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西京雜記》
[book_date]西京雜記
[book_length]16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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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
漢高帝七年,蕭相國營未央宮。因龍首山製前殿,建北闕。未央宮周迴二十二里九十五步五尺,街道周迴七十里。臺殿四十三,其三十二在外,其十一在後。宮池十三,山六,池一、山一亦在後。宮門闥凡九十五。
武帝作昆明池,欲伐昆吾夷,教習水戰。因而於上游戲養魚,魚給諸陵廟祭祀,餘付長安巿賣之。池周迴四十里。
漢制:宗廟八月飲酎,用九醞太牢,皇帝侍祠。以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名曰酎,一曰九醞,一名醇酎。
京師大水,祭山川以止雨。丞相御史二千石禱祠,如求雨法。
天子筆管,以錯寶為跗,毛皆以秋兔之毫,官師路扈為之。以雜寶為匣,廁以玉璧翠羽,皆直百金。
漢制:天子玉几,冬則加綈錦其上,謂之綈几。以象牙為火籠,籠上皆散華文,後宮則五色綾文。以酒為書滴,取其不冰;以玉為硯,亦取其不冰。夏設羽扇,冬設繒扇。公侯皆以竹木為几,冬則以細罽為橐以憑之,不得加綈錦。
武帝時,西域獻吉光裘,入水不濡。上時服此裘以聽朝。
高帝、戚夫人善鼓瑟擊筑。帝常擁夫人倚瑟而絃歌,畢,每泣下流漣。夫人善為翹袖折腰之舞,歌《出塞》、《入塞》、《望歸》之曲,侍婦數百皆習之。後宮齊首高唱,聲入雲霄。
戚姬以百鍊金為彄環,照見指骨。上惡之,以賜侍兒鳴玉、耀光等,各四枚。
趙王如意年幼,未能親外傅。戚姬使舊趙王內傅趙媼傅之,號其室曰養德宮,後改為魚藻宮。
惠帝嘗與趙王同寢處,呂后欲殺之而未得。後帝早獵,王不能夙興,呂后命力士於被中縊殺之。及死,呂后不之信。以綠囊盛之,載以小軿車,入見,乃厚賜力士。力士是東郭門外官奴,帝後知,腰斬之,后不知也。
樂遊苑自生玫瑰樹,樹下多苜蓿。苜蓿一名懷風,時人或謂之光風,風在其間,常蕭蕭然,日照其花,有光采,故名苜蓿為懷風。茂陵人謂之連枝草。太液池邊皆是彫胡、紫蘀、綠節之類。菰之有米者,長安人謂為彫胡;葭蘆之未解葉者,謂之紫蘀;菰之有首者,謂之綠節。其間鳧雛鴈子布滿充積,又多紫龜綠鱉,池邊多平沙,沙上鵜鶘、鷓鴣、鵁鶄、鴻鶂,動輒成群。
終南山多離合草,葉似江蘺,而紅綠相雜,莖皆紫色,氣如蘿勒。有樹直上百丈,無枝,上結叢條如車蓋,葉一青一赤,望之班駮如錦繡,長安謂之丹青樹,亦云華蓋樹。亦生熊耳山。
漢帝相傳以秦王子嬰所奉白玉璽、高祖斬白蛇劍。劍上有七采珠、九華玉以為飾,雜廁五色琉璃為劍匣。劍在室中,光景猶照於外,與挺劍不殊。十二年一加磨瑩,刃上常若霜雪。開匣拔鞘,輒有風氣,光彩射人。
漢綵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鍼於開襟樓,俱以習之。
宣帝被收擊郡邸獄,臂上猶帶史良娣合采婉轉絲繩,擊身毒國寶鏡一枚,大如八銖錢。舊傳此鏡見妖魅,得佩之者為天神所福,故宣帝從危獲濟。及即大位,每持此鏡,感咽移辰。常以琥珀笥盛之,緘以戚里織成錦,一曰斜文錦。帝崩,不知所在。
霍光妻遺淳于衍蒲桃錦二十四匹、散花綾二十五匹。綾出鉅鹿陳寶光家,寶光妻傳其法。霍顯召入其第,使作之。機用一百二十鑷,六十日成一匹,匹直萬錢。又與走珠一琲,綠綾百端,錢百萬,黃金百兩,為起第宅,奴婢不可勝數。衍猶怨曰:「吾為爾成何功,而報我若是哉!」
濟陰王興居反,始舉兵,大風從東來,直吹其旌旗,飛上天入雲,而墮城西井中。馬皆悲鳴不進。左右李廓等諫,不聽。後卒自殺。
五鹿充宗受學於弘成子。成子少時,嘗有人過己,授以文石,大如鷰卵。成子吞之,遂大明悟,為天下通儒。成子後病,吐出此石,以授充宗,充宗又為碩學也。
始元元年,黃鵠下太液池。上為歌曰:「黃鵠飛兮下建章,羽肅肅兮行蹌蹌,金為衣兮菊為裳。唼喋荷荇,出入蒹葭,自顧菲薄,愧爾嘉祥。」
漢帝送死皆珠襦玉匣。匣形如鎧甲,連以金縷。武帝匣上皆鏤為蛟龍鸞鳳龜麟之象,世謂為蛟龍玉匣。
成帝設雲帳、雲幄、雲幕於甘泉紫殿,世謂三雲殿。
漢掖庭有月影臺、雲光殿、九華殿、鳴鸞殿、開襟閣、臨池觀,不在簿籍,皆繁華窈窕之所棲宿焉。
趙飛鷰女弟居昭陽殿,中庭彤朱,而殿上丹漆,砌皆銅沓,黃金塗,白玉階,璧帶往往為黃金釭,含藍田璧,明珠翠羽飾之。上設九金龍,皆銜九子金鈴,五色流蘇。帶以綠文紫綬,金銀花鑷。每好風日,幡眊光影,照耀一殿,鈴鑷之聲,驚動左右。中設木畫屏風,文如蜘蛛絲縷,玉几玉床,白象牙簟,綠熊席。席毛長二尺餘,人眠而擁毛自蔽,望之不能見,坐則沒膝,其中雜熏諸香,一坐此席,餘香百日不歇。有四玉鎮,皆達照,無瑕缺。窗扉多是綠琉璃,亦皆達照,毛髮不得藏焉。椽桷皆刻作龍蛇,縈繞其間,鱗甲分明,見者莫不兢慄。匠人丁緩、李菊,巧為天下第一。締構既成,向其姊子樊延年說之,而外人稀知,莫能傳者。
積草池中有珊瑚樹,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二條。是南越王趙他所獻,號為烽火樹。至夜,光景常欲燃。
昆明池刻玉石為魚,每至雷雨,魚常鳴吼,鬐尾皆動。漢世祭之以祈雨,往往有驗。
初修上林苑,群臣遠方,各獻名果異樹,亦有製為美名,以摽奇麗。梨十:紫梨、青梨、實大。芳梨、實小。大谷梨、細葉梨、縹葉梨、金葉梨、出琅琊王野家,太守王唐所獻。瀚海梨、出瀚海北,耐寒不枯。東王梨、出海中。紫條梨。棗七:弱枝棗、玉門棗、棠棗、青華棗、梬棗、赤心棗、西王棗。出崑崙山。栗四:侯栗、榛栗、瑰栗、嶧陽栗。嶧陽都尉曹龍所獻,大如拳。桃十:秦桃、榹桃、緗核桃、金城桃、綺葉桃、紫文桃、霜桃、霜下可食。胡桃、出西域。櫻桃、含桃。李十五:紫李、綠李、朱李、黃李、青綺李,青房李、同心李、車下李、含枝李、金枝李、顏淵李、出魯。羌李、燕李、蠻李、侯李。柰三:白柰、紫柰、花紫色。綠柰。花綠色。查三:蠻查、羌查、猴查。椑三、青椑、赤葉椑、烏椑。棠四:赤棠、白棠、青棠、沙棠。梅七:朱梅、紫葉梅、紫華梅、同心梅、麗枝梅、燕梅、猴梅。杏二:文杏、材有文采。蓬萊杏。東郭都尉干吉所獻。一株花雜五色,六出,云是仙人所食。桐三:椅桐、梧桐、荊桐。林檎十株,枇杷十株,橙十株,安石榴,楟十株,白銀樹十株,黃銀樹十株,槐六百四十,千年長生樹十株,萬年長生樹十株,扶老木十株,守宮槐十株,金明樹二十株,搖風樹十株,鳴風樹十株,琉璃樹七株,池離樹十株,離婁樹十株,白俞●、杜●、桂蜀漆樹十株,柟四株,樅七株,栝十株,楔四株,楓四株。余就上林令虞淵得朝臣所上草木名二千餘種。鄰人石瓊就余求借,一皆遺棄。今以所記憶,列於篇右。
長安巧工丁緩者,為常滿燈,七龍五鳳,雜以芙蓉蓮藕之奇。又作臥褥香鑪,一名被中香鑪。本出房風,其法後絕,至緩始更為之。為機環轉運四周,而鑪體常平,可置之被褥,故以為名。又作九層博山香鑪,鏤為奇禽怪獸,窮諸靈異,皆自然運動。又作七輪扇,連七輪,大皆徑丈,相連續,一人運之,滿堂寒顫。
趙飛鷰為皇后,其女弟在昭陽殿,遺飛鷰書曰:「今日嘉辰,貴姊懋膺洪冊,謹上襚三十五條,以陳踊躍之心:金華紫輪帽,金華紫羅面衣,織成上襦,織成下裳,五色文綬,鴛鴦襦,鴛鴦被,鴛鴦褥,金錯繡襠,七寶綦履,五色文玉環,同心七寶釵,黃金步搖,合懽圓璫,琥珀枕,龜文枕,珊瑚玦,馬腦彄,雲母扇,孔雀扇,翠羽扇,九華扇,五明扇,雲母屏風,琉璃屏風,五層金博山香鑪,迴風扇,椰葉席,同心梅,含枝李,青木香,沈水香,香螺巵,出南海,一名丹螺。九真雄麝香,七枝鐙。」
趙后體輕腰弱,善行步進退,女弟昭儀不能及也。但昭儀弱骨豐肌,尤工笑語。二人並色如紅玉,為當時第一,皆擅寵後宮。
[book_title]第二
元帝後宮既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形,案圖召幸之。諸宮人皆賂畫工,多者十萬,少者亦不減五萬。獨王嬙不肯,遂不得見。匈奴入朝,求美人為閼氏,於是上案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為後宮第一,善應對,舉止閑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於外國,故不復更人。乃窮案其事,畫工皆棄巿,籍其家,資皆巨萬。畫工有杜陵毛延壽,為人形,醜好老少,必得其真。安陵陳敞,新豐劉白、龔寬,並工為牛馬飛鳥眾勢,人形好醜,不逮延壽。下杜陽望,亦善畫,尤善布色。樊育亦善布色。同日棄巿。京師畫工,於是差稀。
武帝欲殺乳母,乳母告急於東方朔,朔曰:「帝忍而愎,旁人言之,益死之速耳。汝臨去,但屢顧我,我當設奇以激之。」乳母如言,朔在帝側曰:「汝宜速去,帝今已大,豈念汝乳哺時恩邪?」帝愴然,遂舍之。
五侯不相能,賓客不得來往。婁護豐辯,傳食五侯間,各得其懽心,競致奇膳。護乃合以為鯖,世稱五侯鯖,以為奇味焉。
公孫弘起家徒步,為丞相,故人高賀從之。弘食以脫粟飯,覆以布被。賀怨曰:「何用故人富貴為?脫粟布被,我自有之。」弘大慚,賀告人曰:「公孫弘內服貂蟬,外衣麻枲,內廚五鼎,外膳一肴,豈可以示天下?」於是朝廷疑其矯焉。弘嘆曰:「寧逢惡賓,不逢故人。」
文帝自代還,有良馬九匹,皆天下之駿馬也。一名浮雲,一名赤電,一名絕群,一名逸驃,一名紫鷰騮,一名綠螭驄,一名龍子,一名麟駒,一名絕塵,號為九逸。有來宣能御,代王號為王良,俱還代邸。
武帝時,身毒國獻連環羈,皆以白玉作之,馬瑙石為勒,白光琉璃為鞍。鞍在闇室中,常照十餘丈,如晝日。自是長安始盛飾鞍馬,競加雕鏤。或一馬之飾直百金,皆以南海白蜃為珂,紫金為華,以飾其上。猶以不鳴為患,或加以鈴鑷,飾以流蘇,走則如撞鐘磬,若飛幡葆。後得貳師天馬,帝以玟瓌石為鞍,鏤以金銀鍮石,以綠地五色錦為蔽泥,後稍以熊羆皮為之。熊羆毛有綠光,皆長二尺者,直百金。卓王孫有百餘雙,詔使獻二十枚。
昭帝時,茂陵家人獻寶劍,上銘曰:直千金,壽萬歲。
司馬相如初與卓文君還成都,居貧愁懣,以所著鷫鷞裘就巿人陽昌貰酒,與文君為懽。既而文君抱頸而泣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衣裘貰酒。」遂相與謀,於成都賣酒。相如親著犢鼻褌滌器,以恥王孫。王孫果以為病,乃厚給文君,文君遂為富人。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十七而寡,為人放誕風流,故悅長卿之才而越禮焉。長卿素有消渴疾,及還成都,悅文君之色,遂以發痼疾。乃作《美人賦》,欲以自刺,而終不能改,卒以此疾至死。文君為誄,傳於世。
慶安世年十五,為成帝侍郎。善鼓琴,能為《雙鳳離鸞》之曲。趙后悅之,白上,得出入御內,絕見愛幸。嘗著輕絲履,招風扇,紫綈裘,與后同居處。欲有子,而終無胤嗣。趙后自以無子,常託以祈禱,別開一室,自左右侍婢以外,莫得至者,上亦不得至焉。以軿車載輕薄少年,為女子服,入後宮者日以十數,與之淫通,無時休息。有疲怠者,輒差代之,而卒無子。
太上皇徙長安,居深宮,悽愴不樂。高祖竊因左右問其故,以平生所好,皆屠販少年,酤酒賣餅,鬭鷄蹴踘,以此為懽,今皆無此,故以不樂。高祖乃作新豐,移諸故人實之,太上皇乃悅。故新豐多無賴,無衣冠子弟故也。高祖少時,常祭枌榆之社。及移新豐,亦還立焉。高帝既作新豐,并移舊社,衢巷棟宇,物色惟舊。士女老幼,相攜路首,各知其室。放犬羊鷄鴨於通塗,亦競識其家。其匠人胡寬所營也。移者皆悅其似而德之,故競加賞贈,月餘,致累百金。
漢諸陵寢,皆以竹為簾,簾皆為水紋及龍鳳之像。昭陽殿織珠為簾,風至則鳴,如珩珮之聲。
楊雄讀書,有人語之曰:「無為自苦,玄故難傳。」忽然不見。雄著《太玄經》,夢吐鳳凰,集《玄》之上,頃而滅。
司馬相如為《上林》、《子虛》賦,意思蕭散,不復與外事相關,控引天地,錯綜古今,忽然如睡,煥然而興,幾百日而後成。其友人盛覽,字長通,䍧牁名士,嘗問以作賦。相如曰:「合綦組以成文,列錦繡而為質,一經一緯,一宮一商,此賦之迹也。賦家之心,苞括宇宙,總覽人物,斯乃得之於內,不可得而傳。」覽乃作《合組歌》、《列錦賦》而退,終身不復敢言作賦之心矣。
董仲舒夢蛟龍入懷,乃作《春秋繁露》詞。
或問楊雄為賦,雄曰:「讀千首賦,乃能為之。」
匡衡字稚圭,勤學而無燭。鄰舍有燭而不逮,衡乃穿壁引其光,以書映光而讀之。邑人大姓文不識,家富多書,衡乃與其傭作,而不求償。主人怪,問衡,衡曰:「願得主人書遍讀之。」主人感嘆,資給以書,遂成大學。衡能說《詩》,時人為之語曰:「無說《詩》,匡鼎來。匡說《詩》,解人頤。」鼎,衡小名也。時人畏服之如是,聞者皆解頤懽笑。衡邑人有言《詩》者,衡從之,與語質疑,邑人挫服,倒屣而去。衡追之,曰:「先生留聽,更理前論。」邑人曰:「窮矣。」遂去不返。
長安有儒生曰惠莊,聞朱雲折五鹿充宗之角,乃嘆息曰:「栗犢反能爾邪!吾終恥溺死溝中。」遂裹糧從雲。雲與言,莊不能對,逡巡而去,拊心謂人曰:「吾口不能劇談,此中多有。」
武帝過李夫人,就取玉簪搔頭。自此後,宮人搔頭皆用玉,玉價倍貴焉。
杜陵杜夫子善弈棊,為天下第一人。或譏其費日,夫子曰:「精其理者,足以大裨聖教。」
成帝好蹴踘,群臣以蹴踘為勞體,非至尊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擇似而不勞者奏之。」家君作彈棊以獻,帝大悅,賜青羔裘、紫絲履,服以朝覲。
元封二年,大寒,雪深五尺,野鳥獸皆死,牛馬皆踡蹜如蝟,三輔人民凍死者十有二三。
武帝為七寶床,雜寶桉,廁寶屏風,列寶帳,設於桂宮,時人謂之四寶宮。
瓠子河決,有蛟龍從九子自決中逆上入河,噴沫流波數十里。
文帝初,多雨,積霖至百日而止。
王鳳以五月五日生,其父欲不舉,曰:「俗諺:『舉五日子,長及戶則自害,不則害其父母。』」其叔父曰:「昔田文以此日生,其父嬰勑其母曰:『勿舉。』其母竊舉之。後為孟嘗君,號其母為薛公大家。以古事推之,非不祥也。」遂舉之。
惠帝七年夏,雷震南山。大木數千株,皆火燃至末。其下數十畝地,草皆燋黃。其後百許日,家人就其間得龍骨一具,鮫骨二具。
高祖為泗水亭長,送徒驪山,將與故人訣去。徒卒贈高祖酒二壼,鹿肚、牛肝各一。高祖與樂從者飲酒食肉而去。後即帝位,朝晡尚食,常具此二炙,并酒二壼。
梁孝王好營宮室苑囿之樂,作曜華之宮,築兔園。園中有百靈山,山有膚寸石、落猿巖、棲龍岫;又有鴈池,池間有鶴洲鳧渚。其諸宮觀相連,延亘數十里,奇果異樹,瑰禽怪獸畢備。王日與宮人賓客弋釣其中。
魯恭王好鬭雞鴨及鵝鴈,養孔雀、鵁鶄,俸穀一年費二千石。
會稽歲時獻竹簟供御,世號為流黃簟。
朱買臣為會稽太守,懷章綬還至舍亭,而國人未知也。所知錢勃,見其暴露,乃勞之曰:「得無罷乎?」遺與紈扇。買臣至郡,引為上客,尋遷為掾史。
[book_title]第三
余所知有鞠道龍善為幻術,向余說古時事:有東海人黃公,少時為術,能制蛇御虎,佩赤金刀,以絳繒束髮,立興雲霧,坐成山河。及衰老,氣力羸憊,飲酒過度,不能復行其術。秦末,有白虎見於東海,黃公乃以赤刀往厭之。術既不行,遂為虎所殺。三輔人俗用以為戲,漢帝亦取以為角抵之戲焉。
又說:淮南王好方士,方士皆以術見,遂有畫地成江河,撮土為山巖,噓吸為寒暑,噴嗽為雨霧。王亦卒與諸方士俱去。
楊子雲好事,常懷鉛提槧,從諸計吏,訪殊方絕域四方之語,以為裨補《輶軒》所載,亦洪意也。
文帝時,鄧通得賜蜀銅山,聽得鑄錢文字肉好皆與天子錢同,故富侔人主。時吳王亦有銅山鑄錢,故有吳錢微重,文字肉好與漢錢不異。
偒貴字王孫,京兆人也。生時厚自奉養,死卒裸葬於終南山。其子孫掘土鑿石,深七尺而下屍,上復蓋之以石,欲儉而反奢也。
傅介子年十四,好學書,嘗棄觚而嘆曰:「大丈夫當立功絕域,何能坐事散儒!」後卒斬匈奴使者,還拜中郎。復斬樓蘭王首,封義陽侯。
余少時,聞平陵曹敞在吳章門下,往往好斥人過,以為輕薄,世人皆以為然。章後為王莽所殺,人無有敢收葬者,弟子皆更易姓名,以從他師。敞時為司徒掾,獨稱吳章弟子,收葬其屍,方知亮直者不見容於冗輩中矣。平陵人生為立碑於吳章墓側,在龍首山南幕嶺上。
文帝為太子,立思賢苑以招賓客。苑中有堂隍六所。客館皆廣廡高軒,屏風幃褥甚麗。
廣陵王胥有勇力,常於別囿學格熊。後遂能空手搏之,莫不絕脰。後為獸所傷,䧟腦而死。
郭威字文偉,茂陵人也。好讀書,以謂《爾雅》周公所制,而《爾雅》有「張仲孝友」,張仲,宣王時人,非周公之制明矣。余嘗以問楊子雲,子雲曰:「孔子門徒游、夏之儔所記,以解釋六藝者也。」家君以為《外戚傳》稱「史佚教其子以《爾雅》,《爾雅》,小學也。」又記言:「孔子教魯哀公學《爾雅》。」《爾雅》之出遠矣。舊傳學者,皆云周公所記也,「張仲孝友」之類,後人所足耳。
茂陵富人袁廣漢,藏鏹巨萬,家僮八九百人。於北邙山下築園,東西四里,南北五里,激流水注其內。構石為山,高十餘丈,連延數里。養白鸚鵡、紫鴛鴦、牦牛、青兕,奇獸怪禽,委積其間。積沙為洲嶼,激水為波潮,其中致江鷗海鶴,孕雛產鷇,延漫林池。奇樹異草,靡不具植。屋皆徘徊連屬,重閣修廊,行之,移晷不能徧也。廣漢後有罪誅,沒入為官園,鳥獸草木,皆移植上林苑中。
五柞宮有五柞樹,皆連三抱,上枝蔭覆數十畝。其宮西有青梧觀,觀前有三梧桐樹。樹下有石騏驎二枚,刊其脅為文字,是秦始皇酈山墓上物也。頭高一丈三尺。東邊者前左腳折,折處有赤如血,父老謂其有神,皆含血屬筋焉。
高祖初入咸陽宮,周行庫府,金玉珍寶,不可稱言。其尤驚異者,有青玉五枝燈,高七尺五寸。作蟠螭,以口銜燈,燈燃,鱗甲皆動,煥炳若列星而盈室焉。復鑄銅人十二枚,坐皆高三尺,列在一筵上,琴筑笙芋,各有所執,皆綴花采,儼若生人。筵下有二銅管,上口高數尺,出筵後。其一管空,一管內有繩,大如指,使一人吹空管,一人紐繩,則眾樂皆作,與真樂不異焉。有琴長六尺,安十三絃,二十六徽,皆用七寶飾之,銘曰:璠璵之樂。玉管長二尺三寸,二十六孔,吹之則見車馬山林,隱轔相次,吹息亦不復見。銘曰:昭華之琯。有方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裏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捫心而來,則見腸胃五臟,歷然無硋。人有疾病在內,則掩心而照之,則知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則膽張心動。秦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者則殺之。高祖悉封閉以待項羽,羽併將以東,後不知所在。
尉他獻高祖鮫魚、荔枝,高祖報以蒲桃錦四匹。
戚夫人侍兒賈佩蘭,後出為扶風人叚儒妻。說在宮內時,見戚夫人侍高帝,嘗以趙王如意為言,而高祖思之,幾半日不言,歎息悽愴,而未知其術,輒使夫人擊筑,高祖歌《大風》詩以和之。又說在宮內時,嘗以絃管歌舞相歡娛,競為妖服,以趣良時。十月十五日,共入靈女廟,以豚黍樂神,吹笛擊筑,歌《上靈》之曲。既而相與連臂踏地為節,歌《赤鳳凰來》。至七月七日,臨百子池,作于闐樂。樂畢,以五色縷相羈,謂為相連愛。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戶,竹下圍碁,勝者終年有福,負者終年疾病,取絲縷,就北辰星求長命乃免。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華酒,令人長壽,菊華舒時,并採莖葉,雜黍米釀之,至來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飲焉,故謂之菊華酒。正月上辰,出池邊盥濯,食蓬餌,以袚妖邪。三月上巳,張樂於流水,如此終歲焉。戚夫人死,侍兒皆復為民妻也。
何武葬北邙山薄龍坂,王嘉冢東北一里。
杜子夏葬長安北四里,臨終作文曰:「魏郡杜鄴,立志忠款,犬馬未陳,奄先草露。骨肉歸於后土,氣魂無所不之。何必故丘,然後即化。封於長安北郭,此焉宴息。」及死,命刊石,埋於墓側。墓前種松柏樹五株,至今茂盛。
淮南王安著《鴻烈》二十一篇。鴻,大也。烈,明也。言大明禮教。號為淮南子,一曰劉安子。自云:「字中皆挾風霜」,楊子雲以為一出一入。
公孫弘著《公孫子》,言刑名事,亦謂字直百金。
司馬長卿賦,時人皆稱典而麗,雖詩人之作,不能加也。楊子雲曰:「長卿賦不似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邪?」子雲學相如為賦而弗逮,故雅服焉。
長安有慶虬之,亦善為賦。嘗為《清思賦》,時人不之貴也,乃託以相如所作,遂大見重於世。
相如將獻賦,未知所為。夢一黃衣翁謂之曰:「可為《大人賦》。」遂作《大人賦》,言神仙之事以獻之。賜錦四匹。
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
樊將軍噲問陸賈曰:「自古人君皆云受命於天,云有瑞應,豈有是乎?」賈應之曰:「有之。夫目瞤得酒食,燈火華得錢財,乾鵲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小既有徵,大亦宜然。故目瞤則咒之,火華則拜之,乾鵲噪則餧之,蜘蛛集則放之。況天下大寶,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瑞者,寶也,信也。天以寶為信,應人之德,故曰瑞應。無天命,無寶信,不可以力取也。」
霍將軍妻一產二子,疑所為兄弟。或曰:「前生為兄,後生者為弟。今雖俱日,亦宜以先生為兄。」或曰:「居上者宜為兄,居下宜為弟,居下者前生,今宜以前生為弟。」時霍光聞之曰:「昔股王祖甲一產二子,曰嚚,曰良。以卯日生嚚,以巳日生良,則以嚚為兄,以良為弟。若以在上者為兄,嚚亦當為弟。昔許釐莊公一產二女,曰妖,曰茂。楚大夫唐勒一產二子,一男一女,男曰貞夫,女曰瓊華。皆以先生為長。近代鄭昌時、文長蒨並生二男,滕公一生二女,李黎生一男一女,並以前生者為長。」霍氏亦以前生為兄焉。
枚皋文章敏疾,長卿制作淹遲,皆盡一時之譽。而長卿首尾溫麗,枚皋時有累句,故知疾行無善迹矣。楊子雲曰:「軍旅之際,戎馬之間,飛書馳檄,用枚皋;廊廟之下,朝廷之中,高文典冊,用相如。」
[book_title]第四
安定嵩真、玄菟曹元理,並明算術,皆成帝時人。真嘗自算其年壽七十三,真綏和元年正月二十五日晡死,書其壁以記之。至二十四日晡時死。其妻曰:「見真算時,長下一算,欲以告之,慮脫有旨,故不敢言,今果校一日。」真又曰:「北邙青隴上孤檟之西四丈所,鑿之入七尺,吾欲葬此地。」及真死,依言往掘,得古時空槨,即以葬焉。
元理嘗從其友人陳廣漢,廣漢曰:「吾有二囷米,忘其石數,子為計之。」元理以食筯十餘轉,曰:「東囷七百四十九石二升七合。」又十餘轉,曰:「西囷六百九十七石八斗。」遂大署囷門。後出米,西囷六百九十七石七斗九升,中有一鼠,大堪一升;東囷不差圭合。元理後歲復過廣漢,廣漢以米數告之,元理以手擊床曰:「遂不知鼠之殊米,不如剝面皮矣!」廣漢為之取酒,鹿脯數片,元理復算,曰:「藷蔗二十五區,應收一千五百三十六枚。蹲鴟三十七畝,應收六百七十三石。千牛產二百犢,萬鷄將五萬雛。」羊豕鵝鴨,皆道其數,果蓏肴䔩,悉知其所,乃曰:「此資業之廣,何供饋之偏邪?」廣漢慚,曰:「有蒼卒客,無蒼卒主人。」元理曰:「俎上蒸豚一頭,廚中荔枝一柈,皆可為設。」廣漢再拜謝罪,自入取之,盡日為歡。其術後傳南季,南季傳項瑫,瑫傳子陸,皆得其分數,而失玄妙焉。
衛將軍青生子,或有獻騧馬者,乃命其子曰騧,字叔馬。其後改為登,字叔昇。
哀帝為董賢起大第於北闕下,重五殿,洞六門,柱壁皆畫雲氣華蘤,山靈水怪,或衣以綈錦,或飾以金玉。南門三重,署曰南中門、南上門、南更門。東西各三門,隨方面題署,亦如之。樓閣臺榭,轉相連注,山池玩好,窮盡雕麗。
平津侯自以布衣為宰相,乃開東閤,營客館,以招天下之士。其一曰欽賢館,以待大賢;次曰翹材館,以待大才;次曰接士館,以待國士。其有德任毗贊、佐理陰陽者,處欽賢之館。其有才堪九烈將軍二千石者,居翹材之館。其有一介之善,一方之藝,居接士之館。而躬自菲薄,所得俸祿,以奉待之。
閩越王獻高帝石蜜五斛、蜜燭二百枚、白鷴黑鷴各一雙,高帝大悅,厚報遣其使。
滕公駕至東都門,馬鳴,跼不肯前,以足跑地久之。滕公使士卒掘馬所跑地,入三尺所,得石槨。滕公以燭照之,有銘焉。乃以水洗寫其文,文字皆古異,左右莫能知。以問叔孫通,通曰:「科斗書也。」以今文寫之,曰:「佳城鬱鬱,三千年見白日。吁嗟滕公居此室。」滕公曰:「嗟乎,天也!吾死其即安此乎?」死遂葬焉。
韓嫣好彈,常以金為丸,所失者日有十餘。長安為之語曰:「苦饑寒,逐金丸。」京師兒童,每聞嫣出彈,輒隨之,望丸之所落,輒拾焉。
司馬遷發憤作《史記》百三十篇,先達稱為良史之才。其以伯夷居列傳之首,以為善而無報也;為《項羽本紀》,以踞高位者非關有德也。及其序屈原、賈誼,辭旨抑揚,悲而不傷,亦近代之偉才。
梁孝王遊於忘憂之館,集諸遊士,各使為賦。枚乘為《柳賦》,其辭曰:「忘憂之館,垂條之木。枝逶遲而舍紫,葉萋萋而吐綠。出入風雲,去來羽族。既上下而好音,亦黃衣而絳足。蜩螗厲嚮,蜘蛛吐絲。階草漠漠,白日遲遲。于嗟細柳,流亂輕絲。君王淵穆其度,御群英而翫之。小臣瞽聵,與此陳詞。于嗟樂兮!於是罇盈縹玉之酒,爵獻金漿之醪。梁人作藷蔗酒,名金漿。庶羞千族,盈滿六庖。弱絲清管,與風霜而共雕。鎗鍠啾唧,蕭條寂寥。儁乂英旄,列襟聯袍。小臣莫效於鴻毛,空銜鮮而嗽醪。雖復河清海竭,終無增景於邊撩。」路喬如為《鶴賦》,其辭曰:「白鳥朱冠,鼓翼池于。舉脩距而躍躍,奮皓翅之翼翼。宛脩頸而顧步,啄沙磧而相懽。豈忘赤霄之上,忽池籞而盤桓。飲清流而不舉,食稻粱而未安。故知野禽野性,未脫籠樊。賴吾王之廣愛,雖禽鳥兮抱恩。方騰驤而鳴舞,憑朱檻而為歡。」公孫詭為《文鹿賦》,其詞曰:「塵鹿濯濯,來我槐庭。食我槐葉,懷我德聲。質如緗縟,文如素綦。呦呦相召,《小雅》之詩。歎丘山之比歲,逢梁王於一時。」鄒陽為《酒賦》,其詞曰:「清者為酒,濁者為醴;清者聖明,濁者頑騃。皆麴湒丘之麥,釀野田之米。倉風莫預,方金未啟。嗟同物而異味,歎殊才而共侍。流光醳醳,甘滋泥泥。醪釀既成,綠瓷既啟。且筐且漉,載篘載齊。庶民以為歡,君子以為禮。其品類,則沙洛淥酃,程鄉若下,高公之清。關中白薄,青渚縈停。凝醳醇酎,千日一醒。哲王臨國,綽矣多暇。召皤皤之臣,聚肅肅之賓,安廣坐,列雕屏,綃綺為席,犀璩為鎮。曳長裾,飛廣袖,奮長纓。英偉之士,莞爾而即之。君王憑玉几、倚玉屏。舉手一勞,四座之士,皆若哺梁焉。乃縱酒作倡,傾盌覆觴。右曰宮申,旁亦徵揚。樂只之深,不狂。於是鍚名餌,袪夕醉,遣朝酲。吾君壽億萬歲,常與日月爭光。」公孫乘為《月賦》,其詞曰:「月出皦兮,君子之光。鵾鷄舞於蘭渚,蟋蟀鳴於西堂。君有禮樂,我有衣裳。猗嗟明月,當心而出。隱員巖而似鉤,蔽脩堞而分鏡。既少進以增輝,遂臨庭而高映。炎日匪明,皓璧非淨。躔度運行,陰陽以正。文林辯囿,小臣不佞。」羊勝為《屏風賦》,其辭曰:「屏風鞈匝,蔽我君王。重葩累繡,沓璧連璋。飾以文錦,映以流黃。畫以古列,顒顒昂昂。藩后宜之,壽考無疆。」韓安國作《几賦》不成,鄒陽代作,其辭曰:「高樹凌雲,蟠紆煩冤,旁生附枝。王爾公舒之徒,荷斧斤,援葛虆,攀喬枝。上不測之絕頂,伐之以歸。眇者督直,聾者磨礱。齊貢金斧,楚入名工,迺成斯几。離奇髣髴,似龍盤馬迴,鳳去鸞歸。君王憑之,聖德日躋。」鄒陽、安國罰酒三升,賜枚乘、路喬如絹,人五匹。
梁孝王入朝,與上為家人之讌,乃問王諸子,王頓首謝曰:「有五男。」即拜為列侯,賜與衣裳器服。王薨,又分梁國為五,進五侯皆為王。
河間王德築日華宮,置客館二十餘區,以待學士。自奉養不踰賓客。
梁孝王子賈從朝,年幼,竇太后欲強冠婚之。上謂王曰:「兒堪棄矣。」王頓首謝曰:「臣聞《禮》二十而冠,冠而字,字以表德。自非顯才高行,安可強冠之哉?」帝曰:「兒堪冠矣。」餘日,帝又曰:「兒堪室矣。」王頓首曰:「臣聞《禮》三十壯有室。兒年蒙悼,未有人父之端,安可強室之哉?」帝曰:「兒堪室矣。」餘日,賈朝至閫而遺其舄,帝曰:「兒真幼矣。」白太后未可冠婚之。
江都王勁捷,能超七尺屏風。
元后在家,嘗有白鷰銜白石,大如指,墜后績筐中。后取之,石自剖為二,其中有文曰「母天地」。后乃合之,遂復還合,乃寶錄焉。後為皇后,常并置璽笥中,謂為天璽也。
漢朝以玉為虎子,以為便器,使侍中執之,行幸以從。
中書以武都紫泥為璽室,加綠綈其上。
茂陵文固陽,本瑯琊人,善馴野雉為媒,用以射雉。每以三春之月,為茅障以自翳,用觟矢以射之,日連百數。茂陵輕薄者化之,皆以雜寶錯廁翳障,以青州蘆葦為弩矢,輕騎妖服,追隨於道路,以為懽娛也。陽死,其子亦善其事。董司馬好之,以為上客。
茂陵少年李亨,好馳駿狗,逐狡獸,或以鷹鷂逐雉兔,皆為之佳名。狗則有脩毫、釐睫、白望、青曹之名,鷹則有青翅、黃眸、青冥、金距之屬,鷂則有從風鷂、孤飛鷂。楊萬年有猛犬,名青駮,買之百金。
成帝時,交趾越嶲獻長鳴鷄,伺晨雞,即下漏驗之,晷刻無差,長鳴雞則一食頃不絕,長距善鬭。
許博昌,安陵人也,善陸博。竇嬰好之,常與居處。其術曰:「方畔揭道張,張畔揭道方,張究屈玄高,高玄屈究張。」又曰:「張道揭畔方,方畔揭道張,張究屈玄高,高玄屈究張。」三輔兒童皆誦之。法用六箸,或謂之究,以竹為之,長六分。或用二箸。博昌又作《大博經》一篇,今世傳。
高祖與項羽戰於垓下,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皆假為名。
東方生善嘯,每曼聲長嘯,輒塵落帽。
京兆有古生者,學縱橫揣磨、弄矢搖丸樗蒲之術,為都掾史四十餘季,善訑謾。二千石隨以諧謔,皆握其權要,而得其歡心。趙廣漢為京兆尹,下車而黜之,終于家。京師至今徘戲皆稱古掾曹。
婁敬始因虞將軍請見高祖,衣旃衣,披羊裘。虞將軍脫其身上衣服以衣之,敬曰:「敬本衣帛,則衣帛見。敬本衣旃,則衣旃見。今捨旃褐,假鮮華,是矯常也。」不敢脫羊裘,而衣旃以見高祖。
[book_title]第五
會稽人顧翱,少失父,事母至孝。母好食雕胡飯,常帥子女躬自採擷。還家,導水鑿川,自種供養,每有嬴儲。家亦近太湖,湖中後自生雕胡,無復餘草,蟲鳥不敢至焉,遂得以為養。郡縣表其閭舍。
齊人劉道強,善彈琴,能作《單鵠寡鳧》之弄。聽者皆悲,不能自攝。
趙后有寶琴,曰鳳凰,皆以金玉隱起為龍鳳螭鸞、古賢列女之象。亦善為《歸風》、《送遠》之操。
公孫弘以元光五年為國士所推,上為賢良。國人鄒長倩以其家貧,少自資致,乃解衣裳以衣之,釋所著冠屨以與之,又贈以蒭一束、素絲一襚、撲滿一枚,書題遺之曰:「夫人無幽顯,道在則為尊。雖生蒭之賤也,不能脫落君子,故贈君生蒭一束。詩人所謂生蒭一束,其人如玉。五絲為䌰,倍䌰為升,倍升為𥿮,倍𥿮為紀,倍紀為緵,倍緵為襚。此自少之多,自微至著也,士之立功勳,效名節,亦復如之,勿以小善不足脩而不為也。故贈君素絲一襚。撲滿者,以土為器,以蓄錢具,其有入竅而無出竅,滿則撲之。土,粗物也。錢,重貨也。入而不出,積而不散,故撲之。士有聚歛而不能散者,將有撲滿之敗,可不誡歟?故贈君撲滿一枚。猗嗟盛歟!山川阻脩,加以風露。次卿足下,勉作功名。竊在下風,以俟嘉譽。」弘答爛敗不存。
漢朝輿駕祠廿泉汾陰,備千乘萬騎,太僕執轡,大將軍陪乘,名為大駕。司馬車駕四,中道。辟惡車駕四,中道。記道車駕四,中道。靖室車駕四,中道。象車鼓吹十三人,中道。式道候二人,駕一。左右一人。長安都尉四人,騎。左右各二人。長安亭長十人駕。左右各五人。長安令車駕三,中道。京兆掾史三人,駕一。三分。京兆尹車駕四,中道。司隸部京兆從事,都部從事別駕一車。三分。司隸校尉駕四,中道。廷尉駕四,中道。太僕宗正引從事駕四。左右。太常光祿衛尉駕四。三分。太尉外部都督令史、賊曹屬、倉曹屬、戶曹屬、東曹掾、西曹掾,駕一。左右各三。太尉駕四,中道。太尉舍人祭酒,駕一。左右。司徒列從,如太尉王公騎。令史持戟吏亦各八人,鼓吹一部。中護軍騎,中道。左右各三行,戟楯弓矢鼓吹各一部。步兵校尉、長水校尉,駕一。左右。隊百匹。左右。騎隊十。左右各五。前軍將軍。左右各二行,戟楯、刀楯、鼓吹各一部,七人。射聲翊軍校尉,駕三。左右二行,戟楯、刀楯、鼓吹各一部,七人。驍騎將軍,游擊將軍,駕三。左右二行,戟楯、刀楯、鼓吹各一部,七人。黃門前部鼓吹,左右各一部,十三人,駕四。前黃麾騎,中道。自此分為八校。左四右四。護駕御史騎。左右。御史中丞駕一,中道。謁者僕射駕四。武剛車駕四,中道。九游車駕四,中道。雲罕車駕四,中道。皮軒車駕四,中道。闟戟車駕四,中道。鸞旗車駕四,中道。建華車駕四,中道。左右。虎賁中郎將車駕二,中道。護駕尚書郎三人,騎。三分。護駕尚書三,中道。相風烏車駕四,中道。自此分為十二校。左右各六。殿中御史騎。左右。興兵中郎騎,中道。高華,中道。畢罕。左右。節十六。左八右八。御馬。三分。華蓋,中道。自此分為十六校。左八右八。剛鼓,中道,金根車。自此分為二十校,滿道。左衛,右衛將軍。華蓋。
元光元年七月,京師雨雹。鮑敞問董仲舒曰:「雹何物也?何氣而生之?」仲舒曰:「陰氣脅陽氣。天地之氣,陰陽相半,和氣周迴,朝夕不息。陽德用事,則和氣皆陽,建巳之月是也,故謂之正陽之月。陰德用事,則和氣皆陰,建亥之月是也,故謂之正陰之月。十月陰雖用事,而陰不孤立,此月純陰,疑於無陽,故謂之陽月,詩人所謂『日月陽止』者也。四月陽雖用事,而陽不獨存,此月純陽,疑於無陰,故亦謂之陰月。自十月已後,陽氣始生於地下,漸冉流散,故言息也,陰氣轉收,故言消也。日夜滋生,遂至四月,純陽用事。自四月已後,陰氣始生於天上,漸冉流散,故言息也。陽氣轉收,故言消也。日夜滋生,遂至十月,純陰用事。二月、八月,陰陽正等,無多少也。以此推移,無有差慝。運動抑揚,更相動薄,則熏蒿歊蒸,而風雨雲霧,雷電雪雹生焉。氣上薄為雨,下薄為霧,風其噫也,雲其氣也,雷其相擊之聲也,電其相擊之光也。二氣之初蒸也,若有若無,若實若虛,若方若圓。攢聚相合,其體稍重,故雨乘虛而墜。風多則合速,故雨大而踈。風少則合遲,故雨細而密。其寒月則雨凝於上,體尚輕微,而因風相襲,故成雪焉。寒有高下,上暖下寒,則上合為大雨,下凝為冰霰雪是也。雹,霰之流也,陰氣暴上,雨則凝結成雹焉。太平之世,則風不鳴條,開甲散萌而已;雨不破塊,潤葉津莖而已;雷不驚人,號令啟發而已;電不眩目,宣示光耀而已;霧不寒望,浸淫被泊而已;雪不封條,凌殄毒害而已。雲則五色而為慶,三色而成矞;露則結味而成甘,結潤而成膏。此聖人之在上,則陰陽和,風雨時也。政多紕繆,則陰陽不調。風發屋,雨溢河,雪至牛目,雹殺驢馬,此皆陰陽相蕩,而為祲沴之妖也。」敞曰:「四月無陰,十月無陽,何以明陰不孤立,陽不獨存邪?」仲舒曰:「陰陽雖異,而所資一氣也。陽用事,此則氣為陽;陰用事,此則氣為陰。陰陽之時雖異,而二體常存。猶如一鼎之水,而未加火,純陰也;加火極熱,純陽也。純陽則無陰,息火水寒,則更陰矣;純陰則無陽,加火水熱,則更陽矣。然則建巳之月為純陽,不容都無復陰也,但是陽家用事,陽氣之極耳。薺夌枯,由陰殺也。建亥之月為純陰,不容都無復陽也,但是陰家用事,陰氣之極耳。薺麥始生,由陽升也。其著者,葶藶死於盛夏,款冬華於嚴寒,水極陰而有溫泉,火至陽而有涼焰。故知陰不得無陽,陽不容都無陰也。」敞曰:「冬雨必暖,夏雨必涼,何也?」曰:「冬氣多寒,陽氣自上躋,故人得其暖,而上蒸成雪矣。夏氣多暖,陰氣自下昇,故人得其涼,而上蒸成雨矣。」敞曰:「雨既陰陽相蒸,四月純陽,十月純陰,斯則無二氣相薄,則不雨乎?」曰:「然則純陽純陰,雖在四月十月,但月中之一日耳。」敞曰:「月中何日?」曰:「純陽用事,未夏至一日;純陰用事,未冬至一日。朔旦、夏至、冬至,其正氣也。」敞曰:「然則未至一日,其不雨乎?」曰:「然。頗有之,則妖也。和氣之中,自生災沴,能使陰陽改節,暖涼失度。」敞曰:「災沴之氣,其常存邪?」曰:「無也,時生耳。猶乎人四支五臟,中也有時,及其病也,四支五臟皆病也。」敞遷延負牆,俛揖而退。
武帝時,郭舍人善投壼,以竹為矢,不用棘也。古之投壼,取中而不求還,故實小豆,惡其矢躍而出也。郭舍人則激矢令還,一矢百餘反,謂之為驍。言如博之豎棊於輩中,為驍傑也。每為武帝投壼,輒賜金帛。
武帝以象牙為簟,賜季夫人。
賈誼在長沙,鵩鳥集其承塵。長沙俗以鵩鳥至人家,主人死。誼作《鵩鳥賦》,齊死生,等榮辱,以遣憂累焉。
李廣與兄弟共獵於冥山之北,見臥虎焉。射之,一矢即斃。斷其髑髏以為枕,示服猛也。鑄銅象其形為溲器,示厭辱之也。他日,復獵於冥山之陽,又見臥虎,射之,沒矢飲羽。進而視之,乃石也,其形類虎。退而射更,鏃破簳折而石不傷。余嘗以問楊子雲,子雲曰:「至誠則金石為開。」余應之曰:「昔人有遊東海者,既而風惡,船漂不能制,船隨風浪,莫知所之。一日一夜,得至一孤洲,共侶歡然。下石植纜,登洲煮食。食未熟而洲沒,在船者斫斷其纜,船復漂蕩。向者孤洲乃大魚,怒掉揚鬣,吸波吐浪而去,疾如風雲。在洲死者十餘人。又余所知陳縞,質木人也。入終南山采薪,還晚,趨舍未至,見張丞相墓前石馬,謂為鹿也,即以斧撾之,斧缺柯折,石馬不傷。此二者亦至誠也,卒有沉溺缺斧之事,何金石之所感偏乎?」子雲無以應余。
[book_title]第六
魯恭王得文木一枚,伐以為器,意甚玩之。中山王為賦曰:「麗木離披,生彼高崖。拂天河而布葉,橫日路而摧枚。幼雛羸鷇,單雄寡雌,紛紜翔集,嘈嗷鳴啼。載重雪而稍勁風,將等歲於二儀。巧匠不識,王子見知。乃命班爾,載斧伐斯,隱若天崩,豁如地裂。華葉分披,條枝摧折。既剝既刊,見其文章。或如龍盤虎踞,復以鸞集鳳翔。青緺紫綬,環璧珪璋。重山累嶂,連波疊浪。奔電屯雲,薄霧濃雰。麚宗驥旅,鷄族雉群。蠋繡鴦錦,蓮藻芰文。色比金而有裕,質參玉而無分。裁為用器,曲直舒卷,脩竹映池,高松植巘。制為樂器,婉轉蟠紆,鳳將九子,龍導五駒。制為屏風,鬱岪穹隆。制為杖几,極麗窮美。制為枕案,文章璀璨,彪炳渙汗。製為盤盂,采玩蜘躕。猗歟君子,其樂只且!」恭王大悅,顧盻而笑,賜駿馬二匹。
廣川王去疾,好聚無賴少年,遊獵畢弋無度,國內冢藏,一皆發掘。余所知爰猛,說其大父為廣川王中尉,每諫王不聽,病免歸家。說王所發掘冢墓不可勝數,其奇異者百數焉。為余說十許事,今記之如左。
魏襄王冢,皆以文石為槨,高八尺許,廣狹容四十人。以手捫槨,滑液如新。中有石床、石屏風,婉然周正。不見棺柩明器蹤跡,但床上有玉唾壼一枚、銅劍二枚。金玉雜具,皆如新物,王取服之。
哀王冢,以鐵灌其上,穿鑿三日乃開。有黃氣如霧,觸人鼻目,皆辛苦不可入。以兵守之,七日乃歇。初至一戶,無扃鑰,石床方四尺,床上有石几,左右各三石人立侍,皆武冠帶劍。復入一戶,石扉有關鑰,叩開,見棺柩,黑光照人,刀斫不入,燒鋸截之,乃漆雜兕革為棺,厚數寸,累積十餘重,力不能開,乃止。復入一戶,亦石扉,開鑰得石床,方七尺。石屏風銅帳鉤一具,或在床上,或在地下,似是帳糜朽,而銅鉤墮落床上。石枕一枚,塵埃朏朏,甚高,似是衣服。床左右石婦人各二十,悉皆立侍,或有執巾櫛鏡鑷之象,或有執盤奉食之形。無餘異物,但有鐵鏡數百枚。
魏王子且渠冢,甚淺狹,無棺柩,但有石床,廣六尺,長一丈,石屏風,床下悉是雲母。床上兩屍,一男一女,皆年二十許,俱東首,裸臥無衣衾,肌膚顏色如生人,鬢髮齒爪亦如生人,王畏懼之,不敢侵近,還擁閉如舊焉。
袁盎冢,以瓦為棺槨,器物都無,唯有銅鏡一枚。
晉靈公冢,甚瑰壯,四角皆以石為玃犬捧燭,石人男女四十餘,皆立侍,棺器無復形兆,屍猶不壞,孔竅中皆有金玉。其餘器物皆朽爛不可別,唯玉蟾蜍一枚,大如拳,腹空,容五合水,光潤如新,王取以盛書滴。
幽王冢,甚高壯,羡門既開,皆是石堊,撥除丈餘深,乃得雲母,深尺餘,見百餘屍,縱橫相枕藉,皆不朽,唯一男子,餘皆女子,或坐或臥,亦猶有立者,衣服形色不異生人。
欒書冢,棺柩明器朽爛無餘。有一白狐,見人驚走,左右遂擊之,不能得,傷其左腳。有夕,王夢一丈夫,鬚眉盡白,來謂王曰:「何故傷吾左腳?」乃以杖叩王左腳。王覺,腳腫痛生瘡,至死不差。
太液池中有鳴鶴舟、容與舟、清曠舟、採菱舟、越女舟。
太液池西有一池,名孤樹池。池中有洲,洲上煔樹一株,六十餘圍,望之重重如蓋,故取為名。
昆明池中有戈船、樓船各數百艘。樓船上建樓櫓,戈船上建戈矛,四角悉垂幡毦,旍葆麾蓋,照灼涯涘。余少時猶憶見之。
韓嫣以玳瑁為床。
漢承周史官,至武帝置太史公。太史公司馬談,世為太史,子遷,年十三,使乘傳行天下,求古諸侯史記,續孔氏古文,序世事,作傳百三十卷,五十萬字。談死,子遷以世官復為太史公,位在丞相下。天下上計,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太史公序事如古《春秋》法,司馬氏本古周史佚後也。作《景帝本紀》,極言其短及武帝之過,帝怒而削去之。後坐舉李陵,陵降匈奴,下遷蠶室。有怨言,下獄死。宣帝以其官為令,行太史公文書事而已,不復用其子孫。
皇太子官稱家臣,動作稱從。
杜陵秋胡者,能通《尚書》,善為古隸字,為翟公所禮,欲以兄女妻之。或曰:「秋胡已經娶而失禮,妻遂溺死,不可妻也。」馳象曰:「昔魯人秋胡,娶妻三月而遊宦三年,休,還家,其婦採桑於郊,胡至郊而不識其妻也,見而悅之,乃遺黃金一鎰。妻曰:『妾有夫,遊宦不返,幽閨獨處,三年于茲,未有被辱于今日也。』採不顧。胡慚而退,至家,問家人妻何在,曰:『行採桑於郊,未返。』既還,乃向所挑之婦也。夫妻並慚。妻赴沂水而死。今之秋胡,非昔之秋胡也。昔魯有兩曾參,趙有兩毛遂。南曾參殺人見捕,人以告北曾參母。野人毛遂墜井而死,客以告平原君,平原君曰:『嗟乎,天喪予矣!』既而知野人毛遂,非平原君客也。豈得以昔之秋胡失禮,而絕婚今之秋胡哉?物固亦有似之而非者。玉之未理者為璞,死鼠未屠者亦為璞;月之旦為朔,車之輈亦謂之朔,名齊實異,所宜辯也。」
洪家世有劉子駿《漢書》一百卷,無首尾題目,但以甲乙丙丁紀其卷數。先父傳之。歆欲撰《漢書》,編錄漢事,未得締構而亡,故書無宗本,止雜記而已,失前後之次,無事類之辨。後好事者以意次第之,始甲終癸為十秩,秩十卷,合為百卷。洪家具有其書,試以此記考校班固所作,殆是全取劉書,有小異同耳。并固所不取,不過二萬許言。今抄出為二卷,名曰《西京雜記》,以裨《漢書》之闕。爾後洪家遭火,書籍都盡,此兩卷在洪巾箱中,常以自隨,故得猶在。劉歆所記,世人希有,縱復有者,多不備足。見其首尾參錯,前後倒亂,亦不知何書,罕能全錄。恐年代稍久,歆所撰遂沒,并洪家此書二卷不知出所,故序之云爾。洪家復有《漢武帝禁中起居注》一卷,《漢武故事》二卷,世人希有之者。今并五卷為一秩,庶免淪沒焉。