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戰國策》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戰國 - 西漢] 公元前350年-公元前6年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即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未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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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chapter]東周策
[book_title]東周
[book_node]秦興師臨周而求九鼎
秦興師臨周而求九鼎,周君患之,以告顏率。顏率曰:「大王勿憂,臣請東借救於齊。」顏率至齊,謂齊王曰:「夫秦之為無道也,欲興兵臨周而求九鼎,周之君臣,內自盡計,與秦,不若歸之大國。夫存危國,美名也;得九鼎,厚寶也。願大王圖之。」齊王大悅,發師五萬人,使陳臣思將以救周,而秦兵罷。
齊將求九鼎,周君又患之。顏率曰:「大王勿憂,臣請東解之。」顏率至齊,謂齊王曰:「周賴大國之義,得君臣父子相保也,願獻九鼎,不識大國何塗之從而致齊?」齊王曰:「寡人將寄徑於梁。」顏率曰:「不可。夫梁之君臣欲得九鼎,謀之暉臺之下,少海之上,其日久矣。鼎入梁,必不出。」齊王曰:「寡人將寄徑於楚。」對曰:「不可。楚之君臣欲得九鼎,謀之於葉庭之中,其日久矣。若入楚,鼎必不出。」王曰:「寡人終何塗之從而致之齊?」顏率曰:「弊邑固竊為大王患之。夫鼎者,非效醯壺醬垂耳,可懷挾提挈以至齊者;非效鳥集、烏飛、兔興、馬逝,灕然止於齊者。昔周之伐殷,得九鼎,凡一鼎而九萬人輓之,九九八十一萬人,士卒師徒,器械被具,所以備者稱此。今大王縱有其人,何塗之從而出?臣竊為大王私憂之。」齊王曰:「子之數來者,猶無與耳。」顏率曰:「不敢欺大國,疾定所從出,弊邑遷鼎以待命。」齊王乃止。
[book_node]秦攻宜陽
秦攻宜陽,周君謂趙累曰:「子以為何如?」對曰:「宜陽必拔也。」君曰:「宜陽城方八里,材士十萬,粟支數年,公仲之軍二十萬,景翠以楚之眾,臨山而救之,秦必無功。」對曰:「甘茂,羈旅也,攻宜陽而有功,則周公旦也;無功,則削跡於秦。秦王不聽群臣父兄之義而攻宜陽,宜陽不拔,秦王恥之。臣故曰拔。」君曰:「子為寡人謀,且奈何?」對曰:「君謂景翠曰:『公爵為執圭,官為柱國,戰而勝,則無加焉矣;不勝,則死,不如背秦援宜陽,公進兵。秦恐公之乘其弊也,必以寶事公;公中慕公之為己乘秦也,亦必盡其寶。』」秦拔宜陽,景翠果進兵。秦懼,遽效煮棗;韓氏果亦效重寶。景翠得城於秦,受寶於韓,而德東周。
[book_node]東周與西周戰
東周與西周戰,韓救西周。為東周謂韓王曰:「西周者,故天子之國也,多名器重寶。案兵而勿出,可以德東周,西周之寶可盡矣。」
[book_node]東周與西周爭
東周與西周爭,西周欲和於楚、韓。齊明謂東周君曰:「臣恐西周之與楚、韓寶,令之為己求地於東周也。不如謂楚、韓曰:『西周之欲入寶,持二端。今東周之兵不急西周,西周之寶不入楚、韓。』楚、韓欲得寶,即且趣我攻西周。西周寶出,是我為楚、韓取寶以德之也,西周弱矣。」
[book_node]東周欲為稻
東周欲為稻,西周不下水,東周患之。蘇子謂東周君曰:「臣請使西周下水可乎?」乃往見西周之君曰:「君之謀過矣!今不下水,所以富東周也。今其民皆種麥,無他種矣。君若欲害之,不若一為下水,以病其所種。下水,東周必復種稻;種稻而復奪之。若是,則東周之民可令一仰西周,而受命於君矣。」西周君曰:「善。」遂下水。蘇子亦得兩國之金也。
[book_node]昭獻在陽翟
昭獻在陽翟,周君將令相國往,相國將不欲。蘇厲為之謂周君曰:「楚王與魏王遇也,主君令陳封之楚,令向公之魏;楚、韓之遇也,主君令許公之楚,令向公之韓。今昭獻非人主也,而主君令相國往,若其王在陽翟,主君將令誰往?」周君曰:「善。」乃止其行。
[book_node]秦假道於周以伐韓
秦假道於周以伐韓,周恐假之而惡於韓,不假而惡於秦。史黶謂周君曰:「君何不令人謂韓公叔曰:『秦敢絕塞而伐韓者,信東周也。公何不與周地,發重使使之楚,秦必疑,不信周,是韓不伐也。』又謂秦王曰:『韓強與周地,將以疑周於秦,寡人不敢弗受。』秦必無辭而令周弗受,是得地於韓而聽於秦也。」
[book_node]楚攻雍氏
楚攻雍氏,周餦秦、韓,楚王怒周,周之君患之。為周謂楚王曰:「以王之強而怒周,周恐,必以國合於所與粟之國,則是勁王之敵也。故王不如速解周恐,彼前得罪而後得解,必厚事王矣。」
[book_node]周最謂石禮
周最謂石禮曰:「子何不以秦攻齊?臣請令齊相子,子以齊事秦,必無處矣。子因令周最居魏以共之,是天下制於子也。子東重於齊,西貴於秦,秦、齊合,則子常重矣。」
[book_node]周相呂倉見客於周君
周相呂倉見客於周君。前相工師籍恐客之傷己也,因令人謂周君曰:「客者,辯士也,然而所以不可者,好毀人。」
[book_node]周文君免士工師籍
周文君免士工師籍,相呂倉,國人不說也。君有閔閔之心。謂周文君曰:「國必有誹譽,忠臣令誹在己,譽在上。宋君奪民時以為臺,而非民之,無忠臣以掩蓋之也,子罕釋相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齊桓公宮中七市,女閭七百,國人非之,管仲故為三歸之家,以掩桓公,非自傷於民也。《春秋》記臣弒君者以百數,皆大臣見譽者也。故大臣得譽,非國家之美也。故眾庶成彊,增積成山。」周君遂不免。
[book_node]溫人之周
溫人之周,周不納。「客即?」對曰:「主人也。」問其巷而不知也,使因囚之。君使人問之曰:「子非周人,而自謂非客何也?」對曰:「臣少而誦《詩》,《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今周君天下,則我天子之臣,而又為客哉?故曰主人。」君乃使吏出之。
[book_node]或為周最謂金投
或為周最謂金投曰:「秦以周最之齊疑天下,而又知趙之難子齊人戰,恐齊、韓之合,必先合於秦。秦、齊合,則公之國虛矣。公不如救齊,因佐秦而伐韓、魏,上黨、長子趙之有。公東收寶於秦,南取地於韓,魏因以因,徐為之東,則有合矣。」
[book_node]周最謂金投
周最謂金投曰:「公負令秦與強齊戰。戰勝,秦且收齊而封之,使無多割,而聽天下之戰;不勝,國大傷,不得不聽秦。秦盡韓、魏之上黨、太原,西止秦之有已。秦地,天下之半也,制齊、楚、三晉之命,復國且身危,是何計之道也。」
[book_node]石行秦謂大梁造
石行秦謂大梁造曰:「欲決霸王之名,不如備兩周辯知之士。」謂周君曰:「君不如令辯知之士,為君爭於秦。」
[book_node]謂薛公
謂薛公曰:「周最於齊王也而逐之,聽祝弗,相呂禮者,欲取秦。秦、齊合,弗與禮重矣。有周齊,秦必輕君。君弗如急北兵,趨趙以秦、魏,收周最以為後行,且反齊王之信,又禁天下之率。齊無秦,天下果,弗必走,齊王誰與為其國?」
[book_node]齊聽祝弗
齊聽祝弗,外周最。謂齊王曰:「逐周最、聽祝弗、相呂禮者,欲深取秦也。秦得天下,則伐齊深矣。夫齊合,則趙恐伐,故急兵以示秦。秦以趙攻,與之齊伐趙,其實同理,必不處矣。故用祝弗,即天下之理也。」
[book_node]蘇厲為周最謂蘇秦
蘇厲為周最謂蘇秦曰:「君不如令王聽最,以地合於魏,趙故必怒,合於齊,是君以合齊與強楚。吏產子君,若欲因最之事,則合齊者,君也;割地者,最也。」
[book_node]謂周最曰仇赫之相宋
謂周最曰:「仇赫之相宋,將以觀秦之應趙、宋,敗三國。三國不敗,將興趙、宋合於東方以孤秦。亦將觀韓、魏之於秦也,不固,則將與宋敗三國;則賣趙、宋於三國。公何不令人謂韓、魏之王曰:『欲秦、趙之相賣乎?何不合周最兼相,視之不可離,則秦、趙必相賣以合於王也。』」
[book_node]為周最謂魏王
為周最謂魏王曰:「秦知趙之難與齊戰也,將恐齊、趙之合也,必陰勁之。趙不敢戰,恐秦不己收也,先合於齊。秦、趙爭齊,而王無人焉,不可。王不去周最,合與收齊,而以兵之急則伐齊,無因事也。」
[book_node]謂周最曰魏王以國與先生
謂周最曰:「魏王以國與先生,貴合於秦以伐齊。薛公故主,輕忘其薛,不顧其先君之丘墓,而公獨脩虛信,為茂行,明群臣,據故主,不與伐齊者產,以忿強秦,不可。公不如謂魏王、薛公曰:『請為王入齊,天下不能傷齊。而有變,臣請為救之;無變,王遂伐之。且臣為齊奴也,如累王之交於天下,不可。王為臣賜厚矣,臣入齊,則王亦無齊之累也。』」
[book_node]趙取周之祭地
趙取周之祭地,周君患之,告於鄭朝。鄭朝曰:「君無患也,臣請以三十金復取之。」周君予之,鄭朝獻之趙太卜,因告以祭地事。及王病,使卜之。太卜譴之曰:「周之祭地為祟。」趙乃還之。
[book_node]杜赫欲重景翠於周
杜赫欲重景翠於周,謂周君曰:「君之國小,盡君子重寶珠玉以事諸侯,不可不察也。譬之如張羅者,張於無鳥之所,則終日無所得矣;張於多鳥處,則又駭鳥矣;必須張於有鳥無鳥之際,然後能多得鳥矣。今君將施於大人,大人輕君;施與小人,小人無可以求,又費財焉。君必施於今之窮士,不必且為大人者,故能得欲矣。」
[book_node]周共太子死
周共太子死,有五庶子,皆愛之,而無適立也。司馬翦謂楚王曰:「何不封公子咎,而為之請太子?」左成謂司馬翦曰:「周君不聽,是公之知困而交絕於周也。不如謂周君曰:『孰欲立也?微告翦,翦今楚王資之以地。』公若欲為太子,因令人謂相國御展子,廧夫空曰:『王類欲令若為之。』此健士也,居中不便於相國。」相國令之為太子。
[book_node]三國隘秦
三國隘秦,周令其相之秦,以秦之輕也,留其行。有人謂相國曰:「秦之輕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國之情,公不如遂見秦王曰:『請謂王聽東方之處。』秦必重公。是公重周,重周以取秦也。齊重故有周,而已取秦。是周常不失重國之交也。」
[book_node]昌他亡西周
昌他亡西周,之東周,盡輸西周之情於東周。東周大喜,西周大怒。馮且曰:「臣能殺之。」君予金三十斤。馮且使人操金與書,間遺昌他書曰:「告昌他,事可成,勉成之;不可成,亟亡來亡來。事久且泄,自令身死。」因使人告東周之侯曰:「今夕有姦人當入者矣。」候得而獻東周,東周立殺昌他。
[book_node]昭翦與東周惡
昭翦與東周惡,或謂照翦曰:「為公畫陰計。」照翦曰:「何也?」「西周甚憎東周,嘗欲東周與楚惡,西周必令賊賊公,因宣言東周也,以西周之於王也。」照翦曰:「善。吾又恐東周之賊己而以輕西周惡之於楚。」遽和東周。
[book_node]嚴氏為賊
嚴氏為賊,而陽堅與焉。道周,周君留之十四日,載以乘車駟馬而遣之。韓使人讓周,周君患之。客謂周君曰:「正語之曰:『寡人知嚴氏之為賊,而陽堅與之,故留之十四日以待命也。小國不足亦以容賊,君之使又不至,是以遣之也。』」
[book_chapter]西周策
[book_title]西周
[book_node]薛公以齊為韓魏攻楚
薛公以齊為韓、魏攻楚,又與韓、魏攻秦,而藉兵乞食於西周。韓慶為西周謂薛公曰:「君以齊為韓、魏攻楚,九年而取宛、葉以北以強韓、魏,今又攻秦以益之。韓、魏南無楚憂,西無秦患,則地廣而益重,齊必輕矣。夫本末更盛,虛實有時,竊為君危之。君不如令弊邑陰合於秦而君無攻,又無藉兵乞食。君臨函谷而無攻,令弊邑以君之情謂秦王曰:『薛公必破秦以張韓、魏,所以進兵者,欲王令楚割東國以與齊也。』秦王出楚王以為和。君令弊邑以此忠秦,秦得無破,而以楚之東國自免也,必欲之。楚王出,必得齊。齊得東國而益強,而薛世世無患。秦不大弱,而處之三晉之西,三晉必重齊。」薛公曰:「善。」因令韓慶入秦,而使三國無攻秦,而使不藉兵乞食於西周。
[book_node]秦攻魏將犀武軍於伊闕
秦攻魏將犀武軍於伊闕,進兵而攻周。為周最謂李兌曰:「君不如禁秦之攻周。趙上之計,莫如令秦、魏復戰。今秦攻周而得之,則眾必多傷矣。秦欲待周之得,必不攻魏;秦若攻周而不得,前有勝魏之勞,後有攻周之敗,又必不攻魏。今君禁之,而秦未與魏講也。而全趙令其止,必不敢不聽,是君卻秦而定周也。秦去周,必復攻魏,魏不能支,必因君而講,則君重矣。若魏不講,而疾支之,是君存周而戰秦、魏也。重亦盡在趙。」
[book_node]秦令樗里疾以車百乘入周
秦令樗里疾以車百乘入周,周君迎之以卒,甚敬。楚王怒,讓周,以其重秦客。游騰謂楚王曰:「昔智伯欲伐厹由,遺之大鍾,載以廣車,因隨入以兵,厹由卒亡,無備故也。桓公伐蔡也,號言伐楚,其實襲蔡。今秦者,虎狼之國也,兼有吞周之意;使樗里疾以車百乘入周,周君懼焉,以蔡、厹由戒之,故使長兵在前,強弩在後,名曰衛疾,而實囚之也。周君豈能無愛國哉?恐一日之亡國,而憂大王。」楚王乃悅。
[book_node]雍氏之役
雍氏之役,韓徵甲與粟於周。周君患之,告蘇代。蘇代曰:「何患焉?代能為君令韓不徵甲與粟於周,又能為君得高都。」周君大悅曰:「子茍能,寡人請以國聽。」蘇代遂往見韓相國公中曰:「公不聞楚計乎?昭應謂楚王曰:『韓氏罷於兵,倉廩空,無以守城,吾收之以飢,不過一月必拔之。』今圍雍氏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楚王始不信昭應之計矣。今公乃徵甲及粟於周,此告楚病也。昭應聞此,必勸楚王益兵守雍氏,雍氏必拔。」公中曰:「善。然吾使者已行矣。」代曰:「公何不以高都與周?」公中怒曰:「吾無徵甲與粟於周,亦已多矣。何為與高都?」代曰:「與之高都,則周必折而入於韓,秦聞之必大怒,而焚周之節,不通其使,是公以弊高都得完周也,何不與也?」公中曰:「善。」不徵甲與粟於周而與高都,楚卒不拔雍氏而去。
[book_node]周君之秦
周君之秦,謂周最曰:「不如譽秦王之孝也,因以應為太后養地。秦王、太后必喜,是公有秦也。交善,周君必以為公功;交惡,勸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
[book_node]蘇厲謂周君
蘇厲謂周君曰:「敗韓、魏,殺犀武,攻趙,取藺、離石、祁者,皆白起。是攻用兵,又有天命也。今攻梁,梁必破,破則周危,君不若止之。謂白起曰:『楚有養由基者,善射。去柳葉者百步而射之,百發百中。左右皆曰:『善。』有一人過曰:『善射,可教射也矣。』養由基曰:『人皆善,子乃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客曰:『我不能教子支左屈右。夫射柳葉者,百發百中,而不已善息,少焉氣力倦,弓撥矢鉤,一發不中,前功盡矣。』今公破韓、魏,殺犀武,而北攻趙,取藺、離石、祁者,公也。公之功甚多。今公又以秦兵出塞,過兩周,踐韓而以攻梁,一攻而不得,前功盡滅,公不若稱病不出也。』」
[book_node]楚兵在山南
楚兵在山南,吾得將為楚王屬怒於周。或謂周君曰:「不如令太子將軍正迎吾得於境,而君自郊迎,令天下皆知君之重吾得也。因泄之楚,曰:『周君所以事吾得者器,必名曰『謀楚』。』王必求之,而吾得無效也,王必罪之。」
[book_node]楚請道於二周之間
楚請道於二周之間,以臨韓、魏,周君患之。蘇秦謂周君曰:「除道屬之於河,韓、魏必惡之。齊、秦恐楚之取九鼎也,必救韓、魏而攻楚。楚不能守方城之外,安能道二周之間?若四國弗惡,君雖不欲與也,楚必將自取之矣。」
[book_node]司寇布為周最謂周君
司寇布為周最謂周君曰:「君使人告齊王以周最不肯為太子也,臣為君不取也。函冶氏為齊太公買良劍,公不知善,歸其劍而責之金。越人請買之千金,折而不賣。將死,而屬其子曰:『必無獨知。』今君之使最為太子,獨知之契也,天下未有信之者也。臣恐齊王之為君實立果而讓之於最,以嫁之齊也。君為多巧,最為多詐,君何不買信貨哉?奉養無有愛於最也,使天下見之。」
[book_node]秦召周君
秦召周君,周君難往。或為周君謂魏王曰:「秦召周君,將以使攻魏之南陽。王何不出於河南?周君聞之,將以為辭於秦而不往。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越河而攻南陽。」
[book_node]犀武敗於伊闕
犀武敗於伊闕,周君之魏求救,魏王以上黨之急辭之。周君反,見梁囿而樂之也。綦母恢謂周君曰:「溫囿不下此,而又近。臣能為君取之。」反見魏王,王曰:「周君怨寡人乎?」對曰:「不怨。且誰怨王?臣為王有患也。周君,謀主也,而設以國為王扞秦,而王無之扞也,臣見其必以國事秦也。秦悉塞外之兵,與周之眾,以攻南陽,而兩上黨絕矣。」魏王曰:「然則奈何?」綦母恢曰:「周君形不小利事秦,而好小利。今王許戍三萬人與溫囿,周君得以為辭於父兄百姓,而利溫囿以為樂,必不合於秦。臣嘗聞溫囿之利,歲八十金,周君得溫囿,其以事王者,歲百二十金,是上黨每患而贏四十金。」魏王因使孟卯致溫囿於周君而許之戍也。
[book_node]韓魏易地
韓、魏易地,西周弗利。樊餘謂楚王曰:「周必亡矣。韓、魏之易地,韓得二縣,魏亡二縣。所以為之者,盡包二周,多於二縣,九鼎存焉。且魏有南陽、鄭地、三川而包二周。則楚方城之外危,韓兼兩上黨以臨趙,即趙羊腸以上危。故易成之日,楚、趙皆輕。」楚王恐,因趙以止易也。
[book_node]秦欲攻周
秦欲攻周,周最謂秦王曰:「為王之國計者,不攻周。攻周,實不足以利國,而聲畏天下。天下以聲畏秦,必東合於齊。兵弊於周,而合天下於齊,則秦孤而不王矣。是天下欲罷秦,故勸王攻周。秦與天下俱罷,則令不橫行於周矣。」
[book_node]宮他謂周君
宮他謂周君曰:「宛侍秦而輕晉,秦飢而宛亡。鄭侍魏而輕韓,魏攻蔡而鄭亡。邾、莒亡於齊,陳、蔡亡於楚。此皆侍援國而輕近敵也。今君侍韓、魏而輕秦,國恐傷矣。君不如使周最陰合於趙以備秦,則不毀。」
[book_node]謂齊王
謂齊王曰:「王何不以地齎周最以為太子也?」齊王令司馬悍以賂進周最於周。左尚謂司馬悍曰:「周不聽,是公之知困而交絕於周也。公不如謂周君曰:『何欲置?令人微告悍,悍請令王進之以地。』」左尚以此得事。
[book_node]三國攻秦反
三國攻秦反,西周恐魏之藉道也。為西周謂魏王曰:「楚、宋不利秦之德三國也,彼且攻王之聚以利秦。」魏王懼,令軍舍速東。
[book_node]犀武敗
犀武敗,周使周足之秦。或謂周足曰:「何不謂周君曰:『臣之秦,秦周之交必惡。主君之臣,又秦重而欲相者,且惡臣於秦,而臣為不能使矣。臣願免而行。君因相之,彼得相,不惡周於秦矣。』君重秦,故使相往,行而免,且輕秦也,公必不免。公言是而行,交善於秦,且公之成事也,交惡於秦,不善於公,且誅矣。」
[book_chapter]秦策
[book_title]秦一
[book_node]衛鞅亡魏入秦
衛鞅亡魏入秦,孝公以為相,封之於商,號曰商君。商君治秦,法令至行,公平無私,罰不諱強大,賞不私親近,法及太子,黥劓其傅。期年之後,道不拾遺,民不妄取,兵革大強,諸侯畏懼。然刻深寡恩,特以強服之耳。孝公行之八年,疾且不起,欲傳商君,辭不受。孝公已死,惠王代後,蒞政有頃,商君告歸。人說惠王曰:「大臣太重者國危,左右太親者深危。今秦婦人嬰兒皆言商君之法,莫言大王之法。是商君反為主,大王更為臣也。且夫商君,固大王仇讎也,願大王圖之。」商君歸還,惠王車裂之,而秦人不憐。
[book_node]蘇秦始將連橫
蘇秦始將連橫,說秦惠王曰:「大王之國,西有巴、蜀、漢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東有餚、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戰車萬乘,奮擊百萬,沃野千里,蓄積饒多,地勢形便,此所以天府之,天下之雄國也。以大王之賢,士民之眾,車騎之用,兵法之教,可以並諸侯,吞天下,稱帝而治,願大王少留意,臣請奏其效。」
秦王曰:「寡人聞之,買羽不豐滿者不可以高飛,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誅罰,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順者不可以煩大臣。今先生儼然不遠千里而庭教之,願以異日。」蘇秦曰:「臣固疑大王不能用也。昔者神農伐補遂,黃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堯伐驩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湯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紂,齊桓任戰而伯天下。由此觀之,惡有不戰者乎?古者使車轂擊馳,言語相結,天下為一;約中連橫,兵革不藏;文士並餝,諸侯亂惑;萬端俱起,不可勝理;科條既備,民多偽態;書策稠注,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無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辯言偉服,戰攻不息;繁稱文辭,天下不治;舌弊耳聾,不見成功;行義約信,天下不親。於是,乃廢文任武,厚養死士,綴甲厲兵,效勝於戰場。夫徒處而致利,安坐而廣地,雖古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賢君,常欲佐而致之,其勢不能,故以戰續之。寬則兩軍相攻,迫則杖戟相橦,然後可建大功。是故兵勝於外,義強於內;武立於上,民服於下。今欲並天下,凌萬乘,詘敵國,制海內,子元元,臣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於至道,皆惛於教,亂於治,迷於言,惑於語,沈於辯,溺於辭。以此論之,王國不能行也。」
說秦王書十上而說不行。黑貂之裘弊,黃金百斤盡,資用乏絕,去秦而歸。羸滕履蹻,負書擔橐,形容枯槁,面目犁黑,狀有歸色。歸至家,妻不下紉,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蘇秦喟歎曰:「妻不以為為夫,嫂不以我為叔,父母不以我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發書,陳篋書事,得《太公陰符》之謀,伏而誦之,簡練以為揣摩。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說人主不能出其金市錦繡,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說當世之君矣!」
使用乃摩燕烏集闕,見說趙王於華屋之下,抵掌而談。趙王大悅,封為武安君。受相印,革車百乘,綿繡千純,白壁百雙,黃金萬溢,以隨其後,約從散橫,以抑強秦。故蘇秦相於趙而關不通。當此之時,天下之大,萬民之眾,王侯之威,謀臣之權,皆欲決蘇秦之策。不費斗糧,未煩一兵,未張一士,未絕一弦,未折一矢,諸侯相親,賢於兄弟。夫賢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從。故曰:式於政,不式於勇;式於廊廟,不式於四境之外。當秦之隆,黃金萬溢為用,轉轂連騎,炫熿於道,山東之國,從風而服,使趙大重。且夫蘇秦特窮巷掘門、桑戶棬樞之士耳,伏軾撙銜,橫歷天下,廷說諸侯之王,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能伉。
將說楚王路過洛陽,父母聞之,清宮除道,張樂設飲,郊迎三十里。妻側目而視,傾耳而聽;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謝。蘇秦曰:「嫂,何前倨而後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蘇秦曰:「嗟乎!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世上,勢位富貴,盍可忽乎哉!」
[book_node]秦惠王謂寒泉子
秦惠王謂寒泉子曰:「蘇秦欺寡人,欲以一人之智,反覆東山之君,從以欺秦。趙固負其眾,故先使蘇秦以幣帛約乎諸侯。諸侯不可一,猶連雞之不能俱止於棲之明矣。寡人忿然,含怒日久,吾欲使武安子起往喻意焉。」寒泉子曰:「不可。夫攻城墮邑,請使武安子。善我國家使諸侯,請使客卿張儀。」秦惠王曰:「受命。」
[book_node]泠向謂秦王
泠向謂秦王曰:「向欲以齊事王,使攻宋也。宋破,晉國危,安邑王之有也。燕、趙惡齊、秦之合,必割地以交欲王矣。齊必重於王,則向之攻宋也,且以恐齊而重王。王何惡向之攻宋乎?向以王之明為先知之,故不言。」
[book_node]張儀說秦王
張儀說秦王曰:「臣聞之,弗知而言為不智,知而不言為不忠。為人臣不忠當死,言不審亦當死。雖然,臣願悉言所聞,大王裁其罪。
臣聞天下陰燕陽魏,連荊固齊,收余韓成從,將西南以與秦為難。臣竊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謂乎!臣聞之曰:『以亂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順者亡』。今天下之府庫不盈,囷倉空虛,悉其士民,張軍數千百萬,白刃在前,斧質在後,而皆去走,不能死,罪其百姓不能死也,其上不能殺也。言賞則不使,言罰則不行,賞罰不行,故民不死也。
今秦出號令而行賞罰,不攻無攻相事也。出其父母懷衽之中,生未嘗見寇也,聞戰頓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斷死於前者比是也。夫斷死與斷生也不同。而民為之者是貴奮也。一可以勝十,十可以勝百,百可以勝千,千可以勝萬,萬可以勝天下矣。今秦地形,斷長續短,方書千里,名師數百萬,秦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與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戰未嘗不勝,攻未嘗不取,所當未嘗不破也。開地書千里,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四鄰諸侯不服,伯王之名不成,此無異故,謀臣皆不盡其忠也。
臣敢言往昔。昔者齊南破荊,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韓、魏之君,地廣而兵強,戰勝攻取,詔令天下,濟清河濁,足以為限,長城鉅坊,足以為塞。齊五戰之國也。一戰不勝而無齊。故由此觀之,夫戰者萬乘之存亡也。且臣聞之曰:『削柱掘根,無與禍鄰,禍乃不存。』秦與荊人戰,大破荊,襲郢,取洞庭、五都、江南。荊王亡奔走,東伏於陳。當是之時,隨荊以兵,則荊可舉。舉荊,則其民足貪也,地足利也。東以強齊、燕,中陵三晉。然則是一舉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荊人和。今荊人收亡國,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廟,令帥天下西面以與秦為難,此固已無伯王之道一矣。天下有比志而軍華下,大王以詐破之,兵至梁郭,圍梁數旬,則梁可拔。拔代碼,則魏可舉。舉魏則荊、趙之志絕。荊、趙之志絕,則趙危。趙危而荊孤。東以強齊、燕,中陵三晉,然則是一舉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魏氏和,令魏氏收亡國,聚散年,立社主,置宗廟,此固已無伯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國之兵,而欲以成兩國之功。是故兵終身暴靈於外,士民潞病於內,伯王之名不成,此固已無伯王之道三矣。
趙氏,中央之國也,雜民之所居也。其民輕而難用,號令不治,賞罰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盡其民力。彼固亡國之形也,而不憂其民氓。悉其士民,軍於長平之下,以爭韓之上黨,大王以詐破之,拔武安。當是時,趙氏上下不相親合,貴賤不相信,然則是邯鄲不守,拔邯鄲,完河間,引軍而去,西攻修武,逾羊腸,降代、上黨。代三十六縣,上黨十七縣,不用一領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黨不戰而已為秦矣,東陽河外不戰而已反為齊矣,中呼池以北不戰而已為燕矣。然則是舉趙則韓必亡,韓亡則荊魏不能獨立。荊、魏不能獨立,則是一舉而壞韓,蠹魏,挾荊,以東弱齊、燕,決白馬之口,以流魏氏。一舉而三晉亡,從者敗。大王拱手以須,天下遍隨而伏,伯王之名可成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趙氏為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強,伯王之業,地尊不可得,乃取欺於亡國,是謀臣之拙也。且夫趙當亡不亡,秦當伯不伯,天下固量秦之謀臣一矣。乃復悉卒乃攻邯鄲,不能拔也,棄甲兵怒,戰慄而卻,天下固量秦力二矣。軍乃引退,並於李下,大王並軍而致與只顧,非能厚勝之也,又交罷卻,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內者量吾謀臣,外者極吾兵力。由是觀之,臣以天下之從,豈其難矣。內者吾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外者天下比志甚固。願大王有以慮之也。
且臣聞之,戰戰慄栗,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也?茜者紂為天子,帥天下將甲百萬,左飲於淇谷,右飲於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與周武為難。武王將素甲三千領,戰一日,破紂之國,禽其身,據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傷。智伯帥三國之眾,以攻趙襄主於晉陽,決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襄主錯龜,數策占兆,以視利害,何國可降,而使張孟談。於是潛行而出,反智伯之約,得兩國之眾,以攻智伯之國,禽其身,以成牒子之功。今秦地斷長續短,方數千里,名師數百萬,秦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與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臣昧死望見大王,言所以即著破天下之從,舉趙亡韓,臣荊、魏,親齊、。燕,以成伯王之名,朝四鄰諸侯之道。大王試聽其說,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舉,韓不亡,荊、魏不臣,齊、燕不親,伯王之名不成,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徇於國,以主為謀不忠者。」
[book_node]張儀欲假秦兵以救魏
張儀欲假秦兵以救魏。左成謂甘茂曰:「子不予之。魏不反秦兵,張子不反秦。魏若反秦兵,張子得志於魏,不敢反於秦矣。張子不去秦,張子必高子。」
[book_node]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於秦惠王前
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於秦惠王前。司馬錯欲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王曰:「請聞其說。」對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轅、緱氏之口,當屯留之道,魏絕南陽,楚臨南鄭,秦攻新城、宜陽,以臨二周之郊,誅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寶器必出。據九鼎,安圖籍,挾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也。今夫蜀,西辟之國,而戎狄之長也,弊兵勞眾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為利。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翁不爭焉,顧爭於戎狄,去王業遠矣。」
司馬錯曰:「不然,臣聞之,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強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德。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貧,故臣願從事於易。夫蜀,西辟之國也,而戎狄之長,而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廣國也;得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眾,而彼以服矣。故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西海,諸侯不以為貪。是我一舉而名實兩附,而又有禁暴正亂之名,今攻韓劫天子,劫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請謁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齊,韓、周之與國也。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則必將二所並力合謀,以因於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謂危,不如伐蜀之完也。」惠王曰:「善!寡人聽子。」
[book_node]張儀之殘樗裡疾
張儀之殘樗裡疾也,重而使之楚。因令楚王為之請相於秦。張子謂秦王曰:「重樗裡疾而使之者,將以為國交也。今身在楚,楚王因為請相於秦。臣聞其言曰:『王欲窮儀於秦乎?臣請助王。』楚王以為然,故為請相也。今王誠聽之,彼必以國事楚王。」秦王大怒,樗裡疾出走。
[book_node]張儀欲以漢中與楚
張儀欲以漢中與楚,請秦王曰:「有漢中,蠹。種樹不處者,人必害之;家有不宜之財,則傷本。漢中南邊為楚利,此國累也。」甘茂謂王曰:「地大者,國多憂乎!天下有變,王割漢中以為和楚,楚必畔天下而與王。王今以漢中與楚,即天下有變,王何以市楚也?」
[book_node]楚攻魏張儀謂秦王
楚攻魏。張儀謂秦王曰:「不如與魏以勁之,魏戰勝,復聽於秦,必入西河之外;不勝,魏不能守,王必取之。」王用儀言,取皮氏卒萬人,車百乘,以與魏。犀首戰勝威王,魏兵罷弊,恐畏秦,果獻西河之外。
[book_node]田莘之為陳軫說秦惠王
田莘之為陳軫說秦惠王曰:「臣恐王之若郭君。夫晉獻公欲伐郭,而憚舟之僑存。荀息曰:『《周書》有言,美女破舌。』乃遺之女樂,以亂其政。舟之僑諫而不聽,遂去。因而伐郭,遂破之。又欲伐虞,而憚宮之奇存,荀息曰:『《周書》有言,美男破老。』乃遺之美男,教之惡宮之奇。宮之奇以諫而不聽,遂亡。因而伐虞,遂取之。今秦自以為王,能害王者之國者,楚也。楚智橫君之善用兵,用兵與陳軫之智,故驕張儀以五國。來,必惡是二人。願王勿聽也。」張儀果來辭,因言軫也,王怒而不聽。
[book_node]張儀又惡陳軫於秦王
張儀又惡陳軫於秦王,曰:「軫馳楚、秦之間,今楚不加善秦而善軫,然則是軫自為而不為國也。小軫欲去秦而之楚,王何不聽乎?」王謂陳軫曰:「吾聞子欲去秦而之楚,信乎?」陳軫曰:「然。」王曰:「儀之言果信也。」曰:「非獨儀知之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曰:『孝己愛其親,天下欲以為子;子胥忠乎其君,天下欲以為臣。賣僕妾售乎閭巷者,良僕妾也;出婦嫁鄉曲者,良婦也。』吾不忠於君,楚亦何以軫為忠乎?忠且見棄,吾不之楚,何適乎?」秦王曰:「善。」乃必之也。
[book_node]陳軫去楚之秦
陳軫去楚之秦。張儀謂秦王曰:「陳軫為王臣,常以國情輸楚。儀不能與從事,願王逐之。即復之楚,願王殺之。」王曰:「軫安敢之楚也。」王召陳軫告之曰:「吾能聽子言,子欲何之?請為子車約。」對曰:「臣願之楚。」王曰:「儀以子為之楚,吾又自知子之楚。子非楚,且安之也!」軫曰:「臣出,必故之楚,以順王與儀之策,而明臣之楚與不也。楚人有兩妻者,人挑其者,詈之;挑其少者,少者許之。居無幾何,有兩妻者死。客謂挑者曰:『汝取長者乎?少者乎?』『取長者。』客曰:『長者詈汝,少者和汝,汝何為取長者?』曰:『居彼人之所,則欲其許我也。今為我妻,則欲其為我詈人也。』今楚王明主也,而昭陽賢相也。軫為人臣,而常以國輸楚王,王必不留臣,昭陽將不與臣從事矣。以此明臣之楚與不。」軫出長官儀入,問王曰:「陳軫果安之?」王曰:「夫軫天下之辯士也,孰視寡人曰:『軫必之楚。』寡人遂無奈何也。寡人因問曰:『子必之楚也,則儀之言果信矣!』軫曰:『非獨儀之言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昔者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為臣;孝己愛其親,天下皆欲以為子。故賣僕妾不出里巷而取者,良僕妾也;出婦嫁於鄉里者,善婦也。臣不忠於王,楚何以軫為?忠尚見棄,軫不之楚,而何之乎?』王以為然,遂善待之。」
[book_title]秦二
[book_node]齊助楚攻秦
齊阻力楚攻秦,取曲沃。其後,秦欲伐齊,齊、楚之交善,惠王患之,謂張儀曰:「吾欲伐齊,齊楚方歡,子為寡人慮之,奈何?」張儀曰:「王其為臣約車並幣,臣請試之。」張儀南見楚王曰:「弊邑之王所說甚者,無大大王;唯儀之所甚願為臣者,亦無大大王。弊邑之王所甚憎者,亦無先齊王。唯儀甚憎者,亦無大齊王。今齊王之罪,其於弊邑之王臣厚,弊邑欲伐之,而大國與之歡,是以弊邑之王不得事令,而儀不得為臣也。大王苟能閉關絕齊,臣請使秦王獻商於之地,方六百里。若此,齊必弱,齊弱則必為王役矣。則是北弱齊,西德於秦,而私商於之地以為利也,則此一計而三利俱至。」楚王大說,宣言之於朝廷,曰:「不谷得商於之田,方六百里。」群臣聞見者畢賀,陳軫後見,獨不賀。楚王曰:「不谷不煩一兵不傷一人,而得商於之地六百里,寡人自以為智矣!諸士大夫皆賀,子獨不賀,何也?」陳軫對曰:「臣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患必至也,故不敢妄賀。」王曰:「何也?」對曰:「夫秦所以重王者,以王有齊也。今地未可得而齊先絕,是楚孤也,秦又何重孤國?且先出地絕齊,秦計必弗為也。先絕齊後責地,且必受欺於張儀。受欺於張儀,王必惋之。是西生秦患,北絕齊交,則兩國兵必至矣。」楚王不聽,曰:「吾事善矣!子其弭口無言,以待吾事。」楚王使人絕齊,使者未來,又重絕之。張儀反,秦使人使齊,齊、秦之交陰合。楚因使一將軍受地於秦。張儀至,稱病不朝。楚王曰:「張子以寡人不絕齊乎?」乃使勇士往詈齊王。張儀知楚絕齊也,乃出見使者曰:「從某至某,廣從六里。」使者月:「臣聞六百里,不聞六里。」儀曰:「儀固以小人,安得六百里?」使者反報楚王,楚王大怒,欲興師伐秦。陳軫曰:「臣可以言乎?」王曰:「可矣。」軫曰:「伐秦非計也,王不如因而賂之一名都,與之伐齊,是我亡於秦而取償於齊也。楚國不尚全事。王今已絕齊,而責欺於秦,是吾合齊、秦之交也,固必大傷。」楚王不聽,遂舉兵伐秦。秦與齊合,韓氏從之。楚兵大敗於杜陵。故楚之土壤士民非削弱,僅以救亡者,計失於陳軫,過聽於張儀。
[book_node]楚絕齊齊舉兵伐楚
楚絕齊,齊舉兵伐楚。陳軫謂楚王曰:「王不如以地東解於齊,西講於秦。」楚王使陳軫之秦,秦王謂軫曰:「子秦人也,寡人與子故也,寡人不佞,不能親國事也,故子棄寡人事楚王。今齊、楚相伐,或謂救之便,或謂救之不便,子獨不可以忠為子主計,以其餘為寡人乎?」陳軫曰:「王獨不聞吳人之遊楚者乎?楚王甚愛之,病,故使人問之,曰:『誠病乎?意亦思乎?』左右曰:『臣不知其思與不思,誠思則將吳吟:『今軫將為王吳吟。王不聞管與之說乎?有兩虎諍人而斗者,管莊子將刺之,管與止之曰:『虎者,猁蟲;人者甘餌也。今兩虎諍人而鬥,小者必死,大者必傷。子待傷虎而刺之,則是一舉而兼兩虎也。無刺一虎之勞,而有刺兩虎之名。』齊、楚今戰,戰必敗。敗,王起兵救之,有救齊之利,而無伐楚之害。計聽知覆逆者,唯王可也。計者,事之本也;聽者,存亡之機。計失而聽過,能有國者寡也。故曰:『計有一二者難悖也,聽無失本末者難惑。』」
[book_node]秦惠王死公孫衍欲窮張儀
秦惠王死,公孫衍欲窮張儀。李讎謂公孫衍曰:「不如召甘茂於魏,召公孫顯於韓,起樗裡子於國。三人者,皆張儀之讎也,公用之,則諸侯必見張儀無秦矣!」
[book_node]義渠君之魏
義渠君之魏,公孫衍謂義渠君曰:「道遠,臣不得復過矣,請謁事情。」義渠君曰:「願聞之。」對曰:「中國無事於秦,則秦且燒爇獲君之國;中國為有事於秦,則秦且輕使重幣,使事君之國也。」義渠君曰:「謹聞令。」居無幾何,惡果伐秦。陳軫謂秦王曰:「義渠君者,蠻夷之賢君,王不如賂之以撫其心。」秦王曰:「善。」因以文繡千匹,好女百人,遺義渠君。義渠君致群臣而謀曰:「此乃公孫衍之所謂也。」因起兵襲秦,大敗秦人於李帛之下。
[book_node]醫扁鵲見秦武王
醫扁妾見秦武王,武王示之病,扁鵲請除。左右曰:「君之病,在耳之前,目之下,除之未必已也,將使耳不聽,目不明。」君以告扁鵲。扁鵲怒而投其石:「君與知之者謀之,而與不知者敗之。使此知秦國之政也,則君一舉而亡國矣。」
[book_node]秦武王謂甘茂
秦武王謂甘茂曰:「寡人欲車通三川,以窺周室,而寡人死不朽乎?」甘茂對曰:「請之魏,約伐韓。」王令向壽輔行。甘茂至魏,謂向壽:「子歸告王曰:『魏聽臣矣,然願王勿攻也。』事成,盡以為子功。」向壽歸以告王,王迎甘茂於息壤。甘茂至,王問其故。對曰:「宜陽,大縣也,上黨、南陽積之久矣,名為縣,其實郡也。今王倍數限,行千里而攻之,難矣。臣聞張儀西並巴蜀之地,北取西河之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為多張儀而賢先王。魏文侯令樂羊將,攻中山,三年而拔之,樂羊反而語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今臣羈旅之臣也,樗裡疾、公孫衍二人者,挾韓而議,王必聽之,是王欺魏,而臣受公仲侈之願也。昔者曾子處費,費人有與曾子同名族者而殺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參殺人。』曾子之母曰:『吾者不殺人。』置自若。有頃焉,人又曰:『曾參殺人。』其母尚置自若也。頃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懼,投杼逾牆牆而走。夫以曾參之賢,與母之信也,而三人疑之,則慈母不能信也。今臣賢不及曾子,而王之信臣又未若曾子之母也,疑臣者不適三人,臣恐王為臣之投杼也。」王曰:「寡人不聽也,請與子盟。」於是與之盟於息壤。果攻宜陽,五月而不能拔也。樗裡疾、公孫衍二人在,爭之王,王將聽之,召甘茂而告之。甘茂對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因悉起兵,復使甘茂攻之,遂拔宜陽。
[book_node]宜陽之役馮章謂秦王
宜陽之役,馮章謂秦王曰:「不拔宜陽,韓、楚乘吾弊,國必危矣!不如許楚漢中以歡之。楚歡而不進,韓必赴,無奈秦何矣!」王曰:「善。」果使馮章許楚漢中,而拔宜陽。楚王以其言責漢中於馮章,馮章謂秦王曰:「王遂亡臣,固謂楚王曰:『寡人固無地而許楚王。』」
[book_node]甘茂攻宜陽
甘茂攻宜陽,三鼓之而卒不上。秦之右將有尉對曰:「公不論兵,必大困。」甘茂曰:「我羈旅而得相錢者,我以宜陽餌王。今攻宜陽而不拔,公孫衍、樗裡疾挫我於內,而公中以韓窮我遇外,是無伐之日已!請明日鼓之而不可下,因以宜陽之郭為墓。」於是出私金以益公賞。明日鼓之,宜陽拔。
[book_node]宜陽未得
宜陽未得,秦死傷者眾,甘茂欲息兵。左陳謂甘茂曰:「公內攻於樗裡疾、公孫衍,而外與韓侈為怨,今公用兵無功,公必窮矣。公不如進兵攻宜陽,宜陽拔,則公之功多矣。是樗裡疾、公孫衍無事也,秦眾盡怨之深矣。」
[book_node]宜陽之役楚畔秦而合於韓
宜陽之役,楚畔秦而合於韓。秦王懼。甘茂曰:「楚雖合韓,不為韓氏先戰;韓亦恐戰而楚有變其後。韓、楚必相御也。楚言與韓,而不餘怨於秦,臣是以知其御也。」
[book_node]秦王謂甘茂
秦王謂甘茂曰:「楚客來使者多健,與寡人爭辭,寡人數窮焉,為之奈何?」甘茂對曰:「王勿患也!其健者來使者,則王勿聽其事;其需弱者來使,則王比聽之。然則需弱者用,而見其者不用矣!王因而制之。」
[book_node]甘茂亡秦且之齊
甘茂亡秦,且之齊,出關遇蘇子,曰:「君聞夫江上之處女乎?」蘇子曰:「不聞。」曰:「夫江上之處女,有家貧而無燭者,處女相與語,欲去之。家品行無燭者將去矣,謂處女曰:『妾以無燭,故常先至,掃室布席,何愛余明之照四壁者?幸以賜妾,何妨欲處女?妾自以有益於處女,何為去我?』處女相語以為然而留之。今臣不肖,棄遂於秦而出關,願為足下掃室布席,幸無我遂也。」蘇子曰:「善。請重公於齊。」乃西說秦王曰:「甘茂賢人,非恆士也。其居秦累世重矣,自殽塞、谿谷,地形限易盡知之。彼若以齊約韓、魏,反以謀秦,是非秦之利也。」秦王曰:「然則奈何?」蘇代曰:「不如重其贄,厚其祿以迎之。彼來則置之槐谷,終身勿出,天下何從圖秦。」秦王曰:「善。」與之上卿,以相迎之齊。甘茂辭不往,蘇秦偽謂王曰:「甘茂,賢人也。今秦與之上卿,以相迎之,茂德王之賜,故不往,願為王臣。今王何以禮之?王若不留,必不德王。彼以甘茂之賢得擅用強秦之眾,則難圖也!」齊王曰:「善。」賜之上卿,命而處之。
[book_node]甘茂相秦
甘茂相秦。秦王愛公孫衍,與之間有所立,因自謂之曰:「寡人且相子。」甘茂之吏,道而聞之,以告甘茂。甘茂因入見王曰:「王得賢相,敢再拜賀。」王曰:「寡人托國於子,焉更得賢相?」對曰:「王且相犀首。」王曰:「子焉聞之?」對曰:「犀首告臣。」王怒於犀首之洩也,乃逐之。
[book_node]甘茂約秦魏而攻楚
甘茂約秦、魏而攻楚。楚之相秦者屈盍,為楚和於秦,秦啟關而聽楚使。甘茂謂秦王曰:「怵於楚而不使魏制和,楚必曰:『秦鬻魏』。不悅而合於楚,楚、魏為一,國恐傷矣。王不如使魏制和,魏制和必悅。王不惡於魏,則寄地必多矣。」
[book_node]陘山之事
陘山之事,趙且與秦伐齊。齊懼,令田章以陽武合於趙,而以順子為質。趙王喜,乃案兵告於秦曰:「齊以陽武賜弊邑而納順子,欲以解伐。敢告下吏。」秦王使公子他之趙,謂趙王曰:「齊與大國救魏而倍約,不可信恃,大國不義,以告弊邑,而賜之二社之地,以奉祭祀。今又案兵,且欲合齊而受其地,非使臣之所知也。請益甲四萬,大國裁之。」蘇代為齊獻書穰侯曰:「臣聞往來之者言曰:『秦且益趙甲四萬人以伐齊。』臣竊必之弊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於計,穰侯智而習於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人以伐齊。』是何也?夫三晉相結,秦之深讎也。三晉百背秦,百欺秦,不為不信,不為無行。今破齊以肥趙,趙,秦之深讎,不利於秦。一也。秦之謀者必曰:『破齊弊晉,而後制晉楚之勝。』夫齊,罷國也,以天下擊之,譬猶以千鈞之弩潰癰也。秦王安能制晉、楚哉!二也。秦少出兵,則晉、楚不信;多出兵,則晉、楚為制於秦。齊恐,則必不走於秦且走晉、楚。三也。齊割地以實晉、楚,則晉、楚安。齊舉兵而為之頓劍,則秦反受兵。四也。是晉、楚以秦破齊,以齊破秦,何晉、楚之;智而齊、秦之愚!五也。秦得安邑,善齊以安之,亦必無患矣。秦有安邑,則韓、魏必無上黨哉。夫取三晉之腸胃與出兵而懼其不反也,孰利?故臣竊必之弊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於計,穰侯智而習於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以伐齊矣。』」
[book_node]秦宣太后愛魏丑夫
秦宣太后愛魏丑夫。太后病將死,出令曰:「為我葬,必以魏子為殉。」魏子患之。庸芮為魏子說太后曰:「以死者為有知乎?」太后曰:「無知也。」曰:「若太后之神靈,明知死者之無知矣,何為空以生所愛,葬於無知之死人哉!若死者有知,先王積怒之日久矣,太后救過不贍,何暇乃私魏丑夫乎?」太后曰:「善。」乃止。
[book_title]秦三
[book_node]薛公為魏謂魏冉
薛公為魏謂魏冉曰:「文聞秦王欲一呂禮收齊,以濟天下,君必輕矣。齊、秦相聚以臨三晉,禮必並相之,是君收齊以重呂禮也。齊免於天下之兵,其讎君必深。君不如勸秦王令弊邑卒攻齊之事。齊破,文請以所得封君齊破晉強,秦王畏晉之強也,必重君以取晉。齊異晉弊邑,而不能支秦,晉必重君以事秦。是君破齊以為功,操晉以為重也。破齊定封,而秦、晉皆重君;若齊不破,呂禮復用,子必大窮矣。」
[book_node]秦客卿造謂穰侯
秦客卿造謂穰侯曰:「秦封君以陶,藉嘰天下數年矣。攻齊之事成,陶為萬乘,長小國,率以朝天子,天下比聽,五伯之事也;攻齊不成,陶為鄰恤,而莫之據也。故攻齊之於陶也,存亡之機也。君欲成之,何不使人謂燕相國曰:『聖人不能為時,時至而弗失。舜雖賢不遇堯也,不得為天子;湯、武雖賢,不當桀、紂不王。故以舜、湯、。武之賢,不遭時不得帝王。令攻齊,此君之大時也已。因天下之力,伐讎國之齊,報惠王之恥,成昭王之功,除萬世之害,此燕之長利,而君之大名也。《書》云,樹德莫若滋,除害莫如盡。吳不亡越,越國外亡吳;齊不亡燕,燕故亡齊。齊亡於燕,吳亡於越,此除疾不盡也。以非此時也,成君之功,除君之害,秦卒有他事而從齊,齊、趙合,其讎君必深矣。挾君之讎以誅於燕,後雖悔之,不可得也已。君悉燕兵而疾僭之,天下之從君也,若報父子之仇。誠能亡齊,封君於河南,為萬乘,達途於中國,南與陶為鄰,世世無患。願君之專志於攻齊,而無他慮也。』」
[book_node]魏謂魏冉
魏謂魏冉曰:「公聞東方之語乎?」曰:「弗聞也。」月:「辛、張陽、毋澤說魏王、薛公、公叔也,曰:『臣戰,載主契國以與王約,必無患矣。若有敗之者,臣要求挈領。然而臣有患也。夫楚王之以其臣請挈領然而臣有患也。夫楚王之以其國依冉也,而事臣之主,此臣之甚患也。』今公東而因言楚,是令張儀之言為禹,而務敗公之事也。公不如反公國,德楚而觀薛公之為公也。觀三國之所求於秦而不能得者,請以號三國以自信也。觀張儀與澤之所不能得於薛公者也,而公請之以自重也。」
[book_node]謂魏冉曰和不成
謂魏冉曰:「和不成,兵必出。白起者,且副將。戰勝,必窮公;不勝,必事趙從公。公又輕,公不若毋多,則疾到。」
[book_node]謂穰侯
謂穰侯曰:「為君烈封,若於除宋罪,重齊怒;須殘伐亂宋,德強齊,定身封。此亦百世之時也已!」
[book_node]謂魏冉曰楚破秦
謂魏冉曰:「楚破秦,不能與齊縣衡矣。秦三世積節於韓、魏,而齊之德新加與。齊秦交爭,韓、魏東聽,則秦伐矣。齊有東國之地,方千里。楚苞九夷,又方千里,南有符離之塞,北有甘魚之口。權縣宋、衛,宋、衛乃桑阿、甄耳。利有千里者二,富擅越隸,秦烏能與齊縣衡韓、魏,支分方城膏腴之地以薄鄭?兵休復起,足以傷秦,不必待齊。」
[book_node]五國罷成皋
五國罷成皋,秦王欲為成陽君求相韓、魏,韓、魏弗聽。秦太后為魏冉謂秦王曰:「成陽君以王之故,窮而局於齊,今王見其達收之,亦能翕其心乎?」王曰:「未也。」太后曰:「窮而不收,達而報之,恐不為王用;且收成陽君,失韓、魏之道也。」
[book_node]范子因王稽入秦
范子因王稽入秦,獻書昭王曰:「臣聞明主蒞正,有功不得不賞,有能者不得不官;勞大者其祿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眾者其官大。故不能』者不敢當其職焉,能者亦不得蔽隱。使以臣之言為可,則行而益利其道;若將弗行,則久留臣無謂也。語曰:『人主賞所愛,而罰所惡。明主則不然,賞必加於有功,刑比斷於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當椹質,要不足以待斧鉞,豈敢以疑事尚語於王乎?雖以臣為賤而輕辱臣,獨不重任臣者後無反覆於王前耶?臣聞周有砥厄,宋有結綠,梁有懸黎,楚有和璞。此四寶者,工之所失也,而為天下名器。然則聖王之所棄者,獨不足以厚國家乎?臣聞善厚家者,取之於國;善厚國者,取之於諸侯。天下有明主,則諸侯不得擅厚矣。是何故也?為其凋榮也。良醫知病人之死生,聖主明於成敗之事,利則行之,害則捨之,疑則少嘗之,雖堯、舜、禹、湯復生,弗能攻已!語之至者,臣不敢載之於書;其淺者又不足聽也。意者,臣愚而不闔於王心耶!已其言臣者,將賤而不足聽耶!非若是也,則臣之志,願少賜遊觀之間,望見足下而入之。」書上,秦王說之,因謝王稽說,使人持車召之。
[book_node]范睢至秦
范睢至秦,王庭迎,謂范睢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義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請太后。今義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躬竊閔然不敏,敬執賓主之禮。」是日見范睢,見者無不變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人,秦王跪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有間,秦王復請,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范睢謝曰:「非敢然也。臣聞始時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陽之濱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說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於呂尚,卒擅天下而砷立為帝王。即使文王疏呂望而弗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也。今臣,羈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間,願以陳臣之陋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所以王三問而不對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而為厲,被發而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五帝之聖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賢而死,烏獲之力而死,奔、育之勇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處必然之事,可以少有補於秦,此臣之所大願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關,夜行而晝伏,至於菱水,無以餌其口,坐行蒲服,乞食於吳市,卒興吳國,闔閭為霸。使臣得進辯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重申不復見,是臣說之行也,臣何憂乎?箕子、接輿,漆身而為厲,被發而為狂,無意於殷、楚。使臣得同行於箕子、接輿,漆身可以補所賢之主,是臣之大榮也,臣又何恥乎?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臣盡忠而身蹶也,是以讀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嚴,下惑奸臣之態;居深宮之中,不離保傅之手;終身闇惑,無與照奸;大者宗廟滅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者,賢於生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國僻遠,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溷先生,而存先王之廟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棄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無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范睢再拜,秦王亦再拜。范睢曰:「大王之國,北有甘泉、谷口,南帶涇、渭,右隴、蜀,左關、阪;戰車千乘,風度際百萬。以秦卒之勇,車騎之多,以當諸侯,譬若馳韓盧而逐蹇兔也,霸王之業可致。今反閉而不敢窺兵於山東者,是穰侯為國謀不忠,而大王之計有所失也。」王曰:「願聞所失計。」睢曰:「大王越韓、魏而攻強齊,非計也。少出師則不足以傷齊;多之則害於秦。臣意王之計,欲少出師,而悉韓、魏之兵則不義矣。今見與國之不可親,越人之國而攻,可乎?疏於計矣!昔者,齊人伐楚,戰勝,破軍殺將,再闢地千里,矚寸之地無得者,豈齊之欲地哉,形弗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露,君臣之不親,舉兵而伐之,主辱軍破,為天下笑。所以然者,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此所謂藉賊兵而繼盜食也。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今捨此而遠攻,不亦繆乎?且昔者,中山之地,方五百里,趙獨擅之,功成、名立、利附,則天下莫能害。今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若欲霸,必親中國而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趙強則楚附,楚強則趙附。楚、趙附則齊必懼,懼必卑辭重幣以事秦,齊附而韓、魏可虛也。」王曰:「寡人欲親魏,魏所變之國也,寡人不能秦。請問親魏奈何?」范睢曰:「卑辭重幣以事之。不可,削地而賂之。不可,舉兵而伐之。」於是舉兵而攻邢丘,邢丘拔而魏請附。曰:「秦、韓之地形,相錯如繡。秦之有韓,若木之有蠹,人之病心腹。天下有變,為秦害者莫大於韓。王不如收韓。」王曰:「寡人欲收韓,不聽,為之奈何?」范睢曰:「舉兵而攻滎陽,則成皋之路不通;北斬太行之到,則上黨之兵不下;一即著而攻滎陽,則其國斷而為三。魏、韓見必亡,焉得不聽?韓聽而霸事可成也。」王曰:「善。」范睢曰:「臣居山東,聞齊之內有田單,不聞其王。聞秦之有太后、穰侯、涇陽、華陽,不聞其有王。夫擅國之謂王,能專利害之謂王制殺生之威之謂王。今太后擅行不顧,穰侯出處不報,涇陽、華陽擊斷無諱,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為此四者,下乃所謂無王已。然則權焉得不傾,而令焉得從王出乎?臣聞:『善為國者,內固其威,而外重其權。』穰侯使者操王之重,決裂諸侯,剖符於天下,征敵伐國,莫敢不聽。戰勝攻取,則利歸於陶;國弊,御於諸侯;戰敗,則怨結於百姓,而禍歸社稷。《詩》曰:『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齒管齊之權,縮閔王之筋,縣之廟梁,宿昔而死。李兌用趙,滅食主父,百日而餓死。今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涇陽佐之,卒無秦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已。臣今見王獨立於廟朝矣,且臣將恐後世之有秦國者,非王之子孫也。」秦王懼,於是乃廢太后,逐穰侯,出高陵,走涇陽於關外。昭王謂范睢曰:「昔者,齊公得管仲,時以為仲父。今吾得子,亦以為父。」
[book_node]應侯謂昭王
應侯謂昭王曰:「亦聞恆思有神叢與?恆思有悍少年,請於叢博,曰:『吾勝叢,叢籍我神三日;不勝叢,叢困我。』乃左手為叢投,右手自為投,勝叢,叢籍其神。三日,叢往求之,遂弗歸。五日而叢枯,七日而叢亡。今國者,王之叢;勢者,王之神。籍人以此,得無危乎?臣未嘗聞指大於臂,臂大於股,若有此,則病必甚矣。百人輿瓢而趨,不如一人持而走疾。百人誠輿瓢,瓢必裂。今秦國,華陽用之,穰侯用之,太后用之,王亦用之。不稱瓢為器,則已;已稱瓢為器,國必裂矣。臣聞之也:『木實繁者枝必披,枝之披者傷其心。都大者危其國,臣強者危其主。』其令邑中自斗食以上,至尉、內侍及王左右,有非相國之人者乎?國無事,則已;國有事,臣必聞見王獨立於唐也。臣竊為王恐,恐萬世之後有國者,非王之子孫也。「臣聞古之善為政也,其威內扶,其輔外布,四治政不亂不逆,使者直道而行,不敢為非。今太后使者分裂諸侯,而符布天下,操大國之勢,強徵兵,伐諸侯。戰勝攻取,利盡歸於陶;國之幣帛,竭入太后之家;竟內之利,分移華陽。古之所謂『危主滅國之道』必從此起。三貴竭國以自安,然則令何得從王出,權何得毋分,是我王果處三分之一也。」
[book_node]秦攻韓圍陘
秦攻韓,圍陘。范睢謂秦昭王曰:「有攻人者,有攻地者。穰侯十攻魏而不得傷者,非秦弱而魏強也,其所攻者,地也。地者,人主所甚愛也。人主者,人臣之所樂為死也。共侮辱主之所愛,與樂死者鬥,故十攻而弗能勝也。金王將攻韓圍陘,臣願王之毋獨攻其地,而攻其人也。王攻韓圍陘,以張儀為言。張儀之力多,且削地而以自贖於王,幾割地而韓不盡;張儀之力少,則王逐張儀,而更於不如張儀者市。則王之所求於韓者,言可得也。」
[book_node]應侯曰鄭人謂玉未理者璞
應侯曰:「鄭人謂玉未理者璞,周人謂鼠未臘者樸。周懷璞過鄭賈曰:『欲賣樸乎?』鄭賈曰:『欲之。』出其樸,視之,乃鼠也。因謝不取。今平原君自以賢,顯名於天下,然降其主父沙丘而臣之。天下之王尚猶尊之,是天下之王不如鄭賈之智也,眩於名,不知其實也。」
[book_node]天下之士合從相聚於趙
天下之士,合從相聚於趙,而欲攻秦。秦相應侯曰:「王勿憂也,請令廢之。秦於天下之士非有怨也,相聚而攻秦者,以己欲復歸耳。王見大王之狗,臥者臥,起者起,行者行,止者止,毋相與斗者;投之一骨,輕起相牙者,何則?有爭意也。」於是唐雎載音樂,予之五十金,居武安,高會相於飲,謂:「邯鄲人謂誰來取者?」於是其謀者固未可得予也,其可得與者,與之昆弟矣。「公與秦計功者,不問金之所之,金盡者功多矣。今令人復載五十金隨公。」唐雎行,行至武安,散不能三千金,天下之士,大相與斗矣。
[book_node]謂應侯曰君禽馬服乎
謂應侯曰:「君禽馬服乎?」曰:「然。」「又即圍邯鄲乎?」曰:「然。」「趙亡,秦王王矣,武安君為三公。武安君所以為秦戰勝攻取者七十餘城,南亡鄢、郢、漢中,禽馬服之軍,不亡一甲,雖周呂望之功,亦不過此矣。趙亡,秦王王,武安君為三公,君能為之下乎?雖欲無為之下,固不得之矣。秦嘗攻韓邢,困於上黨,上黨之民皆返為趙。天下之民,不樂為秦民之日固久矣。今攻趙,北地入燕,東地入齊,南地入楚、魏,則秦所得不一幾何。故不如因而割之,因以為武安功。」
[book_node]應侯失韓之汝南
應侯失韓之汝南。秦昭王謂應侯曰:「君亡國,其憂乎?」應侯曰:「臣不憂。」王曰:「何也?」曰:「梁人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憂,其相室曰:『公之愛子也,天下無有,今子死不憂,何也?』東門吳曰:『吾尚無子,無子之時不憂;今子死,乃即與無子易用也。臣奚憂焉?』臣亦嘗為子,為子時不憂;今亡汝南,乃與即為梁余子用也。臣何為憂?」秦以為不然,以告蒙傲曰:「今也,寡人一城圍,食不甘味,臥不便席,今應侯亡地而言不憂,此其情也?」蒙傲曰:「臣請得其情。」蒙傲乃往見應侯,曰:「傲欲死。」應侯曰。」何謂也?」曰:「秦王師君,天下莫不聞,而況於秦國乎!今傲勢得秦為王將,將兵,臣以韓之緦也,顯逆誅,奪君地,傲尚奚生?不若死。」應侯拜蒙傲曰:「願委之卿。」蒙傲以報於昭王。
[book_node]秦攻邯鄲
秦攻邯鄲,十七月不下。爭謂王稽曰:「君何不賜軍吏乎?」王稽曰:「吾與王也,不用人言。」莊曰:「不然。父之於子也,令有必行者,必不行者。曰『去貴妻,賣愛妾』,此令必行者也;因曰『毋敢思也』,此令必不行者也。守閭嫗曰,『其夕,某懦子內某士』。貴妻已去,愛妾已賣,而心不有。欲教之者,人心固有。今君雖幸於王,不過父子之親;君吏雖賤,不卑於守閭嫗。且君擅主輕下之日救矣。聞『三人成虎,十夫楺椎。眾抽所移,毋翼而飛』。故曰,不如賜軍吏而禮之。」王稽不聽。軍吏窮,果惡王稽、杜摯以反。秦王大怒,而欲兼誅范睢。范睢曰:「臣,東鄙之賤人也,開罪於楚、魏,遁逃來奔。臣無諸侯之援,秦習之故,王舉臣於羈旅之中,使職事,天下皆聞臣之深與王之舉也。今遇惑或與罪人同心,而王明誅之,是王過舉顯於天下,而為諸侯所議也。臣願請藥賜死,而恩以相葬臣,王必不失臣之罪,而無過舉之名。」王曰:「有之。」遂弗殺而善遇之。
[book_node]蔡澤見逐於趙
蔡澤見逐於趙,而入韓、魏,遇奪釜鬲於途。聞應侯任鄭安平、王稽,皆負重罪,應侯乃慚,乃西入秦。將見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應侯曰:「燕客蔡澤,天下駿雄弘辯之士也。彼一見秦王,秦王必相之而奪君位。」應侯聞之,使人召蔡澤。蔡澤入,則揖應侯,應侯固不快,及見之,又倨。應侯因讓之曰:「子觴宣言代我相秦,豈有此乎?」對曰:「然。」應侯曰:「請聞其說。」蔡澤曰:「吁!何君見之晚也。夫四時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手足堅強,耳目聰明聖知,豈非士之所願與?」應侯曰:「然。」蔡澤套:「質仁秉義,硎道施德於天下,天下懷樂敬愛,願以為君王,豈不辯智之期與?」應侯曰:「然。」蔡澤復曰:「富貴顯榮,成理萬物萬物各得其所;生命壽長,終其年而不夭傷;天下繼其統,守其業,傳之無窮,名實純粹,澤流千世,稱之而毋絕,與天下終。豈非道之符,而聖人所謂吉祥善事與?」應侯曰:「然。」澤曰:「若秦之商君,楚之吳起,越之大夫種,其卒亦可願矣。」應侯知蔡澤之欲困己以說,復曰:「何為不可?夫公孫鞅事孝公,極身毋二,盡公不還死,信賞罰以致治,竭智能,示請素,蒙怨咎,欺舊交,虜魏公子卬,卒為秦禽將,破敵軍,攘地千里。吳起事悼王,使死不害公,讒不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行義不圖毀譽,必有伯主強國,不辭禍凶。大夫種事越王,主離困辱,悉忠而不解,主雖亡絕,盡能而不離,多功而不矜,貴富不驕怠。若此三子者,義之至,忠之節也。故君子殺身以成名,義之所在,身雖死,無憾悔,何為不可哉?」蔡澤曰:「主聖臣賢,天下之福也;君明臣忠,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婦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不能存殷。子胥知,不能存吳;申生孝,而晉惑亂。是有忠臣孝子,國家滅亂,何也?無明君賢父以聽之。故天下一起君父為戮辱,戀其臣子。夫待死之後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左不足仁,孔子不足聖,管仲不足大也。」於是應侯稱善。
蔡澤得少間,因曰:「商君、吳起、大夫種,其為人臣,盡忠致功,則可願矣。閎夭事文王,周公輔成王也,豈不亦忠乎?以君臣論之,商君、吳起、大夫種,其可願孰與閎夭、周公哉?」應侯曰:「商君、吳起、大夫種不若也。」蔡澤曰:「然則君之主,慈仁任忠,不欺舊故,孰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應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澤曰:「主固親忠臣,不過秦孝、越王、楚悼。君者為主,正亂、披患、折難,廣地制谷,痼國足家、強主,威蓋海內,功章萬里之外,不過商君、吳起、大夫種。而君之祿位貴盛,死家之富過於三子,而身不退,竊為君危之。語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物盛則衰,天之常數也;進退、盈縮、變化,勝任之常道也。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至葵丘之會,有驕矜之色,畔者九國。吳王夫差無適於天下,輕諸侯,凌齊、晉,遂以殺身亡國。夏育、太史啟叱呼駭三軍,然而身死於庸夫。此皆乘至盛不及道理也。夫商君為孝公平權衡、正度量、調輕重,決裂阡陌,教年耕戰,是以兵動而地廣,兵休而國富,故秦武帝於天下,立魏諸侯。功已成,遂以車裂。楚地持戟百萬,白起率數萬之師,以與楚戰,一戰舉鄢、郢,再戰燒夷陵,南並蜀、漢,又越韓、魏攻強趙,北坑馬服,誅屠四十餘萬之眾,流血成川,沸聲若雷,使秦業帝。自是之後,趙、楚懾服,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勢也。身所服者,七十餘城。功已成矣,賜死於杜郵。吳起為楚悼罷無能,廢無用,損不急之官。塞私門之請,壹楚國之俗,南攻楊越,北並陳、蔡,破橫散從,使馳說之士無所開其口。功已成矣,卒支解。大夫種為越王墾草耕邑,必地殖谷,率四方士,上下之力,以禽近吳,成霸功。勾踐終棓而殺之。此四子者,成功而不去,禍至於此。此所謂信而不能詘,往而不能反者也。范蠡知之,超然避世,長為陶朱。君獨不觀博者乎?或欲分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制也。今君相秦,計不下席,某不出廊廟,坐制諸侯,利施三川,以實宜陽,決羊腸之險,塞太行之口,又斬范、中行之途,棧道千里於蜀、漢使天下皆烏托邦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極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時也!如是不退,則商君、白公、吳起、大夫種是也。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讓賢者授之,必有伯夷之廉;長為應侯,世世稱孤,而有喬、松之壽。孰與以禍終哉!此則君何居焉?」應侯曰善。」乃延入坐為上客。
後數日,入朝,言於秦昭王曰:「客新有從山東來者蔡澤,其人辯士。臣之見人甚眾,莫有及者,臣不如也。」秦昭王召見,與語,大說之,拜為客卿。應侯因謝病,請歸相印。昭王強起應侯,應侯遂稱篤,因免相。昭王新說蔡澤計畫,遂拜為秦相,東收周室。蔡澤相秦王數月,人或惡之,懼誅,乃謝病歸相印,號為剛成君。秦十餘年,昭王、孝文王、莊襄王。卒事始皇帝。為秦使於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質於秦。
[book_title]秦四
[book_node]秦取楚漢中
秦取楚漢中,再戰於藍田,大敗楚軍。韓、魏聞楚之困,乃南襲至鄧,楚王引歸。後三國謀攻楚,恐秦之救也,或說薛公:「可發使告楚曰:『今三國之兵且去楚,楚能應而公攻秦,雖藍田豈難得哉!況於楚之故地?』楚疑於秦之未必救己也,而今三國之辭去,則楚之應之也必勸,是楚與三國謀出秦兵矣。秦為知之,必不救也。三國疾攻楚,楚必走秦以急;秦愈不敢出,則是我離秦而攻楚也,兵必有功。」薛公曰:「善。」遂發重使之楚,楚之應之果勸。於是三國並力攻楚,楚果告急於秦,秦遂不敢出兵。大臣有功。
[book_node]薛公入魏而出齊女
薛公入魏而出齊女。韓春謂秦王曰:「何不取為妻,以齊、秦劫魏,則上黨,秦之有也。齊、秦合而立負芻,負芻立,其母在秦,則魏,秦之縣也已。呡欲以齊、秦劫魏而困薛公,佐欲定其弟,臣請為王因呡與佐也。魏懼而復之,負芻必以魏歿世事秦。齊女入魏而怨薛公,終以齊奉事王矣。」
[book_node]三國攻秦入函谷
三國攻秦,入函谷。秦王謂樓緩,曰:「三國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東而講。」對曰:「割河東,大費也;免於國患,大利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池而聞焉?」王召公子池而問焉,對曰:「講亦悔,不講亦悔。」王曰:「何也?」對曰:「王割河東而講,三國雖去,王必曰:『惜矣!三國且去,吾特以三城從之。』此講之悔也。」王曰:「鈞吾悔也,寧亡三城而悔,無危咸陽而悔也。寡人決講矣。」卒使公子池以三城講於三國之兵,乃退。
[book_node]秦昭王謂左右
秦昭王謂左右曰:「今日韓、魏,孰與始強?」對曰:「弗如也。」王曰:「今之如耳、魏齊,孰與孟嘗、芒卯之賢?」對曰:「弗如也。」王曰:「以孟嘗、芒卯之賢,帥強韓、魏之兵以伐秦,猶無奈寡人何也!今以無能若耳、魏齊,帥弱韓、魏以攻秦,其無奈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甚然。」中期推琴對曰。」三之料天下過矣。昔者六晉之時,智氏最強,滅破范、中行,帥韓、魏以圍趙襄子於晉陽。決晉水以灌晉陽,城不沈者三版耳。智伯出行水,韓康子御,魏桓子驂乘。智伯曰:『始,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國也,乃今知之。汾水利以灌安邑,絳水利以灌平陽。』魏桓子肘韓康子,康子履魏桓子,躡其踵。肘足接於車上,而智氏分矣。身死國亡,為天下笑。今秦之強,不能過智伯;韓、魏雖弱,尚賢在晉陽之下也。此乃方其用肘足時也,願王之勿易也。」
[book_node]楚魏戰於陘山
楚魏戰於陘山。魏需秦以上洛,以絕秦於楚。魏戰勝,楚敗於南陽。秦責賂於魏,魏不與。營淺謂秦王曰:「王何不謂楚王曰,魏許寡人以地,今戰勝,魏王倍寡人也。王何不與寡人遇。魏畏秦、楚之合,必與秦地矣。是魏勝楚而亡地於秦也;是王以魏地德寡人,秦之楚者多資矣。魏弱,若不出地,則王攻其南,寡人絕其西,魏必危。」秦王曰:「善。」以是告楚。楚王揚言與秦遇,魏王聞之恐,效上洛於秦。
[book_node]楚使者景鯉在秦
楚使者景鯉在秦,從秦王與魏王遇於境。楚怒秦合,周最為楚王曰:「魏請無與楚遇而合於秦,是以鯉與之遇也。弊邑之於與遇善之,故齊不合也。」楚王因不罪景鯉而德周、秦。
[book_node]楚王使景鯉如秦
楚王使景鯉如秦。客謂秦王曰:「景鯉,楚王使景所甚愛,王不如留之以市地。楚王聽,則不用兵而得地;楚王不聽,則殺景鯉,更不與不如景鯉留,是便計也。」秦王乃留景鯉。景鯉使人說秦王曰:「臣見王之權輕天下,而地不可得也。臣之來使也,聞齊、魏皆且割地以事秦。所以然者,以秦與楚為昆弟國。今大王留臣,是示天下無楚也,齊、魏有何重於孤國也。楚知秦之孤,不與地,而外結交諸侯以圖,則社稷必危,不如出臣。」秦王乃出之。
[book_node]秦王欲見頓弱
秦王欲見頓弱,頓弱曰:「臣之義不參拜,王能使臣無拜,即可矣。不,即不見也。」秦王許之。於是頓子曰:「天下有其實而無其名者,有無其實而有其名者,有無其名又無其實者。王知之乎?」王曰:「弗知。」頓子曰:「有其實而無其名者,商人是也。無把銚推耨之勢,而有積粟之實,此有其實而無其名者也。無其實而有其名者,農夫是也。解凍而耕,暴背而耨,無積粟之實,此無其實而有其名者也。無其名又無其實者,王乃是也。已立為萬乘,無孝之名;以千里養,無孝之實。」秦王悖然而怒。
頓弱曰:「山東戰國有六,威不掩於山東,而掩於母,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秦王曰:「山東之建國可兼與?」頓子曰:「韓,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資臣萬金而游,聽之韓、魏,入其社稷之臣於秦,即韓、魏從。韓、魏中,而天下可圖也。」秦王曰:「寡人之國貧,恐不能給也。」頓子曰:「天下未嘗無事也,非從即橫也。橫成,則秦帝;從成,即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養;楚王,即王雖萬金,弗得私也。」秦王曰:「善。」乃資萬金,使東又放假、魏,入其將相。碑游於燕、趙,而殺李牧。齊王入朝,四國必從,頓子之說也。
[book_node]頃襄王二十年
頃襄王二十年,秦白起拔楚西陵,或拔鄢、郢、夷陵,燒先王之墓。王徙東北,保於陳城。楚遂削弱,為秦所輕。於是白起又將兵來伐。楚人有黃歇者,遊學博聞,襄王以為辯,故使於秦。說昭王曰:「天下莫強於秦、楚,今聞大王欲伐楚,此猶兩虎點斗而駑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請言其說、臣聞之:『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累棋是也。』今大國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從生民以來,萬乘之地未嘗有也。先帝文王、莊王,王之身,三世而不接地於齊,以絕從親之要。今王三使盛橇守事於韓,成橇以北入燕。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
王又舉甲兵而攻魏,杜大梁之門,舉河內,拔燕、酸棗、虛、桃人,楚、燕之兵雲翔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申息眾二年,然後復之,又取蒲、衍、首垣,以臨仁、平兵,小黃、浚陽嬰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磨之北屬之燕,斷齊、秦之要,絕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憚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義之誡,使無復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眾。材兵甲之強,壹毀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後患。《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見伐趙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禍也;吳見伐齊之便,而不知干隧之敗也。此二國者,非無大肆功也,設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吳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既勝齊人於艾陵,還為越王禽於三江之浦。智氏信韓、魏,從而伐趙,攻晉燁之城,勝有日矣,韓、魏反之,殺智伯瑤於鑿台之上。今王妒楚之不毀也,而往毀楚之強魏也。臣為大王慮而不取。《詩》云:『大肆武遠宅不涉。』從此觀之,楚國,援也;鄰國,敵也。《詩》:『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躍躍毚兔,遇犬獲之。』今王中道而信韓、魏之善王也,此正吳信越也。
臣聞,敵不可易,時不可失。臣恐韓、魏之卑辭慮患,而實欺大國也。此何也?王既無重世之德於韓、魏,而有累世之怨矣。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百世矣。本國殘,社稷壞,宗廟毀,刳腹折頤,首身份離,暴骨草澤,頭顱僵仆,相望於境;父子老弱系虜,相隨於路;鬼神狐祥,無所食,百姓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臣妾,滿海內矣。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是王攻楚之日,則惡出兵?王將藉路於仇讎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反也,是王以兵資於仇讎之韓、魏。王若不藉路於仇讎之韓、魏,必攻陽、右壤。隨陽、右壤,此皆廣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王雖有之,不為得地。是王有毀楚之名,無得地之實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應悉起應王。秦、楚之構而不離,魏氏將出兵而攻留、方與、銍、胡陵、碭、蕭、相,故宋必盡。齊人南面,泗北必舉。此皆平原四達,膏腴之地也,而王使之獨攻。王破楚於以肥韓、魏於中國而勁齊,韓、魏之強足以校於秦矣。齊南以泗為境,東負海,北倚河,而無後患,天下之國,莫強於齊。齊、魏得地葆利,而詳事下吏,一年之後,為帝若未能,於以禁王之為帝有餘。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眾,兵革之強,一舉眾而注地於楚,詘令韓、魏,歸帝重於齊,是王失計也。「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臨以韓,韓必授首。王襟以山東之險,帶以河曲之利,韓必為觀眾之候。若是,王以十成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上蔡召陵不往來也。如此,而魏以關內候矣。王一善楚,而關內二萬乘之主注地於齊,齊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任兩海,要絕天下也。是燕、趙無齊、楚,無燕趙也。然後危動燕、趙,持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
[book_node]或為六國說秦王
或為六國說秦王曰:「土廣不足以為安,人眾不足以為強。若土廣者安,人眾者強,則桀、紂之後將存。昔者,趙氏亦嘗強矣。曰趙強何若?舉左案齊,舉右案魏,厭案萬乘之國,二國,千乘之宋也。築剛平,衛無東野,芻牧薪采,莫敢窺東門。當是時,衛危於累卵,天下之士相從謀曰:『吾將還其委質,而朝於邯鄲之君乎!於是天下有稱伐邯鄲者,莫不令朝行。魏伐邯鄲,因退為逢澤之遇,乘夏車,稱夏王,朝為天子,天下皆從。齊太公聞之,舉兵伐魏,壤地兩分,國家大危。梁王身抱質執璧,請為陳侯臣,天下乃釋梁。郢威王聞之,寢不寐,食不飽,帥天下百姓,以與申縛遇於泗水之上,而大敗申縛。趙人聞之至枝桑,燕人聞之至格道。格道不通,平際絕。齊戰敗不勝,謀則不得,使陳毛釋劍掫,委南聽罪,西說趙,北說燕,內喻其百姓,而天下乃齊釋。於是夫積薄而為厚,聚少而為多,以同言郢威王於側紂之間。臣豈以郢威王為政衰謀亂以至於此哉?郢為強,臨天下諸侯,故天下樂伐之也!」
[book_title]秦五
[book_node]謂秦王
謂秦王曰:「臣竊惑王之輕齊易楚,而卑畜韓也。臣聞,王兵勝而不驕,伯主約而不忿。勝而不驕,故能服世;約而不忿,故能從鄰。今王廣德魏、趙,而輕失齊,驕也;戰勝宜陽,不恤楚交,忿也。驕忿非伯主之業也,臣竊為大王慮之而不取也。」
《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故先王之所重者,唯始與終。何以知其然?昔智伯瑤殘范、中行,圍逼晉陽,卒為三家笑。吳王夫差棲越於會稽,勝齊於艾陵,為黃池之遇,無禮於宋,遂與勾踐禽,死於干遂。梁君伐楚勝齊,制趙、韓之兵,驅十二諸侯以朝天子於孟津,後子死,身布冠而拘於秦。三者非無功也,能始而不能終也。
今王破宜陽,殘三川,而使天下之士不敢言,雍天下之國,徙兩周之疆,而世主不敢交陽侯之塞,取黃棘,而韓、楚之兵不敢進。王若能為此尾,則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王若不能為此尾,而有後患,則臣恐諸侯之君,河、濟之士,以王為吳、智之事也。
《詩》云:「行百里者半於九十。」此言末路之難。今大王皆有驕色,以臣之心觀之,天下之事,依世主之心,非楚受兵,必秦也。何以知其然也?秦人援魏以拒楚,楚人援韓以拒秦,四國之兵敵,而未能復戰也。齊、宋在繩墨之外以為權,故曰先得齊、宋者伐秦。秦先得齊、宋,則韓氏鑠,韓氏鑠,則楚孤而受兵也。楚先得齊,則魏氏鑠,魏氏鑠,則秦孤而受兵矣。若隨此計而行之,則兩國者必為天下笑矣。
[book_node]秦王與中期爭論
秦王與中期爭論,不勝。秦王大怒,中期徐行而去。或為中期說秦王曰:「悍人也,中期!適遇明君故也。向者遇桀、紂,必殺之矣。」秦王因不罪。
[book_node]獻則謂公孫消
獻則謂公孫消曰:「公,大臣之尊者也,數伐有功,所以不為相者,太后不善公也。辛戎者,太后之所親也,今亡於楚,在東周。公何不以秦、楚之重,資而相之於周乎?楚必便之矣。是辛戎有秦、楚之重,太后必悅公,公相必矣。」
[book_node]樓啎約秦魏
樓啎約秦、魏,魏太子為質。紛疆欲敗之,謂太后曰:「國與還者也,敗秦而利魏,魏必負之。負秦之日,太子為糞矣。」太后坐王而泣。王因疑於太子,今之留於酸棗。樓子患之。昭衍為周之梁,樓子告之。昭衍見梁王,梁王曰:「何聞?」曰:「聞秦且伐魏。」王曰:「為期與我約矣。」曰:「秦疑於王之約,以太子之留酸棗而不之秦。秦王之計曰:『魏不與我約,必攻我;我與其處而待之見攻,不如先伐之。』以秦疆折節而下與國,臣恐其害於東周。」
[book_node]濮陽人呂不韋賈於邯鄲
濮陽人呂不韋賈於邯鄲,見秦質子異人,歸而謂父曰:「耕田之利幾倍?」曰:「十倍。」「珠玉之贏幾倍?」曰:「百倍。」「立國家之主贏幾倍?」曰:「無數。」曰:「今力田疾作,不得煖衣餘食,今建國立君,澤可以遺世,願往事之。」
秦子異人質於趙,處於聊城。故往說之曰:「子傒有承國之業,又有母在中。今子無母於中,外託於不可知之國,一日倍約,身為糞土。今子聽吾計事,求歸,可以有秦國。吾為子使秦,必來請子。」
乃說秦王后弟陽泉君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君之門下無不居高尊位,太子門下無貴者。君之府藏珍珠寶玉,君之駿馬盈外廄,美女充後庭。王之春秋高,一日山陵崩,太子用事,君危於累卵,而不壽於朝生。說有可以一切,而使君富貴千萬歲,其寧於太山四維,必無危亡之患矣。」陽泉君避席,請聞其說。不韋曰:「王年高矣,王后無子,子傒有承國之業,士倉又輔之。王一日山陵崩,子傒立,士倉用事,王后之門,必生蓬蒿。子異人賢材也,棄於在趙,無母於內,引領西望,而願一得歸。王后誠請而立之,是子異人無國而有國,王后無子而有子也。」陽泉君曰:「然。」入說王后,王后乃請趙而歸之。
趙未之遣,不韋說趙曰:「子異人,秦之寵子也,無母於中,王后欲取而子之。使秦而欲屠趙,不顧一子以留計,是抱空質也。若使子意人歸而得立,趙厚送遣之,是不敢倍德畔施,是自為德講。秦王老矣,以日晏駕,雖有子異人,不足以結秦。」趙乃遣之。
異人至,不韋使楚服而見。王后悅其狀,高其知,曰:「吾楚人也。」而自子之,乃變其名曰楚。王使子誦,子曰:「少棄捐在外,嘗無師傅所教學,不習於誦。」王罷之,乃留止。間曰:「陛下嘗軔車於趙矣,趙之豪桀,得知名者不少。今大王反國,皆西面而望。大王無一介之使以存之,臣恐其皆有怨心,使邊境早閉晚開。」王以為然,奇其計。王后勸立之。王乃召相,令之曰:「寡人子莫若楚。」立以為太子。
子楚立,以不韋為相,號曰文信侯,食藍田十二縣。王后為華陽太后,諸侯皆致秦邑。
[book_node]文信侯欲攻趙以廣河間
文信侯欲攻趙以廣河間,使剛成君蔡澤事燕三年,而燕太子質於秦。文信侯因請張唐相燕,欲與燕共伐趙,以廣河間之地。張唐辭曰:「燕者必徑於趙,趙人得唐者,受百里之地。」文信侯去而不快。少庶子甘羅曰:「君侯何不快甚也?」文信侯曰:「吾令剛成君蔡澤事燕三年。而燕太子已入質矣。今吾自請張卿相燕,而不肯行。」甘羅曰:「臣行之。」文信君叱去,曰:「我自行之而不肯,汝安能行之也?」甘羅曰:「夫項櫜生七歲而為孔子師,今臣生十二歲於茲矣!君其試臣,奚以遽言叱也?」
甘羅見張唐曰:「卿之功,孰與武安君?」唐曰:「武安君戰勝攻取,不知其數,攻城墮邑,不知其數。臣之功不如武安君也。」甘羅曰:「卿明知功之不如武安君歟?」曰:「知之。」「應侯之用秦也,孰與文信侯專?」曰:「應侯不如文信侯專。」曰:「卿明知為不如文信侯專歟?」曰:「知之。」甘羅曰:「應侯欲伐趙,武安君難之,去咸陽七里,絞而殺之。今文信侯自請卿相燕,而卿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之處矣。」唐曰:「請因孺子而行!」令庫具車,廄具馬,府具幣,行有日矣。
甘羅謂文信侯曰:「借臣車五乘,請為張唐先報趙。」見趙王,趙王郊迎。謂趙王曰:「聞燕太子單之入秦與?」曰:「聞之。」「聞張唐之相燕與?」曰:「聞之。」「燕太子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張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秦、燕不相欺,則伐趙,危矣。燕、秦所以不相欺者,無異故,欲攻趙而廣河間也。今王齎臣五城以廣河間,請歸燕太子,與強趙攻弱燕。」趙王立割五城以廣河間,歸燕太子。趙攻燕,得上谷三十六縣,與秦什一。
[book_node]文信侯出走
文信侯出走。與司空馬之趙,趙以為守相。秦下甲而攻趙。司空馬說趙王曰:「文信侯相秦,臣事之,為尚書,習秦事。今大王使守小官,習趙事。請為大王設秦、趙之戰,而親觀其孰勝。趙孰與秦大?」曰:「不如。」「民孰與之眾?」曰:「不如。」「金錢粟孰與之富?」曰:「弗如。」「國孰與之治?」曰:「不如。」「律令孰與之明?」曰:「不如。」司馬空曰:「然則大王之國,百舉而無及秦者,大王之國亡。」趙王曰:「卿不遠趙,而悉教以國事,願於因計。」司馬空曰:「大王裂趙之半以賂秦,秦不接刃而得趙之半,秦必悅。內惡趙之守,外恐諸侯之救,秦必受之。秦受地而卻兵,趙守半國以自存。秦銜賂以自強,山東必恐,亡趙自危,諸侯必懼。懼而相救,則從事可成。臣請大王約從。從事成,則是大王名亡趙之半,實得山東以敵秦,秦不足亡。」趙王曰:「前日秦下甲攻趙,趙賂以河間十二縣,地削兵弱,卒不免秦患。今又割趙之半以強秦,力不能自存,因以亡矣。願卿之更計。」司空馬曰:「臣少為秦刀筆,以官長而守小官,未嘗為兵首,請為大王悉趙兵以遇。」趙王不能將。司空馬曰:「臣效愚計,大王不用,是臣無以事大王,願自請。」
司空馬去趙,渡平原。平原津令郭遺勞而問曰:「秦兵下趙,上客從趙來,趙事何如?」司空馬言其為趙王計而弗用,趙必亡。平原令曰:「以上客料之,趙何時亡?」司空馬曰:「趙將武安君,期年而亡,若殺武安君,不過半年。趙王之臣有韓倉者,以曲合於趙王,其交甚親,其為人疾賢妒功臣。今國危亡,王必用其言,武安君必死。」
韓倉果惡之,王使人代。武安君至,使韓倉數之曰:「將軍戰勝,王觴將軍,將軍為壽於前而捍匕首,當死。」武安君曰:「繓病鉤,身大臂短,不能及地,起居不敬,恐懼死罪於前,故使工人為木材以接手。上若不信,繓請以出示。」出之袖中,以示韓倉,狀如振捆,纏之以布。「願公入明知。」韓倉曰:「受命於王,賜將軍死,不赦。臣不敢言。」武安君北面再拜賜死,縮劍將自誅,乃曰:「人臣不得自殺宮中。」遇司空馬門,趣甚疾,出棘門也。右舉劍將自誅,臂短不能及,銜劍徵之於柱以自刺。武安君死。五月趙亡。
平原令見諸公,必為言之曰:「嗟茲呼,司空馬!」又以為:司空馬逐於秦,非不知也。去趙,非不肖也。趙去司空馬而國亡。國亡者,非無賢人,不能用也。
[book_node]四國為一將以攻秦
四國為一,將以攻秦。秦王召群臣賓客六十人而問焉,曰:「四國為一,將以圖秦,寡人屈於內,而百姓靡於外,為之奈何?」群臣莫對。姚賈對曰:「賈願出使四國,必絕其謀,而安其兵。」乃資車百乘,金千斤,衣以其衣冠,舞以其劍。姚賈辭行,絕其謀,止其兵,與之為交以報秦。秦王大悅。賈封千戶,以為上卿。
韓非知之,曰:「賈以珍珠重寶,南使荊、吳,北使燕、代之間三年,四國之交未必合也,而珍珠重寶盡於內。是賈以王之權、國之寶,外自交於諸侯,願王察之。且梁監門子,嘗盜於梁,臣於趙而逐。取世監門子,梁之大盜,趙之逐臣,與同知社稷之計,非所以厲群臣也。」
王召姚賈而問曰:「吾聞子以寡人財交於諸侯,有諸?」對曰:「有。」王曰:「有何面目復見寡人?」對曰:「曾參孝其親,天下願以為子;子胥忠其君,天下願以為臣;貞女工巧,天下願以為妃。今賈忠王而王不知也。賈不歸四國,尚焉之?使賈不忠於君,四國之王尚焉用賈之身?桀聽讒而誅其良將,紂聞讒而殺其忠臣,至身死國亡。今王聽讒,則無忠臣矣。」
王曰:「子監門子、梁之大盜、趙之逐臣。」姚賈曰:「太公望,齊之逐夫、朝歌之廢屠、子良之逐臣、棘津之讎不庸,文王用之王王。管仲,其鄙人之賈人也,南陽之弊幽、魯之免囚,桓公用之而怕。百里奚,虞之乞人,傳賣以五羊之皮,穆公相之而朝西戎。文公用中山盜,而勝於城濮。此四士者,皆有詬醜,大誹天下,明主用之,知其可與立功。使若卞隨、務光、申屠狄,人主豈得其用哉!故明主不取其汙,不聽其非,察其為己用。故可以存社稷者,雖有外誹者不聽,雖有高世之名,無咫尺之功者不賞。是以群臣莫敢以虛願望於上。」秦王曰:「然。」乃可復使姚賈而誅韓非。
[book_chapter]齊策
[book_title]齊一
[book_node]楚威王戰勝於徐州
楚威王戰勝於徐州,欲逐嬰子於齊。嬰子恐,張丑謂楚王曰:「王戰勝於徐州也,盼子不用也。盼子有功於國,百姓為之用。嬰子不善,而用申縳。申縳者,大臣與百姓弗為用,故王勝之也。今嬰子逐,盼子必用。復整其士卒以與王遇,必不便於王也。」楚王因弗逐。
[book_node]齊將封田嬰於薛
齊將封田嬰於薛。楚王聞之,大怒,將伐齊。齊王有輟志。公孫閈曰:「封之成與不,非在齊也,又將在楚。閈說楚王,令其欲封公也又甚於齊。」嬰子曰:「願委之於子。」公孫閈為謂楚王曰:「魯、宋事楚而齊不事者,齊大而魯、宋小。王獨利魯、宋之小,不惡齊大何也?夫齊削地而封田嬰,是其所以弱也。願勿止。」楚王曰:「善。」因不止。
[book_node]靖郭君將城薛
靖郭君將城薛,客多以諫。靖郭君謂謁者,旡為客通。齊人有請者曰:「臣請三言而已矣!益一言,臣請烹。」靖郭君因見之。客趨而進曰:「海大魚。」因反走。君曰:「客有於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為戲。」君曰:「亡,更言之。」對曰:「君不聞大魚乎?網不能止,鉤不能牽,蕩而失水,則螻蟻得意焉。今夫齊,亦君之水也。君長有齊陰,奚以薛為?夫齊,雖隆薛之城到於天,猶之無益也。」君曰:「善。」乃輟城薛。
[book_node]靖郭君謂齊王
靖郭君謂齊王曰:「五官之計,不可不日聽也而數覽。」王曰:「說五而厭之。」今與靖郭君。
[book_node]靖郭君善齊貌辨
靖郭君善齊貌辨。齊貌辨之為人也多疵,門人弗說。士尉以証靖郭君,靖郭君不聽,士尉辭而去。孟嘗君又竊以諫,靖郭君大怒曰:「剗而類,破吾家。苟可慊齊貌辨者,吾無辭為之。」於是舍之上舍,令長子御,旦暮進食。數年,威王薨,宣王立。靖郭君之交,大不善於宣王,辭而之薛,與齊貌辨俱留。無幾何,齊貌辨辭而行,請見宣王。靖郭君曰:「王之不說嬰甚,公往必得死焉。」齊貌辨曰:「固不求生也,請必行。」靖郭君不能止。齊貌辨行至齊,宣王聞之,藏怒以待之。齊貌辨見宣王,王曰:「子,靖郭君之所聽愛夫!」齊貌辨曰:「愛則有之,聽則無有。王之方為太子之時,辨謂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過頤豕視,若是者信反。不若廢太子,更立衛姬嬰兒郊師。』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若聽辨而為之,必無今日之患也。此為一。至於薛,昭陽請以數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聽之。』靖郭君曰:『受薛於先王,雖惡於後王,吾獨謂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廟在薛,吾豈可以先王之廟與楚乎!』又不肯聽辨。此為二。」宣王大息,動於顏色,曰:「靖郭君之於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為寡人來靖郭君乎?」齊貌辨對曰:「敬諾。」靖郭君衣威王之衣,冠舞其劍,宣王自迎靖郭君於郊,望之而泣。靖郭君至,因請相之。靖郭君辭,不得已而受。七日,謝病強辭。靖郭君辭不得,三日而聽。當是時,靖郭君可謂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人非之不為沮。此齊貌辨之所以外生樂患趣難者也。
[book_node]邯鄲之難
邯鄲之難,趙求救於齊。田侯召大臣而謀曰:「救趙孰與勿救?」鄒子曰:「不如勿救。」段干綸曰:「弗救,則我不利。」田侯曰:「何哉?」「夫魏氏兼邯鄲,其於齊何利哉!」田侯曰:「善。」乃起兵,曰:「軍於邯鄲之郊。」段干綸曰:「臣之求利且不利者,非此也。夫救邯鄲,軍於其郊,是趙不拔而魏全也。故不如南攻襄陵以弊魏,邯鄲拔而承魏之弊,是趙破而魏弱也。」田侯曰:「善。」乃起兵南攻襄陵。七月,邯鄲拔。齊因承魏之弊,大破之桂陵。
[book_node]南梁之難
南梁之難,韓氏請救於齊。田侯召大臣而謀曰:「早救之,孰與晚救之便?張丐對曰:「晚救之,韓且折而入於魏,不如早救之。」田臣思曰:「不可。夫韓、魏之兵未弊,而我救之,我代韓而受魏之兵,顧反聽命於韓也。且夫魏有破韓之志,韓見且亡,必東愬於齊。我因陰結韓之親,而晚承魏之弊,則國可重,利可得,名可尊矣。」田侯曰:「善。」乃陰告韓使者而遣之。韓自以專有齊國,五戰五不勝,東愬於齊,齊因起兵擊魏,大破之馬陵。魏破韓弱,韓、魏之君因田嬰北面而朝田侯。
[book_node]成侯鄒忌為齊相
成侯鄒忌為齊相,田忌為將,不相說。公孫閈謂鄒忌曰:「公何不為王謀伐魏?勝,則是君之謀也,君可以有功;戰不勝,田忌不進,戰而不死,曲撓而誅。」鄒忌以為然,乃說王而使田忌伐魏。田忌三戰三勝,鄒忌以告公孫閈,公孫閈乃使人操十金而往卜於市,曰:「我田忌之人也,吾三戰而三勝,聲威天下,欲為大事,亦吉否?」卜者出,因令人捕為人卜者,亦驗其辭於王前。田忌遂走。
[book_node]田忌為齊將
田忌為齊將,係梁太子申,禽龐涓。孫子謂田忌曰:「將軍可以為大事乎?」田忌曰:「奈何?」孫子曰:「將軍無解兵而入齊。使彼罷弊於先弱守於主。主者,循軼之途也,羮擊摩車而相過。使彼罷弊先弱守於主,必一而當十,十而當百,百而當千。然後背太山,左濟,右天唐,軍重踵高宛,使輕車銳騎衝雍門。若是,則齊君可正,而成侯可走。不然,則將軍不得入於齊矣。」田忌不聽,果不入齊。
[book_node]田忌亡齊而之楚
田忌亡齊而之楚,鄒忌代之相。齊恐田忌欲以楚權復於齊,杜赫曰:「臣請為留楚。」謂楚王曰:「鄒忌所以不善楚者,恐田忌之以楚權復於齊也。王不如封田忌於江南,以示田忌之不返齊也,鄒忌以齊厚事楚。田忌亡人也,而得封,必德王。若復於齊,必以齊事楚。此用二忌之道也。」楚果封之於江南。
[book_node]鄒忌事宣王
鄒忌事宣王,仕人眾,宣王不悅。晏首貴而仕人寡,王悅之。鄒忌謂宣王曰:「忌聞以為有一子之孝,不如有五子之孝。今首之所進仕者,以幾何人?」宣王因以晏首壅塞之。
[book_node]鄒忌脩八尺有餘
鄒忌脩八尺有餘,身體昳麗。朝服衣冠窺鏡,謂其妻曰:「我孰與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公也!」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忌不自信,而復問其妾曰:「吾孰與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從外來,與坐談,問之客曰:「吾與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來。孰視之,自以為不如;窺鏡而自視,又弗如遠甚。暮,寢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於我也。」於是入朝見威王曰:「臣誠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於臣,皆以美於徐公。今齊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內,莫不有求於王。由此觀之,王之蔽甚矣!」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過者,受上賞;上書諫寡人者,受中賞;能謗議於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令初下,群臣進諫,門庭若市。數月之後,時時而間進。期年之後,雖欲言,無可進者。燕、趙、韓、魏聞之,皆朝於齊。此所謂戰勝於朝廷。
[book_node]秦假道韓魏以攻齊
秦假道韓、魏以攻齊,齊威王使章子將而應之。與秦交和而舍,使者數相往來,章子為變其徽章,以雜秦軍。候者言章子以齊入秦,威王不應。頃之間,候者復言章子以齊兵降秦,威王不應。而此者三。有司請曰:「言章子之敗者,異人而同辭。王何不發將而擊之?」王曰:「此不叛寡人明矣,曷為擊之!」頃間,言齊兵大勝,秦軍大敗,於是秦王拜西藩之臣而謝於齊。左右曰:「何以知之?」曰:「章子之母啟得罪其父,其父殺之而埋馬棧之下。吾使者章子將也,勉之曰:『夫子之強,全兵而還,必更葬將軍之母。』對曰:『臣非不能更葬先妾也。臣之母啟得罪臣之父。臣之父未教而死。夫不得父之教而更葬母,是欺死父也。故不敢。』夫為人子而不欺死父,豈為人臣欺生君哉?」
[book_node]楚將伐齊
楚將伐齊,魯親之,齊王患之。張丐曰:「臣請令魯中立。」乃為齊見魯君。魯君曰:「齊王懼乎?」曰:「非臣所知也,臣來弔足下。」魯君曰:「何弔?」曰:「君之謀過矣。君不與勝者而與不勝者,何故也?」魯君曰:「子以齊、楚為孰勝哉?」對曰:「鬼且不知也。」「然則子何以弔寡人?」曰:「齊,楚之權敵也,不用有魯與無魯。足下豈如令眾而合二國之後哉!楚大勝齊,其良士選卒必殪,其餘兵足以待天下;齊為勝,其良士選卒亦殪。而君以魯眾合戰勝後,此其為德也亦大矣,其見恩德亦其大也。」魯君以為然,身退師。
[book_node]秦伐魏
秦伐魏,陳軫合三晉而東謂齊王曰:「古之王者之伐也,欲以正天下而立功名,以為後世也。今齊、楚、燕、趙、韓、梁六國之遞甚也,不足以立功名,適足以強秦而自弱也,非山東之上計也。能危山東者,強秦也。不憂強秦,而遞相罷弱,而兩歸其國於秦,此臣之所以為山東之患。天下為秦相割,秦曾不出力;天下為秦相烹,秦曾不出薪。何秦之智而山東之愚耶?願大王之察也。古之五帝、三王、五伯之伐也,伐不道者。今秦之伐天下不然,必欲反之,主必死辱,民必死虜。今韓、梁之目未嘗乾,而齊民獨不也,非齊親而韓、梁疏也,齊遠秦而韓、梁近。今齊將近矣!今秦欲攻梁絳、安邑,秦得絳、安邑以東下河,必表裏河而東攻齊,舉齊屬之海,南面而孤楚、韓、梁,北向而孤燕、趙,齊無所出其計矣。願王熟慮之!今三晉已合矣,復為兄弟約,而出銳師以戍梁絳、安邑,此萬世之計也。齊非急以銳師合三晉,必有後憂。三晉合,秦必不敢攻梁,必南攻楚。楚、秦構難,三晉怒齊不與己也,必東攻齊。此臣之所謂齊必有大憂,不如急以兵合於三晉。」齊王敬諾,果以兵合於三晉。
[book_node]蘇秦為趙合從說齊宣王
蘇秦為趙合從,說齊宣王曰:「齊南有太山,東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謂四塞之國也。齊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粟如丘山。齊車之良,五家之兵,疾如錐矢,戰如雷電,解如風雨,即有軍役,未嘗倍太山、絕清河、涉渤海也。臨淄之中七萬戶,臣竊度之,下戶三男子,三七二十一萬,不待發於遠縣,而臨淄之卒,固以二十一萬矣。臨淄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擊筑、彈琴、鬥雞、走犬、六博、蹹踘者;臨淄之途,車猸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揚。夫以大王之賢與齊之強,天下不能當。今乃西面事秦,竊為大王羞之。且夫韓、魏之所以畏秦者,以與秦接界也。兵出而相當,不至十日,而戰勝存亡之機決矣。韓、魏戰而勝秦,則兵半折,四境不守;戰而不勝,以亡隨其後。是故韓、魏之所以重與秦戰而輕為之臣也。今秦攻齊則不然,倍韓、魏之地,至闈陽晉之道,徑亢父之險,車不得方軌,馬不得並行,百人守險,千人不能過也。秦雖欲深入,則狼顧,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虛猲,高躍而不敢進,則秦不能害齊,亦已明矣。夫不深料秦之不奈我何也,而欲西面事秦,是群臣之計過也。今無臣事秦之名,而有強國之實,臣固願大王之少留計。」齊王曰:「寡人不敏,今主君以趙王之教詔之,敬奉社稷以從。」
[book_node]張儀為秦連橫齊王
張儀為秦連橫齊王曰:「天下強國無過齊者,大臣父兄殷眾富樂,無過齊者。然而為大王計者,皆為一時說而不顧萬世之利。從人說大王者,必謂齊西有強趙,南有韓、魏,負海之國也,地廣人眾,兵強士勇,雖有百秦,將無奈我何!大王覽其說,而不察其至實。夫從人朋黨比周,莫不以從為可。臣聞之,齊與魯三戰而魯三勝,國以危,亡隨其後,雖有勝名而有亡之實,是何故也?齊大而魯小。今趙之與秦也,猶齊之於魯也。秦、趙戰於河漳之上,再戰而再勝秦;戰於番吾之下,再戰而再勝秦。四戰之後,趙亡卒數十萬,邯鄲僅存。雖有勝秦之名,而國破矣!是何故也?秦強而趙弱也。今秦、楚嫁子取婦,為昆弟之國;韓獻宜陽,魏效河外,趙入朝黽池,割河間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驅韓、魏攻齊之南地,悉趙涉河關,指摶關,臨淄、即墨非王之有也。國一日被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願大王熟計之。」齊王曰:「齊僻陋隱居,託於東海之上,未嘗聞社稷之長利。今大客幸而教之,請奉社稷以事秦。」獻魚鹽之地三百於秦也。
[book_title]齊二
[book_node]韓齊為與國
韓、齊為與國。張儀以秦、魏伐韓。齊王曰:「韓,吾與國也。秦伐之,吾將救之。」田臣思曰:「王之謀過矣,不如聽之。子噲與子之國,百姓不戴,諸侯弗與。秦伐韓,楚、趙必救之,是天下以燕賜我也。」王曰:「善。」乃許韓使者而遣之。韓自以得交於齊,遂與秦戰。楚、趙果遽起兵而救韓,齊因起兵攻燕,三十日而舉燕國。
[book_node]張儀事秦惠王
張儀事秦惠王。惠王死,武王立。左右惡張儀,曰:「儀事先王不忠。」言未已,齊讓又至。張儀聞之,謂武王曰:「儀有愚計,願效之王。」王曰:「奈何?」曰:「為社稷計者,東方有大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地。今齊王甚憎張儀,儀之所在,必舉兵而伐之。故儀願乞不肖身而之梁,齊必舉兵而伐之。齊、梁之兵連於城下,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谷而無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案圖籍,此王業也。」王曰:「善。」乃具革車三十乘,納之梁。齊果舉兵伐之。梁王大恐。張儀曰:「王勿患,請令罷齊兵。」乃使其舍人馮喜之楚,藉使之齊。齊、楚之事已畢,因謂齊王:「王甚憎張儀,雖然,厚矣王之託儀於秦王也。」齊王曰:「寡人甚憎儀,儀之所在,必舉兵伐之,何以託儀也?」對曰:「是乃王之託儀也。儀之出秦,因與秦王約曰:『為王計者,東方有大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地。齊王甚憎儀,儀之所在,必舉兵伐之。故儀願乞不肖身而之梁,齊必舉兵伐梁。梁、齊之兵連於城下不能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谷而無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案圖籍,是王業也。』秦王以為然,與革車三十乘而納儀於梁。而果伐之,是王內自罷而伐與國,廣鄰敵以自臨,而信儀於秦王也。此臣之所謂託儀也。」王曰:「善。」乃止。
[book_node]犀首以梁為齊戰於承匡而不勝
犀首以梁為齊戰於承匡而不勝。張儀謂梁王不用臣言以危國。梁王因相儀,儀以秦、梁之齊合橫親。犀首欲敗,謂衛君曰:「衍非有怨於儀也,值所以為國者不同耳。君必解衍。」衛君為告儀,儀許諾,因與之參坐於衛君之前。犀首跪行,為儀千秋之祝。明日張子行,犀首送之至於齊疆。齊王聞之,怒於儀,曰:「衍也吾讎,而儀與之俱,是必與衍鬻吾國矣。」遂不聽。
[book_node]昭陽為楚伐魏
昭陽為楚伐魏,覆軍殺將得八城,移兵而攻齊。陳軫為齊王使,見昭陽,再拜賀戰勝,起而問:「楚之法,覆軍殺將,其官爵何也?」昭陽曰:「官為上柱國,爵為上執珪。」陳軫曰:「異貴於此者何也?」曰:「唯令尹耳。」陳軫曰:「令尹貴矣!王非置兩令尹也,臣竊為公譬可也。楚有祠者,賜其舍人卮酒。舍人相謂曰:『數人飲之不足,一人飲之有餘。請畫地為蛇,先成者飲酒。』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飲之,乃左手持卮,右手畫蛇,曰:『吾能為之足。』未成,一人之蛇成,奪其卮曰:『蛇固無足,子安能為之足。』遂飲其酒。為蛇足者,終亡其酒。今君相楚而攻魏,破軍殺將得八城,不弱兵,欲攻齊,齊畏公甚,公以是為名居足矣,官之上非可重也。戰無不勝而不知止者,身且死,爵且後歸,猶為蛇足也。」昭陽以為然,解軍而去。
[book_node]秦攻趙
秦攻趙。趙令樓緩以五城求講於秦,而與之伐齊。齊王恐,因使人以十城求講於秦。樓子恐,因以上黨二十四縣許秦王。趙足之齊,謂齊王曰:「王欲秦、趙之解乎?不如從合於趙,趙必倍秦。倍秦則齊無患矣。」
[book_node]權之難齊燕戰
權之難,齊、燕戰。秦使魏冉之趙,出兵助燕擊齊。薛公使魏處之趙,謂李向曰:「君助燕擊齊,齊必急。急必以地和於燕,而身與趙戰矣。然則是君自為燕東兵,為燕取地也。故為君計者,不如按兵勿出。齊必緩,緩必復與燕戰。戰而勝,兵罷弊,趙可取唐、曲逆;戰而不勝,命懸於趙。然則吾中立而割窮齊與疲燕也,兩國之權,歸於君矣。」
[book_node]秦攻趙長平
秦攻趙長平,齊、楚救之。秦計曰:「齊、楚救趙,親,則將退兵;不親,則且遂攻之。」趙無以食,請粟於齊,而齊不聽。蘇秦謂齊王曰:「不如聽之以卻秦兵,不聽則秦兵不卻,是秦之計中,而齊、燕之計過矣。且趙之於燕、齊,隱蔽也,齒之有脣也,脣亡則齒寒。今日亡趙,則明日及齊、楚矣。且夫救趙之務,宜若奉漏壅,沃焦釜。夫救趙,高義也;卻秦兵,顯名也。義救亡趙,威卻強秦兵,不務為此,而務愛粟,則為國計者過矣。」
[book_node]或謂齊王
或謂齊王曰:「周、韓西有強秦,東有趙、魏。秦伐周、韓之西,趙、魏不伐,周、韓為割,韓卻周害也。及韓卻周割之,趙、魏亦不免與秦為患矣。今齊、秦伐趙、魏,則亦不果於趙、魏之應秦而伐周、韓。令齊入於秦而伐趙、魏,趙、魏亡之後,秦東面而伐齊,齊安得救天下乎!」
[book_title]齊三
[book_node]楚王死
楚王死,太子在齊質。蘇秦謂薛公曰:「君何不留楚太子,以市其下東國。」薛公曰:「不可。我留太子,郢中立王,然則是我抱空質而行不義於天下也。」蘇秦曰:「不然。郢中立王,君因謂其新王曰:『與我下東國,吾為王殺太子。不然,吾將與三國共立之。』然則下東國必可得也。」蘇秦之事,可以請行;可以令楚王亟入下東國;可以益割於楚;可以忠太子而使楚益入地;可以為楚王走太子;可以忠太子使之亟去;可以惡蘇秦於薛公;可以為蘇秦請封於楚;可以使人說薛公以善蘇子;可以使蘇子自解於薛公。蘇秦謂薛公曰:「臣聞謀泄者事無功,計不決者名不成。今君留太子者,以市下東國也。非亟得下東國者,則楚之計變,變則是君抱空質而負名於天下也。」薛公曰:「善。為之奈何?」對曰:「臣請為君之楚,使亟入下東國之地。楚得成,則君無敗矣。」薛公曰:「善。」因遣之。謂楚王曰:「齊欲奉太子而立之。臣觀薛公之留太子者,以市下東國也。今王不亟入下東國,則太子且倍王之割而使齊奉己」。楚王曰:「謹受命。」因獻下東國。故曰可以使楚亟入地也。
謂薛公曰:「楚之勢可多割也。」薛公曰:「奈何?」「請告太子其故,使太子謁之君,以忠太子,使楚王聞之,可以益入地。」故曰可以益割於楚。謂太子曰:「齊奉太子而立之,楚王請割地以留太子,齊少其地。太子何不倍楚之割地而資齊,齊必奉太子。」太子曰:「善。」倍楚之割而延齊。楚王聞之恐,益割地而獻之,尚恐事不成。故曰可以使楚益入地也。謂楚王曰:「齊之所以敢多割地者,挾太子也。今已得地而求不止者,以太子權王也。故臣能去太子。太子去,齊無辭,必不倍於王也。王因馳強齊而為交,齊辭,必聽王。然則是王去讎而得齊交也。」楚王大悅,曰:「請以國因。」故曰可以為楚王使太子亟去也。謂太子曰:「夫剬楚者王也,以空名巿者太子也,齊未必信太子之言也,而楚功見矣。楚交成,太子必危矣。太子其圖之。」太子曰:「謹受命。」乃約車而暮去。故曰可以使太子急去也。
蘇秦使人請薛公曰:「夫勸留太子者蘇秦也。蘇秦非誠以為君也,且以便楚也。蘇秦恐君之知之,故多割楚以滅跡也。今勸太子者又蘇秦也,而君弗知,臣竊為君疑之。」薛公大怒於蘇秦。故曰可使人惡蘇秦於薛公也。又使人謂楚王曰:「夫使薛公留太子者蘇秦也,奉王而代立楚太子者又蘇秦也,割地固約者又蘇秦也,忠王而走太子者又蘇秦也。今人惡蘇秦於薛公,以其為齊薄而為楚厚也。願王之知之。」楚王曰:「謹受命。」因封蘇秦為武貞君。故曰可以為蘇秦請封於楚也。又使景鯉請薛公曰:「君之所以重於天下者,以能得天下之士而有齊權也。今蘇秦天下之辯士也,世與少有。君因不善蘇秦,則是圍塞天下士而不利說途也。夫不善君者且奉蘇秦,而於君之事殆矣。今蘇秦善於楚王,而君不蚤親,則是身與楚為讎也。故君不如因而親之,貴而重之,是君有楚也。」薛公因善蘇秦。故曰可以為蘇秦說薛公以善蘇秦。
[book_node]齊王夫人死
齊王夫人死,有七孺子皆近。薛公欲知王所欲立,乃獻七珥,美其一,明日視美珥所在,勸王立為夫人。
[book_node]孟嘗君將入秦
孟嘗君將入秦,止者千數而弗聽。蘇秦欲止之,孟嘗曰:「人事者,吾已盡知之矣;吾所未聞者,獨鬼事耳。」蘇秦曰:「臣之來也,固不敢言人事也,固且以鬼事見君。」孟嘗君見之。謂孟嘗君曰:「今者臣來,過於淄上,有土偶人與桃梗相與語。桃梗謂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挺子以為人,至歲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則汝殘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土則復西岸耳。今子,東國之桃梗也,刻削子以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則子漂漂者將何如耳。』今秦四塞之國,譬若虎口,而君入之,則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嘗君乃止。
[book_node]孟嘗君在薛
孟嘗君在薛,荊人攻之。淳於髡為齊使於荊,還反過薛。而孟嘗令人體貌而親郊迎之。謂淳於髡曰:「荊人攻薛,夫子弗憂,文無以復侍矣。」淳於髡曰:「敬聞命。」至於齊,畢報。王曰:「何見於荊?」對曰:「荊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謂也?」對曰:「薛不量其力,而為先王立清廟。荊固而攻之,清廟必危。故曰薛不量力,而荊亦甚固。」齊王和其顏色曰:「譆!先君之廟在焉!」疾興兵救之。顛蹶之請,望拜之謁,雖得則薄矣。善說者,陳其勢,言其方,人之急也,若自在隘窘之中,豈用強力哉!
[book_node]孟嘗君奉夏侯章
孟嘗君奉夏侯章以四馬百人之食,遇之甚懽。夏侯章每言未嘗不毀孟嘗君也。或以告孟嘗君,孟嘗君曰:「文有以事夏侯公矣,勿言,董之。」繁菁以問夏侯公,夏侯公曰:「孟嘗君重非諸侯也,而奉我四馬百人之食。我無分寸之功而得此,然吾毀之以為之也。君所以得為長者,以吾毀之者也。吾以身為孟嘗君,豈得持言也。」
[book_node]孟嘗君讌坐
孟嘗君讌坐,謂三先生曰:「願聞先生有以補之闕者。」一人曰:「訾天下之主,有侵君者,臣請以臣之血湔其衽。」田瞀曰:「車軼之所能至,請掩足下之短者,誦足下之長;千乘之君與萬乘之相,其欲有君也,如使而弗及也。」勝(上股下目)曰:「臣願以足下之府庫財物,收天下之士,能為君決疑應卒,若魏文侯之有田子方、段干木也。此臣之所為君取矣。」
[book_node]孟嘗君舍人有與君之夫人相愛者
孟嘗君舍人有與君之夫人相愛者。或以問孟嘗君曰:「為君舍人而內與夫人相愛,亦甚不義矣,君其殺之。」君曰:「睹貌而相悅者,人之情也,其錯之勿言也。」居期年,君召愛夫人者而謂之曰:「子與文游久矣,大官未可得,小官公又弗欲。衛君與文布衣交,請具車馬皮幣,願君以此從衛君遊。」於衛甚重。齊、衛之交惡,衛君甚欲約天下之兵以攻齊。是人謂衛君曰:「孟嘗君不知臣不肖,以臣欺君。且臣聞齊、衛先君,刑馬壓羊,盟曰:『齊、衛後世無相攻伐,有相攻伐者,令其命如此。』今君約天下之兵以攻齊,是足下倍先君盟約而欺孟嘗君也。願君勿以齊為心。君聽臣則可;不聽臣,若臣不肖也,臣輒以頸血湔足下衿。」衛君乃止。齊人聞之曰:「孟嘗君可語善為事矣,轉禍為功。」
[book_node]孟嘗君有舍人而弗悅
孟嘗君有舍人而弗悅,欲逐之。魯連謂孟嘗君曰:「猿獮猴錯木據水,則不若魚鱉;歷險乘危,則騏驥不如狐狸。曹沫之奮三尺之劍,一軍不能當;使曹沫釋其三尺之劍,而操銚鎒與農夫居壟畝之中,則不若農夫。故物舍其所長,之其所短,堯亦有所不及矣。今使人而不能,則謂之不肖;教人而不能,則謂之拙。拙則罷之,不肖則棄之,使人有棄逐,不相與處,而來害相報者,豈非世之立教首也哉!」孟嘗君曰:「善。」乃弗逐。
[book_node]孟嘗君出行國至楚
孟嘗君出行國,至楚,獻象床。郢之登徒,直使送之,不欲行。見孟嘗君門人公孫戍曰:「臣,郢之登徒也,直送象床。象床之直千金,傷此若髮漂,賣妻子不足償之。足下能使僕無行,先人有寶劍,願得獻之。」公孫曰:「諾。」入見孟嘗君曰:「君豈受楚象床哉?」孟嘗君曰:「然。」公孫戍曰:「臣願君勿受。」孟嘗君曰:「何哉?」公孫戍曰:「小國所以皆致相印於君者,聞君於齊能振達貧窮,有存亡繼絕之義。小國英桀之士,皆以國事累君,誠說君之義,慕君之廉也。今君到楚而受象床,所未至之國,將何以待君?臣戍願君勿受。」孟嘗君曰:「諾。」公孫戍趨而去。未出,至中閨,君召而返之,曰:「子教文無受象床,甚善。今何舉足之高,志之揚也?」公孫戍曰:「臣有大喜三,重之寶劍一。」孟嘗君曰:「何謂也?」公孫戍曰:「門下百數,莫敢入諫,臣獨入諫,臣一喜;諫而得聽,臣二喜;諫而止君之過,臣三喜。輸象床,郢之登徒不欲行,許戍以先人之寶劍。」孟嘗君曰:「善。受之乎?」公孫戍曰:「未敢。」曰:「急受之。」因書門版曰:「有能揚文之名,止文之過,私得寶於外者,疾入諫。」
[book_node]淳於髡一日而見七人於宣王
淳於髡一日而見七人於宣王。王曰:「子來,寡人聞之,千里而一士,是比肩而立;百世而一聖,若隨踵而至也。今子一朝而見七士,則士不亦眾乎?」淳於髡曰:「不然。夫鳥同翼者而聚居,獸同足者而俱行。今求柴葫、桔梗於沮澤,則累世不得一焉。及之睪黍、梁父之陰,則郄車而載耳。夫物各有疇,今髡賢者之疇也。王求士於髡,譬若挹水於河,而取火於燧也。髡將復見之,豈特七士也。」
[book_node]齊欲伐魏
齊欲伐魏。淳於髡謂齊王曰:「韓子盧者,天下之疾犬也。東郭逡者,海內之狡兔也。韓子盧逐東郭逡,環山者三,騰山者五,兔極於前,犬廢於後,犬兔俱罷,各死其處。田父見之,無勞勌之苦,而擅其功。今齊、魏久相持,以頓其兵,弊其眾,臣恐強秦大楚承其後,有田父之功。」齊王懼,謝將休士也。
[book_node]國子曰秦破馬服君之師
國子曰:「秦破馬服君之師,圍邯鄲。齊、魏亦佐秦伐邯鄲,齊取淄鼠,魏取伊是。公子無忌為天下循便計,殺晉鄙,率魏兵以救邯鄲之圍,使秦弗有而失天下。是齊入於魏而救邯鄲之功也。安邑者,魏之柱國也;晉陽者,趙之柱國也;鄢郢者,楚之柱國也。故三國欲與秦壤界,秦伐魏取安邑,伐趙取晉陽,伐楚取鄢郢矣。福三國之君,兼二周之地,舉韓氏取其地,且天下之半。今又劫趙、魏,疏中國,封衛之東野,兼魏之河南,絕趙之東陽,則趙、魏亦危矣。趙、魏危,則非齊之利也。韓、魏、趙、楚之志,恐秦兼天下而臣其君,故專兵一志以逆秦。三國之與秦壤界而患急,齊不與秦壤界而患緩。是以天下之勢,不得不事齊也。故秦得齊,則權重於中國;趙、魏、楚得齊,則足以敵秦。故秦、趙、魏得齊者重,失齊者輕。齊有此勢,不能以重於天下者何也?其用者過也。」
[book_title]齊四
[book_node]齊人有馮諼者
齊人有馮諼者,貧乏不能自存,使人屬孟嘗君,願寄食門下。孟嘗君曰:「客何好?」曰:「客無好也。」曰:「客何能?」曰:「客無能也。」孟嘗君笑而受之曰:「諾。」左右以君賤之也,食以草具。居有頃,倚柱彈其劍,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魚。」左右以告。孟嘗君曰:「食之,比門下之客。」居有頃,復彈其鋏,歌曰:「長鋏歸來乎!出無車。」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嘗君曰:「為之駕,比門下之車客。」於是乘其車,揭其劍,過其友曰:「孟嘗君客我。」後有頃,復彈其劍鋏,歌曰:「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左右皆惡之,以為貪而不知足。孟嘗君問:「馮公有親乎?」對曰:「有老母。」孟嘗君使人給其食用,無使乏。於是馮諼不復歌。後孟嘗君出記,問門下諸客:「誰習計會,能為文收責於薛者乎?」馮諼署曰:「能。」孟嘗君怪之,曰:「此誰也?」左右曰:「乃歌夫長鋏歸來者也。」孟嘗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負之,未嘗見也。」請而見之,謝曰:「文倦於事,憒於憂,而性懧愚,沉於國家之事,開罪於先生。先生不羞,乃有意欲為收責於薛乎?」馮諼曰:「願之。」於是約車治裝,載券契而行,辭曰:「責畢收,以何市而反?」孟嘗君曰:「視吾家所寡有者。」驅而之薛,使吏召諸民當償者,悉來合券。券遍合,起矯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
長驅到齊,晨而求見。孟嘗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見之,曰:「責畢收乎?來何疾也!」曰:「收畢矣。」「以何市而反?」馮諼曰:「君云『視吾家所寡有者』。臣竊計,君宮中積珍寶,狗馬實外廄,美人充下陳。君家所寡有者以義耳!竊以為君市義。」孟嘗君曰:「市義柰何?」曰:「今君有區區之薛,不拊愛子其民,因而賈利之。臣竊矯君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乃臣所以為君巿義也。」孟嘗君不說,曰:「諾,先生休矣!」後期年,齊王謂孟嘗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為臣。」孟嘗君就國於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攜幼,迎君道中。孟嘗君顧謂馮諼:「先生所為文市義者,乃今日見之。」馮諼曰;「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臥也。請為君復鑿二窟。」孟嘗君予車五十乘,金五百斤,西遊於梁,謂惠王曰:「齊放其大臣孟嘗君於諸侯,諸侯先迎之者,富而兵強。」於是,梁王虛上位,以故相為上將軍,遣使者,黃金千斤,車百乘,往聘孟嘗君。馮諼先驅誡孟嘗君曰:「千金,重幣也;百乘,顯使也。齊其聞之矣。」梁使三反,孟嘗君固辭不往也。齊王聞之,君臣恐懼,遣太傅齎黃金千斤,文車二駟,服劍一,封書謝孟嘗君曰:「寡人不祥,被於宗廟之祟,沉於諂諛之臣,開罪於君,寡人不足為也。願君顧先王之宗廟,姑反國統萬人乎?」馮諼誡孟嘗君曰:「願請先王之祭器,立宗廟於薛。」廟成,還報孟嘗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為樂矣。」孟嘗君為相數十年,無纖介之禍者,馮諼之計也。
[book_node]孟嘗君為從
孟嘗君為從。公孫弘謂孟嘗君曰:「君不以使人先觀秦王?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為臣,奚暇從以難之?意者秦王不肖之主也,君從以難之,未晚。」孟嘗君曰:「善,願因請公往矣。」公孫弘敬諾,以車十乘之秦。昭王聞之,而欲媿之以辭。公孫弘見,昭王曰:「薛公之地,大小幾何?」公孫弘對曰:「百里。」昭王笑而曰:「寡人地數千里,猶未敢以有難也。今孟嘗君之地方百里,而因欲難寡人,猶可乎?」公孫弘對曰:「孟嘗君好人,大王不好人。」昭王曰:「孟嘗君之好人也,奚如?」公孫弘曰:「義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諸侯,得志不慚為人主,不得志不肯為人臣,如此者三人;而治可為管、商之師,說義聽行,能致其如此者五人;萬乘之嚴主也;辱其使者,退而自刎,必以其血洿其衣,如臣者十人。」昭王笑而謝之,曰:「客胡為若此,寡人直與客論耳!寡人善孟嘗君,欲客之必諭寡人之志也!」公孫弘曰:「敬諾。」公孫弘可謂不侵矣。昭王,大國也。孟嘗,千乘也。立千乘之義而不可陵,可謂足使矣。
[book_node]魯仲連謂孟嘗
魯仲連謂孟嘗:「君好士也!雍門養椒亦,陽得子養,飲食、衣裘與之同之,皆得其死。今君之家富於二公,而士未有為君盡游者也。」君曰:「文不得是二人故也。使文得二人者,豈獨不得盡?」對曰:「君之廄馬百乘,無不被繡衣而食菽粟者,豈有騏麟騄耳哉?後宮十妃,皆衣縞紵,食梁肉,豈有毛廧、西施哉?色與馬取於今之世,士何必待古哉?故曰君之好士未也。」
[book_node]孟嘗君逐於齊而復反
孟嘗君逐於齊而復反。譚拾子迎之於境,謂孟嘗君曰:「君得無有所怨齊士大夫?」孟嘗君曰:「有。」「君滿意殺之乎?」孟嘗君曰:「然。」譚拾子曰:「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嘗君曰:「不知。」譚拾子曰:「事之必至者,死也;理之固然者,富貴則就之,貧賤則去之。此事之必至,理之固然者。請以市諭。市,朝則滿,夕則虛,非朝愛市而夕憎之也,求存故往,亡故去。願君勿怨。」孟嘗君乃取所怨五百牒削去之,不敢以為言。
[book_node]齊宣王見顏斶
齊宣王見顏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悅。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斶對曰:「夫斶前為慕勢,王前為趨士。與使斶為趨勢,不如使王為趨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貴乎?士貴乎?」對曰:「士貴耳,王者不貴。」王曰:「有說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齊,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壟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賜金千鎰。』由是觀之,生王之頭,曾不若死士之壟也。」宣王默然不悅。左右皆曰:「斶來,斶來!大王據千乘之地,而建千石鐘,萬石猹。天下之士,仁義皆來役處;辯知並進,莫不來語;東西南北,莫敢不服。求萬物不備具,而百無不親附。今夫士之高者,乃稱匹夫,徒步而處農畝,下則鄙野、監門、閭里,士之賤也,亦甚矣!」
斶對曰:「不然。斶聞古大禹之時,諸侯萬國。何則?德厚之道,得貴士之力也。故舜起農畝,出於野鄙,而為天子。及湯之時,諸侯三千。當今之世,南面稱寡者,乃二十四。由此觀之,非得失之策與?稍稍誅滅,滅亡無族之時,欲為監門、閭里,安可得而有乎哉?是故易傳不云乎:『居上位,未得其實,以喜其為名者,必以驕奢為行。据慢驕奢,則凶從之。是故無其實而喜其名者削,無德而望其福者約,無功而受其祿者辱,禍必握。』故曰:『矜功不立,虛願不至。』此皆幸樂其名,華而無其實德者也。是以堯有九佐,舜有七友,禹有五丞,湯有三輔,自古及今而能虛成名於天下者,無有。是以君王無羞亟問,不媿下學;是故成其道德而揚功名於後世者,堯、舜、禹、湯、周文王是也。故曰:『無形者,形之君也。無端者,事之本也。』夫上見其原,下通其流,至聖人明學,何不吉之有哉!老子曰:『雖貴,必以賤為本;雖高,必以下為基。』是以侯王稱孤寡不穀。是其賤之本與?非夫孤寡者,人之困賤下位也,而侯王以自謂,豈非下人而尊貴士與?夫堯傳舜,舜傅禹,周成王任周公旦,而世世稱曰明主,是以明乎士之貴也。」
宣王曰:「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及今聞君子之言,乃今聞細人之行,願請受為弟子。且顏先生與寡人游,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顏斶辭去曰:「夫玉生於山,制則破焉,非弗寶貴矣,然夫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選則祿焉,非不得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斶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貞正以自虞。制言者王也,盡忠直言者斶也。言要道已備矣,願得賜歸,安行而反臣之邑屋。」則再拜而辭去也。斶知足矣,歸反撲,則終身不辱也。
[book_node]先生王斗造門而欲見齊宣王
先生王斗造門而欲見齊宣王,宣王使謁者延入。王斗曰:「斗趨見王為好勢,王趨見斗為好士,於王何如?」使者復還報。王曰:「先生徐之,寡人請從。」宣王因趨而迎之於門,與入,曰:「寡人奉先君之宗廟,守社稷,聞先生直言正諫不諱。」王斗對曰:「王聞之過。斗生於亂世,事亂君,焉敢直言正諫。」宣王忿然作色,不說。有間,王斗曰:「昔先君桓公所好者,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天子受籍,立為大伯。今王有四焉。」宣王說,曰:「寡人愚陋,守齊國,唯恐失抎之,焉能有四焉?」王斗曰:「否。先君好馬,王亦好馬。先君好狗,王亦好狗。先君好酒,王亦好酒。先君好色,王亦好色。先君好士,是王不好士」。宣王曰:「當今之世無士,寡人何好?」王斗曰:「世無騏驎騄耳,王駟已備矣。世無東郭俊、盧氏之狗,王之走狗已具矣。世無毛嬙、西施,王宮已充矣。王亦不好士也,何患無士?」王曰:「寡人憂國愛民,固願得士以治之。」王斗曰:「王之憂國愛民,不若王愛尺縠也。」王曰:「何謂也?」王斗曰:「王使人為冠,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為能之也。今王治齊,非左右便辟無使也,臣故曰不如愛尺縠也。」宣王謝曰:「寡人有罪國家。」於是舉士五人任官,齊國大治。
[book_node]齊王使使者問趙威后
齊王使使者問趙威后。書未發,威后問使者曰:「歲亦無恙耶?民亦無恙耶?王亦無恙耶?」使者不說,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問王,而先問歲與民,豈先賤而後尊貴者乎?」威后曰:「不然。苟無歲,何以有民?苟無民,何以有君?故有問舍本而問末者耶?」乃進而問之曰:「齊有處士曰鍾離子,無恙耶?是其為人也,有糧者亦食,無糧者亦食;有衣者亦衣,無衣者亦衣。是助王養其民也,何以至今不業也?葉陽子無恙乎?是其為人,哀鰥寡,卹孤獨,振困窮,補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業也?北宮之女嬰兒子無恙耶?徹其環瑱,至老不嫁,以養父母。是皆率民而出於孝情者也,胡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弗業,一女不朝,何以王齊國,子萬民乎?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為人也,上不臣於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諸侯。此率民而出於無用者,何為至今不殺乎?」
[book_node]齊人見田駢
齊人見田駢,曰:「聞先生高議,設為不宦,而願為役。」田駢曰:「子何聞之?」對曰:「臣聞之鄰人之女。」田駢曰:「何謂也?」對曰:「臣鄰人之女,設為不嫁,行年三十而有七子,不嫁則不嫁,然嫁過畢矣。今先生設為不宦,訾養千鍾,徒百人,不宦則然矣,而富過畢也」。田子辭。
[book_node]管燕得罪齊王
管燕得罪齊王,謂其左右曰:「子孰而與我赴諸侯乎?」左右嘿然莫對。管燕連然流涕曰:「悲夫!士何其易得而難用也!」田需對曰:「士三食不得饜,而君鵝鶩有餘食;下宮糅羅紈,曳綺縠,而士不得以為緣。且財者君之所輕,死者士之所重,君不肯以所輕與士,而責士以所重事君,非士易得而難用也。」
[book_node]蘇秦自燕之齊
蘇秦自燕之齊,見於華章南門。齊王曰:「嘻!子之來也。秦使魏冉致帝,子以為何如?」對曰:「王之問臣也卒,而患之所從生者微。今不聽,是恨秦也;聽之,是恨天下也。不如聽之以卒秦,勿庸稱也以為天下。秦稱之,天下聽之,王亦稱之,先後之事,帝名為無傷也。秦稱之,而天下不聽,王因勿稱,其於以收天下,此大資也。」
[book_node]蘇秦謂齊王
蘇秦謂齊王曰:「齊、秦立為兩帝,王以天下為尊秦乎?且尊齊乎?」王曰:「尊秦。」「釋帝則天下愛齊乎?且愛秦乎?」王曰:「愛齊而憎秦。」「兩帝立,約伐趙,孰與伐宋之利也?」對曰:「夫約然與秦為帝,而天下獨尊秦而輕齊;齊釋帝,則天下愛齊而憎秦;伐趙不如伐宋之利。故臣願王明釋帝,以就天下;倍約儐秦,勿使爭重;而王以其間舉宋。夫有宋則衛之陽城危;有淮北則楚之東國危;有濟西則趙之河東危;有陰、平陸則梁門不啟。故釋帝而貳之以伐宋之事,則國重而名尊,燕、楚以形服,天下不敢不聽,此湯、武之舉也。敬秦以為名,而後使天下憎之,此所謂以卑易尊者也!願王之熟慮之也!」
[book_title]齊五
[book_node]蘇秦說齊閔王
蘇秦說齊閔王曰:「臣聞用兵而喜先天下者憂,約結而喜主怨者孤。夫後起者藉也,而遠怨者時也。是以聖人從事,必藉於權而務興於時。夫權藉者,萬物之率也;而時勢者,百事之長也。故無權籍,倍時勢,而能事成者寡矣。今雖干將、莫邪,非得人力,則不能割劌矣。堅箭利金,不得弦機之利,則不能遠殺矣。矢非不銛,而劍非不利也,何則?權藉不在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趙氏襲衛,車舍人不休傅,衛國城割平,衛八門土而二門墮矣,此亡國之形也。衛君跣行,告溯於魏。魏王身被甲底劍,挑趙索戰。邯鄲之中騖,河、山之間亂。衛得是藉也,亦收餘甲而北面,殘剛平,墮中牟之郭。衛非強於趙也,譬之衛矢而魏弦機也,藉力魏而有河東之地。趙氏懼,楚人救趙而伐魏,戰於州西,出梁門,軍舍林中,馬飲於大河。趙得是藉也,亦襲魏之河北燒棘溝,墜黃城。故剛平之殘也,中牟之墮也,黃城之墜也,棘溝之燒也,此皆非趙、魏之欲也。然二國勸行之者,何也?衛明於時權之藉也。今世之為國者不然矣。兵弱而好敵強,國罷而好眾怨,事敗而好鞠之,兵弱而憎下人也,地狹而好敵大,事敗而好長詐。行此六者而求伯,則遠矣。
「臣聞善為國者,順民之意,而料兵之能,然後從於天下。故約不為人主怨,伐不為人挫強。如此,則兵不費,權不輕,地可廣,欲可成也。昔者,齊之與韓、魏伐秦、楚也,戰非甚疾也,分地又非多韓、魏也,然而天下獨歸咎於齊者,何也?以其為韓、魏主怨也。且天下遍用兵矣,齊、燕戰,而趙氏兼中山,秦、楚戰韓、魏不休,而宋、越專用其兵。此十國者,皆以相敵為意,而獨舉心於齊者,何也?約而好主怨,伐而好挫強也。且夫強大之禍,常以王人為意也;夫弱小之殃,常以謀人為利也。是以大國危,小國滅也。大國之計,莫若後起而重伐不義。夫後起之籍與多而兵勁,則事以眾強適罷寡也,兵必立也。事不塞天下之心,則利必附矣。大國行此,則名號不攘而至,伯王不為而立矣。小國之情,莫如僅靜而寡信諸侯。僅靜,則四鄰不反;寡信諸侯,則天下不賣。外不賣,內不反,則檳禍朽腐而不用,幣帛矯蠹而不服矣。小國道此,則不祠而福矣,不貸而見足矣。故曰:祖仁者王,立義者伯,用兵窮者亡。何以知其然也?昔吳王夫差以強大為天下先,強襲郢而棲越,身從諸侯之君,而卒身死國亡,為天下戮者,何也?此夫差平居而謀王,強大而喜先天下之禍也。昔者萊、莒好謀,陳、蔡好詐,莒恃越而滅,蔡恃晉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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