖见四子而自失也。却先说一个譬喻,越人断发文身,何用宋人之章甫。四子隐逸山林,何有尧之政治?此言至人无己,四子不知有己者,尧见四子亦失其在己者。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可容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裒上之以为瓢破之为二,则瓠落无所容。
瓠读仍本字。瓠虽大,剖之为瓢,则其瓠浅落而荡漾,所容不多矣。
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彼口切击碎也之。庄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乎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漂絮者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音税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音拜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思也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蓬字正与江湖字相对,言不浮游江湖而此心犹局於山林草莱之中也。此言一器之用而未化,若以之浮游江湖则化矣。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音拳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狂乎?
狸狌,鼬鼠也,状如鼯,赤黄色,大尾,能啖鼠,俗乎鼠郎。郭璞云:江东名鼪。
卑身而伏,以候敖者;
敖平声,物之游遨者,鸡鼠之属。
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於机辟毗赤切,
入於机中,如受刑辟。
死於罔罟。今夫斄音厘又音茅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
狸狌小,能捕而反遭害。牛大不能执鼠,而得全其生。
今子有大树,何不树之於无何有之乡,
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此言一木之用而未化,若树之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则化矣。
此篇以逍遥游名,而终篇贯串只一化字。第一段言鲲鹏蜩鸠斥鴳之化大小不同,故其飞有高下。第二段言人之化亦有大小不同,故其为逍遥游有优劣。第三段言人能因无用而化为有用,则亦可以逍遥游。夫天之所赋各有定分,岂可强同蜩鸠斥鴳於鲲鹏哉。而人则无智愚贤不肖,皆可以阶大道。然亦有自视若蜩鸠斥鴳者焉,故於篇终晓之曰:人虽如呺然难举之瓠,拥肿卷曲之樗,苟能因其资质用之,随事而化,岂失其为逍遥游哉。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一竟
[book_title]卷之二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齐物论上
战国时,学术不明,是非蜂起。世道人心陷溺甚矣。儒者则必息邪说,距诐行以闲先圣之道。老庄之学,则但守吾天真初不与较。因其是而是之,因其非而非之,听其不齐而自齐矣。此篇多是问公孙龙子,如是非彼是,因非因是。非指非马,坚白同异,皆公孙龙子语。
南郭子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嗒音榻焉似丧其耦。
南郭子綦所居隐几,低头凭几也。嘘,开口出气也。嗒焉,合口也。方俯而凭几,俄仰而嘘气,忽嗒焉合其口。顷刻三变,写出如画。丧其耦者,神以形为耦,遗耳目形骸如死然也。
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音姬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几者,非昔之隐几者也。
颜成子游,子秦弟子,姓颜名偃,字子游,谥成。可者,谓其可也。言不知人之形与心可使之如此,怪而善之也。昔以隐几仰天之顷为昔也怪,今隐几之子綦非昔隐几之子綦, 昔活而今若死也。
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
不亦善,吾如此而问之。
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
吾神也,我形也,吾我己三字若无异义,而我之与己终有私意,故孔子无我而告颜渊,以克己。道家养炼元神,视身如遗。子綦嗒焉之际韬神於寂,身心俱灭。故曰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者,子綦反问子游知之乎,却从而告之也。
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以人籁引起地籁,而以地籁引起天籁,言汝若闻地籁、天籁之说,则知吾之所以丧我者矣。
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音隘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参参音溜乎?
大块,天地也。参寥,长风之声。风长则所被者广。
山林之畏音委隹诸鬼切,山卷曲也,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析,似圈,似臼,
鼻口耳三者,似人之形;枅则相累积有空缺;圈则圆而中空;臼则中窊,三者似器之形。
似佳者,似污者。
水聚牛迹,曰佳。水流窊下之所曰污。二者似地之形。
激者、謞音孝者、叱者、吸者、叫者、号音号哭之号者、宎音要者、咬音咬者。
上言形,此言声。激如水激声,謞如箭去声;谏如号哭声;突室东南隅,如深室中声,咬如乌咬吹声。
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
于、竿通。韩非曰:竿为五声长。喁者,众窍如鱼口之噞喁。
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
泠风,清泠之风。飘风,飘忽之风。庄多读烈为厉。济,止也。风至极,猛则止矣。唱和二字是形容籁字。
而独不见之调调刁刁乎?
调调、刁刁,树尾风,调调然。和而刁刁然,微动也。今俗呼风小为调调地。而采茶者以嫩条为刁,掇言刁刁然可掇也。此一节言地籁翏翏者,风作之时调调刁刁者,风济之时先有许多声响,忽然无有。人生正如此,引起下文。
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
地籁则前所说众窍是已。人籁则笙竿之类是已。此不必问,敢问天籁。
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音纪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己字与前我字相应,天之生物亦如吹焉。要形容天籁,故下吹字。吹万不同,而使其皆若自己为之,而造物无与焉。许多变态皆其自取其怒而出者,果谁为之邪?怒字不可专作喜怒解,言许多变态暴怒出来,如风之猛厉而众窍暴怒也。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詹詹。
闲闲,防闲又防闲。间间,一间又一间。炎炎,烁人貌。詹詹,谆至猊。言人之和识言语有此不同。
其寐也魂交,其觉音教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
邵康节曰:神者,人之主,将寐在脾熟,寐在肾,将寤在肝,正寤在心。庄子所谓魂,即康节所谓神。人寐则神交於肾而形静。寤则神舍於心而形动,寤而兴物接则自有许多机关,下文备言之。
缦者莫半切、
缦,缯无文也,计谋错综而不见者,似之卿云歌礼缦缦兮,亦取礼文错综之义。
窘者、密者。
窘者,掘地藏物也。密者,细密也。三句言人之机关有如此者,句法与激者、謞者相应。
小恐惴惴,大恐缦缦。
小恐惧则惴惴不自保,大恐惧则为计如组织。句法兴小和相应。
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
其发於外如射者,机栝必期於中。其司是非之的,有如此者。
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
其哀杀如秋各肃杀,言其焦心劳思日见销烁,有如此者。又申一句云,此乃其溺於物欲所为,不能使其自反也。
其厌淹入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
其厌没如缄滕闭固,言其终老於嗜欲之沟渎,有如此者。又申一句云,此乃其心已近於死,不可复生也。自其今若机栝,至莫使复阳也,文义与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调调刁刁乎相应。到此,分明是说教倒地了。下文喜怒哀乐又突起,可见笔力有余。
喜怒哀乐,虑叹变怒音恼,姚秩启态;
慹字,从执,从心。言其心拘执也。姚,治也。佚,放佚也。启,开启聪明也。态,度也。荀子亦云:莫不美丽姚冶,奇衣妇饰,血气态度。儒书只言七情,庄子又增作十二般。
乐出虚,蒸成菌。
此十二者如乐音之出於空虚,地气之蒸成朝菌,然律始於无中生一,自一而三,而九,历十二辰,得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是为黄锺之实,於是损益之而成十二律。是之谓乐出虚菌,亦虚空中所产,皆所以形容天籁者也。
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叹息而言,已乎,已乎。世人如此其休乎,不过旦暮得此,畎为所由生乎。此一节言天籁。天之生人,有许多情态;正如风作之时,有许多声响。自篇首至此,庄子述起子綦问答,而下文因广其说。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陈上。可行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
就子綦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咸其自取上摘出来,议论非彼无我即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非我无所取即咸其自取也。非彼造物固无我之累,非是有我亦安取许多变态。子綦此说亦近之矣。但尚欠说,到此变态之所为役使处,子游不知之也。所为役使而听命者,如有真宰焉。真宰者即无极之真妙,合二气五行而人所具以生者也。人身中有此真宰,故血气为之役使,而许多变态可收敛,寂然然而人莫得其眹兆。无可用工处其为可行验之,得道之人已足深信而终不可得。其形盖虽有坎离交媾子母,留恋之情而本无形象也。此老氏大道之指,而丹经之所由出。
百骸、九窍、六藏去声肾藏有二,赅音该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悦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焉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
自反吾之一身,百骸九窍六藏莫不该存。吾与谁者为亲?又设为自问之辞,莫是汝皆悦之乎?莫是有私爱焉?无私爱之理也。既是如此,则皆相为臣妾乎?莫是皆为臣妾则不足以相治,而更迭为君臣乎?曲折疑难却终之曰:其有真君存焉,言百骸九窍六藏所以听命者,真君也。真君即真宰。因言君臣变文耳。
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
此情字,即有情而无形之情。人求得此情与不得此情,皆於其真。无损益真者,自如也。人受形之初便有此真,与生俱生,未尝亡失,以待形尽后已。
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薾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
相刃,相杀伤。相靡,相服从。形以载真,形化则心与之俱化。所谓不亡者,亦尽矣。因言不亦悲乎,又言可不哀邪,又言可不谓大哀乎。辞愈痛切其警世深矣。
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芒,芒昧无知也。此一节是庄子因子綦天籁之说,而指示人以赋予之初,元有真宰者存。后面数节,却极陈是非,彼此不足争辩,唯当明此真宰而已。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柰何哉!
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是从子綦师弟子问答上来。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是从日夜相代咸其自取来。成乎心者,心之主宰万事之名有真宰,为之主则成个心。无以主之则走东走西不成个心矣。学道者不必外求师,但反之吾心自有余,师此真宰在人,无知愚皆有之,不特晓得日夜相代,咸其自取之理者有之。虽愚昧不晓者亦与有焉。若未知真宰所在,其心未成而先有是非之辩,譬之今日方往越,而谓昔已至。宁有此理?虽神禹且不能将无为有以知天下之事,况我乎?先安顿是非二字在此,下文却反覆言之。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於鷇音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
又从吹万不同上来。夫人之言,非如天籁之吹万物,一以无心也。乃言者之人有言耳。既出於人则宁免无私,故其言特未定,不可为准言,既未定,则人视之亦如无有。故曰: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鷇鸟初出卯者,人闻禽鸟之音。如鹊则报喜,鸦则报凶,鹳呜知雨,布谷呜催耕,可听之为准,鷇音未定则不为准矣。人言之未定,亦犹是也。
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於小成,言隐於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总上文,道与言作议论,所谓成心便是道。大道本无真伪,因何隐而有真伪?至言本无是非,因何忆而有是非?道因何去失而不存?言因何存而不可准?此设之辞,却答云:道隐於旁门小成之术,言隐於浮华不实之说,故有儒墨二家相与是非。如墨以儒为非,则自以墨为是矣。儒又自以儒为是,则以墨为非矣。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此儒墨之所以纷纷也。遂申言而晓之曰:与其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莫若明吾之真宰,犹言且理会自己工夫,说甚闲是非。前一节结句云: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故此结句云:莫若以明。明者知真宰所在,芒昧者不知也。后二节皆以此结,申重丁宁之意深矣。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
前一节只言是非两字,而是非寔生於彼我之相对。故此一节又以彼是两字作议论。物无非彼者,凡物皆有彼我。以彼为彼,而彼又以我为彼。物无非是者,凡物皆有是彼,以彼为是,而我又以我为是。自彼则不见者,自彼人言之则皆不见其为彼。与是何也?彼自以彼为我,则不见其为彼矣。彼以彼之非为是,则不见所谓是矣。自我则知之者,自我言之则见彼之为彼矣。见彼有不是处,则知所谓是矣。言人不可自蔽,如彼人不自知。自我观之则知也。彼出於是者,我之指彼为彼,彼之指我为彼,皆出於自是之。故我自是则以非归之彼,而谓彼为彼矣。彼自是则以非归之我,而谓我为彼矣。是亦因彼者,我之自是与彼之自是亦因各分在彼之故。我以彼为彼,则必以非归之彼,而以我为是矣;彼以我为彼,则必以非归之我,而以彼为是矣。此彼是方生未已也。
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
又缀上方生字,却下虽然一转,虽彼是之说方生然。方生则有方死,方死则又有方生。方可则有方不可,方不可则又有方可。以循环之理观之,则彼是之说须有死灭时,而今不可齐者,须有可齐时。
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
今且因其是非而是非之,以待其自定。必覆言因是因非。因非因是者,既因其是则亦因其非,既因其非则亦因其是。如因其一而不因其一,则犹未免於争,是以圣人不行是非之途,超然物外。或有是非只照之于天,犹言或是或非天自监之,亦所以因其是也。既言因是非,却又只言因是,省文耳。下文皆申明因是之说。
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
此圣人因是之说。凡是者亦归之彼,凡彼者亦以为是,如此则此尽以彼为是。而此自认其非,彼亦尽以此为是,而彼自认其非。彼此各有一是非矣。果何分於彼是乎哉?
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
彼是不对立则无是非矣,此谓之道枢。又解说枢之义,枢者门牡也。枢处於环中,圆转不得,而开阖无穷。圣人执道之枢,而一听是非之无穷,犹是也。
故曰:莫若以明照前结句。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於然。恶乎不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
此从前一节方可方不可上来。战国时有白马非马之辩,故引之。而又近即身之指以并论。此指也,而辩者必云:非指然以指之类喻其非指,不若以非指之类喻其非指也。此马也,而辩者必云:非马然以马之类喻其为非马,不若以非马之类喻其为非马也。若合天地为一指,则人之所谓指者,非指矣。若总万物为一马,则人之所谓马者,非马矣。盖执着观之,则必指为指马为马。不执着观之,则天地可为指,万物可为马。故人於是非之间不可有执着。但当可乎其所可,不可乎其所不可。夫道本无名,人行之而成道之名。物本无名,人谓之而立物之名。则然与不然者,亦人强谓之耳。因而然之不然之,可也。虽物固有所端的,是然、是可者亦以是观之,则无物不然、无物不可矣。固有所者端的之意。
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恑谲怪,道通为一。
莛,屋梁。楹,堂东西两楹。厉,恶人。西施,美人。莛横而楹直,厉丑而施妍,恑怪万状,皆以道通之而为一。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
其分,裂也。或所以为成全其成全也,或所以为毁坏。故凡物无成与毁,反复通之则只为一。盖只从成而观之,则不见其毁。只从毁而观之,则不见其成。通成毁循环而观之,则成可以为毁,毁可以为成,其实则一。
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
达者之人知通为一,故为不用而寓诸事功,寓诸事功即用也。用即通也。既通则得诸心矣。既得则近乎道矣。如此者,所谓因是已。一向如此,既而纯熟。不知其然则谓之道。
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曰:狙公赋芋,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喜。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均,是之谓两行。
凡劳苦其心神为此一偏之见者,不知通之为一者也。如众狙喜怒不自知觉,狙公顺其所欲而无亏於名实,亦因是之道也。是以圣人因其是而是之,因其非而非之。调和之使不争而休息乎。天理之均平,此之谓是非两行而不相悖。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
因上文云圣人,又推而言古之人。未始有物者,即所谓无极也。知至於此则至矣,尽矣,不可复加矣。《中庸》亦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未始有物,则何有是非?和之以是非,已是后世圣人事,古之人并此亦无也。
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於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皆无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文,昭氏之名。枝策,所以忧瑟者。梧,以梧桐为琴瑟也。几,近也。载,事也。末年,老年也。纶,绪也。缀上成字而言,若以为有成与亏便如昭氏之鼓琴,若以为无成与亏便如昭氏之不鼓琴。试以昭文之鼓琴言之。昭文之鼓琴与师旷、惠子三人之知相近,皆技艺之高者也。能与师旷、惠子抗衡,则其於琴可见其精矣。故从事於此至老而不辍者,乃其笃好之,欲以表异於人。其笃好之也,欲以明示众人而已。彼众人非所可明而强欲明之,故卒无知音。如坚白之辩者,始欲明之而终至晦昧也。昭文既无成矣,其子又以文之绪终其业,亦终身而无知音。如此看来,使昭氏当来不学鼓琴,则何有成与亏?惟其好鼓琴,故有成亏也。若是犹言见存如此。若据见存如此,而谓之成,则我今亦可谓之成。若据见存如此而不可谓之成,则物与我何有成日?是故滑乱可疑无分晓中自有光耀,乃圣人之所图,不必分别孰为成、孰为不成也。却缴前为是不用而寓诸庸一句结之曰:此之谓以明。仍照前结句。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竟
[book_title]卷之三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三
庐陵竹峰罗勉道迷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齐物论下
今且有言於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
此一节从言者有言上来。而今且把人之有言与此相类或不相类者,皆相与为类。如此以为是,而彼亦以为是;此以为非,而彼亦以为非。固相类矣,或此以为是,而彼以为非者,亦同其非此以为非,而彼以为是者,亦同其是皆相与为一类,则与彼之说无异而不争矣。
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
请尝言之,请试言之也。前有言於此者,人之言也。此我则有谓者,我之言也。虽然,又下一转,究观天地万物之初,有无俱无,无无亦无。有无之说乃起於后世。则人之有言固不足凭,而我之有谓岂为真的。
天下莫大於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於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
秋毫之末本小,然既曰:秋豪之末不可复加矣,谓之大可也。太山之外犹有大者焉,亦可谓之小。殇子本夭,然名为殇子,不过得年如此,谓之寿可也。彭祖之外犹有寿者焉,亦可谓之夭。但以天地万物观之,初无分别。人之生也,身中便具一天地。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莫不然,是万物与我一体。何分於小大寿夭。夫既为一,则不容有言矣。傥说个一字,则其言便长,而是非无穷矣。故只当反乎虚无之初,以因其是而已,又应前因是字。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
又以道与言,对说畛,又密於封矣。
请言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德。
伦,次序也。义,合宜也。既次序之,而又逐事要合宜。分,别也。辩,又详矣。竞,主心言,争,主力言。《左氏传》曰:不心竞而力争。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
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史书也。周礼,小史掌邦国之志。言天地古今,圣人皆所不言。议详於论,辩详於议。
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曰:何也?圣人怀之,
卷藏之。
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
欲见之而反不见。
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
音慊,口街物也,为心有所街之义。有衔其快与足者,有衔其恨与少者。此言不慊大廉者,不以廉自足也。
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
不恃勇而害物,昭揭之,则不足为道。辩之则有不及处,拘於常所爱,则仁有限而不成仁矣。
廉清而不信,
以清洁自许,则不足取信於人。
勇技而不成。
恃勇害物,则不成大勇。
五者园而几向方矣
园,圆也。大道不称,至大勇不快。五者本圆活道理,道昭而不道至,勇忮而不成。五者却拘执了,是几向方矣。
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葆,养也。未知此理则曰:莫若以明。既得此理,则养其光曜矣。此一段分为五节:第一节以芒字结,第二第三第四皆以以明字结,第五以葆光字结。芒者明之,反光者明之,盛也。大意只说外则因是,而内则自明其真。故凡言因是者五,而言以明者三。
故昔者尧问於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德之进乎日者乎。
宗、脍、胥敖,三国名。宗一、脍二、胥敖三。三子者,三国之君。犹,尚也。存,在也。若,汝也。三子处於僻陋,未见德化,如蒙蔽草莽之间,何足芥蒂。惟当反之吾德耳。日犹有照所不及,十日并照则无不及矣。况德之照临何啻於日。三国虽僻陋,亦将斩蓬着披荆棘而来率化矣,何以伐为。
啮缺问乎王倪曰:
《高士传》:王倪,尧时贤人。天地篇云:啮缺之师。
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耶?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诅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诅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汝:
王倪反问啮缺。
民湿湿字寝则腰疾偏死。
体一边不仁。
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徇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
稠草也。汉景帝诏:或池饶广,荐草莽。赵充国奏:今虏去其美地荐草。
鲫且甘带且音狙
广雅云:蜈公也。带,蛇也。
鸱雅耆读作嗜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
獦也,音葛,牂也。
以为雌,
猵狙以缓为雌也。
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墙丽读作骊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庾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啮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
啮缺以王倪为至人,故怪其不知。
王倪曰;至人,神矣。
王倪以为别有至人。
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於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於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
不拘拘於循道,
无谓有谓,有谓无谓,
谓,说也。人之无说者,独有说道是也。人之有说者,独无说是非是也。
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
夫子,瞿鹊子师。孟浪,犹泛滥也。其师自以前所言者,泛滥之言耳。而瞿鹊子闻之,则 以为妙道而行之。
吾子以为奚若?
又质问於长梧子。
长梧子曰:是黄帝之所听莹也,
耳听而心莹。
而丘长梧子名也何足以知之。
谦辞。
且汝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
鸡司夜。
见弹而求鹊炙。
讥其欲速不达,未闻要道也。
子尝为汝妄言之,汝以妄听之奚?
妄者,亦谦辞言已亦不能的,知妙道试以谬妄。为汝言之,汝亦以谬妄听之如何?
旁日月,挟宇宙,
此是长梧子与瞿鹊子说妙道语。道家烹炼以日月为药材,以宇宙为鼎器,故丹经有手摄乌兔,宇宙在身之说。旁者随之,以运挟者,持之以用。
为其吻合,置其滑愍,以隶相尊。
吻合者,太极判而为阴阳。人具一太极,则身中自有阴阳配对相与吻合。即前所言:有情无形,而人所当自为也。滑愍者,目鼻口心思之,欲使人滑乱昏沉。即前所言: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而人所当弃置也。以隶相尊者,为之者为尊置之者为隶。即前所言:其有为臣妾乎,其有真君存焉。而人当明吾真宰,使百骸九窍六脏听命也。
众人役役,圣人愚芚,参万岁而一成纯。
愚芚,愚蒙也。参,合也。众人役役,情欲之中,圣人独抱一守中,如愚蒙然。参合万岁之运而一成其纯。全之功,丹经火候蹙三万六千日之工程於一时。正此之谓一成纯者,所谓打成一片也。
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
上文元说予尝为汝妄言之,汝以妄听之奚,故末后又自马倒了大见解。人以修炼为小术,不足为也。有生有死万物皆然,而修炼者以此道授受相与蕴藏於身,独为长生不死,亦惑矣。弱,曲礼曰:二十日弱。丧,失也。弱丧,少年亡失其家,不知所归也。
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
明非骊戎,男亲女贱也。
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於王所,与王同筐状,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
喻下文。
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薪生乎!梦饮酒者,亘而哭泣;
又譬喻。
梦哭泣者,亘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
君乎?牧乎?
分贵贱也。
固哉。
陋也。
丘也与女音汝皆梦也,予谓汝梦亦梦也。
说者亦是梦。
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
至怪也。
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音蟹者,
解,脱然也。
是旦暮遇之也。
以万世为旦暮,言难遇此人,恐终无有。若万世之后一遇之,犹旦暮之近也。下文却言未遇此人则无能知之。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
难暗,上贪暗切。
点暗,不明也。我与若不能相知,而委他人质正之,则人固领受此糊涂不明矣,亦安能正之?
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知也,而待彼也邪?
言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知,而待彼万世之后大圣人也邪?
何谓和之以天倪?
瞿鹊子就问也。此亦道家常语,故以为问。
曰:长梧子答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
凡事惟当是人之所不是,凡言惟当然人之所不然,吾所是者若果为是,则此事固是,他事虽不是,亦不必校其为异而辩之。吾所然者若果为然,则此言固然,他言虽不然,亦不必校其为异而辩之。
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
化声,犹书所谓声教。孟子所谓仁声之声,言闻风而化也。人待声闻而化,何似不待声闻而化之。为妙无辩,已善矣,并声亦无之,又加一等也。
和之以天倪,
天者,自然之谓。倪者,端倪也。才发端便出於自然之天,不待其显着,此谓和之以天倪。
因之以曼衍,
游衍也。
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於无竟,故寓诸无竟。
振,发也。寓,止也。无竟,无极也。发於无极故止於无极。
罔两问景音影曰:
罔两,影外微阴,向云景之景也。仿髴无有中与影为两,故名罔两。
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
所待形也。
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
形之动也,又有使之然。
吾待蛇蚹蜩翼邪?
蛇蚹,饰腹下龃龉可行者。蛇以蚹行,蜩以翼飞,二物既蜕,则为不能行不能飞之形矣。吾所待之形,其犹蛇蚹蜩翼,一旦神去,则不能以自动也。
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人之言,有然不然者,犹形也。吾之然之与不然之,犹影也。而所以然所以不然者,犹形不能自知其行止也,则吾恶能知之。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飞貌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
寤忽遽貌。
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觉亦是梦,则似蝶梦为周矣。
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
周与胡蝶必有分别而不能自知也,则是非彼此之判,安能知之。
此之谓物化。
此谓万物变化之理,玩物之化则物有不必齐者矣。此篇以齐物名,故仍收归物字上结。
南华第二篇世称难读,今析为三大段:自南郭子綦隐几而坐至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为第一段。於中小分三节:初,迷子綦师弟子问答之辞;次,地籁;次,天籁。自非彼无我至此之谓葆光为第二段。於中小分五节:初,因子綦天籁之说,言人自有真宰而芒昧不知,第一节;以后多摘公孙龙之辫,第二节;摘是非,第三节;摘彼是,第四节;摘非指非马,第五节。推其弊不若无言为尚。自尧问於舜至篇末为第三段,不过引证以终前段之义,布置亦如前篇,於中小分四节:第一节言德之进乎日,所以申前以明之意;第二节言至人超乎生死之外,何有是非;第三节言道亦不必修,何有是非;第四第五说两个譬喻,只就人身上有不能知,安能知是非,故惟有听物之不齐而齐耳。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三竟
[book_title]卷之四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四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养生主
此篇言养生之主。先言养生砉当顺其生;后言虽云养生,实视死生为一。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砉,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近,附近之近。缘,顺也。督,中也,衣背缝之中曰裻,亦取此义。为善者必有名称,为恶者必有刑罚,善养生砉释知而善恶两忘。谓其为善则无近名之美,谓其为恶则无近刑之祸,盖无善恶之进则自超乎刑名之外。但胶吾之中以为常。老氏所谓中砉,抱一守中之中,非谓夹善恶中间也。朱子书皇极辩后非之,未必是其本指。
庖丁为文惠君梁惠王解牛引喻养生,手之所触,肩之所倚。
用力而肩斜。
足之所履,膝之所踦音纪以膝柱之,砉音阒然向音响,然,奏刀騞轰入然,
砉声,犹微响则可闻矣。騞,则声大矣,奏刀砉其用刀有节奏如奏乐然。
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经狸字之讹首之会。
《左传》注:桑林,殷天子之乐。《礼记》:射义,诸侯以狸首为节。又曰:狸首砉,乐会时也。又曰:诸侯以时会天子为节。举此二乐章者,为汤祷桑林以身为牺牲,诸侯歌狸首以射首不来朝砉。皆於解牛有取义也。
文惠君曰:嘻音熙叹声,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砉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砉;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
目之官,司视。
依乎天理,
天,自然也。理,条理也。牛之身体其间有天生自然之条理,依而解之。
批音披大郄隙同,导大窾空处,因其固然。技经肯綮苦梃切之未尝,
肯綮,筋骨交结处。
而况大軱音孤大骨也乎!良庖岁更刀,割也;
但割肉,而不中骨。
族众也庖月更刀,折也;
折断其骨,故损刀;
今臣之刀十九年矣,
前言三年,此言十九年,积至一章之数也。
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於硎。
刃者,刀之锋铓。硎,磨刀石也。
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於硎。虽然,每至於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音或然已解谐上,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又下一转,虽是吾之用刀固善矣,每至族庖用刀之时,吾见其为之甚难则又不敢自恃,惕然为之戒惧。昔之不以目视者,视为之凝止;昔之神行者,行为之迟缓,昔之游刃有余者,动刀甚微焉。乃至謋然已解,如土之委地,则提刀而立,为之四向顾眄而目空无人,为之踌躇少立而满惬其志,於是善其刀而藏之。养生之道何以异此。
公文轩
公文氏轩名,宋人。
见右师
宋官有右师、左师。
而惊曰:是何人也?恶乎介也?
偏则为介,刖而为右师,如孙膑之类。
天与?人与?
莫是天命欤?莫是人所致欤?
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
自言自答曰:此介者,出於天非人也。人必有两足,相与今乃独足,是出於天矣。言遭则亦是命当如此,无非天也。
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求也畜音勖乎樊中笼也。神虽王,不善也。
雉在泽中饮啄自如,不求就养於樊笼。若在樊笼,神虽养得完全,终是局促,不以为善。言独足何妨,但居右师之职,既有官守,宁无祸患?此失其养生之道者也。
老聃死,秦失读为佚吊之,三号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然则吊焉若此,可乎?
老聃弟子问秦佚非老聃之友邪?秦佚曰:然。弟子曰:既是老聃之友,岂能无情?今吊焉,三号而出,可乎?
曰:然秦佚曰。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今非也。
其指老聃。始,五?以弟子为是老聃之徒,而今见其非也。谓未免世俗之情。
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会之,必有不蕲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
会,犹感也。遁天,遁逃天理。倍情,违背真情。忘其所受,忘其受命於天者,自有一定之数也。刑,罪也。言向时入吊,见老少哭之过哀,彼其所以感会於心,必有不求其哀而自哀者。日哭、日言者,哭而且言也。此是遁逃天理违背真情,忘其受命之初者也。上古虚无恬淡之世,若有如此,便是逆天底罪人,责弟子典丧之过。
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一及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音玄解。
生者,适然而来,如时之忽至。死者,适然而去,如时之顺去。安其时则生不足乐,处其顺则死不足哀。帝即天也。帝之县解者,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人禀受以生便有喜、怒、哀、乐、吉、凶、悔、吝为其所县系,若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则天之所县系者解散矣。上古之人皆如此,故秦失止於三号而出也。
指穷於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又说个譬喻,以明死生之理。如以指计薪,薪多而指有穷尽。及火相传烧,而不知其即时罄尽。人未有不死者,哭之何为过哀。前二节言养生,后一节言死生如一。视死生如一,乃所以养生也。学道者当以此为养生之主。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四竟
[book_title]卷之五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五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人间世
宁能高飞远走,不在人世间。故此篇言所以处人间世之道。
颜回见音现仲尼,请行。曰:奚之?曰:将之术。曰:奚为焉?曰:回闻术君出公辄,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
量,犹准也。泽,如云梦之类。蕉,草也。言死者甚众,以其国准之,泽国人之死如泽中草焉。即陈逢滑曰:吾日敝於兵,暴骨如莽,民其无如者,动触刑戮,无所逃也。
回尝闻之夫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
医门正欲人之多疾,以行其术。犹乱国可以行其道。
愿以所闻思其则,
愿以所闻於夫子者,思其治卫之法。
庶几其国有瘳乎!仲尼曰:嘻,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於己者未定,何暇至及也於暴人之所行。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且德厚信矼确实也,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
厚信在於气质,故言未达人气。不争在於心意,故言未达人心。
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读作述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菑音灾。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为人菑夫句。且苟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汝也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将荧之,
目为其所眩。
而色将平之,
色与之和平。
口将营之,
营救自解。
容将形之,
为击跽之形。
心且成之。
且遂成其非。
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
不能正救更添其过。
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於暴人之前矣。
彼顺其始之,恶无有穷极。汝若谏之,则必以汝言为不信。厚怒汝而不免於刑戮矣。
且昔者桀杀关龙逄,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 音祭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为虚音墟厉,
居宅无人曰虚。死而无后曰厉。
身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平声也,而况若乎!
丛、枝、胥敖、欲与尧争名实,有扈欲与禹争名实,尧、禹犹且不能堪而伐之,何况於汝乎!
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颜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则可乎?曰:恶。恶可。夫以阳为充孔扬,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与其心。名之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将执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讵可乎。
端正而谦虚,所以尽乎已。黾勉而专一,所以入乎人。夫以阳为充孔扬,言卫君以充阳之性自为充足,甚扬扬得志也。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者,喜怒无定,人莫敢逆之也。案与,按同。感,触也。容与,犹纵肆也。因按抑人之触己以求纵肆其心也。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者,言逐日积渐之,德且不能成,何况大德乎!执,固执也。訾,毁也。彼将固执而不化,汝必外与之合,而心内亦不复訾毁之矣。然则汝之所谓端而虚,勉而一者,岂可乎外合而内不訾,即前所谓容将形之心且成之者也。
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去声。内直者,与天为徒。与天为徒者,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而独以己言蕲乎而人善之,蕲乎而人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
颜回更说此三条:内直而外曲者,由内径直而外为委曲也;成而上比者,举其成说上合於古人也;内由径直则顺乎其天。故曰;与天为徒,天子与己皆天之所子是已。与天子皆子而已,何能相胜而独以己言求人之从,是己乃胜於天子邪。若能知此理,而不以己救胜则全,天所以皆相子之意,故曰:若然者谓之童子。言尚如童子,时未分是非也。此之谓与天为徒。
外曲者,与人之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所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
外为委曲,所以周旋人事,故曰;与人为徒。
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其言虽教,谪之实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虽直不为病,是之谓与古为徒。
举古人之成说以告之,其言不过诵说教诏而实所以为箴规。盖以此乃古人所有之官,非吾所有也。如此则虽直,不至为害,此之谓与古为徒。
若是则可乎?仲尼曰:恶,恶可!大多政法而不谋。
不能间谋入之。
虽固,亦无罪。虽然,止是耳已,夫胡可以及化犹师心者也。
犹是自师用其心者。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皡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若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於耳,心止於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
符,犹言性也。扬雄答宾戏:慎修所志,守示天符,言性与天符,故谓之符。如符券然,听声则止於耳,心思则止於符,唯气则无所思,惟虚而待物。
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
未知道,则百骸无所听命。实自是一,颜回既得道则唯虚而已,何有此身哉!
可谓虚乎?夫子曰:尽矣。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於不得已,则几矣。
以禽为喻,卫以其国为樊龙,颜回欲往卫,如入樊笼焉。但当入游其国而无感,动其赫奕之名,谓之入游。则虽入而有遨游,自得之意,不拘於所遇。若得入则谏,若不得则止,不必定要得入也。却言得入后居止之道,卫本非可居,无一门而无毒,但得一宅以居而寄此身於不得已,可也。寓,寄也,不铃执着之意。如此则得与卫侯相近矣。几,近也。此是教颜回且入身去住,待居久而自化也。下文却教以化之之道。
绝迹易,无行地难。
人要绝灭踪迹易,而无行地难。欲不见踪迹何如无行。
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
虽是人事便有天理,人可欺而天不可欺。此四句言颜回当泯形迹黜浮伪。
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喻下句闻以有知知上去声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
无知之知乃大知,未闻有如此人。此四句言颜回当外智巧。
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却告颜回以虚心之说,瞻彼门阕之内有室,犹人身之有心也。虚室无蔽得则自然生白,而百祥萃止。虚心无蔽得则自然光明,而万善凝止。止止者,止而又止也。阴阳者,流飞九星而以中宫碍白为吉祥,亦取其虚空无碍也。
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
比心放纵不知所止,则身虽静而心不静,故谓之坐驰。
夫徇耳目,内通而外於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
耳目本外而徇之於内,心知本内而黜之於外,惟虚而已。如此则鬼神将来与我并处,而况人乎!舍字,应前宅字。
是万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纽也,伏羲几蘧古之帝之所行终,而况散上声焉者乎!
前虚心之道,乃万物之所由,以感化也。乃禹舜之所以为枢纽也。伏羲几还所行以终身也。而况卫君不过散杂之人耳,何难化之。卒散马,不与正数。
叶音摄公子高将使於齐,问於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盖将甚敬而不急。匹未犹未可动也,而况诸侯乎!吾甚栗之。子尝语诸梁也
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欢成。
言必以欢好而成。
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人之刑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
忧思以政阴阳不调而成疾。
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
粗,粝食也。不臧,不精善也。欲清者,苦热而欲清凉也。言吾所食但执粗粝而不精善,厨爨萧然,爨者不必苦热而思清凉。今乃朝受使齐之命而夕饮冰,此忧思之过遂成内热,非饮食之过也。
吾未至乎事之情,
实也未曾做到事之实处。
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平声之,子其有以语我来。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於心;
天所命之理仁爱出於自然,未尝与此心相离也。
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无所逃於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一及乐不易施乎前易更递也,知其不可柰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碍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於悦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
近者相靡服以信,不待有言。
远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
两处之言,皆喜皆怒。
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
如两国皆喜,则其言必有过相称美处;两国皆怒,则其言必有过相诋訾处。传者所以为难。
凡溢之类也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言曰:古书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
以巧而斗力,如汉书卞射武戏如起於戏巧,无他奸计,是为属阳。卒恐不胜,遂相侵牟,属阴矣。
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乱,泰至则多奇乐。凡事亦然。始乎谅信也,常卒乎鄙野也;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也。夫风波易以动,实丧易以危。
言虚如波之随风,故易以动。行实常患丧失,故易以危。
故忿设无由,巧言偏辞。兽死不择音,气息茀然,於是并生心厉。
若遇所与言之人施其忿怒,不问情由,则只得巧言偏辞,如兽之将死不暇择其声音美恶,惟觉气息茀然不平而已,於是有阴阳之患,而并生心病。
克核大至,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而不知其然也。
克核,克定而核实,必欲与之求详也。
苟惟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故法言曰:无迁令,无劝成,过度益也。迁令劝成殆事。
此两句是总括两法言,传其溢言则过,其则度乃是添益改其命令,劝其成好则事危殆。
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
美之成甚难,历久而后成。恶之成甚速,不及於欲改。
可不慎与!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
何必作为巧伪以报白齐君,但致楚君之命而已。又恐叶公以为迂阔,终之曰:此其难者。应上文天下之难者也。
颜阖鲁之隐者将传卫灵公太子,而问於蘧伯玉曰:有人於此,其德天杀。
杀物之心如出於天性。
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若然者,吾柰之何?蘧伯玉曰:善哉问乎!戒之,慎之,正汝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虽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和不欲出。
刑就则不睽隔,又不可入其所好而与之诡随;心和则不乖戾,又不可表 於外而自矜伐。
形就而入,且为颠为灭,为崩为蹶;心和而出,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亦与之为无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於无疵。
此岂徒然哉?必达之入於无疵过之地。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
螳螂以臂能当物为才美。
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
伐,夸也。而汝也几危也。积其夸汝之才美,以犯之其身,危矣。
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
生物则必杀,全物则必次,因而生怒。
时其饥饱,达其怒心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
性之顺逆也。
夫爱马者,以筐盛平声矢,以蜃盛溺。
蜃,蚌也。以蚌饰器也。
适有蚊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缺衔毁首碎胸。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
仆缘,仆仆然着马体也。虎马之性以喻卫太子。
匠石之齐,至於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牛,絜户结切之百围,
围,量之也。围有小大不同,有以一尺围者,有以八尺为仞围者。此百围以尺论,下文三围四围以仞论也。
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伯匠石字,遂行不辍。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草干切。
液出樠木上。
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匠石归,栎社见音现梦曰:汝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於文木邪?
中山王,《文木赋》谓:有文理。
夫楂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剁则辱。大枝折,小枝泄。
小枝摘去实,而木液泄。
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於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二字句乃今得之,为予大用八字句。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
予求无所可用之日久矣,几为不识者所伐死。乃今得匠石谓予不材,遂得以无用为予之大用。
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柰何哉其相物也?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
匠石谓为不材之木是相物也,木固是物,汝亦天地间之物耳。柰何其相物,若分别汝为人、木为物,则人与物既各别,安能相知?汝亦几死之散人耳,又恶知几死之散木?
匠石觉而诊占也其梦。弟子曰:趣平声,取无用,则为社何邪?
彼既趋取於无用,则其为社何邪?为社是又不能无用也。
曰:密若无言!
匠石使弟子闭密无言,似谓社树有灵,恐知之。
彼亦直寄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
直,但也,彼亦但寄此身於曲辕耳,以为不相知者强以为社也。名为社,乃诟骂厉病之。
不为社者,且几有翦乎!
翦,伐也。若不为社亦无人伐之。
且也彼其所保与众异,而以义誉之,不亦远乎!
凡且也者,又进一步说彼其所保全此生者与众人异,而我欲以义理誉之不亦与之相远乎。言前此谓其不材,固不是今若称誉之,亦不足为彼轻重。
南伯子綦
即南郭子秦,居南而字伯。
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籁。
聚驷车千乘而隐藏其下,将可芘其所藉赖。
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异材夫?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俯而视其大根,则轴解如车轴折裂而不可以为棺椁;咶诗上其叶,则口烂而为伤;嗅之,则使人狂醒二日而不已。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
以至於此其大也。嗟夫子綦自叹,神人以
此不材以用也。宋有荆氏地里名,宜楸柏桑。其拱把
两手曰拱,一手曰把。
而上者,求狙猴之杙以职切者斩之;
所以栖狙猴者。
三围四围,求高名之丽者斩之;
高名者,屋之高大而有名也。丽与欐同,屋栋也。柳文《小石城山记》: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
七围八围,贵人富商之家求禅去声傍者斩之。
司马云:棺之全一边者。
故未终其天年,而中道夭於斧斤,此材之患也。
此又出一段有用之为患,
故解之。
汉《郊祀志》古天子常以春解祠,言解罪求福也。
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额折故鼻
高,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
不可祭河神也。
此皆巫祝以知之矣以与已通用,所以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为大祥也。支离疏者,
支离,形不全貌。疏,名。
颐隐於齐,
齐,与跻同。伛者不见其颐,隐於脐间。
肩高於顶,
头低而肩高於顶。
会撮指天撮徐沽切,
台竺缁撮之,撮会合其发,而撮为髻。古者髻近项,脊曲而头低,故髻指天也。
五管在上,
管,腧也。五藏之腧皆在上。
两体为胁,
脊在髀裹,故以两髀为胁。
挫针治繲,
衣也,能挫缝衣之针。
足以糊口;鼓荚播精,
鼓,动其策以占,即今人抽签者也。精,精米所以享神。《楚辞》怀椒糈而要之。注,精,精米也。播者陈之,以享神也。言能策占并祀神也。
足以食音似十人。
所得不止於糊其口。
上征武士,则支离欀臂其间;
恃其无用,故不自藏匿。
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不任功役,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锺六斛四斗为锺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子凤子,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成其功;天下无道,圣人生焉全其生。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己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
行者宜任其所至,若指画所往之地而疾趋焉,则困殆矣。
迷阳迷阳,无伤五肩行,
迷阳,迷蕨也。蕨生蒙密,能迷阳明之路,故曰迷阳。托兴言之。
吾行却曲却音隙,无伤吾足!
以上因论语而附益之,其下是庄子之言。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上述栎社树商丘木,故於此就木上结之。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五竟
[book_title]卷之六
南华真经循本卷六
庐绫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德充符
符,验也。言德充於内,而验於外。虽形质之不全,不足为累,列子有说符篇。
鲁脊兀者王验音台,刖足曰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州常季问於仲尼曰;王骀,兀者也秀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立不教,坐不议顷虚而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直后而未往耳。
仲尼曰:我亦将往从之游,但偶后於众人尚未往耳。
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
何借鲁国之众,以为重。
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玉去声,犹长也先生,其与庸常人亦远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落也;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
命物之化者、物之变化惟吾所命。
常季曰:何谓也?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一视丧其足犹遗土也。常季曰:彼为已句。以其知得其心句。以其心得其常心句。物何为最之哉?
常季虽闻伸尼之言,犹未悟王骀之所以然。彼,指王骀也。言彼之修已,以其知言之,非有至神之知,不过得其心思所及之知而已;以其心言之,非有大圣之心,不过得其常人所有之心而已。人何为尊之?
仲尼曰:人莫鉴於流水而鉴於止水。唯止能止众止。
仲尼答之云:水,一也,有流处亦有止处。人莫去鉴他流处,只鉴他止处。以喻常季不必以奇异看王骀,只就他得常心看便是,他高处唯止能止。众止者,止水之所众流归之,莫不从而皆止矣。王骀以常心而能化人,亦犹是也。
受命於地,唯松相独也,在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舜独也正。幸能正生,以正众生。
又以松栢引喻圣人,以明惟止能止众止之义。凡草木皆受命於地,而松栢独冬夏青青,凡人皆受命於天,而舜独得其正。纷纷众邪之中,使非有舜之正,则几乎举世皆恶矣。幸而舜能正吾之生,以正天下之众生,则可以见唯止能止众止。
夫保始之征,不惧之实。勇士一人,雄入於九军。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是,而况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
保始之征者,守其初志必有征验,使人可信也。不惧之实者,刚勇不惧,自有其实非为人知也。九军者,古军阵,因井田之制,每军分为九军,更递以战也。求名者,求为名声,即保始之征者也。自要者,自守要约,即不惧之实者也。官天地者,天地为吾官,守之司也。府万物者,万物为吾府藏之物也。直,但也。寓者,寄寓而不执着。象者,彷象而非真实,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一其知之所知而心未尝陷於物以死也。应前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二句言求名自要之人尚能勇冠千万人之上。何况王骀外形骸一心知,又非求名自要者所可比碍,岂不能感动鲁国之众乎?
彼且择日而登假音格,人则从是也。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
假,至也。登假,犹言升仙,升至于天也。《大宗师》:登假於道。亦音格。崔本比於列星之下,有其生,无父母死,登假三年而形遁,亦升至于天之义。言彼且有一日升仙去,则遗弃人世矣。故人之所以从之者,为此也。由此观之,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物字应前物何为最之哉。道家多有择日升仙事。
申徒嘉申徒氏,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於伯昏无人杂篇作瞀人。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羞与刖者同行。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仍同坐。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
问之,欲使必不并已。
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执政子产自谓?申徒嘉曰:先生伯昏无人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
居先生之门者,当忘贵贱。
子而悦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以人为后?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
与贤人处以免过,犹鉴藉人以磨去尘垢。
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
取於人以大其德。
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
未能无过也。
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
为善者莫若尧,犹与尧争善,是欲胜於尧,为第一人也。子既不谨而遭刖矣,乃犹欲与尧争善,计子之德恐不足自反,以补其遭刖之过,安能胜尧哉?
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
自状,自陈也。因上文过字言,若自陈说己之过,则己无大过,故止於受刖,其形之不当亡者尚众;若不陈说己之过,则人以为罪大恶极,当不止於刖,其形之不当存者尚寡。
知不可柰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於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去声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
羿善射物,游於羿之壳中,中央者必中之地也。然而或不中得免於死者,命也。言己不免於刑,亦命也。
人以其至足笑吾不全足者众矣,我怫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
废向者之怒,而后常。
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而未尝知吾兀者也。今子与我游於形骸之内,而子索我於形骸之外,不亦过乎!
形骸内。德也。形骸外,刖也。重言不亦过乎应前。
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
既悟则愧其言曰:子无如此说矣。
鲁有兀者叔山无趾,
叔山字,因名无趾。
踵见仲尼。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虽今来,何及矣!无趾曰:吾惟不知务不知务全而轻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来也,犹有尊足者存,
右为尊,虽刖左足,犹有右足存。
吾是以务全之也。夫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吾以夫子为天地,安知夫子之犹若是也未能容其刖。孔子曰:丘则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请讲以所闻。无趾出。孔子曰:弟子勉之。夫无趾,兀者也,犹务学以复补前行之恶,而况全德之人乎!无趾语老聃曰:孔丘之於至人,其未邪?彼何宾宾尊敬貌以学子为?彼且蕲以諔尺六切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梏邪?老聃曰:胡不直种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其可乎?无趾曰:天刑之,安可解。
鲁哀公问於仲尼曰: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音施。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妇人见之,请於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十数而未止也。未尝有闻其倡者也,常和人而已矣。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之死,无聚禄
聚於上者,所以散於下,
以望满也月盈为望人之腹。又以恶骇天下,和而不倡,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乎前。
此三句将上文转折说。雌、雄,即丈夫、妇人。
是必有异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上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国无宰,寡人传国焉传国政。闷然而后应,泛音泛而若辞。寡人丑乎,
寡人为丑乎,因其丑而自反。
卒授之国。无几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恤焉忧悯貌若有亡也,若元与乐是国也。是何人者也?仲尼日:丘也尝使於楚矣,适见豚子食食乳也於其死母者。少焉胸音舜
眴,惊觉而动目也。
若,皆弃之而走。不见己焉耳,不得类焉耳。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
其形者也。
不见己焉尔者,豚子安知其为母,但知己所食而已,今忽不见己所食也。不得类焉耳者,类似也。今所食之乳忽不似每日也。使其形者,神也。豚子本不理会得母死,忽弃之而走者,神不相接也。以喻哀驰它前日相处非以形交乃以神交,一旦失之如豚子失其母之神。
战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资;
翣,以木为筐,衣以白布画云气其上,有柄如扇以障柩。资,送葬也。
刖者之屦,无为去声爱之。皆元其本矣。
形为本,婴与屦为文。
为天子之诸御,不爪翦,不穿耳近君不可毁形。取音娶妻者止於外,不得复浮去声。
《礼记》:三年之丧与新有妻者期不使。
形全犹足以为尔,而况全德之人乎。今哀骀它未言而信,无功而亲,使人枚己国,惟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
以战死刖者引起天子五御及娶妻者,而说归哀骀它身上来。
哀公曰:何谓才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
此皆人事之变革,而有天命行其间。
日夜相代乎前,而知去声不能规其始者也。
规,求也。虽有知者,不能求其初生禀受之所以然。
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於灵府心也。使之和豫通而不失於兑悦也,使日夜无却音隙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乎心者也。
死生贫富等,虽日夜相代乎前,吾则使之。日夜无罅隙,不见其相代之迹。视之如一,而与物混然。为春,如年有四时不见其为夏秋冬,但见其为春而已。如此者是接续其罅隙处而生时乎。吾心者也,因春字故下生时字,时不生於阴阳之气,而生於吾心也。
是之谓才全。何谓德不形?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为法也,
盛,极也。极平者,莫如水停。
内保之而外不荡也。
内保之者,水性沈定,有内保之义。
德者,成和之修也。
成其内和,则德修矣。
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
德惟内修,不形於外,而物自亲之不能释离,如哀公之於哀骀它。
哀公异日以告闵子仲尼弟子曰: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执民之纪而忧其死,吾自以为至通矣。今吾闻至人之言,恐吾无其实,轻用吾身而亡吾国。吾与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
以哀骀它为至人,而仲尼为德友,亦是滑稽。
闉跤支离无脤,
闉城门也。跂,举足而行也。闉跂者,跂而守城门也。支离者,形不全之貌。无脤无脚跟也。盖无脤之人,后脚不能到地,但跂而行,其形支离,而因名无脤,犹名无趾也。
说音税卫灵公,灵公说音悦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
脰,项也。肩肩,细长之貌。言悦无脤而视全人,反觉其项细长丑而不足观也。周礼梓人云:数目顅脰。注:长脰貌,盖肩与顅同。
瓮盎大瘿又是一人说齐桓公,桓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
所忘者,形也。所不忘者,德也。世人不忘其形而忘其德,此真忘者也。
故圣人有所游,而知为孽,约为胶,德为接,工为商。圣人不谋,恶用知?不斲,恶用胶?无丧,恶用德?不货,恶用商?四者,天斋也。天斋也者,天食音嗣也。既受食於天,又恶用人!
孽,妖孽也。约,谨守也。胶,固也。接,应接也。工,艺能也。商,如商贾也。圣人心有天游而以智者为妖孽,约者为胶固,德者为役於应接,艺能者为商贾之徒。圣人不计谋,何用智巧?不斲削,何用胶固?无所丧失,何用行道?而有得不嗜货利,何用行商?四句中两句是正说,两句是比喻。因商字,又言四者。天鬻也,天之付予即如常焉。得天鬻则为天所食矣。既受食於天,又恶用人之所食,犹言既得天爵,不求人爵也。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於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於身。眇乎小哉,所以属於人也些此有形;警乎大哉,独成其天。
謷,放也,放而得之意。此言无情。下文又引与惠子辨难以伸无情之义。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庄子曰:然。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去声子之形,子以坚白鸣。
道与之貌,天与之形者。自然也。不益生者,人生有自然之天,不可加一毫人力也。槁梧,即今所谓枯桐也。枯桐同义桐,亦可称梧桐之类不一。惟枯桐中琴瑟故名,琴瑟为槁梧也。据之而瞑言,琴瑟常在手,虽痕困而暝,犹据之也。立则倚树而吟,坐则据槁梧而暝,皆外神劳精之所为,是负天之所予而从事乎,坚白之辩者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六竟
[book_title]卷之七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七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大宗师
此篇言道之秘要,故名大宗师。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知之盛也。
知天之所为者,体天道之自然也。知人之所为者,尽人事之当然也。天而生者,顺其天而生也。知之所知者,如修善去恶、趋吉、避凶之类。知之所不知者,即吾身之至真,人皆有之,而不自知能养之而不害,则亦得终其天年不至中道夭折,此亦知之盛者。
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去声,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
虽然,所谓知人之所为者,尚有可虑处,人虽知之又必有待於天,而后得其定。当,定也。但其待於天者,正自无定。如颜天跖寿,善未必福而恶未必祸。则安知吾所谓天者不属乎人,所谓人者不属乎天。
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真人方真知天人之辨。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
得虽少而不逆於意。
不雄成
功虽成而不雄其气。
不谟士。
士,与事通。事皆付之自然,不豫为之谋。
若然者,过而不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音格,至也於道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
息之深者,如藏於足;息之浅者,如出於喉,其实气海为息之根蒂。
屈服者,其隘音益喉也言若哇於佳切又音蛙。
屈服,馅媚於人者。其喉间之言,如淫哇之乐。
其耆音嗜欲深者,其天机浅。
天机者,天然之气机,即息也。嗜欲之深则息浅矣。如屈服者,嗜欲深也,哑言若哇者,天机浅也。
古之真人,不知悦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拒同。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
在心为志,未驰骛也。
其容寂,其颡頯。
达跪二音,额广平不蹙也。
凄然似秋,暖音暄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
元气混然,何分四时。
利害不通,非君子也;
通而一之,何分利害。
行名失已,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不能役使人。若狐不偕古贤人、务光、
黄帝时人,耳长七寸。
伯夷、叔齐、箕子、胥余、
尸子云:箕子名胥余,或云比干。
纪他徒何切、申徒狄,
殷时人,《荀子》载:其负石沉河。
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也。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
与物同宜而不朋党。
若不足而不承;
谦退不足而不轻於顺承。
与乎其鳜而不坚也,
与,容与也。肌,器之有棱者。容与自得如器,虽有棱隅而不坚顽也。
张乎其虚而不华也;
张,大也。气象张大,虽虚而非徒事华藻。
邴邴乎其似喜乎!崔音摧乎其不得已乎!
邴邴,犹扬扬。崔自抑意。虽可喜而有不得已。
滀救六切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
滀,充积也。虽充於色而止於德也。
厉乎其似世乎,警乎其未可制也,
厉,丑恶也。虽不事修饰,同乎流俗,而警乎高放不可得而制驭。
连乎其好闲也,悗亡本切乎忘其言也。
连,连绵也。悗,废忘也。虽连绵闭塞无可窥寻,而悗焉废忘未尝夸说。
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於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於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於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
礼者,立身之本。本所以为体,刑者辅治之。法本所以为翼;然刑虽具而宽仁不杀,故可以为体;礼虽严而举世可行,故可以为翼。德主自然,本如四时之运行,无心知以周物。本如人之循行,有逵然知以不得已而应事,则亦出於自然,故可以为时德之修,非出於勉强,如偶有登山之迹,不知者真以为勤於行,故亦可以为循。
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其好之者,固与我为一矣。其弗好者,亦视之如一,则其与我为一者,固一其不一者亦一矣。其一者自与天为徒,其不一者自与人为徒,天与人本不相胜,何又置好恶其间。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所不得与音预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泉涸,鱼相与处於陆,相呴虚去以湿,相濡以沬,不如相忘於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物之情,物之实理也。以天为父,父者子之天也。卓此道,卓然尊於父也。真此道乃君之真者也,化其道,化於其道,而毁誉自无也。死生有命,犹天有夜旦之常,非人力所得干与此,乃物之实理不可移易人。但当反求此道而已。此道在人尊於君父,而人不自知。与其纷纷是非毁誉之场,何如超然於此道。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其所遁,是但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一计邪!故圣人将游於物之所不得逛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善吾生,善吾死,此善字属造物。善夭善老,善始善终,此善字属人。善夭者,虽夭而非恶死。一化与万化不同,万化是万般变化,由人所为。一化是一超,大道不维他。径又从生死说来,有生必有死,而世之食生避死卒不免焉。譬如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自以为固。不知夜半猝然之间,舟为有力者移去,山为有力者侵伐,出於意料之外而不自知也。夫壑大而舟小,泽大而山小,小大包藏各得其宜,而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於天下,无所包藏而自无可遁之处。言与其有心於藏,不若无心於藏也。所谓藏天下於天下者,如耕田凿井不知帝力是也。天下亦物也,故言是恒物之大情。前只说物之情,此又添恒与大字,以藏舟藏山藏天下。似说得怪,故下一恒字以推广及於天下。故下一大字却引归藏於人身者,而言人身难得一犯着人之形犹为可喜。所贵人之形者,其中藏得万般变化,其为乐何可胜计?故圣人将游於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即藏天下於天下之谓圣人得藏天下之要,使民养生丧死而无札瘥妖厉之患,人犹慕其治而效之,况藏道於身,实为万物之宗一化之原,近而且切,有易於藏天下者乎。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於上古而不为老。
揭夫道二字,以见太宗师在此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即齐物篇所谓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也。有交媾之情,有征验之信,而无所作为,无有形象可口传而不可手授,可心得而不可目见。盖以其无形也,乃阴阳五行之本根,未有天地先有此理。鬼与帝藉之以神,天与地藉之以生,即老子所谓天地根也。人与造化同一枢机,故身中亦有一太极。老庄论道止於如此。后世假藉铅汞龙虎等比喻,益明且切矣。不为高,不为深,不为久,不为老,皆赞美之辞。
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音羲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惑;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袭昆仑;
袭取元气之母,北斗为天纲维。司马云:堪坏,神名,人面兽形。
冯夷得之,以游大川;
司马云:《清泠传》曰:冯夷,华阴潼乡堤首人,服八石,得水仙,是为河伯。一云:以八月庚子浴於河而溺死。
肩吾得之,以处太山;
司马云:山神,不死至孔子时。
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
黄帝得道升天。玄宫,北方之宫。《月令》曰:其帝颛顼,其神玄冥。
禺强得之,立乎北极;
司马云:《山海经》曰:北海之渚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名禺强。
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
《山海经》曰:西王母,状如人,狗尾蓬头,戴胜善啸,居洵水之涯。《汉武帝内传》云:西王母与上元夫人降帝,美容貌,神仙人也。少广,司马云:穴名。崔云:山名。或云:西方空界之名。
莫知其始,莫知其终;
此两句属西王母。
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丁及五伯;
李云:五伯:夏昆吾,殷大彭、豕韦,周齐桓、晋文。
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柬维、骑箕尾而比去声於列星。
司马云:傅说,一星在尾上,言其乘东维骑箕尾之间也。箕斗为天汉津之东维。崔本此下更有二十二字者於文义不当,有此篇首至此明大道之要,尽矣。犹恐人泥於执着,下文又极论死生俱无,以广其见,犹命宗、性宗之说。
南伯子葵问乎女偶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
彻;
一朝而透彻,不俟七日与九日。
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於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
槁形死心所以杀生也而不死,纵情肆欲所以生生也而不生。
其为物也,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
将,送也。物虽触之而自宁定。
撄宁者,撄而后成者也。南伯子葵曰:子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
成者,成定也。副墨、洛诵者,假文墨之名。
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
瞻明、聂许者,假耳目之名。
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於音呜讴,
需役、於枢者,假役夫歌谣之名。
於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参寥者,参合寥旷迷茫之始,则玄之又玄矣。
子祀、子舆、子梨、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於心,遂相与为友。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此子舆自言: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拘拘,挛曲之甚。将者,恐自此更甚。
曲偻发背,
曲偻则背发露在上。
上有五管,颐隐於齐,肩高於顶三句解见人间世,句赘指天,
句赘,项椎也。句,犹言节也。椎骨二十四节,赘其形如赘瘤也。此五句皆述子舆之形。
阴阳之气有沴音戾,
此一句才说他疾。
其心间音闲而无事,跰而鉴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无事不以疾为苦,跰扶曳而行之,貌而鉴于井,自然其形既偻矣。又复病,又将自此拘孪转甚也。
子祀曰:女恶之乎?
子祀戏言,汝恶之乎?
曰:亡音无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去声,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尸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而乘之,岂更驾哉!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一反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
浸,渐也。假,设使也。时,犹司也。县作悬解,音蟹。悬系解散,犹解倒悬之义。
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
悬物於上,忽然自解谓之悬解。不能自解者,有人用力结之则无自解之理。言人心系累既深则不能自解。
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犁往问之,曰:叱! 避!无怛化。
道家以死为化,叱其避去勿惊动其化。
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
言不知将化为何物?或化为至小未可知。
子来曰:父母於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於人,不翅於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物者必以为不祥之人。
言不必定要为人化,为物又何妨。
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觉。
成然,犹安然。蘧然觉而匆遽之貌。人生乃是寐死,乃是觉也。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於无相与,相为於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挠音枭挑上声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笑,莫逆於心,
挠,挑者。犹戏弄三人皆能如所云,故不复应答,但相视而笑,无逆於心。
遂相与友,莫然有间无间隙。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待事焉。
往而待,为冶丧事也。三人皆鲁人,故子贡往焉。
或编曲编曲薄,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汝也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结语辞。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
礼之本意缘人情,而生情不动何用乎礼?
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去声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
方者,法度也。与造物者为人,言顺其所生而与之为人也。天地生物不过一气,人之生世乃所以游乎天地之一气。
彼以生为附赘县平声疣,以死为决音换溃痈。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於异物,托於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覆终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
愦,乱也。众人之耳目,应前礼乎之问。前言游方之内,今所见如此,又未知何方之依。
曰: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
孔子自谓:吾不能如彼,乃天所刑戮之民。虽是如此,吾与汝且共此道。
子贡曰:敢问其方?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
问其方,却问其法度如何造诣也。相造乎水者,穿池则养给矣;相造乎道者,无事则生定矣。
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相忘乎江湖则不在於穿池矣,相忘乎道术则不在於无事矣,相造又不如相忘也。
子贡曰:敢问畸人。
孔子常不偶於世,故子贡以畸人为问。
曰:畸人者,畸於人而侔於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颜回问仲尼曰:孟孙才,其母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居丧次。无是三者,以善丧盖鲁国,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回壹特也怪之。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矣,进於知平声矣,
胜於知丧礼者。
唯简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简矣。
学道者,唯欲损其情而不能得。孟孙氏已有所损矣。
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后死有先后。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己音纪乎?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音以化哉?
上化为物,指已化之人。下化己指未化之人。所不知之化己者,所不自知其化到己身者也。言若以为先死者化而为物,以等待所不知后化之已乎,则彼死者方将化,安知不化者哉。未死之己方将不化,又安知已化者哉。
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
梦而未觉,安能知之。
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
彼,指学道之人,形之变虽若可骇然,不足以损其心。
有旦宅而无情死。
人生住世倏如一旦,然不足以死其情。
孟孙氏特觉如字,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
乃,尔汝之称。乃字正与吾字相对,父母是吾亲傍人,则可呼之为尔汝。今孟孙氏但觉傍人哭亦哭,是哭不由中心而由其所以相尔汝者,言视其亲如傍人之亲也。
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庸讵知吾之所谓吾之乎?
本只下单且字,添一也字,令句语软活可读。且夫,且也,其义则一。因上乃字遂生下吾字,设为孔子云:且吾与颜回不敢如孟孙氏之视,其亲犹傍人相与吾之矣。又安知吾所谓吾之者,果然乎。下文申明其义。
且汝梦为鸟而厉摩也乎天,梦为鱼而没於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
只寻常梦为鱼鸟未足异,梦为乌而直戾天,梦为鱼而直潜渊,分明吾身是鱼鸟矣。今却在此言语,知得见今是觉邪?莫反是梦邪?如此看来,吾所谓吾之者正不可知也。前言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此言觉亦恐是梦,又深一步。
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
造,诣也。适,适意也。喜者必笑,忽诣适意之境者,中有真乐不及待笑。而后适献笑者,忽自献其笑也。排,布置也。自献其笑者出於不觉,不及布置使之笑,以喻自然天真不待於拘守礼法。
安排而去化,乃入於寥天一。
缀上排字,人生富贫贵贱各有定分,如造物布置然,但当安之而已。死去则化无,复更有寥者旷远之意。一者,太极未判之初。入於寥天一者,复归其初也。
意而子见许由曰:尧何以资汝?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许由曰:而汝也奚来三轵?语辞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涂乎?
恣睢,自纵貌。转徙者,不拘常也。
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於其藩。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
无瞳子曰盲,有瞳子曰瞽。
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之失其力,
皆托言人名,无庄者不假庄饰,据梁者据其强梁也。
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锤之间耳锤与锤同。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鲸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乘其已成之
道?许由曰:噫!未可知也。我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 吾师乎大宗师之谓! 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於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应前游字。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它日复见音现,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
老庄以仁义出於人为,故亚於礼乐。它日又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许规切肢体,黜聪明,离形去上声知去声,同於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去声也,
无物不同,则无所私好。
化则无常也。
唯化所适,则无常所。
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而汝也。
子舆与子桑友,而淋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
趋,七住切,不任其声惫也,趋促也。趋举其诗,无音曲也。
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七竟
[book_title]卷之八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八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
应帝王
此篇所以应为帝王之用,帝王而悟此反乎太古之世矣。故内篇止此。
啮缺问於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崔云即披衣。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李云即大庭氏。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平声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其知去声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於非人。
有虞氏怀藏仁道以要结人心,固亦得人矣。然犹出於人为不若非人,则相与於无相与。故曰:未始出於非人。若上古泰氏,寝处自然,无所作为,或一以己为马,或一以己为牛,初无定名,盖缘泰氏其知实信,其德甚真。不如有虞氏怀仁以要人故也。然本非有意如此,故曰未始入於非人。因未始出字却生未始入字。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去声汝?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
以身出经常之典。
式义度,人敢不听而化诸。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於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
式义,用义以准,则人涉海必溺;凿河难成;蚊负山则不胜任。
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
圣人之治岂治其外乎?但全其性分之内。正己而后行,确然信实为其所能之事而已。
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言君人者若欲齐之以法度,则人皆逃而避之矣。鸟鼠且知避害,何况乎人!曾谓此二虫之无知乎!
天根游於殷阳,至寥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
言其问使人不乐。
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汝又何帠
莽眇,轻虚之状。圹埌,音广朗,犹旷荡也。帠,疑是犟字,音强上声。古篆之讹,上强讹而为臼,下力尚不失篆体古篆 。
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感动也?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於淡,合气於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於此,向疾强梁,
趋向敏疾,强梁不屈。
物彻疏明,
遇物透彻,疏通明朗。
学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於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
胥,刑徒。易,犹率更也。技系,以技巧而系累也。胥徒更作之人,则劳形。技巧系累之人,则怵心。
且也虎豹之文来田猎也,猨狙之便平声执斄常作狸之狗来藉击也。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阳子居蹴然曰:敢问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
化施於万物如假贷之,以贷而民不侍赖其恩。
有莫举名,
有莫能举而名之,即民无能名焉之义。
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於无有者也。
郑有神巫曰季成,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迷爱其术,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未既其实。而固得道与?
既,尽也。吾 与汝平日但尽其外之文,未尽其中之实。而固以为得道欤?未为得道也。
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
《参同契》云:牝鸡不独卵,盖谓徇其一偏之术,则不能成道。此喻列子未尽其实处。
而以道与世亢,必信夫?
而欲以道与世相高,而必人之相信乎?
故使人得而相去声汝。尝试与来,以予试之。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上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相法有此语。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气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见吾杜德机也。尝又与来。
山川草木,地之文也。草木萌芽,恬然安静,不见动摇,各正性命,不待人力正之,但觉大地寂然而已。《度人经》所谓:神风静默,山海藏云,天无浮翳,四气明清,一国地土,山川林木,缅平一等,无复高下。正是此意。即所谓杜德机。杜,闭藏,不可见也。示之以此,故不能相更。令列子与之明日重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廖矣,全然有生矣,吾见其杜权矣。列子入,以告壶子。士亚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於踵。是殆见吾善者机也。尝又与来。
吾见其杜权者,闭藏之中却有权变,觉与昨日所见略不同也。杜权正与杜德相对。天壤者,天之十二辰,犹言天之壤地也。天壤字又是与地文相对。地主静、天主动,谓之天便有动意,示以天壤者,外则名实不能入其心,内则机发於至深。季咸殆见吾善端发露之机耳,犹有不能尽知者,故又俾之明日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子之先生不齐侧皆切,吾无得而相焉。试齐,且复相之。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吾向示以太冲莫胜,是殆见吾衡气机。鲵桓之审,列子作潘,音番,米汁也。则此审字当作沈,亦汁也。
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尝又与来。
见其动静不一,故俾之斋以一。其心太冲,犹言太和。太冲则在杜德机善者机之间,莫有胜於此者,故言太冲莫胜卫平也。衡气机者处於地文、天壤之间,动静各半,得其平也。衡字又对上文权字。示之以太冲莫胜者,即所谓衡气机也。鲵桓,鲵所盘桓也。潘,米汁也。水成渊处,必有泡沫浮在水面,如米汁也。止水之潘为渊者,上面虽水流下头却水渟滀也。鲵桓之处,止水之处,上面流水底下渟滀之处,皆谓之渊。渊有九名者,《列子□黄帝篇》曰: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汾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淮南子》亦有九璇之渊,渊名有九。此不过处其三言,尚有未尽用也。止水之渊以况地文。杜德机是全然不动。鲵桓之渊以况天壤。善者机虽是渊水不动,却见有鲵盘桓其中,便是静中有微动意。流水之渊以况太冲莫胜,衡气机,水上面一半,流底下一半,止流止各半,正得其平,故以为太冲卫气之喻。言仅以此三者示之,尚不能知况示之以其余乎?故又许之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弗及已。
自彼言之曰:灭。自此言之曰:失。
壶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委蛇音威移,不知其谁何,因以为弟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
吾宗,即所谓犬宗师。委蛇,顺也。不知谁何,不分彼此也。弟靡,如人之弟靡然从兄也。波流,如波之顺流也。虽变化无常,而未始出吾大宗。大宗者道之本原,惟虚而已,无分尔我。因以为弟靡波流,故彼莫测其所以而逃也。
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音似豕如食人,於事无与亲。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
雕琢复朴者,削去文华复於质朴。
纷而封哉,一以是终。
自此以下,乃因上文壶子之事而申论至虚之理。叹曰;纷然各分封疆之世哉,但一切以此终其生而已。
无为名尸主也,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眹。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应前虚字。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如镜空明,物之来者未尝迎之,去者未尝送之。但应物而不为物所伤。
下文却言其所以伤者。
南海之帝为鲦音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鲦与忽时相与遇於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绦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
七日而浑沌死。
此篇名应帝王,故所言皆帝王之事。篇末以壶子示季咸一段,明应世随时之道,仍结归南海北海之帝。内篇凡七文字最为精密,皆是先命篇名而作。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八竟
[book_title]卷之九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九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骈拇
前七篇皆特撰篇名,终篇此意此后,皆摘篇首之
字以名之,初无特意,不过敷演前义耳。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赘县音玄疣音尤出乎形哉,而侈於性;
骈拇,足大指连第二指。枝指,手指生傍枝。赘息肉依附於形,故谓之附赘疣肿结。悬系於形,故谓之县疣。性,生也。德,得也。侈,过多也。骈拇枝指出乎天生,而自人之所得言之则为过多矣;附赘县疣出乎有形之后,而自天生言之则为过多矣。
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
多方,多端也。列於五藏,如肝神仁、肺神义之类。
是故骈於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二字衍骈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义之行,而多方於聪明之用也。是故骈於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
司马云:黄帝时人百步见秋毫之末。一云:见千里针锋。孟子作离娄。
多於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锺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
擢,抽也。簧鼓,如笙簧之鼓动也。曾,曾参。史,史鳅。
骈於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於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
累瓦器而、不倾。结绳而能解,小技之巧者。以喻辩者之巧也。窜句,犹云遁辞也。敝疲也。娃,半步也。言辩者之劳如痕敝之人,半步而行也。
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
上正字,疑即至字之误。
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跂音歧足多指貌;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经虽长,断音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上声忧也。意仁义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忧也。且夫骈於拇者,决之则泣;枝於手者,龄之则啼。二者或有余於数,或不足於数,其於忧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
蒿目,忧思而目蒙然也。
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也。
嚣,许骄切,声也。自三代以下,天下之说仁义者何其声之嚣嚣也。
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待绳墨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礼乐,呴俞音喻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音丽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纆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
钩,为曲之器。诱然,犹津津然。九字句故古今为一,而不见其亏坏。
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
庄老尊道德而小仁义,故有是言。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音乔举也仁义以挠天下也,莫不奔命於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於伤性以身为殉一也。臧与谷,
方言齐之北鄙,燕之北郊,凡民男而婿婢谓之臧,女而归奴谓之获,因臧者善之名并名其一曰谷。
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策读书;问谷奚事,则博塞
策,音荣,竹简长二尺四寸。塞,悉代切,《汉书》吾丘寿王以善格。五待诏注:博塞也。
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於亡羊均也。伯夷死名於首阳之下,盗跖死利於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天下尽殉也;彼之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跖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於其间哉!
且夫属音竹系也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善也也;属其性乎五味,虽通知俞儿,
尸子曰:膳俞儿和之以姜而为人主上食。《淮南子》作申儿。
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吾所谓臧,非仁义之谓也,臧於其德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九竟
[book_title]卷之十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马蹄
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齕草饮水,翘足而陆,虽有义读作仪台路寝,无所用之。
郑司农云:古者书仪但为义。仪台,即《郊特牲》所谓台门也。筑土为台,台上架屋,当中为门。因以为宫室之仪。今俗犹称仪门。天文亦有大仪之庭。路寝,正寝也。举仪台与路寝,总宫室之全言之。
及至伯乐,
音洛,姓孙名阳,善驭马。石氏《星经》云:伯乐,天星名,主曲天马。孙阳善驭马,故以为名。
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刻之,雒当作□之。
烧,谓烧铁以灼之。剔,谓剔其爪甲。刻,谓刻入其肉。□,谓去其皮节。
连之以羁络头举绊是,编之以皂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橛饰之患,而后有鞭策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
橛,口衔也。饰,马镳饰即颔下缨。
陶者曰:我善治埴音炽,又植。陶之壤。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钩,直者应绳。夫埴木之性,岂欲中规矩钩绳哉?然且世世称
之曰:伯乐善治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过也。
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性,识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及至圣人,蹩躠为仁,□题去声跂音企为义,而天下始疑矣。
填,实而不虚浮。颠,冥而不晶采。蹩躠,跂足而勉行,故以喻为仁,□跂,企足而强行,故以喻为义。
澶漫为乐,摘音尺僻为礼,而天下始分矣。
澶漫,犹泛滥。摘僻,紏摘其邪僻也。
故纯朴不残,孰为牺樽。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
夫马
再以马为喻,又进一步说。
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靡,怒则分背相□。
喜则以颈交加相与靡顺,怒则背必分背相与□踢。盖马之相□,各以足向后,故曰分背相□。
马知去声已此矣。夫加之以衡扼,齐之以月题,
衡,辕前横木。扼,与轭同,所以扼马颈者。
而马知平声介倪并如字闉扼句鸷曼诡衔窃辔。
介,甲也,战马必带甲。闉,城门也。扼,持也。城门所以扼持奸慝。鸷曼,骄纵也。诡衔,诈为受衔也。窃辔,窃出辔外也。言马习知人情,未被甲而已知甲之端倪,未出城而已知城门之扼处,遂骄纵不可驾驭,诡为受街窃出辔外,有此情状。
故马之知去声而能至盗者,伯乐之罪也。夫赫胥氏之时,民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民能已此矣。及至圣人,屈折礼乐以匡天下之形,县音玄跂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而民始□跂好知,争归於利,不可止也。此亦圣人之过也。
县跋者知悬物,而使人跂足及之。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竟
[book_title]卷之十一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一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胠筐
将为去声胠丘间切箧
胠,腋下。傍开其箧,如从腋取之。
探囊之盗为守备,则必摄缄縢,
探囊,以手探取其中。摄,管摄之。缄縢,封识之具。
固扃鐍,
鐍,古穴切。扃,关也。鐍,环舌。
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
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向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故尝试论之:世俗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都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七智切
耒者,耜之柄。耨者,除草器。《说文》:头长六寸,柄长三尺,刃广二寸。
方二千余里,阖四境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田成子即陈成子恒也。春秋庄公二十二年,陈杀其太子御寇,公子完字敬仲惧祸奔齐为桓公工正,匿其氏为田氏,陈田声近故也。五世至厘子乞为景公大夫,收赋税於民以小斗受之,以大斗予民,由是得众,遂专齐政。卒子成子恒弒简公,立平公,封邑大於公,所食历襄子般。庄子白,共九世至田和篡齐为侯,传恒公午威王,因宣王辟疆。庄子宣王时人,故云十一世有齐国。田和,以前虽未有国而育姜代陈,已见於卜筮,故并数之。
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第弘驰音以。裂也,子胥靡。
靡者,胥靡。胥,相也。靡,随也。罪轻而不至朴者,令衣褐带索相随以执役。
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於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
《释文》:邯郸,赵都也。楚宣王朝诸侯,鲁恭公后至而酒薄。宣王怒、欲辱之,恭公不受命,乃曰:我周公之胤,长於诸侯,行天子礼乐,勋在周室。我送酒已失礼,方责其薄,无乃大甚。遂不辞而还。宣王怒,乃发兵与齐攻鲁。梁惠王常欲击赵而畏楚,救楚以鲁为事。故梁得围邯郸。言事相由也,又,许慎注《淮南子》:楚会诸侯,鲁献酒於楚王。鲁酒薄而赵酒厚。楚之主酒吏求酒於赵,赵不与,吏怒乃以赵厚酒易鲁薄酒,奏之楚王,以赵酒薄围邯郸。
圣人生而大盗起。舍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带也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於大盗逐字邓析子作遂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故曰: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摘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倍弗折衡,而民不争;
以鄙协玺,以争协衡,句中作弄。
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力的切。划也。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者,皆外立其德而以爚音烁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戏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轨,辙迹,列交也,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於上矣;钩饵罔罾肾笋之知多,则鱼乱於水矣;削音峭格所以施罗网之木罗落罝呆之知多,则兽乱於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於辩矣。
以上文例之,亦当为三事,知诈渐毒者,以知相诈积渐成毒也。坚白者,坚执为白。同异者,合异为同。皆公孙龙之书有此语。颉,相竞为高也。滑,犹走弄不定也。彼圣执以为白而辩之者,与之相颉,使之走弄不定。解,散也。垢,身之尘垢也。解垢同异者,解散其同如垢之脱也。上一句说知,下二句说辩。
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於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音麾四时之施,喘耎音软。动虫之小者肖音消翘植物之小者,莫不失其性。甚矣,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是已。舍夫种种之民
种,上声,种类也。一类而已,非有秀异。
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哼哼之意,哼哼已乱天下矣。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一竟
[book_title]卷之十二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二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在宥
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在之者,恐天下之淫其性也;宥之者,恐天下之迁其德也。天下不淫其性,不迁其德,有治天下者哉?者#1尧之治天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乐其性,是不恬也;桀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是不愉也。夫不恬不愉,非德也;而可长久者,天下无之。
在宥两字,想当时有此语,今人读之差异耳。如诗宥密亦不他见在者,任其自然犹言在他。宥,宽也。在宥天下者,无所作为。治天下者,必有礼乐刑政。若在之宥之,则何有治天下者哉?欣欣焉,不恬静者不在之故。瘁瘁焉,不愉悦者不宥之之故。
人大喜邪,毗於阳;大怒邪,毗於阴。
毗,助也。凡喜,属阳。怒,属阴。人之一身阴阳调和则无疾。若过於喜则助其阳,胜矣;过於怒则助其阴,胜矣。
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
以四时之阴阳,喻人身之阴阳也。
使人喜怒失位,居处无常,思虑不自得,中道不成章。於是天下始乔诘、卓#2鸷,而后有盗跖、曾史之行。
中道不成章,言作事至中道而不成条理也。乔诘卓#3鸷,不可制驭之貌。
故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足,举天下以罚其恶者不给。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赏罚。自三代以下者,匈匈音凶焉终以赏罚为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
因喜怒上发出赏罚一段。
而且悦明邪,是淫於色也;悦聪邪,是淫於声也;悦仁邪,是乱於德也;悦义邪,是悖於理也;悦礼邪,是相於技也;悦乐邪,是相於淫也;悦圣邪,是相於艺也;悦知邪,是相於疵也。天下将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天下将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脔卷伧囊而乱天下也。
相,助也。助之即非自然。礼有仪文,故以为技;圣则多能,故以为艺;知则察人之过,故谓之疵,脔卷,不伸舒之状。伧囊,犹枪攘多事貌。
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甚失,天下之惑也。岂直过而去之邪?乃齐戒以言之,跪坐以进之,鼓歌以舞之。吾若是何哉!
跪坐以进之,即老子所谓坐进,此道吾若是何哉?言吾如此等人何?
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故贯以身於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於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
贵爱其身甚於为天下,则乃可以寄托天下。
故君子苟能无解其五藏,无擢其聪明,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累上声焉。吾又何敢治天下哉!
解、擢,皆所以伤之。尸居,坐如尸也。龙见,如龙之变化也。渊默而雷声,默然如渊之深沉,而若听雷声也。皆静中变动,非徒枯木死灰。万物炊累,谓万物皆囿吾生育之中,如炊气积累而熟。
崔瞿问於老聃曰:不治天下,安臧人心?老聃曰:汝慎,无撄人心。人心排下而进上,上下囚杀,淖约柔乎刚强,廉剧雕琢,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其疾俯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其居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